365题\r
——49.さみしい/寂寞\r
\r
[上天台 泊七/程张]\r
\r
燕山之巅,灵峰之上,云深雾绕,不知归处。\r
那里依旧是道祖的寝宫,依旧是上清宫最高权柄执掌者所住之处,区别大约在于换了人。但那又如何,于上层,归属的乃是心中所向往的帝君,自然乐意。对下层,无论上位者是谁,他们都是蝼蚁般的存在,算不得什么。\r
要说疑问,只怕更多的人在意的乃是为何道祖不重建寝宫,而是要保留原样。对于合道帝君来说,举手投足改天换日也是轻而易举,平地起高楼,又算如何?\r
有人问,便有人私下窃窃,言那如今的道祖乃是师承先头的泊夜帝君,张天师这个名号又被偷偷的流传了一阵子。甚至于连张九这种不上心俗务的人都为此恼过,德郢更是试图清理过那些废话。只不过,这些原本应当是底下的动作,最后还是被张七阻止了。\r
他道:“人言洪水,堵不如疏,随他们说去。只需晓得,这修士的道路,唯有活到最后的,才有资格站着说那真相,至于流言蜚语,十有八九,都泯灭于时光的漫漫长河之中,死得轮回都能过上几次了。”\r
这话从他这活了几千年帝君的嘴里出来,自然是极为有说服力的,何况那些跟着他的人,哪个不是心思透达,脑筋机敏的,自然就不会有人继续在意那些无趣的说法。\r
甚至于反倒是因为他们这般无所谓的态度,让下头那些原本还有些八卦心态的弟子失去了嚼那传说中人物隐秘的兴趣。因着张七从某个人那里学了一套特别有效的办法,将自己的生平过往,上清宫的隐秘过去,乃至于灵山、昆仑、蓬莱道统之争,天台之战,一一详述,列印成册,散发于下。\r
这般机密的事情本是下层修士不可得知的内容,因此才有引人入胜的去寻求探索的隐秘快感。如今被张七来了这么一手,反倒成了一种公布于天下的消息,仿佛身为修士若是不知道其中一二详情,乃是一番失察不上进的体现。这般过了数年,上层修士之间的秘密倒是没人有兴趣探究了,反而让下层修士多了一些出路和修行的方向。\r
灵山界的众人不再拘泥于上清宫为最仰视的所在,而是另取蹊径,寻求那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另寻道统拜师求道的路子,这其中尤以蓬莱仙宗和玄府道统为盛。偏偏这两处,都是程钧手上的。\r
程钧在打听清楚这事情之后,忍不住对着张清麓戏说:“你爹真不愧是专业搅局的,这一手乃真是高明。”\r
他原本想说搅屎棍的,但想想对着人家儿子说这话不好,何况对方乃是自己的道侣,一等一不可轻视之人,自然说不出口这话。偏偏张清麓何等玲珑机巧的心思,原本程钧说半句他就能知全局,如今听了这话当下就回了一个冷笑,道:“说的好像这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一般。”\r
可不是么,最初用着“人言可畏”来做文章的正是这程钧。彼时蓬莱刚刚起步,原本也算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程钧要做宣传,又要树立正统,自然要扯来一层神秘的面纱,顺便立下“自古以来”的说法,这印刷的册子,复刻的玉简,可没少放出去。如今他来说张七,自然是没有什么立场的。\r
“是我错了,”程钧每每对此承认极快,随后哄人的手段一路跟上,“我这也是担心你要操办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r
他这伎俩用的多了张清麓也是习惯,原本笑笑就过去的事情,偏偏这次心中颇为不快,自然就不吃这套,正好程钧的话给了他把柄,便顺着那话柄道了句:“可不是么,当真是累了些,正好这蓬莱如今顺风顺水,众人也都各司其职。巧了你也正好想要磨磨景枢他们,那我便给自己放个闲暇,手头的事情都在这里,就有劳掌门多多安排了。”\r
说完也不给程钧机会,只是将那玉简一推,自己手中法决一掐,瞬时就从那蓬莱金鳌岛上失去了踪迹。程钧如今地仙神念也算可以覆盖蓬莱乃至于外围无极海的小半范围,细枝末节都不会错漏,这般前提下都找不出他踪迹,晓得这位乃是心中不快回去了灵山。自然,他也只能将自己惹出的事情一一收拾了,又将那看好的接班人寻来做了一番安排,自己则在洞府里多呆了一日,才慢悠悠的逛出蓬莱寻人去。\r
\r
又说那另一头,张清麓果然是回了上清宫。那燕山上下对他也是熟识。因着张七也给出过话语,言下之意张清麓乃是少主身份。可惜那蓬莱相关的传闻中早就将这位帝君的生平介绍的清楚。上清宫道祖的少主身份固然显赫,又哪里及得上蓬莱仙宗掌教真人、天下唯一的陆地神仙的道侣的身份来的尊贵呢?要不是程钧手中玄府道统的事情并未公布于天下,否则,只怕追捧的人又要多了一层。\r
当然,这神仙的事情自然有神仙来操心,元神之所以被成为神君,而往下都只是真人,乃是那一道关卡,金丹破壁元神成就,便是脱胎换骨的造化,和最初筑基那步一样,都是换了一身骨血,最后的造化却不同。元神已经有了神仙的入门资格,而筑基乃是修仙的入门资格。天上天下的区别,便是人与神仙的差别。\r
张清麓如今乃是帝君身份,自然是真正的神仙,高来高去,能看到他的也只有神君及上的那些存在。他们对他的认知和感情更自然,更趋向于看着一个有成就的晚辈,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君。只不过修为的鸿沟摆在那处,也不能随意拿捏架子,于是乎张清麓在这上清宫,也算得上可以随心所欲,于在蓬莱并无差别。若说真要有什么不同,只怕就是清闲二字。\r
他既然是来寻那闲暇空子的,自然不会将自己卷入上清宫的庶务里头,张七原本想用这些事情套住他,最后也不得不了了过场。此刻知道他来了,却也不曾出面迎接,而是继续安静的待在原处等着。\r
倒是跟张七共处一室的这位有些耐不住性子,笑问道:“怎么旭儿来了你也不去看一眼?”\r
张七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结界内一个巨大的光球,其中生机和死气共存,血气和杀意同生,乃是阴阳混合两仪分化姿态,魂魄、血脉处于其中,慢慢会养出身体和意识来。这是泊夜最初制造用的机关,如今防着的正是泊夜自己的神魂、精血乃至于意识。\r
“他一会儿就会自己过来,自然不用我去寻。”张七放下手中的书册,草草添了几笔,又道:“倒是你,旭儿这个词莫要在他跟前再提起了。”\r
“无妨,他既然已经勘破,就不会在介意这点。”泊夜的声音带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道:“他那位道侣怎么没来,倒是有些意外了。”\r
“你当程钧想看到你不成?”张七摇摇头,“他想来倒是很愿意让你再魂飞魄散一次的。”\r
“我有你帮忙揽着,又有何惧?”\r
纵然重生一次,泊夜也改不了那原本的性子,甚至于因为没了上清宫道祖的这层身份,也没了以往形象的遮羞布,行事风格反倒更添了几分异样的不讲理来,有时候竟让张七都生出是不是该留着他的疑问。\r
只是这到底是泊夜有意的还是本性如此?张七还存着疑虑,因此也就有着他这般胡搅蛮缠,反正也就留着一道意识,又做不得什么实际的事情,对照着来说,只怕以泊夜的性子,更觉得此时的他,生不如死吧。\r
“父亲。”\r
不多时果然听到后头张清麓的声音。如今在场的都是帝君,就算是泊夜也曾经是帝君修为,自然早就知道他到了,张清麓也早就听到了里头的对话,出言道破不过是为了避免尴尬。张七迎他坐下,又亲自给他斟了茶,避开程钧的话题,只是问他:“此番来,能多休息几日吗?”\r
张清麓甚少来上清宫,一则因为知道了泊夜的事情,多少有些隔阂在里头;二则也确实程钧看得牢不肯让他过来,理由也能理解,毕竟之前那一次闹出的动静差点送了张清麓一条性命,此时他能安坐于此甚至于心境平稳的面对泊夜,都亏得是程钧出手得快。有此一点,程钧又岂肯让他多往这边跑?\r
所以,张七是知道的,张清麓这番来,若非有事,便是和程钧置气。\r
至于这两人的置气到底是不是真的闹翻,这又是另说。毕竟以张七对他们的了解,大多数也就是闲极无聊闹得玩罢了。\r
“这个。”张清麓从袖中取出一物,推向张七,“先天戊己精华缩聚,想来对父亲比较有用。”\r
先天之物谁都用得到,而张七的镇压大道自然是更趋向于土行,这戊己精华,自然极为有用,但他并不能就这般收下。\r
“你的诛仙剑阵五行俱全,这般先天精华自身为何不用?”\r
张七推了过去,张清麓看了眼,摇了摇头,又推回去,道:“我的剑阵如今讲究平衡和循环,这般过于厚重,容易让剑阵失去了灵巧,不利于四阵齐发时候的轻灵杀气。”\r
他理由众多,并无实言。只是张七晓得若是再做推辞,反倒不美,便顺势手下又与他说些闲话。两人父子见面甚少,莫说关切心情,便是那修为上的探讨都能说上几天几夜不重样的。只是一旁还有泊夜的存在,虽说他此刻安静不说话,但张七实在是有些担心,于是那言谈中便有些不由自主的走神。\r
张清麓何等敏锐,自然注意到了,心下明白。他此番来的目的便是送来那戊己精华,至于张七是自己用还是给那泊夜塑身用,都随他去了。\r
程钧曾宽慰他道:“人非草木,总有情愫,你我之间如此波折都斩不断那因果缘分,何况你爹和泊夜另有数千年的时间积累。”\r
张清麓当时虽说不置可否,但时间久了,每每想到张七曾提起泊夜时复杂的神色,便知道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程度。自然,这选择的两难境地,便是张七自己的事情了。\r
他正在想如何找借口告辞,却听外头有弟子通传,说是蓬莱掌门莅临。张清麓闻言起身,对张七略一行礼,便先行一步往宫外去了。程钧果然在道祖寝宫外等着他,一如蓬莱时候的模样,笑意盈余眼角眉间,脸上带着客气的神色对着张七告了声打扰,便看着张清麓道:“清麓可平心了?若是不再生气,便回去吧。”\r
这先天戊己精华原本就是他与张清麓一同寻到的,张清麓要给出去他也没意见。只是这事情确实不能摆在明面上,否则纵然彼此是默许的也过于不替程钧考量。因此才有这一出戏来。此刻做足了全程,好戏也该收场了。\r
“掌门亲自来迎自然要给面子的。”张清麓一贯与他说笑,此刻在外更是摆足了架势,顺着程钧给的台阶,走去了他的身边。\r
他们两人这一唱一和的模样,看在一旁张七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他神态自若的与两人道别,又看着程钧带着自己儿子一步千里,缩地成寸的跨界而去,心中不由得有些落寞升起。\r
程钧和清麓的事情,不可谓不复杂,冲突浮于表面深入骨血,无数次以为他们必然要分开,却见的两人拼尽一力又走到了一起。回顾自身,何尝不是多出许多感慨来?\r
自然,这寂寞之情,纵使身边人在,只怕都掩盖不去。\r
或许泊夜也是如此想着,才有那种种作态,只怕是不敢面对未来可能的再一次的冲突。\r
但是张七更想知道,若是往后自己也尝试多行一步,是不是能将那寂寥无比的距离,干枯死败的心情,稍许多一分挽回的生机呢。\r
\r
\r
\r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