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程张]风雪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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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一、黄昏彼方]\r
(324.夕闇の向こうか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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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冬日总是去得晚,来得早,一年之中,似乎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乃是和霜冻无关的日子,其中要说和风细雨更是极少见到。剩下的,大多还是如眼前一样,被茫茫白雪覆盖,一眼望去尽是苍茫之色,冷冽又明亮,看得久了,甚至有些晃花眼的感觉。\r
远处的山麓和近处的密林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裹着厚厚的雪毯,原本厚实的地衣被层层绒雪压着,已经看不出山道上原先的生机。丛林之中安静无比,风声呼啸着从凝结了雾凇的树梢上打着卷翻了过去,摇晃下细碎的冰晶。灰沉沉了数日的天空,难得露出了一抹浅浅的蓝色,还混着原本的灰度,显得有些苍白,衬得天幕上的日头,更多了几分冰冷之意。那浅白的日光并无什么暖意,疲软的洒在天地之间,落在那雾凇上,恍惚间折射出点点闪光来。\r
此刻刚刚过了未时,那日光就已经有些斜了,映在对面的山头上,将那原本有些高度的山峦扯出一个斜长又寡淡的影子,轻飘飘落在这边的山上,又被那云层的阴影一笼,更显得深沉了几分。显然,若是再过大半个时辰,这边的山面上就要陷入昏黄天色中了。\r
北地的寻常人家对这类天气知之甚深,早早都趁着日头还明亮的时候往那家里赶去。原本依附在山脚下的镇子,此刻便有些热闹起来,有些吆喝声甚至传到了半山腰里头,飘飘摇摇的听得不甚真切;又被这山林细碎的摇曳声给遮掩了去,更显得琐碎了一些。\r
这山里头原本到了冬日就鲜少有人进出,此刻又逢即将进入申时,待得黄昏一至,便难以分辨道路,故而更是冷清极了。却不想此刻偏偏又有了人声,夹杂在风声、树梢摩擦声之中,听起来不太真切,但依旧能分辨出其中悠闲自得的意味。\r
“人间凡景也有不逊于仙境的地方。”\r
树和树的间隙中悠悠的转出个人来,一身青衣道袍,闲散自如,此刻正巧走到树林的间隙中,还有些亮度的日光正巧将他笼着,又因他仰面看着远山,浅白的光芒落在此人眉目之间,恍惚可见容姿极美,乃是神俊非常一青年模样。\r
“具是天地造化,哪里有仙凡之别?”\r
他身后又有一声应声,那音色听起来温润如珠玉,甚为沉稳大方,令人心生好感。此刻也从那林间阴影转出,身姿潇洒,气度非常,竟是个不输前者的神仙模样的人物。\r
前头那人听他说话,转身露出一个浅笑,更显眉目如画,听他道:“清麓所言甚是,但凡灵山大川,何处不是天地造化,又非是修士所独占。只不过人为众生之首,感应灵气机缘,虽说修士路上有劫数无穷尽,但到底也是天道偏爱,这仙凡之间,到底也不是至公的。”\r
“天道所谓的公平,”那被唤作清麓的青年,一身玄衣道袍,滚着精致的浅金色的衮边,此刻站在他身边,亦是带着笑意,回道:“又岂是我等可以窥探的?”\r
“天地之意,正是我辈的追求啊。”\r
青衣道袍的青年似有感慨的念白了一句,却惹得身边人一个斜眼看过来,笑道:“未曾料到甚为天道钟爱的程钧也会生出这般感慨?”\r
“那是自然,”程钧似乎半点不受他这话里头的调笑意味,颇为正经道:“若非有此感受,岂能逆天而上,追求大道之妙。”\r
“程兄说的甚是有理。”\r
张清麓被他话语中严肃之意所感染,面目中也存了几分敬畏,看向那天色,道:“黄昏彼岸,天地尽头,大道无常。”\r
“大道无常为恒常,”程钧应声道,“天地以不变应万变,岂不是万变不离其中。”\r
“善。”\r
张清麓点点头,踏出一步,又往那林子另一头走去。程钧随后跟上,只落后他半个身形。两人俱是一身单衣道袍,此刻被山风吹起,衣袖飘飘,罗袜生尘,脚下隐约似有烟云融入雪色炫光之中。明明看他们只是简单的几步,却已经走得远了,那林间的新雪上,一开始还有些浅浅的足迹,待到林中之后,反倒看不出什么痕迹来。不多时又有寒风卷着密雪颗粒过来,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两人之前的印记掩盖了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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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速度走来,只怕今日是到不得山下了。”\r
两人在林中穿梭,始终是慢悠悠的速度,加之并无目的,反倒显得极为散漫。这是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从山巅走到山腰,以寻常人的步伐来看,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可这两人一个帝君一个地仙,若非故意只用寻常脚步行走,只怕早已跨过大半个北国去了。\r
“可要赶路?”\r
张清麓见他问了,也随口应了一句。他们两人也是闲极生动,又偏偏在相差无几的时间里心有所感,便知乃是机缘所在,倒也不做延迟,一同携手出游去了。只是两人到底修为深厚,出行惹人注目终究不是他们所喜,便干脆遮掩了修为,化作两个刚刚精丹的真人模样的修士,混入庄家的海船船队里头,先行出了蓬莱,转入微海又取道商路,一路北上。\r
待得到了北国,两人便做寻常的游方道士的样子,从官道转入山野,又翻山而行,依本心所在,仿若游山玩水的模样,走到此处。这一路上他们两人始终维持在精丹修士的水平。只不过这北国地界广大,大多数地方称得上荒僻,灵气稀薄,修士不过都在入道期徘徊,他们两个精丹修士自然是遇不到什么麻烦。加之人间修士大多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修身修心,眼界未必高,但都有几分精明,看他们两人衣着单薄却行走无碍,不受冬季气候影响,便知道是有能耐的大修士,自然是多加敬重。\r
程钧和张清麓原本只是寻求机缘而来,漫步行来周身法力因为天地压制和灵气稀薄的关系,仿若被精练了一番,倒也算有所收获,心态上更是平缓,自然没了那所谓的“必然”执念,也就存了个随缘的心态。\r
这一日入山亦是如此,随心所行,行走天地雪原之间,感受到此处不同寻常的冰寒灵气倒也是另一种体验。因此程钧听张清麓此刻问话,知道他也是可行可停,心中微动生出一些念头来,道了句:“深夜赏雪也是颇有意趣,清麓觉得如何?”\r
“自无不可。”\r
张清麓抬眼扫了扫,便晓得他心中所想,也不揭穿,只是顺其自然。\r
两人没了赶路的念头,又不想过早下得山去,便又折转了方位,从另一处穿林而过。程钧上一世曾有颇长一段日子在人间周游,有过不少野外露宿的经验,此刻也是打头走在前面,寻找一点蛛丝马迹。张清麓跟在他后头,看他难得认真又有几分兴奋的样子,心中也不知为何生出一些期待,随即又有几分自嘲,将那心思压了下去,一步慢似一步的跟在那后头。\r
程钧走了一阵子,突然觉得身后的气息淡薄了许多,一转身便看到张清麓挨着一个林间空隙,正抬头观看一旁的冰晶。他原本就生得斯文,五官端正温和,气质飘然,如今修为深厚更有一分玄妙意蕴缭绕周身,即便压着法力都掩盖不去周身谪仙般的气韵。此时此刻落入程钧眼底,周身气场仿佛和这雪景融为一体,近乎入了道法自然的状态。\r
程钧当然不会出言打扰,反倒是放开神念为其护法。周围山上山下映入他识海之中,似乎将他也引入了天地法则之内,生出几分奥妙来。\r
“咔!”\r
一声脆响惹得两人回过神来,睁眼看去,乃是方才树上的冰晶,因那树梢承不住这分量而摔落在地上,溅了一地冰沫子。张清麓回过神来,又见程钧盯着他瞧,面上生出一份不自在来,转开眼神去,偏巧看到一枚朱红色的果实落在树根处。\r
“真是好机缘。”程钧也是看到,笑道:“此物在蓬莱也算难得,收了吧。”\r
这凤缘果乃是阴寒之地长出的纯阳之物,生长条件极为苛刻。程钧看得分明,这东西正是因为那冰柱落下砸开了地层而出,自然是称得上“机缘”两字的。\r
张清麓也不推辞,袖子一甩便收入囊中,转身问道:“寻得如何?”\r
“那处便是,”程钧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山壁,道:“挡风观景两不相误。”\r
“程兄好兴致。”\r
“那是自然。”程钧若有所指得看了他一眼,笑着往前走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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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二、看不见之物]\r
(359.見えないも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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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钧选的地方乃是一个背风的山坳,靠着山壁,前方还有树丛遮挡,山壁高耸,又被那山中的水雾湿气遮挡了大半,看起来颇为险峻。离地大约一丈左右的高度正好有一块凸出来的山石,恰好和这山坳形成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若是看的不仔细,还当做此处有一个天然洞穴呢。\r
程钧往那山石上去打量了一番,也见不得什么特别的,却在上方站了一会儿。张清麓见他有些出神,心下亦是起了兴趣,一跃而上,却见那山石之上仿若人工打磨一般,颇为平整,若非周围仍有风化龟裂的痕迹,几乎可以当一个打坐的平台。\r
“有意思。”\r
张清麓在这方寸之地站了一会儿,又走了走,程钧将他一把扯住,道了句:“小心。”\r
“无妨。”张清麓摇摇头,指了指脚下仿佛悬崖一般的裂口,问道:“别有洞天?”\r
那山石靠着山壁那头,原本应该紧密贴着的位置,偏偏多出一道裂口,从山壁上一直延伸到山石之上,仿佛被人用大法力劈开一般。张清麓放出神念打探了一番,却发现此处居然也是天然形成。然而据他所知,北国之地并无这等可形成如此效果的天然之力,就算是日积月累的风化效果,也无法形成这般整齐的断口。而这断口又在两石交错的位置,偏偏又能让这凸出的山石维持稳定并不落下,显然不是寻常的机缘。\r
张清麓会有此一问也正因为看透此处地界无法成型,故而怀疑这山石之内另有玄机。\r
“若是早些年来,大约是有点希望。”程钧蹲下丨身,抚摸了一下断裂处,说道:“原本似乎是另有灵种蕴藏,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r
“看这里也不过是近几年的变化,应当和天台出世没什么关系。”张清麓站在他身后摇摇头,说道:“也未必是灵物,魔修也不是没有可能。”\r
天台出世之时带来天地灵气变化,劫数增加同时又扩大了修士的道路,玄门和魔门都一度兴起各展所长,故而他有此一说。\r
“左右也没了,”程钧转身笑了笑,上前搀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踏空往下落下,才道:“姑且歇一晚吧。”\r
以他们两人如今的修为,无论是何等情况都有运转功法,也谈不上耽误修为,故而这大雪封山的情况与青天白日之间并无区别,程钧所谓的休息,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两人压制了修为,现在看起来不过是精丹修士,虽说可以不眠不休但也不符合修士的习惯。他们出门随缘,自然行为举止都不勉强,故而他说在此处休息一晚,张清麓并无意见。\r
山里头的天色暗得早,如今不过堪堪申时过了,已经笼在灰蒙蒙的阴云之中了。方才还有些疲软无力的日光,此刻也渐渐消失在林木之间,这山坳之下因为上方有巨石遮挡,显得更是昏暗了几分。\r
程钧随手卷了一些枯枝残叶过来拢成一堆,又丢了一个火诀过去,生了堆火,也算颇有几分露宿荒野的味道。张清麓看着觉得有趣,也从随身乾坤袋中取了个灵兽皮毛垫在身下,这才往山壁上一靠,笑道:“如今还差一个烤獐子,就齐活了。”\r
“言之有理,”程钧一回头看他这般姿态,晓得他是故意为之,便在他身边坐下,笑道:“獐子有点难,兔子说不得能有。”\r
这两人论修为早就辟谷多年,但论口腹之欲倒也从来不禁。两人都是懂得享受的,张清麓又尤为讲究,自然是颇为顺从这点喜好。\r
“那就有劳程掌门了。”张清麓舒舒服服往后一靠,拿眼看那程钧,摆明了是要他去打猎。\r
程钧笑得有些尴尬,他虽说修为有所压制,但地仙的神念依旧,覆盖范围极广,自然知道此处并无生机所存。张清麓让他捉只兔子差不多就等于让他变只兔子出来。但他这话已经说出口了,当然不会说做不到,只是那神念又往远处和地下深处去打探了一番,果然还是被他寻到了。\r
程钧道了声稍待便站起身来往不远处的一个凹地走去,在他查探中,此处往下应有所获。\r
只不过未待他有所动作,那山壁之后的绕出一个少年人来,看到这荒无人迹的地方突然出现两位道士,似乎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跌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两人。\r
张清麓见状,起身走了过来,袖子一拂便将他带起来,见他站稳了,才宽言道:“小兄弟受惊了。”\r
那少年方才有几分愣神,此刻反应过来,晓得自己是遇到了修士,赶忙行礼道:“见过两位仙长。”\r
张清麓见他倒也机敏,问道:“如此天气,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头?”\r
那少年回道:“回仙长,我本是这山下道观里头的打杂的,上下山走惯了的,今日也是上山来寻药的。”\r
程钧挑眉,问道:“大雪封山你也找得到?”\r
若是他们这种正儿八经的修士,道行到了,神念覆盖下去,倒也不介意是否有大雪覆盖。但这少年身上并无半点修为,程钧他们看得分明,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人,连入道都未达到,唯独隐约有一团胎息不甚明了得存于体内,让他在这冰天雪地的山林里头能保持自由行动。若说凭此可以寻药,那也过于夸大了。\r
“回仙长的话,”那少年向着程钧躬身回答道:“这山上是我从小走惯了的,熟悉的便能寻得到。”\r
程钧点点头,以他的目力不难看出少年说的是实话,便道:“时候不早了,便是走惯了也早些下山吧。”\r
说罢便甩甩手示意让那少年往另一处下山去。\r
那采药的少年郎拱手谢过,往那已经被白雪覆盖了的山间小道上拐了过去。只是没走出几步,便又看到他回过头来,匆匆跑了回来,站在两人跟前行了一礼,道:“两位仙长,这山里头到了晚间会有大雪,冰寒无比,仙长们也请尽快下山吧。”\r
“哦?”张清麓笑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山上晚间会有大雪?”\r
“小子在这山里长大,已经习惯了山间气候的变化,”那少年面上似有得色,“这天色看一眼便知道接下去的变化,今日晚间当真会有大雪封山的。”\r
帝君之流与道相合,能感受天地之间的气机变化,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莫说天气,便是山岳都能改变。自然也早就知道此处接下去的气候确实如这采药郎所言,当真会有大雪。\r
只是,这等隐秘的天机变化,又岂是所谓的熟悉了就能知道的?\r
程钧看了眼张清麓,点点头道:“有心了,敢问这山下何处合适歇脚?”\r
“两位仙长若是不嫌弃,这山下的道观就能休息。”\r
张清麓闻言笑道:“你方才说你便是那道观里头的道童?”\r
“观主说小的没有根骨,只能做个打杂的,所以算不得道童。”\r
那少年回答的时候面色似有不甘却又一闪而逝。\r
程钧他们只当做没看到,自然是不欲在此事上多言语,便道了句:“带路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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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r
“有意思。”程钧收到张清麓的传音,笑了笑,道:“没有入道却比寻常入道期的修士更灵巧些。”\r
如今这两人走在后头,那采药少年在前面带路。这山间原本就难走,如今又被白雪覆盖了,更是难以辨识。这少年却仿佛知道哪里好走哪里不好走一般,每一次落脚之处都是那积雪浅的,地下有夯实山地的。连带着好几次看他走在那略有些湿滑的石头上,都没见他有过晃悠。正如程钧所言,一般入道期修士在这等环境下都未必比他表现的更好。\r
这或许就是这少年能看到他们两人的关系。程钧他们虽说压了修为,但本身乃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虽说游历期间并未遮掩身形,但因为他们气息和法力和大道相合,又极为收敛,寻常修士若是不注意都未必能发现他们,这少年却能直接闯入两人所在的范围之内,显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偶然。\r
故而他出言邀请的时候,程钧并未多做推辞,在他看来,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机缘。至于这到底是谁的机缘,那就要看着后头的发展了。\r
“他身上有个奇怪的东西。”张清麓眉头微皱,似乎在想如何形容,“仿佛和此处极为契合。”\r
“嗯,就像他说的,他和这山熟了。”程钧意有所指。\r
“…………山主?”张清麓侧过头来看着他,面孔上略带了一丝惊讶,“寻常人可以寄存吗?”\r
“眼前不就是么?”程钧笑了笑,道:“姑且跟着看看,正如你所言,寻常人被这么寄存了,一般都活不久,这孩子身上看来不止这么点异常呢。”\r
“难怪,”张清麓嘴角带着一抹笑,“我说你怎么寻得这么准,原来早就知道了?”\r
方才那山崖也好,山体内的空穴也罢,甚至那凤缘果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如此环环相扣,最后原来应在了此处。\r
“哪能呢?”程钧摆出一脸无辜看着对方,道:“我只是感觉到此处天机玄妙,过来看看而已。”\r
“所以程掌门看出什么来了?”\r
“看出这山门下的道观,估摸着今晚要倒霉。”\r
他随手一指,张清麓也看明白了。\r
此处离开山脚已经不远,已经看得到那采药郎说的道观。只是那道观上头笼着一层阴玄之气,其中缠着几分血光。寻常修士看不到,但瞒不过他们合道帝君。这分明是有死败之气缠绕,显然是要送上人命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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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三、窗]\r
(201.窓/窗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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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看那道观近在眼前,那少年也脚下快了几分,抽空还回过头来和程钧他们介绍了几句。\r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又有那天生自来熟的张清麓在,自然没多久就把此处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r
此处道观名为元光观,原是北地一处子孙观。只不过此处离着最近的守观也要数百里,也算是天高皇帝远的位置。既得不到好处又求不来庇护,时间久了,就和野观差不多。但因为还有一张文牒,披着虎皮倒也有几分威风,故而在此处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加之周围住户倒也买账,时不时有些供奉,这元光观里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r
至于这采药郎便是在这道观里寄住的孤儿,名为平青,乃是上一任观主外出游方时带回来的。据说是被丢弃在山林之下的马道旁,寒风刺骨的季节里倒也命大得活了下来。可惜说是没有根骨,只能做做打杂的事情。\r
如今的观主乃是上一任观主的弟子,平日里会炼些丹药。见他会辨识草药,便让他负责了这观里的药草之事,也算是一份谋生的手段。\r
程钧听平青说得既有自豪又似有遗憾,于是插话问道:“你是想以此谋生呢还是寻求大道呢?”\r
“自然是寻求大道。”平青回答得毫不犹豫,只是随后又道:“可是老观主说了我并无仙骨,此生无望大道。”\r
“嗯,”程钧点点头,却不接他的话,而是问道:“这辨识草药的功夫并不简单,你又是从何学来的?”\r
“回仙长的话,观中其实有不少藏书,只是大多是一些打玄机的道书,我等大多看不懂。倒是其中有基本讲述草药的书册,我一看就明白,上山来也一寻就寻着,不知不觉就学会了。”\r
程钧挑眉,心中已是明白。一旁的张清麓见他这般表情,也是笑了笑,随口应道:“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r
“仙长说得是。”平青回转略躬身,道:“两位仙长,元光观到了,容我先去禀报一下。”\r
“我看,应该不用了。”程钧笑着转头,下巴往前略一抬,道了句:“这排场,想必观主也在了。”\r
“啊?”平青原本对着他们说话,正好背对元光观,此刻听程钧这般说,则转身细看,果然那观门前稀稀落落站了数人,虽说人少却还略有队形,倒也符合程钧说的“排场”。\r
“诶呀糟糕!”平青加快脚步往下冲,不多时就赶到了门口。\r
他急急忙忙的一时间忘了身后的两人,索性程钧他们并不计较,只是有几分好奇,于是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看到底是何等戏码。\r
那观门前领头一人看到平青上前,露出恼怒和厌恶的神色,狠狠训斥了几句。他声音不大,程钧他们却听得分明,乃是质问平青为何耽误了时间,差点坏了要紧事情。\r
平青分辩自己乃是遇到了仙长,却听那观主斥道:“哪门子的仙长,这年头一个野道士都能冒充神仙,就凭你也分得清?!”\r
话音刚落下,便看到平青身后走来的两人。一人相貌俊美异常,一人神韵气度不凡,均是谪仙般的人物,再看修为却半点也看不清楚。那观主也是有入道四重的修为的,自然分得出来人有没有修为。既然两人都有修为在身,而自己看不透,显然对方修为要比自己高出许多。再仔细打量对方,在这等冰天雪地之中,只穿了一身寻常的道袍,虽说看不出是什么衣料,却分得出均是贵价的东西,也不是寻常道观的人能供得上的。\r
如此一来,虽说认不出两人的来路,却能明白这两位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要紧人物。他方才听平青称呼两位为仙长,想来对方是有所显现法力过才会换来这般尊称,于是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上前行礼:\r
“不知两位仙长远来,有失远迎,小道失礼了,还请仙长见谅。”\r
程钧看着觉得好笑,也知道这便是下层修士的通病,倒也不揭穿他,只是略一挥袖子,将人托起,道:“观主无需多礼,我等不过路过而已。”\r
“两位仙长既然路过我等小地,便是有缘,”那观主颇为热情恳切,道:“若是仙长愿意,还请让小道有机会招待两位仙长。”\r
程钧他们本就是受那平青邀请来此,此刻又听他这般说话,心中一动,便点头应道:“如此也好,便打扰贵观了。”\r
他一言即出,那观主便露出欣喜的神色,一回头又看到平青仍旧垂着头等在一旁,顿时想起方才的事情,马上换了口气唤他道:“平青,你引两位仙长先去后院歇下,要记得好好伺候着,莫要疏忽。”\r
平青一躬身应下了,也不抬头,只是往前带路。那观主又吩咐自己弟子随侍在侧,自己则推说另有一事,随后便来告罪。\r
程钧道了句“无妨”,便随着那青年道士,一同跟在平青后面,往那后院去了。\r
那年轻道士将两人送到后院的住处,又因为师父嘱托,好生打点了一番,报了名号,又说两位仙长但凡有吩咐均可寻他来伺候,这才被程钧打发了去。\r
张清麓见他走远了,笑了声道:“你倒是大方。”\r
“辟谷丹而已,”程钧笑着睨了他一眼,道:“左右他就是个试探的,那就给点甜头呗。”\r
说完这才招呼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墙角不出声的平青过来,问道:“你们这观中可是有麻烦?”\r
平青面露惊色,立刻跪下叩头道:“仙长明见,不是小的有心隐瞒而是……”\r
“慢来慢来,”程钧打断他的话,道了句:“你且说说何事?”\r
平青稳了稳心神,解释了一番。\r
原来这山里头前几年开始有了些古怪,总有村民、樵夫、药农之流上山了就不见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走丢了,后来有人在山谷里发现了一些白骨,又有那随身物件,才知道这些不见的人乃是被死在山里了。可这些人消失的时间大多很短,寻常来说都来不及腐化成骨。这点古怪也是被有心人发现,传开后不知为何就变成那山里有精魅食人。\r
因为元光观距离这山林最近,观主又是个有修为会炼丹的,便有村民前来求符保佑。说也奇怪,起初也确实有效,只是不知为何,今年入冬开始就变得无用了。村民消失了几回,都不敢再入山林。本以为避开便能平安,却不想从上个月开始,每隔十天左右,便会有一人在村里消失,隔个二三日又会在山谷中被寻着。\r
村民求观主除妖,观主却也束手无策,此次便是寻了上级守观的道士前来相助的。\r
方才他们在门口等的便是那守观的使者。却不想使者尚未到达,却先看到了程钧和张清麓。那观主便和平青动了一般心思,想要将两位留下权做万一的准备。\r
平青说完整个人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深怕这等算计到了上人身上会遭到报复,说不得便是那命悬一线的关口。却不想自己抖了半天,两位仙长那头半点动静全无,最后还是他斗胆抬头看了眼,才发现那两人一脸笑意看着自己,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模样。\r
程钧见他望来,挥了挥手让他起来,又道:“你下去吧。”\r
打发走了人,他才对身旁的张清麓问道:“清麓觉得如何?”\r
“有点意思,”张清麓站起身来,将一旁的窗户推开,又倚在窗前,道:“如此看来,今晚想必有一场大动静。”\r
程钧顺着他视线看出去,果然看到那元光观的承德观主正在招呼那守观来人。那使者也不过是入道七重的修为,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身边带着两个童子,连招呼也不打便直接从那承德身边走过,显然是并未将这两人放在眼里。\r
“挺麻烦的人啊。”张清麓感慨了一句,“只怕今晚过了明日就难得一见了。”\r
“那干脆就不见了。”程钧手中法决一掐,便有结界笼在这后院的小楼周围,将这整个院子都隐了去。莫说一般修士,便是元婴修为的来了,也未必能发现此处异常。\r
“我还道你要蹚这趟浑水的。”张清麓顺手又布置下几个禁制,“毕竟你都看上那山主了。”\r
“这话说的,”因为没了旁人,程钧便也不收敛行止,分出手来搂着张清麓道:“这山野精灵的到底有几分因果,也不能直接从那平青身上剥了下来,自然要稍微讲究点方法。”\r
“原以为那血光灾劫应在这观中,没想到是那守观之人身上。”\r
张清麓摇摇头,露出几分可惜的模样。程钧看了他一眼,道了句:“要救吗?”\r
如今到了他们这等修为,少许抹去一个人的灾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程钧原以为张清麓不忍心,故而多问了一句,却不想对方回道:“劫数自生,你救了这次难道还能救下次?”\r
他说的本是正理,程钧亦是明白。正如程钧明明听平青说了缘由事态却也不曾表示要插手相助,都是一样的,不愿直接沾染旁人的因果罢了。他和张清麓都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自然也不会做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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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四、白符]\r
(338.真っ白な切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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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事情未必如他们所愿。\r
待得过了酉时,那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天空中开始飘着细细碎碎的雪沫子,又有那阴冷的冻雨混在里头,将原本就极为阴寒的环境多添了几许森冷。程钧透过窗看了一眼外头,这元光观周围风雪交织,仿佛一层密网从上到下将此处包裹。细细查探下去,并无什么邪气或者污丨秽之物,但其中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令人不由得生出警惕来。\r
因为程钧的法术的关系,这元光观上下将他们当做一般的挂单的道士,倒也没有前来打搅。加之那守观的使者索求颇多,让众人有些忙不过来,以至于待得他们后来因为平青的回话才想起来后院的事情的时候,已然快到了戌时。承德观主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忘了这等大事,只当做自己忙昏了头,一时忘了。却又嫉恨平青提醒得晚了,让他失了补救的法子,外加在那守观使者跟前受了一肚子气,故而积攒了一腔的怒火,索性对着平青发泄了一通,这才带着自己那徒弟,便是方才带路的唤作应来的小道士,取了酒菜往那后院前来赔罪。\r
却不想到了后院,原本应当存在此处的小楼消失不见,唯有一个小院子,离着不远的观院后墙,仿佛一个自然形成的假山花园,旁边紧挨着元光观的药园子,并无其他建筑。旁人若是见了,顶多觉得这元光观地方不大,居然也不会善加利用,弄了个莫名的后花园,却不会觉得这里头另有玄机。\r
那观主看着愣神了许久,突然想到这两人方才看不透的修为,脑海中仿佛另有一道灵光穿过,直接拜倒在地,嘴上告罪着,求真仙一见。\r
说来也是巧合,程钧用的本就是一点障眼法的小把戏,若是无人提起,这观中之人自当会忘记他们两人的存在,直到日后事了。同样这眼前的幻阵亦是相同道理,若是来人并不知道此处有遮掩,便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门道。若是来人晓得这里原先的布置,便能窥见阵法所在。那平青身上有山主存在,自然不会受困于一点幻术,而他为了讨好程钧他们偏偏去寻那观主说招待的事情,却又提醒了承德这点记忆。故而当承德寻上门来的时候,程钧便晓得,这里头一点牵扯到底是逃不掉的。\r
一旁的张清麓看他面色不佳,笑道:“你又想捡便宜又不想惹麻烦,哪有这么多好处的?”\r
“清麓说得是啊,”程钧摇摇头,“早知道还是在山里头好,过了今夜,那机缘就是我等的,自然不用这么麻烦。”\r
“既然时机已变,不如顺其自然。”张清麓笑道,手指一点,便开了那阵法的遮掩,道:“道友多礼了,进来说话。”\r
他话音落下,那外头的观主身上便多了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托起。随后眼前又有白雾散开,露出原先的小楼来,容他们自行进去。\r
那承德道人倒也是有几分胆色的,自从程钧他们出现以来,已经有了各种奇特的展示,他也知道这两人修为极高,却又吃不准他们真正的来意。只是从各种言谈行至之中判断,这两人应当对自己或者说对元光观并无恶意。他从平青那头打探到,这两人似乎只是游走各处而已,便当他们是那种寻求机缘的高人。\r
从这点上来说,这承德道人的猜测还是相当准确的。\r
故而他对程钧他们也是异常恭敬,又觉得自己怠慢了两人的关系,絮絮叨叨解释了许多,最后还是张清麓将他劝止了话头,道了句:“我等本意便是不想有过多打扰,故而设了阵法在外头,观主不知这里头的变化,自然无过。”\r
他这话虽说未曾提起对众人的法术,但那观主游走于世间,亦是极为机敏之人。原本还垂手站在一旁听候吩咐,此刻闻言立刻跪下,叩首道:“恳求仙长救我元光观上下。”\r
承德一跪下,他身后的应来也随之跪下,虽不明白但也极为恳切叩头不止,求程钧他们相助。\r
程钧看了眼张清麓,晓得他是故意说了些许信息给他们,笑了笑,挥手将两人抬起,问道:“道友何出此言?”\r
“当不得前辈如此抬爱,”承德虽说站起但依旧持礼,道:“还是因小观如今陷入怪异事情之中,前后无援,眼见前辈到来,当真是天赐活路,只好大胆求助。”\r
“此话怎讲?”\r
虽然他们之前已经从平青那头听说了,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如今有旁人的说法,正好一同印证,也好让程钧方便判断到底是不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事物。\r
“不瞒前辈,小观虽说是个三级的子孙观,但因为驻在北地,一般荒原上人烟稀少,能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些城镇,所以虽然地处偏僻,但也算香火不绝。”\r
那承德道人先是自夸了一番,虽说在程钧他们面前用词还算谦逊,但到底是颇有几分得意的。毕竟从此地的位置来看,这子孙观何止香火不绝这么简单,甚至可谓是颇为鼎盛的。只是这些事情与他们要寻得物件也没有关系,故而程钧也不拆穿他,只是安静的喝着茶,听那道人继续说。\r
那承德见程钧不动声色,知道这绕圈子的话说多了只怕会惹对方不快,他畏于两人的修为,只好继续道:“因为小观香火不错,平日里也算广开门庭,留住不少来往的道友,虽说都是修道中人,但也有几分人多口杂,加上来来去去的人多了,有时候未必能记得有多少人在。”\r
程钧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知道要说重点了,但他故作不怎么放心上的模样,甚至还重新泡了杯茶,给张清麓送过去。转头看那道人愣愣的看着自己,才道:“莫不是失了人口又被人寻上门来讨要了?”\r
“啊……前辈明见!”\r
那承德道人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走了神了,此刻听程钧问话,吓得又要跪下叩头,却被程钧拦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才继续道:“正是如此。今年十月初的时候,曾有个游方道人到此处挂单,说是游走四方寻求机缘,不过小道看他和我也不过是伯仲之间的修为,也不像是有大机缘的。但是此人出手颇为阔绰,白日里又总是出门转悠,并不多事,故而小观上下便容他住了一阵子。”\r
说道此处,承德叹了口气,神色颇为复杂,才道:“因为临近下元节,观里都在忙着祭祀的事情,加之过了十月,这里就要被冰雪覆盖,少不得要多存储些备冬之物,故而上下人手都十分忙碌。也不知道此人是何时走的,直到下元那日,正在行祭祀之礼的时候,有个道人冲了进来,让我们交出明玄道人。那上门要人的道人修为比小道高出些许,观中也无人是他敌手,故而被他捣乱了祭礼,又坏了小观的名声。”\r
“直到他自己将观中上下搜寻了一遍也未曾找到人,才说了那明玄道人便是之前挂单的那个道士。”承德摇摇头,又道:“也怪小道我没见识,被他挑唆了没几下就答应要与他一同寻人,结果反倒牵扯进了奇怪的事情里头。”\r
说到此处,那承德仿佛下了绝大的决心一般,躬身道:“听闻两位前辈从那白岐山来,不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r
“我等入山出山不过一日,除了那山中白雪覆盖,景致出众之外,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回他话的乃是张清麓,他语调温和,颇为擅长安抚人心,见那观主似乎有些意外,便又道:“承德观主不妨细细说一下,或者也有别处我等不曾注意的。”\r
“前辈说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承德站起来,面色如土,道:“我等在白岐山中寻了四五日,终于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具白骨。那白骨身侧散落数个物件,让那寻人的道士一下便认出是那明玄道人。”\r
“那道人就说我们谋财害命,谋害了明玄道人,让小道以命抵命。小道原本就打不过他,被他一逼只好落荒而逃,同行之中还有几个弟子亦是分头往山里头躲去。”承德说到此处面上也是有几分过不去的神色,见程钧他们并不在意,才继续道:“却不想因为被追得紧了落下一处山崖,发现了另外几具白骨。”\r
“因为数量过大,连那道人都被吓住了,倒也不再纠缠小道。待得报了官府之后,却发现这些白骨不仅仅这么点数量,山里头寻出了不少,都是历年失踪的山民。死的时间不同却死状相似,最近的那个便是明玄道人。后来根据村民的证言,说此人入山到被寻到白骨也不过四五天功夫,在北国这等寒冷的地方,断然不可能化作白骨,所以便传出了山中有妖丨祟作丨怪的流言。”\r
“你作为一方子孙观,难道没有去查探吗?若是处置不了也应当上报守观才对。”张清麓原本是紫霄宫主,对这等流程熟悉无比,故而问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r
不想承德露出一点苦笑回道:“前辈有所不知,小道用上了观中的法器,不仅没有好转,反倒将那妖丨祟惹来了观中。从上上月开始,每十日就会失踪一人,大多都是挂单的道人,隔个数日就会在白岐山中发现他们的白骨。不瞒两位前辈,如今我观中也没有那挂单的道人了。大家都是惜命的,自然是不敢在这里住下了。”\r
“至于守观,如今被我千求万恳的,确实来了一位使者。不过小道看他既无法器又无高深修为,只身一人带了两个童子,与其说来是解决妖丨祟的,不如说是来搜刮的。”承德大约是方才被折腾的惨了,此刻用词也不甚讲究,直言道:“如今今夜又是那第十日,不知此事要轮到谁头上,大家都惶恐不安,却不想那守观使者也不肯承担,说是看看情况再说。”\r
承德观主一个跨步站在两人跟前,又跪下叩首道:“不想今日有两位前辈来到,想来是我元光观的机缘了,还求两位前辈出手相助,帮我等过了此劫。”\r
张清麓往程钧那头看了一眼,就看对方嘴角扯着一抹笑意,似有所指道:“倒是会投机的。”\r
那道人以为程钧说的是自己,还当自家惹了两人不快,几乎是匍匐在地上颤颤不敢起身。\r
程钧想了想,此事只怕正巧是他要寻得那事物惹出来的根源,故而也不算当真无关。只是原本可以拖延个一日过来坐收其成,如今倒是要出手周旋一番了。\r
他抬手一招,原本虚掩着的窗户顿时大开,北风卷着外头密集的雪片往房间里头扑了进来,只是还未显出什么气势就已然化作水汽消失于空中了。唯独剩下冷冽的空气,让原本就有些寒意的房间,显得更冷了几分。\r
程钧手上法决一掐,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那雪花原本毫无规则的,此刻却仿佛受了召唤一般,于空中往他手上落下,层层叠叠之间不知交错了多少数目,最后化作他手上一张白色的符纸。\r
“你观中如今有几人?”程钧将那符纸捏住,问那承德。\r
“观中一十六人,另有仆役三人,守观使者一人携两个小童。”\r
程钧点点头,手一抬,那符纸漂浮在半空中。程钧以指代笔,在上一气呵成落下一道符来,又见那白光一闪,分化成二十二份相同的符箓,飘飘荡荡的落在那观主的跟前。\r
“拿去吧,一人一张随身带着,保你们今夜无忧。”\r
程钧手一点,符箓落在承德掌中。后者只觉得一道冰凉的触感,仿佛雪片一般从他身上带走了热度。再仔细看去,又不过是寻常的符纸,只是那雪白的底色倒也不常见,上头的符箓颇为简单却也看不透。他晓得眼前这两人只怕不是寻常修士,修为远超自己所能想象的,故而也不多说,只是叩头感谢。\r
程钧不愿再与他多说,便抬手一挥,已经将两人送出小楼。他们也懒得在做幻象结界,只是将周围隔绝的阵法再次运转起来,将这栋小楼与外头的关联暂时切断了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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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五、向空]\r
(328.空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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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这么一番折腾,待得两人再次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戌时末了。程钧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隔着结界都能看清那黑沉沉的夜色被暗红色的天空笼罩着,仿佛一层不易察觉的血光浮动在整个北城之上,而这元光观,恰好是这奇妙的气氛的中心。\r
张清麓见他看着外头发呆,打趣道:“掌门今日当真是好心,这一场好人做下来只怕明日他们要当真将你当做活神仙了。”\r
“这还不是因为掌教真君今日格外慈悲。”程钧转身,随手拢上窗页,才问道:“为何插手此事?”\r
“不是因为你想要吗?”\r
张清麓挑眉,手指在桌上一敲,一点火光从油灯上浮起,将整个房间的光集中起来,汇聚于一处。程钧见状手掌一翻,五指对那灯火一抓,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灯笼将那火光笼住,悬浮在半空里,照亮了他们头顶上一片空间。\r
“说是这么说,”程钧笑了笑,决定不再继续,转而问道:“难不成我要什么清麓都能给出来?”\r
“掌门人手头那么宽裕,还能问我要什么?”张清麓眼睛微微眯起,故作不屑道:“罢了,我这里你能看上什么,尽管拿去,难不成我还能对你小气了?”\r
往日里也确实彼此不分家,尤其是程钧那头有什么好的也不对他藏私,自然甚少从他这头取拿物件。张清麓自然知道这话是程钧与他说笑。\r
“那好,我也不客气了。”程钧却仿佛得逞一般,嘴角一弯,向前一步,将他拦腰抱起,架在自己胳膊上,靠近了彼此的面孔道:“我想要的,自然是我蓬莱仙宗的掌教真君咯。”\r
简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张清麓在心底默默的腹诽了一句,却也不挣扎,随他去。\r
承德给他们安排的后院这栋楼有上下两层,方才他们都在楼下与那观主和平青交谈,如今程钧去的地方却是第二层的客房。一层两间,内外隔开,虽说装饰上颇为简朴,但也算整齐大方。程钧扫了一眼之后,发现两处相差不大,想来是觉得他们两人一人一间正好,却不想如今倒是浪费了。\r
“正好给他们省个房钱。”\r
程钧往前一步,那房门自动开了,张清麓笑着看了眼,道:“说的好像你给了房钱一般。”\r
“好说,”程钧摇摇头,“陆地神仙给的符箓,难道抵不上一夜的房钱?”\r
“那是过了,掌门这倒是亏本了。”张清麓手一招,那跟在他们身后的灯火就落在桌上的油灯里,随后将整个房间照亮了。\r
“毕竟是清麓难得有兴趣,自然不亏,”程钧凑近了几乎贴着他面颊,道:“等下再讨些好处回来,更是赚了。”\r
他话说完,就见张清麓面上可见的浮现出一抹红来,随后别过头去,不再与他分说。他们也不是没有更亲近过,只不过程钧这偶尔嘴皮子耍起来也不见底线,张清麓到底是闹不过他。\r
程钧见状也不将他放下,直接送去了里间,那里头床铺被褥、坐塌蒲团一应俱全,无论是休息还是打坐,都可随意。程钧扫了眼,抽出手来一挥,便将整个房间少许整理了一番,又施了一个清洁术,这才将人放了下去。\r
那床铺被褥也不是新的,只是清洗的倒也干净,张清麓看了眼也未曾说什么。倒是程钧看他神色似有所思,问道:“换悬空岛?”\r
“罢了,”张清麓略皱了皱眉头,道了句:“方才你不是还想在外头露宿么?”\r
“哈,”程钧哂笑一声,道:“怪不得你故意将那小子放过来。”\r
张清麓摇摇头:“这可怪不得我,你的目标本就是他啊。”\r
程钧想了想,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寻了干净的皮毛毯子,铺在床上,这才靠了过去,道:“这种自然生成的精魂相当少见,当然不能错过。”\r
“你确定那东西还未生出自主意识?”张清麓由得他将自己搂着,问道:“听起来如今这行事风格,已然不是本能行为了。”\r
“一半一半吧,”程钧伸手将他衣带解了,三两下便将他身上衣物褪了个干净,凑上去亲他,被张清麓推开了才继续解释道:“应当是快要苏醒了,但因为还需要平青的意念指引,所以尚且是一半一半。若当真是独立意识了,那就该离开宿主了。”\r
张清麓手勾着他脖子,随程钧折腾,隔了一会儿才问道:“今晚若是被他得手了,是不是就该满足条件了?”\r
“果真瞒不过你。”程钧动作一停,抬头解释道:“即便如此,此物也不能离开白岐山,毕竟它从山脉灵根中诞生,就算有了意识,第一反应也是回顾灵脉之中,去壮大自己的真灵。”\r
“如此说来,倒是真的我多管闲事了。”张清麓笑了笑,他额头和程钧额头抵着,说道:“原本待它回来山里,你直接从灵脉中将它抽出,倒也省事许多。”\r
“那也免不了失之交臂啊,现在这样也算保险。”\r
程钧似乎是宽慰他,手沿着他后背抚摸到腰侧,捏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稍微用力往里头一抬,便将人托得高了一些,再分出手去往张清麓后头开拓去。\r
张清麓眉头微微皱起,随他的动作放缓了呼吸,又自己提着腰臀方便他手指进出,隔了一会儿才突然道:“外头下雪了呢……”\r
“嗯。”\r
程钧低头亲他,舌与舌纠缠在一起,又有那温暖的气息彼此交融。\r
他们都知道,今夜的雪带着最后一点精魂需要的血煞之气,程钧给的那道符箓便是用来隔绝气息的。若是每个人都按照他的吩咐将这符箓贴身存放,那精魄会因为缺少最后一点血食而不得不在平青身上多留存一段日子,到时候程钧只需要用法术将它抽出来便可。若是有人将那符箓丢弃了或者污损了,那就等于暗夜中的火炬,格外引人注目,难免被当做目标了。\r
“原本在山崖下大约就要被风雪侵扰了。”张清麓与他分开一点距离,彼此呼吸几乎紧贴着,只剩下一点近乎耳语的空间,“可惜你一番心思浪费了。”\r
他语调中带着一点调笑,又有几分得意的模样,看在程钧眼里颇为惹人。程钧将他网上略一托,又抽了另一边的枕头垫着他后背,道了句:“要看风雪何难?”\r
他也不回头,只是腾出手来,在空中略一比划,法决掐动之下,便有镜花水月之术从屋顶展开,又将整个墙壁覆盖了去,完全展示出外头的情况来。\r
那漫天的雪花从暗红色的云层之中落了下来,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铺展了一片的纯白。那镜花水月之术中被程钧加入了幻术,那雪花仿佛没有重量,轻忽缥缈往两人身上落下。他们的床铺仿佛浮在半空之中,上无遮拦下无依靠,左右悬空,唯有彼此可以相依。\r
张清麓看着周围越发浓密的雪片,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白色棉絮,却看到鹅毛大雪从他掌中穿过,从白色化作透明随后消失在地面上。\r
他双眼略有些发愣的看着天空,看着黑白交错间的暗红色,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当真是冷啊。”\r
修士早已寒暑不侵,何况他乃是一届帝君。这话不过是感慨,却有心思飘忽其中。\r
程钧听着面色不改,只是眸子中神色深沉了几分。他伸手将张清麓的手拉扯了回来,放在唇边亲吻着他的指尖,确实感觉到真实的寒意。程钧知道这是因为张清麓心境的关系,也不揭穿,只是舌尖舔过,将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引他回神,才将他手放在自己肩头,道:“一会儿就不冷了。”\r
他语调暧昧,换来张清麓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两人在床上折腾了许久,彼此身体早已准备好了,程钧略扶着对方的腰身,分身一挺便入了早已开拓好的后穴。意料之中的一点箍紧了的痛感,以及张清麓身体微微的颤抖。他安抚着对方,待得张清麓呼吸平缓起来,才放慢了速度,挺进抽出。情欲如风雪将两人覆盖,明明如同暴露在天地之间毫无遮拦的情事,却因为结界和幻境的存在,又好似在悬空岛内一般,并无不安。\r
张清麓随着程钧的动作失去了自我控制,呻吟和喘息有些压不住,他勾着程钧的脖子,随他的进出而起伏,眼神却仿佛放空一般看向天上。那是程钧给制作的景象,即便知道与外界相同,却已经没了那种隔绝感。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随意了,明明知道程钧有所意图自己还送上门去。\r
只是那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如潮水般涌来的快意淹没了去。\r
“程钧……”他声音压低着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眼睛里带着水光,一瞬间又仿佛看到有东西从天上一闪而过,让他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体,随即泄了身。程钧见他似有几分紧张,当他不喜这环境,便也不多折腾,趁着势头也一同去了。\r
待得两人都恢复了状态,他才问道:“怎么了?”\r
“我想……”张清麓手指空中一道微弱却又鲜明的红色暗光,道:“明日大约还是逃不过那一劫的。”\r
程钧翻身往上看去,皱了皱眉,颇为嫌弃的抬手将那镜花之术收了,才道:“自己作死拦不住,不过打扰了清麓的兴致可不能绕过。”\r
“罢了吧你,”张清麓被他惹得笑了声,转身往他怀里一躺,整个人陷在皮毛褥子里,觉得没了这幻境也暖和了许多,才道:“说得好像在山里就能太平一样。”\r
程钧亦是一声轻笑,也不介意被揭穿这么点目的,只是反手将张清麓搂着,感受到彼此身上越发同调的法力波动,心中安定下来,隔了一会儿才道:“睡吧,左右也就是一夜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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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六、恐慌]\r
(165.パニッ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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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语成谶。\r
程钧说的一夜,也不过若干个时辰,待得第二日的卯时,两人便已被惊扰。\r
此时外界依旧是一片寂静,笼罩在整个元光观上空的暗红色气息已经消失,天空已经有了迷蒙的亮度,从蟹青色到烟青色,由浓及浅,压在不远的天际,等待着最后一缕破除黑暗的初阳来。\r
程钧心有所感,便从心神休宁中转醒过来。周围的空间稳定,但隔着不远便能感觉到蛰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气机,沉重、凶戾,甚至隐藏着一抹血煞之气。虽说凶威尚不成气候,但若是纵容下去,到底也算有些麻烦。\r
“不错,就一个晚上的区别,已经有了意识了。”\r
张清麓似早就醒来,此刻放出一点神念打量了一番,道了句:“原来如此。”\r
“真是吵着你了。”程钧岔开话题,伸手将遮挡在他颊上的碎发拂到耳后,“要不要再歇一会儿?”\r
“掌门这种怜香惜玉的招数哪里学来的?”张清麓将他推开一些,脑袋换了个位置,枕在程钧的胳膊上,才道:“说吧。”\r
“嗯,我之前还不确定目标,所以才瞒着的。”\r
程钧立刻做出坦白的样子,又道:“没想到误打误撞猜对了。”\r
“堂堂地仙大人说自己误打误撞,不是太自谦了吗,”张清麓打了个哈欠,似不在意,“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别有目的的。”\r
“本来也没想瞒着啊,”程钧扯了扯薄被,又将他搂了过来,蹭了一会儿他身上的气息之后才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看到了便能明白,若是一开始就说出来,这一路上岂不是少了许多情趣?”\r
这话倒是实情,两人虽说出门之时都各有隐情,但一路上彼此并不点破,故而也缓缓行之,别具情心雅兴。\r
“此物看似寻常,不过如今其内元气异常,甚至隐约能扰动周围的灵气,看来确实值得你出手。”张清麓闭目感受了一下,又道:“此刻尚未成足,若是你现在收了,倒也有点亏了。”\r
“正是此意。”程钧揽着他,手指一抬,比划了一下,才道:“若是留在山上,此处无人插手,昨夜一过,元光观便要消失了,我再出手取了便不会沾染此地因果。”\r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让那平青得了机缘见你一面,不仅让这元光观得了庇护,也让掌门的计划亏了一筹啊。”\r
张清麓语气随意,语调却又几分冷。他昨日确实有几分故意,乃是一时心中不忍,动了恻隐之情,但根本原因却又难以宣之于口。\r
“清麓是说笑呢?”程钧手抚上张清麓的侧脸,温热的掌心下触及的皮肤大约是暴露在空气中久了,稍许有些寒意。\r
他低头看着张清麓的脸,又见他垂着眼并不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装作无事的样子,道:“说起来,当年鹤羽观外初见也是如此大雪封山的日子呢。”\r
怀里的身体略僵了一瞬,随后也不见张清麓有什么回应。程钧知道自己戳了他的脸皮,也不再继续盯着这个话题,转手又在房顶上布置了一个水月镜花之术,窥看了一番周围。\r
此事他用神念也是轻而易举,但神念免不了在周围留下痕迹。这里的修士道行底下自然无所察觉,但他要追踪的那个东西,也算天地精华所产生的,对天地自然气机感受不同寻常,程钧不免要小心一些。\r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所能看到的不免就流于表面了。\r
此刻时间尚有些早,除了几个小道童在打扫院落,并无其他动静。程钧分出一点神念控制着水镜看向那偏房后厢的角落房间,奇怪的是那里头反倒异常安宁。以昨日里平青泄露的话来看,寻常这个时候他也应该起身,随这几个小道童一同收拾了院落,然后将观主需要的炼丹药材一一整理出来,另做储备。\r
“看来,那东西尚未归位。”程钧低语道。\r
张清麓也查探了一番,道了句:“嗯,他还徘徊在弟子房那头。”\r
“放心,”见程钧看着他,张清麓笑了笑道:“我遮掩了气息,那么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发现不了的。”\r
程钧闻言笑道:“发现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跑了?”\r
言罢,又看着怀中人,若有所指道:“清麓随意放手一试,有我在,自然无妨。”\r
“陆地神仙好大口气。”张清麓摇了摇头,“我对这东西没兴趣,你收了吧。”\r
他修炼的乃是剑阵之道,合道用的也是各种法宝剑器,纵然融合了一些特殊的变化,但也不需要这等山魂精魄所化的东西。反倒是程钧,不说他阵道之法千变万化,只说那悬空岛之中自成小天地,对此种存在自然是多多益善的。程钧此次寻来,说不得也是为了演化悬空岛,若是令其真正化作一界,独立之外,想来待得他飞升之时,应该是大有好处的。\r
“嗯。”\r
程钧显然也知道张清麓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便也不与他推辞,似有所言最后又忍了回去,只是低头在挨着张清麓的额头,嘴唇蹭过,尚未来得及留下一吻,就被他推开了去。\r
“起来,有人来了。”\r
程钧嘴角弯起,法决掐动已经将两人收拾妥当,连带着整个房间都看似未曾动过。张清麓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深青色的道袍带着一点暗沉沉的蓝色调,倒是和外头的天色有几分相似,上头暗花勾勒,铺设山水之意,倒也是件雅致的袍子。\r
程钧原本撤了那外头的结界,正要出去,见他这般动作,免不了一愣,问道:“可有不妥?”\r
张清麓面上带着一抹笑意,又看了眼程钧的一身青衣,问道:“你带了多少我的衣服?”\r
“能带的都带上了。”程钧一愣神,又问:“拿错了?”\r
“倒不是,”张清麓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只是觉得掌门如今的眼力好了许多。”\r
“咳咳。”程钧顿时明白过来张清麓是嘲笑自己往日那些不讲究的,但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此时说起来甚至觉得另有几分意趣。只是外头的动静分明就显著了不少,倒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掩饰道:“自然要学着慢慢改善。”\r
“莫磕叨,”张清麓也知道时候到了,“出去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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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楼内因有阵法结界隔绝,倒也不觉得什么。待得出了后院,程钧分明感受到整个元光观中弥散了一种沉重窒息的气氛,乃至人类情绪中的负面感情,恐惧、厌恶、猜测、畏缩,都混杂在一起,被一缕煞气勾缠着混入了血腥气中,又一次在元光观上方笼了一层隔绝天地灵气的屏障。\r
程钧他们出现的时候,所有惶恐无助的人仿佛一瞬间找到了支撑的浮木,如即将溺水又看到了岸堤一般,所有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r
“上人!”那观主此刻有些语无伦次,“两位真人,救……救救我等……”\r
“承德道友活得好好的,何出此言?”\r
程钧眉尾稍稍一挑,又见他要扑过来,袖子一拂,将他拦在外头,道:“莫要惊慌。”\r
“是小道失礼了,我等观中……”\r
他正要说什么,却冷不防一旁的弟子扯了他一下,贴耳絮言几句,却见承德面露惊色,随后又显出一抹侥幸的神色,看向那弟子的眼神也有几分复杂。随后他便正了正衣冠,又行了标准一礼,才稳住声道:“观中昨夜发生了过往的惨事,还要劳动两位真人,帮小观寻一条活路。”\r
程钧见他已经稳了口气叫自己这里“真人”,显然不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就是猜到了自己的修为。又想到方才一旁那弟子的动作,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r
那道人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见程钧看来,甚是紧张,只是垂着头默默站在一旁。\r
“颇有几分眼力和机变。”\r
一旁的张清麓与他传音,程钧闻言点头道:“能在慌乱中发现线索,心性确实不错。“\r
因为方才那观主一声“上人”一声“真人”虽说都是慌乱中不择言而出,但程钧他们都未曾否认,故而让那小道察觉了里头的玄机。这等敏锐,自然当得上是有眼力的。\r
程钧随那观主往观中正殿走了进去,又穿过大殿后门,入得正院,穿过正厢,拐过一道门,到了东厢的院落,又是一栋一层的小楼,紧挨着东厢而建,此刻正敞开着大门,毫无守备模样。略有些耳力的人都能听见里头传来断断续续又交织着惊恐的哭声。\r
那观主见程钧眼神询问,低头拱手道:“此处乃是本地守观的使者昨夜休宿之所,只是……”\r
他正在筹措用词,却见程钧一步踏入,循着哭声推门而入,果然见到昨日跟着那使者来的两个道童,跌坐在地上。此刻见到有人推门进来,都是一脸惊惧的表情,往后缩了缩,又看是那观主来了,才止住了哭势。其中一个略大一点的正要说话,却看到那观主摆了摆手,又缩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程钧推开里间的房门,跨了进去。\r
一具白骨,皮肉俱无的躺在床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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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七、沉默者]\r
(352.沈黙者/沉默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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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房门打开时并无遮拦,程钧虽说身形颀长但也没有阻碍旁人视线,加之他并未用什么法术遮蔽,故而里外之人都看了个清楚。\r
那两个道童隔着门也不进来,只是在门扇打开的一瞬间便张大嘴用力哭了起来。那观主正要开口呵斥,只看一旁张清麓不动声色手一抬,顿时整个房间内都安静了。承德观主抬眼一瞧,只见那两个童子依旧在张嘴嚎啕做大哭状,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场面极其诡异,显然是身旁这人动了手脚。\r
他也是有眼色的,赶忙对着张清麓躬身赔礼道:“这两小子不懂规矩,还请前辈莫要动怒,容我问下来再来禀告前辈。”\r
“不用麻烦了,”张清麓摆摆手,面露微笑,道了句:“只是让他们冷静一下,承德观主无需紧张。”\r
承德心中略一安定,晓得这类前辈高人一般不至于刻意瞒骗,何况这两人看起来风光霁月,显然是玄门正宗,应当不至于对两个未入道的童子做什么手脚,便行了一礼往一旁退了去。\r
张清麓见他识趣,也不多言,往前一步走到两个道童跟前,道:“我欲问你们几句,莫要惊慌,细细回答,可能做到?”\r
两个童子此刻方堪堪察觉自己身上中了法术,虽说未曾见识过此等道术,但因其出身守观,倒也知道一些玄门的境界,此刻也明白过来眼前之人乃是自己所不能企及的前辈高人,又见那观主对其也甚为恭敬,故而赶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r
张清麓见状并不言语,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又有些松动了,查探下来才意识到,乃是那两童子的存在又能被感知到了。两人此刻虽不再哭泣,但也有呼吸和抽泣,时不时的发出些动静,不似方才,明明看得到却好像并不存在一般。\r
“多……多谢上仙……宽恕小童……我……我等……救得我等性命……”\r
两人之中年纪略大一些的那个更聪明机灵些,此刻看出张清麓身份不同,便学着往日在守观里看到的,跪伏在地上叩首告罪。但他年纪小也见识少,往日里跟着守观的人大多是受旁人拜见。此刻也说不利索那些礼仪上的话语,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什么前因后果。\r
张清麓倒也不介意,他原本就打算随便问问,此刻见两童子依旧有些慌乱,便出言宽慰道:“你等莫要慌张,我问你们,昨夜发生了什么可曾看见听见?”\r
“回上仙的话,昨夜原本一切都安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大一些的童子此刻少许安定下来,回话倒也清晰了许多。\r
“你二人昨夜在何处?守观使者与你们是何关系?昨夜又何在?”\r
“回上仙,我二人是老爷的侍童,昨夜老爷在内间休息,我等便在外间守着,一贯如此。”\r
张清麓点点头,以他的阅历当然看得出两人说的是实话,何况昨夜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他大概也知道,这问话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过程而已。此刻见童子说的清楚,也没什么要追问的。反倒是里头的程钧,打探的差不多了,此刻走了出来,见状问道:“你们两人身上符箓可在?”\r
“在在!”那两个童子异口同声,又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那张符箓。\r
程钧手一招,那两张符箓就漂浮在他跟前,白色的符纸一如既往的干净,上头有法力流动的痕迹勾勒出符箓。程钧略一查探,点了点头,又转身问那观主:“承德观主身上符箓可还在?”\r
“在,”言罢他也从怀里取出贴身存放的符纸,双手托着,道:“请前辈查验。”\r
承德虽说修为不高,但他毕竟是一方观主,应变能力也算是如今场面上的人里头高的一个了。以他的辨别能力倒也能明白,这杀丨人留骨的线索,只怕要从这符箓上寻来了。\r
程钧亦是一招手,那符纸便如方才两张一般,漂浮在跟前。众人偷眼去看,并无什么区别;又拿眼去打量程钧和张清麓的神色,也无变化,显然是这上头没什么痕迹。\r
“那守观使者昨日可有取符箓?”程钧问道。\r
昨日承德问他讨要护身之物的时候乃是算足了人的,既然连观中寻常道童都计算进去了,想来也不至于怠慢了这位使者。\r
“回上仙的话,自然是给了。”\r
承德见程钧一手符纸悬空的手段,晓得他真的是来历不凡,便顺着方才俩童子的话来称呼程钧为“上仙”。又见程钧只是点点头,并不纠正或者另有表态,便明了这两位是真的当得起这称号的,心中又有惊恐生出,不知为何自己这小地方居然惹来了这两尊神。\r
“我方才查探那白骨尸首,并无符箓存在,”程钧摇摇头,又向那两个童子问道:“你等可知内情?”\r
“……我……我知道……”\r
这次倒是那个小的先开口,显然他比方才那大一些的童子更不懂得如何应对,而程钧他们却对此并无表示,只是点点头道:“你且说来。”\r
小道童心中似乎仍有畏惧,见程钧看过来,身子往后瑟缩了一分,又拽着一旁大道童的袖子,才道:“……老……老爷把它丢了……”\r
“哦?”\r
程钧只是应了一句,似乎并不意外。一旁的承德和随同来的几个道人却纷纷变了颜色,他们此刻也算明白过来,这守观使者乃是因为丢了符箓才惹来这杀身之祸。想到自身昨夜若是有所犹豫猜疑不曾将那符箓放在身上,只怕此刻也是一具白骨了。\r
张清麓在一旁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再看程钧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便使了个眼色,示意程钧莫要在摆谱了。后者见张清麓的眼神,心下了然,回了一个微笑,示意他慢慢看戏,自己则又问那小道童道:“既然你们老爷丢了符箓,为何你们还留着?”\r
“上仙莫要恼怒,”这次回话的乃是那大童子,“我等乃是小小道童,与老爷不同,并无修为在身。老爷或许不许要这等护身之物,我等则不同,还需仰仗此物庇护。”\r
“你倒是机灵。”程钧看得出他是记住了承德的话,也略一点头,本已差不多了,只是突然想起,又补了一句:“昨夜可有什么奇特的声响?”\r
“小童未曾听到。”大童子回道。\r
那一旁的小童子也待点头,却又突然摇摇头,道:“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还看到了一点光。”\r
“哦?”程钧来了兴趣,问他:“如何看到听到的?”\r
“我……我夜里内急……”小童子脸上带着一点羞涩,回道:“出门解手的时候,听到老爷的窗外又嘎啦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又有一道光……就……就没了。”\r
他年纪小,有些细节说不清楚。程钧挑眉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莫动,让我看一下。”\r
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只要不是有意为之,寻常搜魂之术也不会对被施术者产生什么额外的负担。程钧此刻也不过是用神念查探他记忆中的场景,并不涉及神魂,则更是轻易。\r
只见他手指在那道童额头一点,一道淡淡的光芒闪过,便收了回来。\r
“有趣。”他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转而对张清麓点点头,这才转身回来,对那承德观主道:“承德观主,有劳你将观中人集中起来,尤其是昨夜取了符箓的人,我要一一查探一番。”\r
“是,还请上仙随我去往前殿。”承德一拱手,做了个引导的姿势,转而退出去,往前殿带路。\r
一旁另有道人,乃是承德弟子一辈的打扮,正要寻人将那守观使者休息的厢房整理了,却不想一转身,看到张清麓站在他身后,正盯着此处。这道人吓了一跳,赶忙躬身行礼,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不知上仙有何吩咐?”\r
“不用紧张,”张清麓面露笑意,气韵温和,回道:“此处由得去吧,你们莫要动手了。”\r
言罢,一甩袖子,那厢房便好似被个罩子笼了。那几个道人原本还靠得近的,此刻都莫名被推出去了几尺距离,晓得这里有也有大法力存在,便不再言语,略一行礼都退了下去。\r
张清麓这才慢条斯理的寻到了前殿,刚入的大厅,果然见观中所有人都到齐了。十六个道人以承德为首,按辈分排列成三排;后头又有那三个仆役,还有那两个道童站在旁边,共是二十一人。\r
程钧见张清麓来了,略抬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随后才转身对那承德问道:“承德观主,你说你观中有修士十六人,杂役三人,如今可是到齐了?”\r
“回上人,俱是到齐了。”\r
“昨日领我二人来此的少年呢?”程钧问道:“为何不见他?”\r
承德心中大悔,若是早知道平青带来的乃是两位大修,自己又何尝会如此疏忽?只是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沉着脸应道:“平青乃是村中孤儿,因无族人照拂,老观主当年看他可怜,许他在成年前寄居我观中而已,实则并非我观中之人,还请上仙见谅。”\r
“无妨,我倒也不是责怪你。”程钧一抬手将他虚空托起,又问:“他人何在?”\r
“应当在后院尚未起来,我去寻他来,还请上人稍待。”\r
承德赶忙应道,正打算往外走,却又听旁边那人道了句:“慢来。”\r
张清麓抬眼看了看程钧,见后者并不搭腔,只好继续道:“你进来吧。”\r
众人先有不解,随后往那殿门外看去,一个身影从大厅外头出现,闻言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进来。待得到了众人跟前,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往地上跪伏下来,便不再动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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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八、污秽之物]\r
(273.汚れちまっ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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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查探,众人都认得这人便是那少年平青。只是与昨日领着程钧两人来时那朝气蓬勃的样子不同,此刻整个人乃是萎靡的,若是有心查探或者对他颇为了解的,可以发现,此人应当是心怀恐惧,以至于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r
“平青,”那承德似乎尚未察觉异常,他只知道那位高人要见他,既然这人来了,自己就不用在这等不安定的时刻出去寻人了,故而语调中也有几分放松的模样,宽言道:“两位真人正要见你,你来得正巧,可莫要失礼。”\r
承德似乎是怕说穿了程钧他们的身份而惹来麻烦,此刻又换了真人的称呼。虽说两个真人在这北国之地也不多见,但到底这观里的人也不是从没见过世面的,虽说有所惊讶,但也不至于失了分寸。\r
可是那平青却仿佛没有听懂一般,依旧跪拜在地上,也不动弹也不说话,甚至于对承德道人的话也不做应答。\r
承德皱了皱眉,似有不喜,又拿眼偷偷去看程钧他们,见这两人倒也不曾有所表示,便又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维持了一派观主的端庄模样,道了句:“平青,若是听到了便好好应一声。”\r
他这话语气末了已经有了几分强硬,若是换了平时,以平青的机灵,早就应该有了反应,可偏偏此人今日仿佛中了邪一般,始终没有恰当的表现。承德本待呵斥,又怕招惹了程钧他们不快,迟疑间突然意识到,这平青今日如此反常,联想到早晨的事故,他心底猛地有了不好的而感觉。只不过,那心悸一闪而过,加之平青往日里做事也算稳妥小心,承德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反而转身向着程钧他们请罪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也不懂规矩,还请真人见莫要怪罪。”\r
“无妨,”程钧摆了摆手,又看了眼张清麓,见对方毫无开口的意思,嘴角隐约的笑了笑,转而对平青道:“你既然要跪着,那就先跪着吧。”\r
那少年本就低伏在地上的身子更是瑟缩了一下,贴着地面又近了几分。这状态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都有了一些猜测。\r
程钧见众人如今都低着头,脸上虽说都写着疑惑却因为畏惧他们的修为和方才的事情,一个个都不敢开口,心中免不了感慨如今这修士,别看门槛低了人数多了,但这人才到底也是凋零了不少。灵山界中,北国修道界本就弱于其他地界几分,到如今也是显不出个什么好的模样来。思及此处,他又免不了想到蓬莱,虽说现在有他们几个高阶修士在门中撑着,可一个门派的发展到底是看弟子的,若是要长久存在下去,传承和择徒更是重要。现在万事俱了,方兴未艾,倒是可以考虑这事情了。\r
他这一走神,整个前厅就安静了下来。张清麓敏锐的发现了程钧心思的飘逸,心中略有些好笑,知道他是真的没把眼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道:“诸位,想必也知道昨夜这观中发生了什么了。”\r
闻言,众人诺诺,彼此的脸色都不好看,却也不敢说什么。互相之间用眼神打量着,猜测和怀疑几乎都写在了脸上。以程钧和张清麓两个人精的眼力,自然看的出来,若非他们二人的修为远高于此地的修士,只怕早就被当做首要的怀疑对象了。程钧看了眼张清麓,被他方才一开口,自己想要拖延的一些效果也都没了,他心道张清麓果然是对这种小事还要兜圈子拖延着有所不满了。可惜这里头到底有些事情不可强求,程钧又不想全盘脱出,那样未免显得自己有邀功讨好的意思,故而只能将这看出的问题都压下去,若无其事道:“你们也不用惊慌,其实昨夜本该平安无事,只不过,有人不以为然,狂妄自大,招惹了麻烦而已。”\r
他话一出口,旁人还未反应过来,那承德已经是明白了。程钧所说的“不以为然,狂妄自大”便是指那守观使者丢了符箓的事情。昨日收得白符的时候已经临近深夜,为了处于恭敬,是他亲自将符纸送去那守观使者的住处的,当时那人的表情他自然看的清楚。说不以为然已经是客气的了,那道人分明是自视甚高,自以为是看不上那符箓。\r
他是没有见过程钧的,自然不如承德心中明白。但承德当时已经说得极为清楚,那道人却显然并不相信,若非自己是花了重金将他请来的,只怕那符箓会直接丢在门外,而不是让两个道童收起来了。\r
到底还是招惹了灾祸了。\r
承德叹了口气,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r
这动作落在程钧眼里,看的分明,他淡淡道:“承德观主想来已经明白了?”\r
承德闻言转身恭敬行礼,应道:“多谢真人赐符,护得我观中人的安全。”\r
“你倒是机灵,”程钧点点头,抬头对着众人道:“将你们身上的符纸取出来。”\r
观中道人们在听得承德的话后已经明白,此刻闻言,更是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或袖中取出符纸,承德正要上前取过呈上去,却见程钧手一抬,那些符纸上发出淡淡的白光,在众人面前竖着漂浮起来,彼此之间仿佛有法力牵引一般,慢慢排成一排,正如昨日程钧化雪为符,裂为二十一等的样子,此刻也不过是场景倒转。\r
只是昨日那场面不过是承德和那弟子应深所见,此刻却是观中所有人目睹,众道人自然另有感触。只是所有人都不如那承德来得惊讶,因为那符纸只有二十张,分明是缺了一份。\r
他想到那道童说守观的使者将那符箓丢了,心中免不得唾骂真是遭天谴的,却又想到那人已经化作白骨可不是自作自受么,便又沉默冷静下来,低着头在一旁不吭声。\r
程钧和张清麓将这些人的动作表情一一收入眼底,此刻见众人不敢直视,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失望。底层修士,若是想要出头,身上没有一点锐气,是成不了气候的。\r
程钧手一招,那符纸飘了过来,停留在他面前,他道:“还缺了一张。”\r
“真人见谅,那使者的一张,我立刻让人去找来。”\r
承德见机说话,他记得那道统说符箓是丢出了窗外的,自然是要在那屋外去寻了。\r
却不想程钧只是摇了摇头,又去看张清麓。后者本不想说话却被他这么瞧来看去得也没法旁观看戏了,只好开口道:“不用了,那符箓便在此地。”\r
言罢,他转头看向依旧跪伏在那里的平青,道了句:“你起来吧。”\r
少年瑟缩了一下,微微抬头,却又果断低下头去,额头贴着地面微微晃动,显然是摇头拒绝了。\r
“起来吧。”\r
张清麓手一抬,那平青就觉得身上落下一股力来,将他生生得抬起来立在一旁。平青被这法力吓到,面上又没了遮掩,更显出了畏惧的神色。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也突然明白过来,平青方才是被人用法力摄起身来的,心头也免不了生出同样的畏惧来。\r
程钧手指一晃,那符纸突然一动到平青跟前,他道:“拿出来吧。”\r
“真人饶命!”平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又想跪下,偏偏张清麓的法力并未撤去,他无法弯曲膝盖,只好弓着腰背行那大礼,做出个怪模怪样的姿势,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r
“无妨,这事情其实与你无关,或者,”程钧看了眼他,才道:“应当说你才是那真正的受害之人。”\r
此言一出,众人皆讶异。这话似乎和他们方才猜想有所不同,偏偏又是程钧说的,无法开口质问或反驳,只好用那猜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平青,似乎是在想这里头是平青找人设计圈套的概率有多大。\r
只是若是要害人,将自己算计进去,岂不是又显得蠢了?\r
这等利害关系,略一思考便也能明白,故而众人到底是不曾有所表示,只是看那平青在程钧的话落下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咬了咬牙,从贴身的衣物的胸口处,掏出一张符纸来。\r
那符箓在他手上一闪,便腾空而起,落在二十张符纸中间。此刻在场所有人都看的分明,那纯白的符纸之上,一滴殷红的血色落在正中,刺目无比。\r
符箓已然是被污染了。\r
“这……这……这是……”承德慌张中有些语无伦次,讶然道:“莫非……莫非这平青……就是……”\r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平青一反方才小心畏惧的模样,瞪大眼睛大声辩解道:“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丨人!”\r
“哼!这符箓分明是守观使者身上的,被你杀人之后夺了去了,”那承德身后一个年轻道人一步踏出,指着平青骂道:“若非真人法力无边,分得出真伪虚实,我等都要被你骗过去了!往日的那些事情也定然是你!”\r
众人被那恐惧压抑得久了,如今突然有了一个目标对象,仿佛是洪水寻到了口子,决堤而出,统统奔着平青而去。那少年在众人的指责和怒骂声中从辩解到茫然再到畏惧,整个人不知所措,只是不断道:“真的不是我……和我无关啊……”\r
“和他无关。”\r
四个字被人平平淡淡的说了出来,却又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盖过了场面上喧哗的情景。观中道人们突然意识到,这上头还坐着两个大修士,他们不发话,自己哪里有说话的资格?一瞬间,整个前厅又安静了下来。\r
程钧见张清麓说完又不再开口,只好接过话,道:“确实不是你的问题,只不过,我问你,平青,你可愿将此事全权交付于我?”\r
“全赖真人做主,我愿意。”\r
“好。”\r
言出法随,如今契约达成,程钧终于可以动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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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九、相逢之机]\r
(163.出会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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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前厅此刻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疑惑和惊恐被压制在心底,因为程钧方才的话而无法在对着平青宣泄。但这不表示猜疑有所减轻,相反的,正因如此,原先还有些摇摆不定的想法,此刻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的对象。\r
红色的符纸和畏惧的表情,加上程钧和张清麓两人略有些含糊的说法,免不了让众人想到昨日这两人的由来。若说平青有能力寻来两个高人制约他们或者谋害整个元光观的话,观中的道人倒是不信的。这并不是觉得平青没有这个胆量或杀心,而是觉得以他一个山野小子的能力,哪里能请得到两个如此修为的道人?\r
但事情若是换个角度来看,便有所不同了。\r
此事若非平青所为,那最有可能的则是这两人需要在此处做什么事情,而利用了正好居住于此地的平青。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就说起来很顺了。只是若做此猜测,那便另有一事难以说通。\r
在众人眼里,程钧他们二人自然已经收法眼通天,若当真需要行事,想来也无需用这种迂回的办法,而是更为直接了当一些。\r
如此,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又绕回了原处,谁都有了看不明白的感觉。\r
程钧扫了众人一眼,便晓得他们的想法,他也不奇怪。底层修士接触的范围有限,虽说知道修道的品阶、境界之分,却又对太多的修道界的事物不甚了解。就好比知道妖怪精魅却未必能看的出分得清,更罔谈妖修鬼修魔修之道。\r
“你且起来。”程钧挥一挥手,平青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随后被他顺手一按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道:“坐好,闭目。”\r
少年神魂未定,半惊半疑坐了下来,身体虽说颇为放松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此刻依言闭上眼睛,顿时周围陷入了无声无息的世界。他正要睁眼,却又想起程钧的话而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双目紧闭,双手搁于膝上,安静的坐在一旁不做声。\r
程钧见状,伸手隔空在他额上一点,便看到一道金光从程钧之间一闪而过,没入平青的印堂。随即便有淡淡的光芒从平青身上浮现,又极快的没入他体内,不再显现。\r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程钧回头看了眼那承德道人,道:“此事与他有关,但究其根源,他亦算的上是受害者。”\r
他说了个开头,却不再继续,而是伸手在半空中一挥,方才还围绕在一起的二十一张符箓,彼此重叠起来,光芒从符纸上糅合在一起,将重叠的符箓互相吞噬,最后白光退去,只剩下一张雪白的符箓漂浮于半空之中,一如昨日承德和应来看到的那样,缓缓落入程钧的掌中。\r
程钧似不在意的将那符箓往一旁张清麓手中一放,交接的一瞬间,承德看得分明那纸面上有一点朱砂般的红色,虽说不如方才平青拿出来的时候那般扎眼,但也能看出来乃是鲜血凝聚。\r
只是寻常的鲜血若是落在符纸上,应当早就化作暗红,而这符箓上的血色却好似刚刚沾染上去的,血色嫣红,甚为鲜艳。\r
“如何?”\r
程钧开口问道。\r
张清麓接过符箓却依旧让它漂浮于自己面前,手腾空在纸面上一点,手指慢慢提起,将那符纸上的红色一同带了出来,在符纸上方化作一团极为微小的红色液滴。随后便看到那符箓如新雪一般化去,只剩下程钧昨日在符面上徒手画出来的符箓依旧存于半空之中,明灭中闪着淡淡的银色光芒。那一滴鲜血化成的液滴就落在符箓的正上方,仿佛被那符箓中的法力挤压般,慢慢旋转起来,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被压缩凝聚成一粒透着红光的晶体。不过芝麻大小,却极为鲜艳,被那符箓之中的法力层层包裹,如落入银丝笼子之中,化作一个银色的法力球体,仿若一枚。\r
此刻听到程钧问话,便将那银色往平青那处一点,落在他额前。银色光芒一闪而过,又落回那珠子上,并未引动什么异象。\r
众人颇为不解,拿眼在这两人间看来看去,正是满腹疑惑,却听张清麓摇了摇头道:“不是。”\r
程钧却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道了句:“果然如此。”\r
这两人说话没头没尾,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知道对方的意思,而这种情况在此刻显然算不得什么好事。那观中的道人也是面面相觑,都是猜疑不定,却因为碍于这两人的修为和地位,不敢开口询问。\r
张清麓顺手将那银色珠子往程钧面前一丢,语调微妙道:“剩下的,你自己好好解决吧。”\r
程钧知道他是烦了,不是因为这事情麻烦,而是因为自己故意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了,惹得他颇为嫌弃。可两人本就是出行游走并无什么目的,遇到什么事情也是各有缘法。比如此事,虽说可以直接在遇到平青的时候就从他身上将那山主抽走,但一来差了一些火候,那山魂精魄尚不够强大,免不了就有些亏;二来那少年因为身上寄居着山主的关系,也牵涉到了此地山脉的因果善恶,若是擅自将那山魂取走,只怕他一个区区凡人,是承担不了这后果的。\r
这些事情,程钧清楚,张清麓自然也明白。只不过程钧绕弯子的方式一开始有些不怀好意,所以他也顺水推舟将那事情弄得更复杂一些。结果到了现在,原本打算居于幕后的两人都不得不站在台面上来将后事善了,这才惹得张清麓当真嫌麻烦起来了。\r
这点心思绕得虽说有些复杂,但也算彼此心知肚明。故而程钧也只是笑了笑,手指一点,那便落在他指尖上,红色的核心隔着层层法力也看的清楚。程钧转头对那承德道了句:“观主莫要紧张,我等方才是确认一下,这血珠的来源。”\r
“那请问两位真人,”承德拱了拱手问道:“可有眉目?”\r
“还请承德观主寻个人将那使者的尸骨送来此处。”程钧点点头道。\r
“这……”承德犹豫了一下,却又咬咬牙道:“真人稍等。”\r
他转身对身后两个弟子吩咐了几句,就看到应来、应往退后一步,行礼之后从侧殿穿了出去。隔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便抬着一块木板进来。众人见状纷纷让开,空开大厅中央的一块地方,让他们将木板放下,上头正是那早晨看到的白骨。此刻纹丝未动的挪了过来,想来是两人将床板直接拆了扛过来的。\r
“真人,”承德示意两位弟子退下,才对程钧道:“这便是那守观使者的白骨。”\r
“嗯,”\r
程钧点点头示意知道,手指一抬,那原本一直停留在他指尖上的银珠轻飘飘的往前落在尸骨的上方。便看到方才还十分安静的银珠,此刻翻滚起来,那里头的红色晶石也一同翻滚,又有那鲜红色的血光从晶石中散出,统统被那缠绕成银珠的法力给挡了回去,在银珠内侧翻涌着肉眼可见的红光。\r
众人看了这一番对比,倒也有些明白过来,想来这是测试方才那符纸上的血迹是来自何处的。\r
果然,程钧见此情形便道:“原先那符箓上沾染的,便是这位守观使者的血迹了。”\r
他收回银珠,这一次却不再做那摆弄的功夫,只是顺手摘下浮在半空中的珠子,搁在一旁的桌上,又道:“昨夜承德观主于我处求去的那道符箓,乃是一源所化,二十一道符箓之间彼此互有呼应,原本若是有一人受了损害,旁人便会知晓。只是恰好,这使者丢了符箓的时候,便被平青取了去,故而反倒不曾惊动旁人。”\r
“这……”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有人壮胆问道:“敢问真人如何确定是使者先遭了难才被平青取走符箓的呢?”\r
“这也简单,”程钧似乎并不在意质问,说道:“那符箓上沾染的血迹乃是这守观道人的,而符箓本身只能记录第一个取用之人的气息,旁人是盗取不得的。平青能拿走乃是因为持有人已经死了。他并不知道那上头的红色是什么事物,自然不会觉得拾取此物有何不妥。只是今日到了这堂上才晓得了其中的关窍,心中惊惧那又是正常。”\r
承德闻言点点头,他原先也不信这少年能有这般本事,何况那符箓来自这两位真人,若说有这功能,他是相信的。毕竟能凝雪化符的人,又何必扯这种谎话。只是这里头还有一点疑问,他躬身向程钧问道:“真人,既然这符纸是离身才会招来灾厄,为何守观使者会失了保护?”\r
“你是想问为何他有着符箓还会死?”\r
程钧笑了一声,那承德道人连呼不敢。他不以为意,道:“这倒是一个好问题,缘由也是在这平青身上。”\r
“想来,你们心中最大的疑问应当是想知道凶手是谁?”程钧补充道,“这倒是可以告诉你们,凶手并非人类。”\r
此言一出,殿中人均是一脸惧色又显出几分了然的神色来。毕竟这活人化作白骨的凶案一桩接一桩,若当真是凡人所谓,哪怕是修士,都令人觉得恐惧。但若说唤作妖怪魔物,虽说依旧骇人但却又好接受了几分。\r
“不知是何妖物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承德大胆问道。\r
“倒也不算妖物,”程钧摇了摇头,“确切说便是这白岐山。”\r
见众人不解,程钧也不意外,补充道:“山无主无祭,日子久了便会生出自我意识,名为山主,实为山魂精魄。若是寻常的山魂精魄,即便是过个数万年,都未必能生出灵识来。但此地的白岐山,却有些意外了。”\r
“不知真人可知道是何缘故?”\r
“说来倒也简单,”程钧轻笑一声,也不卖关子,指了指平青道:“山主初成便与有缘人相逢,山野精魄沾染了人的神魂识念,便早早的生出了灵识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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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十、清除]\r
(257.掃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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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观主可还记得平青的身世?”程钧指了指依旧闭目坐在一旁的少年,问道。\r
“自然记得,”承德闻言回道:“平青乃是被家师所救,据说当时大雪封山,家师在白岐山下听到婴孩啼哭,寻了过去,便看到被丢在雪地里的小孩,心中不忍带了回来,又取了名字叫做平青。”\r
这话之前他也说过,不知为何程钧此时又要问他,便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边。\r
程钧笑道:“观主好记性,既然如此,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到底是什么缘故可以让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孩能在大雪封山的日子落在野外还能存活?”\r
“莫……莫非……”承德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道:“莫非是刚刚丢弃的?”\r
“大雪封山,若是刚刚丢弃,想来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以老观主的修为,周围有没有人堪堪离开,想来应该是分辨的出来的吧?”\r
“这……这是自然……”\r
承德想到自己师父当初也有入道七八重的修为,算得上是个高手了,凡人若是在周围刚刚离去,自然能发现。想明白了这层,承德突然反应过来程钧问得这话的意图,惊愕道:“真人莫非是说这婴儿被丢在大雪中许久,不曾冻死?”\r
程钧笑了笑,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又道:“白岐山这几年是否经常有异动?”\r
“这……”承德愣了一下,他常年待在观中,白岐山虽然离得不远,但山里头有没有异动,他还真是不知道。\r
见他露出茫然,身后有个弟子上前一步低头叩拜道:“回真人的话,白岐山这些年来确实有异动。”\r
“应且,你何处此言?”\r
程钧看了他一眼,认出是方才提醒承德的那个机灵的弟子,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r
“回真人,弟子听闻这些年来白岐山中时常有地龙翻身,只不过因为动静不大,影响也不严重,故而都未曾当回事。”那小道士口齿清晰,说起来也颇有条理,道:“寻常日子,若是遇到了地动,村民便不入山去。只是这地动时有发生,虽说不严重但也防不胜防。后来有人发现了规律,那小地动不过月余便有一次,过了一次,便可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不会招惹到地龙翻身的时辰。故而大家都养成了习惯,在估摸着地龙翻身的时候,就不入山去,如今已经成了一种习惯。”\r
程钧点点头,道:“说得挺清楚的,我再问你一事,这小型地动的事情,最早是何时开始的?”\r
“这……”那弟子一时被问住了,求救般得看向承德。\r
“这地龙翻身因为没有损害,动静也不大,故而都没什么记录,”承德认真想了想,回道:“小道倒是曾经听家师说起,十余年前便已经有了迹象……”\r
他话说到此处,恍惚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去看程钧,又偷偷扫了眼一旁依旧没有动静的平青,神色中有些难以置信。\r
“倒也是个反应快的,”程钧与一旁的张清麓说笑了一句,见后者依旧端着个神仙架势,只好乖乖回过头来解释道:“正如观主所知,平青出现便是在那地动之后。若我未曾料错,老观主捡到平青的前几日便又一次颇为明显的地动?”\r
程钧嘴上说着没有料错,实则他前一日与张清麓在山中发现的那个山崖上的裂口,便是最好的证据。他本就跟着那因果来寻这山精的,自然对这精魄出现的时间掌握的准确。\r
果不其然,承德听此一问,亦是露出顿悟的神色,点头道:“确实如此,家师当时曾提到一句说本打算入山寻药,不想遇到地龙翻身,没得法子只好先退出来。便是如此,才在那山脚下捡到了平青。”\r
能让入道期的修士退出山的地动,自然不会是小范围的。\r
程钧点点头道:“便是此事了。”\r
见众人犹自不解,便道:“当时老观主捡到的平青,其实早就该冻死了,只是那婴孩儿将死未死之际,一口先天真炁未散,那山魂精魄因地动而出,其灵识未生,只存本丨能,发现了尚存先天真炁的婴孩,以为是什么好物,便附身其上,却不想阴差阳错,救了这孩子一命。后来才有了老观主路过捡了回去的事情。”\r
虽说已有猜测,但被程钧这么说出来,众人依旧觉得难以置信。\r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克制不住的倒吸气的声音。那站在后排的杂役弟子,原本都只是尚未入道的胎息程度,与凡人几乎没什么差异,因他们平日与平青关系更亲近些,此刻也更多了几分恐惧,忍不住偷偷往后挪了几步。\r
这动作虽说微小却也逃不过程张二人的眼睛。张清麓伸手在平青身上一拍,便看到原本隐没入平青身体里的金色符箓都浮现了出来,在他裸丨露的皮肤上形成一道道符文,颇为神异。\r
程钧看了一眼,神情不动,转而对承德继续道:“这山魂精魄正如我方才所言,寻常数万年都未必生得出灵识,可如今因为寄存在人身上,便早早有了自我意识。而因为当初夺了平青一口先天真炁,故而也离不开这具身体。他想要离开便要壮大本我,要壮大本我,便要剥夺旁人的精魂。”\r
话已至此,若说还看不明白这事情,那也是个真蠢人了。如今站在这大殿上的人,哪里有真正蠢笨的?\r
显然当年被老观主捡回来的平青是撞了大运的,没在大雪天死成正是因为被那山主寄身。而也正因为寄生了平青,这山主才能凭借一口婴儿来自娘胎的先天真炁,得到了提前生出灵识的机会。但这灵识一出便从大运变成了厄运,为了脱离平青身体,山主便用利用白岐山,将进入山中的人困住,吸收他们的精魂,这才导致寻常人入山之后不出来便会化作白骨。至于那时不时就有的地动,便是因为白岐山中山魂精魄脱离而出,地脉没了镇压,翻动挪移,才会有那地龙翻身的现象。\r
只是如今这事情虽说清楚了,但该如何解决却依旧未知。承德知道程钧他们既然说的出来,想必也是有解决方法的,只是这里头是不是还有别的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便又是另一说了。\r
沉默了许久的殿中终于被他的声音打破,那承德或许是听了这消息过于吃惊,嗓音一时间有些哑涩发紧,问道:“求问真人,这事情……可有破解之法?”\r
其实他想问是不是一定要杀了平青才会平息这白骨尸的事情,但到底问不出口。且不说这孩子是他师父捡回来的,也算是个因,就说平日里虽不怎么待见,但到底是相处了十余年,说要杀了便杀了,也确实忍不下这心。\r
程钧晓得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认可了他一点慈悲,道:“也不是没办法。”\r
他伸手一点,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平青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轻,方才控制着他身体的力量也消失了大半。\r
“好了,”程钧的声音响起,道:“你方才也都听到了,我问你,你想活还是想死?”\r
“我想活,”平青几乎毫不犹豫,回道:“还请仙长救我!”\r
他虽说身上禁制松了却还是不能随意行动,此刻勉强扑倒在程钧和张清麓的面前,面孔几乎贴着地面,几乎是哀求的。\r
张清麓扫了眼程钧,他知道程钧弄出这般动静的缘由,却依旧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另一边坐着的人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而回他一个微笑,才又转回去,道:“你应答知道你身上的异常吧?”\r
“………………”平青颤抖了一下,才缓缓道:“不敢欺瞒仙长,我隐约能发现身上仿佛有另一我……”\r
“嗯,那山魂吃了你的先天真炁又和你一同成长了这么些年,也确实算得上另一你了。”程钧又道:“你方才说想活,这边是一个分割的法子。”\r
见众人有些不明白,程钧难得好心,解释道:“若是想死,直接打杀了山魂,便也算解决了此事,只是那山魂和平青共用身体,要死就要一起死了。至于想活,少许复杂些,是将那山魂精魄从平青的神魂中抽离出来,重新将他们分开便是。”\r
在座的大多是修士,想一想便明白,分离神魂乃是痛苦不堪之事,也算不得什么简单,一不小心便可能落得个魂飞魄散,故而也是一条险路。\r
一旁的张清麓已经三两句将这里头的凶险说了清楚,此刻问平青道:“你当真忍得住?若是半途之中你自己意识放弃了,也是死路一条。”\r
“忍得住,无论如何都请上仙出手将这凶物剥离了去。”\r
平青毅然点头。他之前已经说过任凭程钧处置,此刻又说全权托程钧将那山魂取出。如此已经结成因果根源,程钧也算是可以正儿八经动手了。他最后道:“此事终了之后,那山魂的因果就要落在你身上,你虽说未曾害人,却要背负这后果,你可愿意?”\r
“……仙长曾说可以传我入道之法,不知可是真的?”\r
平青大约是适应了身上的变化,此刻突然抬头,眼神坚毅的问道。\r
“嗯,也是可以,就算还你一个因果吧。”\r
程钧取了他身上的山魂,便要还他一个保命的因果,这也算两不相欠。\r
“既然如此,”平青叩头道:“弟子愿意。”\r
“你也不用自称弟子,”程钧看穿他的心思:“我不会收你当弟子,这便算是你承担山魂因果的酬劳吧,能有何等修为,全看你自己。”\r
言罢,一道银色的光芒没入平青的识海。\r
程钧又道:“待你日后恢复精神元气之后,便要回去那白岐山上居住。你只要不离开那山,便不会有什么异动。这法决也能修炼下去。若是你什么时候能修成元神,哪怕只是凝神,你便能从这因果中脱离出来。”\r
元神!\r
众人闻言都心神惊惧又向往不已,更有心思敏锐的意识到能随手拿出直通元神道法的两人只怕修为要比猜测的更为高深。只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错过的机缘到底是错过了,再要开口,显然是没得机会了。这其中又以承德老道更为心痛。\r
可惜心痛归心痛,程钧显然不会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了。\r
只见他手压在那平青的头顶,就看到道道金光从他头上往身上落下。不多时平青的身体就抖了起来,面孔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很快就变得凄厉起来,只是他长大了口也发不出声音,让这画面更多了诡异的气氛。先前画在平青身上的符箓此刻也显现出来,道道符文将他身上困锁,配合着程钧手上的金光,将平青整个包裹起来。\r
大约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到那光芒淡化下去,只剩下一团模糊朦胧的白色光团,仿佛一团雾气在程钧手中挣扎。后者五指微微一紧,那乳白色的白雾团一颤,整个安静了下来,落在原本就准备好的玉符之中,转瞬又消失了。\r
程钧处置的过程简单又快捷,简单到让人不敢相信这事情已经完结了,又快速到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便看到平青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r
承德靠得近,此刻见这少年倒下来,本能的出手去扶,待得将他平放下来又想问程钧这元光观该作何自处,却愕然发现,原本还端坐在上方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r
“当真是高人,果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喃喃道,又见那桌上留着方才程钧放下的银珠,心中略有所悟,道:“将平青送去后院吧,待他醒来,便送入白岐山中。”\r
这山中缺了山魂,却又平青这个山主的宿主存在,剩下的只需要按照一般的祭祀,对那雪山进行祭奠便可。程钧留下的那银珠乃是白符所化,想来便是那符箓庇护的用处,也算是给了元光观足够的自保之力。\r
至于那死人的解释,本就是与他们无关,自然不会再做安排。程钧他们走的如此干脆,本就是不想和此地再有交集的意思。\r
承德老道看的明白却也惊惧与这两人的修为,对此事便不再解释,又吩咐了弟子不可走漏风声,从此便缄口不提。\r
这一场完全超出众人意料的事情,与白岐山的风雪一同来到,又和那风雪一般消弭于无形,终归还是沉寂下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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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来得随意走得突然的两人,也不过是用了一个小挪移遁法,一晃出了这白岐山的山界,程钧又放慢了速度,脚下踩着厚厚的白雪,状似随意的将一物丢给张清麓,正是那玉符。\r
“怎么?”张清麓莫名。\r
这山魂如今被抹去了灵识却依旧存了魂力,乃是最精纯不过的天地精魂,对程钧的悬空岛而言正好合用,为何又给了自己?\r
“你那剑阵之中,一直却少主剑,所以你爹从公孙那头取了她第二本命剑给你压阵。”程钧不看他,面对着前面空旷而苍茫的雪地,道:“而那到底是旁人的命剑,就算抹去了里头的神识重新炼制,也没了最初的灵动,更容易被主人寻回去,所以他又用镇山碑让你镇压主阵。”\r
这便导致张清麓后来合道有些勉强,甚至于连雷劫都是一点点过去的。\r
这话程钧不说,张清麓也明白。\r
“此物除了可以做融入天地做精魂,也可以用于炼器,天道法宝出世的时候直接融入,便能生出和主人相连的神识,好似天生一个灵器一般。”\r
闹了半天居然还是给自己的。\r
张清麓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想了想也不推辞,翻手收了起来,才淡淡道了句:“有心了。”\r
确实有心,难怪程钧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费了这么多手段和心思,就为了彻底断绝这团山魂精魄上的所有因果,好让它还原成最初的天地精魂。也唯有这样,才能让张清麓的剑阵中多出一个灵宝级别的主剑来而不受任何妨碍。\r
只是这事情若是一开始便说了,就有些炫耀和挟恩的意思,张清麓素来不喜,程钧更是不愿意。难怪张清麓期间不满替他多寻了许多麻烦,也不见程钧有什么解释。不是另有打算,而是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解释。\r
到了最后,他总会明白的,正如现在。\r
程钧见他既不推辞也不客套,反倒放下心来,回头与他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掌教真人,继续陪着我随意逛逛了。”\r
程钧带着他离开蓬莱,明面上是游历,实则是散心,也是为了避开一些人。只是本来张清麓对此尚且有些不满,却不想他在这里头还存着这么许多安排,心中多少有些感动。\r
“自然可以,”张清麓笑了笑,与他并肩,也不看他,同样盯着前方茫茫雪原,道:“只是希望掌门以后若是有别出心裁的事情,还是早些让我知道的好。”\r
“……还是生气了?”\r
“这倒不是,”张清麓见他语气有些不确定,心情大好,“只是怕自己又给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烦而已。”\r
“无妨无妨,”程钧伸手暗暗牵住他的手,手指交错的位置被袖袍遮掩着,正如此刻他们的心思:“我便当这是另一种乐趣了。”\r
正如程钧所言,这一路彼此相陪,且不论是否当真放下心结,但到底是有了另一层不同的乐趣在里头。\r
风雪同路,归去来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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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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