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的坦白让我好一阵无语。
难怪流苏怀疑我呢,你要么接了电话实话实说,要么干脆把手机丢一边装没听见,哪个选择不比关机强?
如此一来反到让流苏觉得我有鬼了!
我蓦然发现,墨菲在某些方面并不深奥,甚至天真的形同白纸一张……
墨菲低着脸儿转动着桌上的酒杯,葱白纤细的指尖散溢着淑女高贵而腼腆的羞涩,轻声缓缓道:“我一晚上没合眼,今天早上见你平安无事,我真的长长松了口气,可又开始担心你不能原谅我……”
“怎么会呢,我真的压根儿就没怪过你。”我此时终于释怀,难怪她早上看见我时表现怪异呢,原来是心里紧张啊。
“你没怪我?那你为什么一进办公室就给我脸色看?”墨菲突然抬头凝视着我,眼睛中感情丰富,欣赏,好奇,期待,调侃,甚至是戏谑……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挠头讪笑道:“我哪敢给墨总你脸色看啊……”
“干嘛不好意思承认,”墨菲语气中的赞许让我颇感惭愧,“给我脸色看是应该的,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猜也能猜到。楚南,你是好人,傻好人,以后不要总为别人着想,凡事多替自己考虑,否则会吃亏的。”
倘若你真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怕是打死也不会觉得我好了。
脸皮发烫的我皱着眉头将酒吞下,然后用还未动过菜的筷子给墨菲夹了一碟苦瓜木耳,“墨总……”
“这里不是公司,不用叫我墨总,”墨菲俏面红润,不知是酒醺亦或难为情,“楚南,如果你肯原谅我,又不嫌弃我这种人的话,就当我是朋友吧。”
朋友?!
我眼前赫然落下一级巨大的台阶,难道这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我举目眺望,不远处是不是应该还有个台阶,上面写着女朋友三个字啊……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三吧?”
“嗯,还有两个多月就二十四了。”
“我二十五,”墨菲至少醉了七分,不仅话多了,情绪也变得高涨,居然将女孩视为秘密的年龄都暴露了,或许真的是因为我平安无事且原谅她的缘故吧,“你不介意的话,以后私下里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我墨姐、菲姐都可以。”
片刻之间,关系突飞猛进,巨大的惊喜使我受宠若惊,难以相信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女人,就是风畅集团投资部那个高傲尊贵、以冷艳着称的铁面总经理,那个万年不化的冰山美人!
我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质量问题,却没想到我的惊愕换来的竟是墨菲带着哭腔,如同撒娇女孩一般的嗲嗲质问。
“你不愿意?”
“怎么会呢!”我忙不迭道:“菲姐。”
我更愿意叫她的名字,却担心唐突佳人,叫墨姐又未免显得生疏,所以选择了菲姐这个称呼。
仅仅两个字,如同蕴含着无穷魔力,使原本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人瞬间站在了同一块土地上。
墨菲很高兴,醉眼朦胧地给我夹了一叠菜,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筷子刚刚还含在自己的小口中。
上帝啊,谢谢你眷顾了我,酒精啊,谢谢你迷惑了她。
“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干杯!”
苦涩的啤酒此刻宛若甜美的甘泉,我们的胃口犹如贪婪的黑洞,渴望着吞噬,只懂得吞噬,一杯一杯,一瓶一瓶……
然而在美妙欢乐的背后,渐渐溢出的,却是我无法想象的辛酸苦楚。
墨菲醉了,确切的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醉了。
醉酒的感觉于她而言是生疏的,不设防的心理被酒精轻而易举地攻陷,她不单单沉迷于交杯换盏,更是对几分钟前才成为朋友的我尽情的倾吐着,诉说着……
动情的眼泪让我了解到了一个真实的、不为人知的墨菲,她很可怜,甚至于自认为可怜的我与她相比,简直幸福得一塌糊涂。
父母在她十五岁时因感情不合结束了婚姻,想想她妈的德行,我不难理解墨父的抉择,他肯定是个老好人,不然怎么能忍那女人十几年……
墨菲判给了父亲,父母离异本就不幸,但命运之神并未因此停止对墨菲的折磨。
十八岁生日的当天,狼心狗肺的肇事司机在逃逸过程中连撞四辆汽车以后,失控冲进了路边的蛋糕店,碎裂的玻璃窗下,墨菲的父亲躺在血泊之中,侧倒的汽车碾碎了他的胸骨,他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墨菲呜咽着告诉我,她握着父亲还残留着温度的手,不相信他已离自己而去,几秒前他还笑的那么慈祥,那么开心。
她跪在父亲身边,流着眼泪将和着鲜血的蛋糕送进口中,然后笑着告诉他:谢谢,爸,很甜,但是,很痛,一个人过生日太寂寞,您起来陪我好吗……
此后,每一年的生日,陪伴墨菲的都注定是孤独的泪水与伤心的回忆。
堂堂大男人,我哭的像个娘们,随便别人怎么看吧,我坐到了墨菲身边,将静静诉说着的她搂在怀里,替她擦拭泪,我只想安慰她。
与墨菲相熟的服务员当我是色狼,我露出獠牙吓跑了她……
墨菲的大伯墨逸之希望她换个环境调整心情,遂将她送到国外读书。
二十三岁学成归来,她被安排进入风畅集团,本以为生活可以重新开始之时,她的妈妈,那个叫做伍雪晴的女人出现了。
败家的臭老娘们挥霍光了前夫分给她的家产,生活拮据,又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偏偏墨菲经历过丧父之痛,格外珍惜亲人间的感情,不再记恨她当年走出家门时对自己的毫无留恋,也不介意她将自己视作拖油瓶一般的累赘多年来不闻不问,甚至不怪她没有出席父亲的葬礼。
忘记先前的一切,墨菲不遗余力地接济她,却不敢被大伯知道。
她很清楚墨逸之对伍雪晴的厌恶,同时也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事,不应劳他操心。
可伍雪晴却认定女儿身后有一座挖之不尽、取之不绝的金山银矿钻石窑,非但不肯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挤榨墨菲,任凭墨菲怎么哭诉,她只当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的豪赌挥霍。
墨菲辛苦赚来的积蓄几乎被她这蛀虫吃的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唯有断了她的接济,于是就出现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幕。
墨菲说,她活得很辛苦,努力地工作,渴望回报大伯的疼爱与恩情。
可在众人眼中,她永远是个家世显赫的公主,仅仅是被摆放在公司里的昂贵花瓶。
人们不会去看待她的努力,不会去认同她的能力。
追求、巴结、阿谀献媚,他们只将她看做是通向财富的一件工具,一座桥梁,一条捷径……
墨菲说,几分钟前,她终于交到了回到北天市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不再觉得荣幸,因为这简直就是悲哀。
墨菲请我吃饭,除了道歉之外,怕还有一层含义,就是不希望我将昨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同在一个办公楼,人云亦云,早晚会传到墨逸之耳朵里。
而墨逸之定然有无数手段整治伍雪晴,迫使她远离墨菲,这是墨菲不愿意看到的。
我无法不感慨墨菲的善良和对亲情执着的渴望,同时也无法遏制想要将她妈捣成酱搓成灰的强烈欲望。
或许,她愿意与我成为朋友,仅仅是将我误认为对她没有野心的好人了吧?
然而接下来,她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一个验证我是否真好人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