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喝茶,找了间安静的茶室,从价格表上挑了一壶相对便宜的铁观音,细啜慢饮一杯,感觉嘴里不再那么油腻,胃里的饱胀感也渐渐化开,便从包里掏出了纸笔,一边涂鸦般飞快的划拉着,一边开始了坐听天命般的等待。
所以说涂鸦,是因为字迹潦草且这一堆字那一堆字的,看起来非常凌乱,但实际上,我所写的东西都是乱中有序的,我将最近遭遇的所有事情分成公与私,分别罗列在两张纸上,并按巨细轻重分出前后顺序,将脑子里装着的东西实体化,方便我进行整理,然后更有针对性的进行思考、推敲,以确定和制定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所以看起来很乱,是因为其中很多事情之间是有必然联系的,用直线或曲线勾连在一起,并做上标注,便连我自己都觉得繁琐混乱了。
画满了整整两张纸,总结,推断,揣摩,算计,但最后的得到的结果却让我非常蛋疼——无论公私巨细,我现在能做竟然只有等待。
未来需要计划,但计划不等于未来,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墨家与张家之间,好比针对着对方,各自挖了一个大大的陷阱,不是墨掉进张的陷阱,就是张掉进墨的陷阱,如同生活在同一座山里的猎人与狼,都清楚对方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这种特殊的食物链关系注定了他们没有可以共存的未来,故而,在胜负揭晓之前,他们都只能像个猎人一般,静静的躲在暗处等待,等待着猎物掉进他们的陷阱——因为他们都觉得,对方才是那条威胁到自己的狼。
真正的猎人不会傻逼呵呵的冲出去和没有掉进陷阱的猎物肉搏,因为风险太大,不然还挖个陷阱干什么?
所以无论是老墨还是老张,都不会主动做出动作,只会精心准备自己的陷阱,等着对方先犯错,掉进来,他们最害怕的,正是惊动了对方,让对方发觉到自己的意图。
耐性,是胜负的关键,最先按耐不住的人,便会是那个掉进陷阱里的人,所以,我只能等,好在,老张在试探了老墨几次之后,已经蠢蠢欲动,并搞出一些小动作了。
至于三小姐……我不相等,想主动出击,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丫就像躲在云后的太阳,被云挡着,即便我知道她就在那里,却也看不见,摸不着,除非云散开,或者她出来……
拜托萧三爷去做的事情,是我,乃至墨亦之也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故而除了等,别无他法。
等、等、等,只能等,甚至,想对流苏坦白,对墨菲坦白,对冬小夜坦白,对紫苑坦白,我也必须等,等到三爷那边不用等,三小姐那边不用等,张力张明杰那边不用等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现在……我不是我,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要对整盘棋负责的棋子。
等,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和该做的,包括现在,撕掉了两张纸,我郁闷的喝着茶,无所事事的等着放在桌上的电话响起……
我甚至无聊的和自己打起了赌,是冬小夜那边先有结果呢,还是姚婉儿那边先有情况呢?
这种输赢毫无意义,反正赢的是我,输的也是我,所以当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姚婉儿的名字时,我没有一点赢的喜悦,也没有输的颓丧,有的,只是一口即将发泄的恶气——司马海又来公司了!
我说不清,胸腔中暴虐的翻动,是否也有冬小夜那边迟迟不出结果的烦躁感在作祟,总之,司马海要倒霉了——倘若冬小夜那边先来了消息,且一切如我所料,哥们心情大好,不用把心这么悬着,或许,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也说不定……
。。。
风畅集团,投资部,综合组办公区。
嘴里少了不知道多少颗牙齿的司马海大咧咧的坐在原本属于我的椅子上,像个上门要债的债主一般,用轻蔑的眼神略带仰视的望着站立在三步以外,一脸倒霉相的我,流苏站在我右边,紫苑站在我左边,两个丫头都刻意向前挪了小半步,感觉像是要将我夹挡在身后,防止司马海会突然朝我扑过来厮打似的。
怒气冲冲的伟哥看不惯司马海洋洋得意颠倒了黑白还真以为那就是事实的德性,被秦岚和刘姐拽到了人群的最后边,兀自吵着要和司马海实事求是的讲道理,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嘴里说的都是气话,真放他过来,他一准和司马海掐起来,因为大家也都看的出来,司马海根本就不打算实事求是,否则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当然,看得出来这些的,都是综合组,以及少数接触过我,对我有些了解,并愿意相信我的投资部的同事,但现在聚集在这个办公区的人,只有极少数是投资部的职员,绝大多数,却都是其他部门的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墨菲是投资部经理,她可以责令投资部的人都回去工作,却不能轰其他部门的好事者离开,毕竟,司马海是来找我算账,找公司讨要说法的,张嘴闭嘴质疑公司善恶不分,包庇护犊,墨菲要是把看热闹的都哄走了,岂不是正印证了司马海的那些话?
司马海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不断的吆喝,让所有人都帮他做个见证,看公司会如何处置我的。
有恃无恐,司马海不但有张力暗里撑腰,以及一众被蒙在鼓里的高层帮忙说话,手里还握着所谓的我打人的证据,倒也无怪他颠倒了黑白还能如此嚣张。
墨菲不避嫌的站在我身侧,旁人无法从她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丝毫内容,我却知道,不解,疑惑,气恼……她的感受比流苏和紫苑还要复杂几倍甚至几十倍,作为公司高层之一,她很清楚现在的形势对我有多么的不利,更清楚一旦认定我有责任,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结果。
我们都在等,等能做主处理我的高层到来,这是司马海要求的,因为墨菲不想做这个主儿,更不想替他做主。
知道来龙去脉的同事们,看我的眼光都是同情与怜悯,但似乎是认定我肯定被司马海整死,所以除了婉儿宋佳和高哥以外,包括以前承过我人情的老黑小孙,都很不够意思的躲得远远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最后的结果真的是司马海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了白的,那么现在谁替我说了话,都会被待会到来的高层认定为假话,认定是和我一个鼻孔出气的同类,继而受到牵连。
人情冷暖啊,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这难本来就是冲我一个人来的,人家犯得上把自己卷进来吗?
我会宽慰自己,可是看到他们那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我心里还是不舒服,看不下去你们还不帮我?!
你们这哪是伤害我呢,分明是折磨你们自己呢!
紫苑对这些人的沉默很气愤,粉脸气的煞白,不时就会瞪我一眼,好像在怨我交友不慎。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眼神与大家是不一样的——姚婉儿。
这个温文尔雅却存在感极低的美少女,躲在墨菲身后,一直很好奇的盯着我的脑袋在看,我知道她想不通:为啥刚才在外面碰见的时候,我的脑袋还好好的,可现在却缠上了一圈绷带呢?
小姑娘天真纯洁,自然不懂,没人帮我归没人帮我,但同情分还是很重要的——司马海少了一嘴的牙齿,我要是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这儿,俩人一比照,本来信我的恐怕也要含糊了。
现在这样就好,看到我伤的未必就比司马海轻,不少人都开始犯嘀咕了,低调的我和高调的司马海,该信谁呢?
我没奢望过所有人都信我,只要他们当中有几个人不再坚定的相信司马海,就不枉费我大热的天,将医生叮嘱了半天不要继续严捂的伤口又给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