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林志不是个厚道的人,抑或说,但凡明白做事留一手的聪明人,都算不得厚道人,无所谓对与错,换了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才离开公司,我就觉得被人盯上了。
我不是冬小夜,没有那种专业的嗅觉,可带着先入为主的怀疑去试探和观察,是否被人跟踪了,还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尽管如此简单的发现被跟踪,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惊讶,不晓得是不是林志自信过头了,以为我真的像个傻子似的对他的话还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跟踪的方法都这么胸有成竹,直来直去,甚至不考究一下细节——我离开公司之后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在三环路上兜了一段,之后下桥,盘桥,上桥,绕上三环又原路回了公司,不停留,老路重走,司机师傅都觉得我有病,可我们后边却一直跟着一辆不怎么起眼的墨蓝色的宝来,难不成他和我一样有病?
稍微有心的人只要偶尔留意,都会发现他吧?
如此业余的跟踪方式,也就不难理解北天警方为何成为被社会抨击的对象了,怪不得他们一直抓不到许恒呢……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我确实对此表示费解,按理说,林志把冬小夜调回局里,给我制造出空间自由的假象,就是出于某种意义上的谨慎小心,既然如此,怎么又会在跟踪的方式上如此的简单草率呢?
如此绕了个圈子,兴许是发现我有所察觉了,再次行驶上三环路的时候,那辆宝来慢慢和我们拉开了距离,我借此时机,要司机师傅提速,在那辆宝来愣头愣脑的追上我们时,我又要求司机师傅减速把他放到前边去,在他冲过辅路出口之后,我们提前下到了辅路。
我并不怕被跟踪,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和许恒碰面,再者,也没敢想出来溜一圈就真的能发现警方是否跟踪监视我,我的小心谨慎原本只是在故弄玄虚,以防万一罢了,如果警方真的在后边跟着我,就会误以为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真正意图,给他们一个警示,告诉他们,我即不是傻瓜也不是白痴,对他们留着戒心呢,所以别和我耍小聪明,在确认绝对安全之前,我是不会与许恒接触的……
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袒护许恒,或许,就像我在潜龙庄园,为了冬小夜而不得不当出头鸟时的理由一样,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尊严吧,即便最终逃不过那一颗子弹的制裁,我也坚持认为,许恒这种人,应该有一个体面的结局,这是龙啸天欠他的,这是社会欠他的。
他不是好人,却是身不由己,也许我只是在同情他的凄惨过去,也许我只是在可怜他的孤独寂寞,但我欣赏他的那份真实,无论是堕落成魔的勇气,还是面对生死的淡然,他活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这已经足够成为我帮他争取一个体面结局的理由。
男人的尊严,好听里说,是说一不二的承诺,可看透了再说,不就是一个体面吗?
是一种不算虚荣的虚荣。
。。。
尽管大学已经结束考试开始了漫长的暑假,但仍有不少大学生滞留在校,以至于学校周围那些以学生为主要消费群体的店铺依旧生意兴隆。
北天大学西校门所在的街道,因为不算城市的主要干道,多少缺乏了一点规范,虽然整洁却稍显狭窄的道路因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而显得格外拥挤,距离校门不到两百米,有一家门面很不起眼的饺子馆,名曰大白菜,才早上十点,就已经开始营业了。
这个点儿,吃饭的客人寥寥无几,所以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正对门口位置坐着的格外耀眼的萧一可。
红黑格子衬衫,配一条黑色带红色翻边的中腰呢子短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磨砂面小马靴,时尚,利落,妖精坐在这简单朴素的餐厅里,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协调,显得格格不入,是她太绚丽夺目,还是背景太苍白暗淡?
抑或,是她的绚丽夺目苍白暗淡了背景?
当然,有一点一定要事先强调,她的绚丽绝不包括她的吃相,她的吃相仅仅是夺目……
有数的几桌客人,包括店里闲着的服务员,目光都被她吸引,不单是因为她的漂亮时尚,更不可能是因为那至今还让我觉得有点不太适应的新发型,而是她那与美轮美奂的外表截然相反的糟糕吃相……狼吞虎咽啊,触目惊心啊,这孩子多久没吃过饭了?!
我进门的时候,服务员刚刚给她端上一盘新出锅的大饺子,没等人家把盘子放下,也没等自己把嘴里的东西先咽下去,腮帮子还撑的鼓鼓的妖精就迫不及待的夹了一个塞到嘴里,我正犹豫要不要和这个饿鬼投胎一般的非主流女孩打招呼,不巧手机响了,掏出手机查看来显的工夫,妖精发现我了,一准是见我侧身低头,以为我没看见她,唰一下子跳了起来,险些将身旁的女服务员吓个跟头,妖精竟然站到了椅子上,我猜她是想朝我摆手示意她的位置,结果却听她一通呲呀哎呦的怪叫——嘴里刚塞进去一个热饺子,一着急说话,烫舌头了!
妖精疼的呲牙裂嘴,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的,好像发了病的神经病,险一险的栽下来!
好在勉强站稳了,惊出我一身冷汗,离的太远,她真要是栽了下来,我想扑过去当肉垫都来不及,这妖精,凡事都没个正型,看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哥们都想扭头出门,装不认识她,免得别人把看她的那种怪异目光也转移到我身上来……
电话是张明杰打来的,刚才看见妖精没站稳,一紧张,让我给按了。
妖精费力的咽下嘴里的东西,烫得小脸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珠,却不说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还对我伸开双臂,一脸陶醉的似乎是以为我会把她抱下来,我翻了她一记白眼,没理她,在她对面坐下,赶紧又将张明杰的电话拨了回去。
昨天的事情,张家吃了暗亏,所以张明杰的电话我不能拒听,否则他会有想法,对我来说,目前依然要稳住他,让他觉得我信他,多过我怀疑他。
他打来电话的目的,想必也在于此,无非是强调和澄清,他与司马海整我的事情毫无关系,我要是没猜错,他还会出卖他老爹,告诉我,司马海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他老爹一手策划的……
因为这他妈根本就不是秘密,但我却不能不当这傻子,所以我得给张明杰机会解释。
妖精哪里知道这个电话的重要性,见我不理不睬冷落了她,她气的鼓起了腮帮子。
“小姐,请您不要站在椅子上……”
“一边去,”妖精白鹤亮翅,瞪着一旁要拉她下来的女服务员,嗷嗷叫道:“今儿要是没人抱本小姐下来,本小姐还就不下来了!”
“别别别,”看妖精居然还抬起一条腿,玩上了金鸡独立,身子左摆右晃摇摇欲坠,小服务员急道:“您这样太危险了,我抱您下来……”
“躲开!”妖精虚踢一腿,吓退了服务员,转而瞪我道:“该谁抱谁抱,谁要是不心疼我,我宁愿摔死!”
哥们一边等着张明杰接电话,一边淡淡的对妖精道:“开玩笑,才这么高,不管你用哪个姿势掉下来也摔不死。”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妖精弯下腰,做预备跳水状,威胁我道:“那就让我摔死好了,我跳了,真跳了!脑瓜朝下的跳!我用脸着地哦!摔不死也会毁容的!我毁容了亏本的可是你哦!我后半辈子可是睡在你旁边的人,你想想,你每天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漂亮的我,而是毁了容的我,你会吓到的!你想想看,你晚上起床尿尿,一开灯,看到枕边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哥们起身将妖精抱了下来,不是挨不过小服务员哀求的目光,也不是真得被妖精的话吓到了,而是单纯的怕这妖精没完没了的往下编,情感剧让她编着编着都成惊悚血腥恐怖片了……
妖精格格大笑,还不忘向小服务员炫耀,“看吧,他心疼我吧?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越说不稀罕,其实心里越稀罕。”
小服务员莞尔,我则照这妖精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以为装傻卖萌扮可爱我就不会骂你了,那种没大没小还满嘴脏话的小太妹,摔死也没人心疼!”
“大叔~人家为了你已经不做大姐很多年……很多天了,”妖精搂着我的腰,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哀怨着嗲嗲道:“都好几天没见面了,你别一上来就给人家脸色看嘛,再说,人家哪里没大没小了?这不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吗?你再不满意,就是得便宜卖乖了。”
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一旁自惭形愧的小服务员偷瞄妖精的蜂腰巨乳,再感觉到坏笑着的妖精使劲的贴住我的身体,我才恍然大悟,一张老脸烧的火红火红——这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小妖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