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大学足球联赛,因为比赛中被我完爆而不断犯规,并最终恼羞成怒恶意放铲踢将我小腿踢断的那位老兄,在杀到他家里摔砸打骂的后妈面前曾如此忏悔:我很后悔当时那样做了,我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就像您现在一样……
事后后妈跟我是这样的说的:这句话救了他,也救了我,如果他没说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家那台四十二寸的电视机砸在他脑袋上……
虽然最后她还是因为没力气,将人家的电视给拍了……
足球比赛对抗激烈,犯规虽然有无意恶意的区别,但只针对结果而言,受伤挂彩的,太寻常不过,后妈如此看不开,是因为在所有受伤挂彩案例中的主角,只有我是她儿子。
后妈并不泼辣,除了太喜欢装嫩卖萌,其实与流苏的性格非常相像,所以她才很中意流苏做她的儿媳妇吧,她与流苏一样,都属于那种表面咋咋呼呼,内里却相当知性贤淑的类型,明事理、有分寸,她很坦白的承认,她那样发飙,是因为情绪一时失控。
冷静下来之后,后妈仍不能原谅对方粗野的行为,但是却接受了他为何一时失控的解释:那位防守凶悍助攻犀利但转身很慢的老兄说,整场比赛都在被我突破和反抢,让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每一次我们得分庆祝,队友沮丧骂街,都是对他的嘲笑或者责备,负面情绪不停的积压,最终导致了那一瞬间的爆发……
楚缘的一些恶习,就是从后妈那里学到的,后妈也喜欢为自己找借口开脱责任,她说,人对某一件的事情的可隐忍程度,就像一个桶,容积因人而异,而情绪是火药,当装满这个桶的时候,桶里自然就没有了别的东西,所以擦火就着,结果只能是咚的一声……情绪失控的那一刻,就好像火药桶爆炸,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无可抗拒,人可以隐忍的容积越大,积压的情绪火药就越多,爆发起来就越是可怕……
于是后妈非常认真的褒奖自己说:如此温柔大方贤淑柔弱手无缚鸡之力逛商场都需要儿子帮忙提包还得将半个身子都挂在儿子身上才有力气坚持到购物结束的我,那一刻之所以入魔一般被泼妇之魂附体举起了我平时绝对不可能举得动的电视机,恰恰证明了我的心胸有多么的宽广……
后妈的心胸是否宽广我不知道,脸皮厚是绝对的,整天在餐厅厨房亲力亲为颠锅炒菜的她,手虽然白嫩细腻如少女,可手劲却比我还大,不然楚缘也不会那么怕被她大屁股,通常一巴掌下去,能红俩礼拜……但她这种形象的隐忍容积决定爆发威力的比喻,我认同。
流苏失态的坐在公路上又哭又闹,包括刚才咬我鼻子,都是一种情绪积压后的失控式爆发——这丫头从来都不是那种特别宽广的女人,心是,当然,胸更是……她没什么城府,直来直去、喜形于色,我以前常调侃她,就是因为胸太小了,只能塞进一颗心,所以那颗心里才装不了事儿……
听我突然说要去上海,姑奶奶没当场掀桌子拍我,坦白讲,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故而现在爆发,我完全理解,并且十分的确定,发泄之后,她自己会是唯一一个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当众爆发的小傻妞……
她流泪,因为委屈。
我流泪,因为知道她委屈。
我们一样的隐忍,不一样的是爆发的方式……
老爷子常常对我说,男人的责任是保护与被依赖,此时我才发现,如果不是我们爷俩都错了,那就是我错误的理解了老爷子的这句话,流苏喜欢被我保护着并依赖着我,但同时她也渴望着保护我和被我依赖着,我却忽略了这些,这就是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吧?
返回度假村的路上,赌气似的不肯理睬我的程姑奶奶一直在抽噎,但手却没闲着,坚持要楚缘将双腿抬到上面,垫在她与墨菲的大腿上,然后轻轻的帮她揉着肿的像小包子一样的脚踝,楚缘见她哭得真切,愣是没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受气的小媳妇被霸气的小姑子欺负呢。
墨菲一直在安慰流苏,对于我答应了江老夫人去上海这件事情,她也是抱着老大意见的,流苏这一哭闹,将她的情绪也带了出来,就差陪着流苏一起用眼泪淹死我了。
我一直在后视镜里偷看流苏,一边担心着东方,一边琢磨着待会怎么哄她高兴,然后抽空感慨,花心的男人,先得学会怎么分心两用啊……
或许是流苏的手法太好,或许是惊吓过度的楚缘身体和精神都太过疲惫,流苏没揉几下,她就沉沉的睡了,惹得墨菲不多一会,就不再去理纯粹是因为不好意思说话才哭个没完没了的程姑奶奶,转而去揉捏楚缘粉嫩的脸蛋,感慨她嘴唇的柔软,羡慕她睫毛的长翘,欣慰她是个和流苏一样的贫乳……
冬小夜为了在我与流苏之间制造话题,则一直在问我有关于我手里这只高跟鞋的主人的事情……
墨菲与流苏都知道三小姐被卷入了事件,却谁也没有见到她,据说是因为她才被救上来,便被闵柔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护送回了度假村的缘故,甚至显得有些匆忙。
萧妖精此时已经知道我平安无事,早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度假村门口来等我了,那场景颇为壮观——距离门卫室不远,便是宽敞又气派的售票厅,可是里面只有几个江家人带来的小孩子,除了这几个孩子与江老夫人,包括江玉在内的所有不请自来的江家人,无论男女,全部被迫站在雨里淋着,上百个流氓整齐列队于萧妖精身后,第一次让我见识了这丫头作为萧家大小姐的气场和排场……
“南哥哥——”
见我下车,妖精什么形象都没了,哭着朝我跑过来,可刚迈出两步,便扑嚓一下子趴进了水洼里,吓得众流氓大呼小叫,阵型立马乱套。
“滚开啦!”妖精喝退了过来要扶她的萧家马仔,坐在水洼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为了避免麻烦,叮嘱几个丫头别下车后,过去将妖精拉了起来,厚脸皮顺势搂住我,喜笑颜开,一派小鸟依人的幸福甜蜜,眼泪都没擦干净呢,便回头斥那些紧张兮兮的流氓道:“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小心扣你们工资!”
众流氓闻言,笑成一片,连那负责给妖精举伞的家伙也识趣的退开了几步,任我们在雨里淋着,面皮可能比我还要厚的妖精竟也会脸红,瞪眼鼓腮道:“你们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众流氓笑声更大,后面下车的桑英杰哈哈说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我们知道,当然知道,对不对?”
众流氓大声应和。
“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都是知道的。”
“对,大小姐从来是言出必行的,这一点跟咱们老大那是一样一样的。”
“大小姐吐字成钉,小的们一直是尊敬的紧,崇拜的紧。”
。。。
我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桑英杰他们愿意豁出性命往山下跳了——这个大小姐,实在太可爱……
这群货对妖精哪里是尊敬崇拜啊?
分明就是宠溺!
他们在很刻意的强调,她对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妖精精的像妖精,哪里听不出众人的意思?
偷偷抬头瞥我一眼,嫩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似的,但嘴巴也得意的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见肃杀的气氛在我回来后骤然改变,从门卫室里走出来的老墨总算是松了口气,远远的对我甩了个眼神。
看这场面就便知,妖精肯定是没给他老人家面子,执意刁难了江家人。
我领着妖精径直走向老墨,吊着胳膊的江玉热情的从人群中迎了出来,脸上的欣喜与安慰绝不是装出来的,可那也绝不是因为他希望活着,而仅仅是不希望我今天死,因为我今天若是死了,他估计着自己也难活,沙之舟是不是他带进来的,妖精都会扣在他脑袋上……
傻瓜都知道,和两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一种是黑社会,一种是女人,妖精占了个全,她是黑道公主……
“楚兄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就一条四角内裤,还是红白桃心图案的,脚上连只鞋都没穿,于是笑着反问落汤鸡一样的江表哥,“我这样子……像没事吗?充其量,是我脸皮够厚敢从车里走出来,而刚巧这里又没人敢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