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
迁怒我,报复打击我这个小人物,除了呼出胸中一口闷气之外,没有任何成就感可言,最多是强调了他苏爷心胸险隘,一贯的睚眦必报,更有借此打击报复情敌的嫌疑——现在外界普遍认为三小姐对我抱有特殊感情,而我那些用桃色绯闻所编织出来的公众形象也毫无悬念的导致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我这坨牛粪可能放过三小姐那样一朵主动来投怀送抱的名贵亮丽的鲜花……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苏逐流自然明白爱情也同样需要投资与经营的道理,小心眼的他这一次之所以如此痛快的愿赌服输,除了要凸显我这个小人的洋洋得意,怕最主要的还是向三小姐表明这样一个态度:不需要你开口求情,为了你,多大的委屈我都可以忍……
多爷们啊……
于是三小姐让马大雷放出了第二个传言,就是多此一举,尽管她摸透了苏爷的脾气秉性,算准了苏爷会辟谣继而为我带来无形的利益,这攻心术用的极为高明,可也恰好是弄巧承诺,她为我而算计苏爷,只会让苏爷恼羞成怒。
我不怕三小姐抑或闵柔对我与苏爷的矛盾不闻不问,也不怕她们立场坚定的庇护我,像朋友维护朋友一样的坦荡,最怕的就是她们整现在这套,嘴里说着置身事外,行动上却毫无诚意……
这种欲盖弥彰的暧昧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归根结底,三小姐也不过就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懂得利用苏逐流对她的好感,最大程度的借取他的资源为自己服务,却不等于她了解男人的一切心理,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女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苏逐流,而只将他视为某种可利用资源……
基于此,他是否会迁怒我报复我,真的很不好说,这主要取决于三小姐对他的刺激程度……
苏逐流叹了口气,道:“闵柔说的对,你真的应该装一装糊涂,逼她出来,果然会让大家都觉得难堪。”
苹果我只削了上面的一半,皮断了,我就没再继续,咬了一口果肉,脆甜,就像我脸上装出来的微笑,“不好,今天在这里装一装糊涂,明天我可能就会稀里糊涂的死掉。”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心思被旁人看穿,尤其是被其视为情敌的那个人看穿,苏爷虚弱的脸上有了一丝愠色,“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有一些想法,但既然我说了不会迁怒你,就一定不会迁怒你,一口唾沫一颗钉,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会说,既然说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不会收回来,难道我苏逐流连这点信誉都没有?”
“有,”我瞄了一眼身旁的闵柔,笑道:“我相信苏爷是个守承诺的人,不会难为我——因为闵柔在这里,听到了您的承诺,等于三小姐也听到了,男人谁都敢骗,惟独不敢骗自己还没追到手的女人。”
苏爷一怔,无力的哼道:“我越来越觉得你很像我了,所以我也开始明白我为什么招人恨了……诚实的好人是君子,诚实的小人,却是坏到底的坏人。”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在下小人物一枚,不敢与苏爷相提并论,但还是谢谢苏爷的夸赞与祝福。”
苏逐流翻了个白眼,“你已经达到了目的了,还不走?”
“闵姑娘是三小姐的代理人,我的确是想当着她的面把话摊开说,然后问您要个承诺,却不是这个承诺,或者说,不止是这个承诺……”
苏逐流闭目片刻,缓缓睁开眼睛,道:“怎么个把话摊开说?”
我咳了一声,认真而严肃的说道:“我没有追三小姐的想法,所以你将我定位成情敌是错误的,说实话,我直到今早才想起来,我以前确实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因此不存在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再不知好歹的说一句大话,我是很讨厌她的……”
闵柔惊道:“相公……”
“你闭嘴,听着就行,我在这里说了什么,你回去一字不落的告诉你家小姐,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不玩笑,”我阻止了闵柔说话,继续对苏逐流道:“我想三小姐对我的兴趣应该也与儿女情长男欢女爱啥的没关系,至少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厌恶,或许在她看来,我只是一件目前对她来说还算好玩的玩具,可以用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抑或当做工作之余缓解压力的消遣……”
闵柔还是打断了我,语气不善道:“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小姐脾气是差了点,但是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苏逐流却很喜欢我的自知,但并不想我看出他为此窃喜,冷冷道:“你与小白之所以扯上关系,绝不仅仅是你所谓的一面之缘,她暂时不解释不澄清,无奈留给你一个臭脾气的坏印象,也是有特殊原因存在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她又不得不努力的掩饰这一点罢了,不过这也正是她最可爱的地方……”
苏爷话里有话,颇有点炫耀他比我更了解和理解三小姐的味道,但顿了顿,又突然语气一转,道:“可这并不能证明你对我不是个有威胁的存在,在昨晚之前,我觉得你不够格,然而现在,你的的确确让我有了危机感……”
我讪笑:“您这不是在抬举我,而是在贬低您自己……”
“不,”苏逐流轻轻摇头,“你喜欢自我审视,我偶尔也会如此,然后发现,除了有钱有地位,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优势,即便有,也迟早会被你现在就已经拥有的潜力磨平甚至超越,偏偏对小白来说,钱与地位是会最先被忽略的东西……先不说小白是否对你抱有特殊的好感,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对她没有想法?就像你说的,小人眼中都是小人——钱、地位、女人,这不是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吗?你不曾拥有,我怎么知道你是否渴望拥有?所以视你为威胁,也没有错吧?”
“这就是我想说的,”我将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到桌上,用手指擦拭着水果刀的刀刃上残留的汁液,道:“我可以用行动证明,我不是你的威胁,所以我想换你一个承诺。”
“哦?”苏逐流没有掩饰他的在乎,“你怎么证明?”
我道:“不久之后,我会离开北天,调去风畅上海分公司,不出意外,苏爷您能站起下床的那天,我应该已经辞职,彻底的离开风畅了。”
前晚我答应江老夫人去上海时,闵柔在场,但她并不知道我有从风畅辞职的打算,故而与苏逐流同样惊讶,苏逐流不可置信道:“小白费劲心思举高你,你却不领她的人情?!”
我不答反问,“这应该可以证明我不是你的威胁了吧?”
苏逐流不知道我一开始就有离开北天离开风畅的打算,以为我只是以此作为交换,奇道:“好工作好前途你都豁出去了,图什么?”
我尚未开口,有人敲门,不等众人反应,仇媚媚已然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人,却不是高高瘦瘦的马大雷,苏逐流见到那人,脸色骤然阴冷,“是你……胆子不小,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人正是害苏逐流躺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假小子天佑。
天佑依旧做楚小花打扮,帽衫仔裤帆布鞋,但鼻梁上没有了那副红框眼镜,细长的眸子戾气暴涨,将大学生朴素阳光的形象毁于一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应该已经从仇媚媚那里知道了苏逐流的背景,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可一见到我,那股子犟劲儿又上来了,不屑的哼了一声,竟然一边打量着豪华的病房,一边用嘲讽的口吻回击苏爷道:“躺在这里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去太平间。”
苏爷要是能动,我丝毫不怀疑他会辣手摧花。
我起身瞪了天佑一眼,然后对苏逐流道:“我这妹妹不懂事,误伤了苏爷,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我知道苏爷您不缺钱,但犯了错就应该弥补,您的住院费用全部由我承担,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小女孩一般见识,她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小百姓,经不起您的摧残。”
说罢,我诚恳的弯下了腰。
或许是没想到潜龙庄园里唯一一个将摇杆挺的笔直的我有如此轻易低头的时候,众人错愕,好一会,天佑才第一个回过神来,两三步跨到我身后,一拽我后脖领,将我上身拉起,怒道:“姓楚的,谁是你妹妹?!想当我哥,你还不够格!我用不着你替我擦屁股!”
我顺势扬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她顿时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没解释,只是叹了口气……和楚缘一样,妹妹什么的,都是不懂事的,让人操心的……
苏逐流淡淡道:“如果我非要跟她一般见识呢?”
我苦笑道:“言必信,行必果,我与她哥有过承诺,会好好照顾她,总要说话算话才行,您一定要跟她一般见识的话,迫不得己,我也只能逼您在闵谷娘和您干妹妹面前做出一个承诺了。”
“逼我妥协?”
“嗯。”
苏爷轻蔑道:“你倒试试看……”
他话音未落,我一只手已经伸进他被子里,苏爷浑身一震,没挂吊瓶的那只手要抬起反抗,被我压住,他术后虚弱无力,只骇得脸色骤变,盯着自己的两腿之间,道:“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我点头道:“我敢与许恒对射,我敢和沙之舟搏命,您看看我的脑袋,枪把子砸的,您看看我的脖子,差一点被子弹打穿,我听说您扎过人放过血,但我不知道您杀过人没有,我杀过,就在前晚,用我妹妹的高跟鞋,插进了一个混蛋的眼窝……呵呵,我没当过兵,但我经历过生死的次数,未必比您少吧?现在盯上我这条小命的人,多您一位不多,少您一位不少,如果我横竖躲不开要得罪苏爷您,您说我敢不敢切了您下边的东西?大不了是破罐子破摔不是吗?不过对您来说就有点不划算了,闵谷娘和您干妹妹都在这里看着,如果您真有个好歹……恐怕瞒不过三小姐啊……”
苏爷脸色几次变幻,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小人……”
“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一些难以两全的事情啊……”我感慨,心里是说不尽的苦涩。
玛丽隔壁的,谁不想做个坦坦荡荡的好人?
可天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许恒那厮还会自首吗……
我要让许恒自首,我要让许恒的悲剧故事叙写一个可以为社会留下深刻到足以值得很多人反思的结局,为此,我要信守与他的承诺,不惜做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