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用惊诧和赞赏的目光打量着一脸光芒照万丈的小菩萨似的楚缘,似乎在重新认识这个腼腆怕羞,往往是熟人问一句她答一句、生人问三句她答不出一句的女孩;
所有人也都在用掺杂了些些责备的目光鼓励着惭愧的望着秦岚的伟哥,以至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结,一个不解开,就会在我、流苏、伟哥、秦岚心里,越系越紧的结。
秦岚什么都没说,既没有为伟哥解围,也没有否认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但直到今天才被楚缘这臭丫头揭破的关系。
沉默已经是她的回答——
平日里没脸没皮巧舌如簧的伟哥墨迹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在秦岚面前单膝下跪,像个儒雅的绅士大胆的求婚一般,没了天花乱坠的辞藻,只有轻轻的一声“对不起。”
秦岚这才转过头来,笑靥如花,道:“我原谅你。”
众人鼓掌叫好,伟哥跳起来,在秦岚一声惊呼中,将她横抱于怀,陀螺似的快乐旋转,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曝光并坦承了他与秦岚的爱情。
杨伟压根就没解释他到底为什么向秦岚道歉,我相信,起哄喊着‘亲一个亲一个’的家伙们中,也有一多半是只想见证浪漫的结果而对过程稀里糊涂,或者不懂或者是根本就不在意的,但我知道、流苏知道、秦岚知道、伟哥自己心里也知道,那个在今天看来也许无所谓,却注定成为我们今后交往与友谊隐患的心结,在最及时、最正确的时间,解开了——这就足够了。
伟哥的道歉,是对秦岚的坦白,也是对我和流苏的坦白——他选择了秦岚,即宣示他心里放下了对流苏的那份痴恋。
也许伟哥早就放下了,但他不曾说出来,我们又如何知道?
尤其是我,这货总是为流苏出头,对我诸多劝告、隐晦敲打,对墨菲亦是阳奉阴违隐有敌意,哥们就是再有肚量,摸着良心说,也没办法做到毫不在意,甚至是非常的在意——伟哥与秦岚领了证,为啥只告诉了我,却迟迟没有公开?
伟哥想解脱,可决心不坚定——每当这想法从脑海中闪现,我都会痛骂自己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后满怀愧疚的用各种乐观积极的理由去粉饰伟哥其实并不君子的高大形象,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瞎琢磨,放荡不羁并一直强调和奉行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的他最终将秦岚这株带刺的玫瑰给拱了,为啥?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并非真爱降临,而是见我总在无视流苏的感情,怀疑我是因为察觉到了他对流苏怀有着流苏对我的那种情愫,因此不愿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是个对感情优柔寡断的滥好人,伟哥是个对爱情从不认真的贱男人,以我们对对方的了解,是没办法不产生这样的认知的——这就是当事人们心里的那个结。
然而楚缘真的了解这一切吗?
了解……才怪!
楚缘不是东方怜人那个异类小娘,别说以她的年龄不可能看懂如此复杂的人情世故,单就她那问题性格,看出伟哥喜欢流苏,逼着伟哥承认,也应该是多半想撮合他与流苏才对,‘借刀杀人’,为自己去掉一大情敌,可现在,看到伟哥示爱秦岚,彻底放弃流苏,小脸红扑扑的臭丫头抖动着头顶两只狐狸耳朵和屁股后边九条雪白的毛茸茸大尾巴,无比得意也无比享受大家对她的刮目相看与称赞,完全一个奸计得逞的小红娘做派啊。
事出反常必为妖!
如此结果,臭丫头若是失落、气愤、懊恼,我绝对理解,但她除了洋洋自得外还有一点羡慕嫉妒和祝福,就让我难以理解了——伟哥彻底放弃了流苏,对秦岚表示了忠贞,等于又给了我一个必须和流苏在一起的理由,以臭丫头的脑袋瓜,不可能想不到,那她高兴个屁啊?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当楚缘拉着我坐到正准备对弈的流苏与虎姐之间时,我更坚信了这一点!
虽然围观者众,但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温度并不高,已经回来了好一会的冬小夜,脑门、鼻尖,却顶着一层细细的汗珠,这分明就是紧张的啊!
虎姐的心里素质有这么差吗?!
反观她对面的流苏,明明是个见光死的伪厚脸皮,不要说在街边与棋艺一般的老人斗棋被围观都会怯场,就是游戏厅里打街机后面站了人,她都会发挥失常,可现在,她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目光闪亮的望着坐在对面的虎姐,嘴角一抹高深的微笑,我见了都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这么自信,她还是流苏吗?
怯场是流苏的短板,墨菲一清二楚,大家敢进她的办公室里看棋,也必然是经过她的允许,再加上这妞偏坐在冬小夜身旁,是支持谁的,一目了然,我不问都知道,公开决斗是她给流苏施压的伎俩,然而怯场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从不怯场的冬小夜,饶是墨菲聪明绝顶,亦不禁蹙紧了眉头,百般费解了。
‘至少,我哥他喜欢谁,是从来没有瞒过流苏姐姐的’——我忽然想到楚缘方才说过的这句话,扭头看她,她马上转开了闪动着狡狯的目光,让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丫头与流苏赌棋,原来并非单纯的赌气!
她真正的目的难道是……
“三盘两胜,小夜姐,第一盘我先手,可以吧?”没猜棋,流苏问道。
冬小夜点头‘嗯’了一声。
等了半晌,也没听她要求让子,流苏笑了笑,也不谦让,不客气的捧走了黑棋。
只有平时就喜欢下围棋的高大海皱了皱眉头,觉得虎姐托大了,可见综合组会下棋的人都少,真正懂棋的就更少了,这也更能说明他们都是被人喊进来凑热闹制造气氛的。
流苏温吞先手,布局中规中矩,让我不禁眉头发紧,程姑奶奶的棋风与她性格近似,向来算不得凌厉,以自保求稳为主,虽说第一次与虎姐对弈,难免会有所保留的彼此试探一番,但她‘稳’的也实在太过分了些,平庸的几乎看不到任何特点,相衬之下,冬小夜就让人犯迷糊了,棋力绝对更胜一筹的她,全无了对阵司马洋时那种不依不饶的杀伐气,与其说她不急不躁,倒是更像刻意被动。
我在看棋盘,楚缘在看下棋的人。
战局发展到左下角时,我担心而楚缘期待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已经渐渐建立起一些优势的流苏意外的出现了一记让人看不懂的打昏招,暴露出一个非常明显的破绽,冬小夜只需拔掉她这一子,便能破了她一道铁桶般的厚势,继而扭转局面夺得先势,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首盘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
冬小夜明显注意到了,却迟迟没有落子,而是诧异的望向流苏,便见流苏笑意盈盈,缓缓问道:“小夜姐,你说,机会这种东西,是自己争取得来的?还是等就能等来的?又或者,是别人送来的?”
我脑门登时见汗,本能的去看墨菲,果然,这妞也意识到了,棋盘上的破绽是流苏故意暴露给冬小夜的,程姑奶奶这话里有话啊……
冬小夜的脸色变了,先红,后白,贝齿紧咬下唇,我担心她嘴里的伤口会再次崩裂,下意识的便要起身过去,却被楚缘死死拉住,我有些责怪挑起事端的臭丫头,却看到,她望着冬小夜,那双水一样的眸子里,荡漾着涟漪。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神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很认真,绝不是幸灾乐祸。
这丫头的脑瓜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我的妹妹了,可转念又一想,我曾经看懂过她吗?
好像也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