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多种意义上而言,都算明知故问的问题,从流苏几次有意无意的提到和跳过紫苑的名字,就足以确定,她对我和紫苑的关系早已心知肚明,可一如对我和冬小夜的问题,她都是点到为止,只敲打,却不挑破,这让我费解,也让我心疼。
我觉得流苏太委屈。
我还是希望她怪我,恨我,不要用对我的宽容伤害自己。
流苏似乎一瞬间就平静了心里泛起的波澜,淡然的口吻,好像是在谈论着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我猜,三小姐也没想到,你明知道江玉对墨菲的心思,明知道江老夫人挪你到上海是不安好心,既为了搬开你这个障碍,以撮合江玉与墨菲的好事,也是手段拙略的帮江玉摘你桃子,吞食你的功绩,可你仍然毫无犹豫的、义无反的顾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往坑里纵身一跃……所以三小姐才被打乱了节奏,从度假村回来之后,就一反常态的开始主动约你见面了。”
流苏其实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认为三小姐主动约我见面,是想阻止我调去上海?”
“不是,”流苏这次没有回避,目光炯炯的望着我,道:“是因为她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北天。”
“因为小紫?”我忐忑的坦白,之所以用问句,纯粹是惊讶于流苏不仅看穿了我的心思,还将三小姐的心思也分析了一番,着实令我大吃一惊——我并不认为三小姐态度突然扭转,真的是因为内疚,在紫苑这件事上想法太天真了,结果非但没能成全我,反而让我愧对流苏与墨菲,继而做出离开北天的决定,人情没送成,倒逼得我不得不放弃在北天所拥有的一切……三小姐是商人,在商人的眼中,人情这种东西,只是利益交换或者利益结合时讨价还价的筹码,是用来换取信任抑或迫使对方做出让步的工具。
流苏太善良了,三小姐弄巧成拙是一定的,可放下架子主动约我,却未必是她以为的心有内疚,而是听说了我要离开北天,故而慌乱了手脚吧?
从三小姐拿捏架子、不断卖人情给我,到我谢绝她所有好处,毅然决然的答应江老夫人调去上海之后,她几天之内就已经两次主动约我见面,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她就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故而不希望我离开北天!
流苏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三小姐太不了解你了……”
我知道流苏所言何意,但不晓得怎么接话,因此不语。
流苏忽然一笑,一半认真一半调侃的问我道:“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南南,你说,三小姐接触的有钱男人,是不是都有三妻四妾?”
“我哪知道。”我老脸一红,知道她还有后半句没问,和我心照不宣了——三小姐明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还设计我与紫苑生米煮成熟饭,倘若不是恶意破坏我和流苏的感情,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对男人花心见怪不怪,是真心成全我了……
“那假如有一天你有花不完的钱了,你的梦想是什么?”
“还真没想过……”这种梦想人人都曾幻想过,就好像买彩票的人都希望自己独中五千万似的,可真正中奖之前,想过这五千万该怎么花的,我估计也没几个——我连财富都不曾拥有,怎么可能去幻想拥有财富之后的梦想是什么?
就算白日做梦,也得按部就班不是吗?
不知流苏到底是逗我还是试我,又道:“现在想也不晚啊,后宫无数想不想?妻妾成群想不想?”
“不想。”
“为什么?”流苏一脸戏谑,不掩质疑。
“不想当皇帝,也没有皇帝命。”
“当皇帝有什么不好的?多风流啊。”
“历史告诉我们,风流皇帝都短命,”我叹道:“女人太多,养得起也喂不饱,我又不能金刚不倒,就算铁杵也给磨成针了。”
“既然养得起,又怎么会喂不饱呢?金刚不倒,铁杵磨成针,都什么跟什么啊?”流苏是真没听懂,笑骂一多半是因为迷茫。
别看我曾经收藏在电脑硬盘里的床上爱情动作片有超过八成都是程姑奶奶搜罗来的,但她只提供下载渠道,自己却洁身自好,对之避如蛇蝎,从不与我一起堕落。
正因为她对男女之事始终如白纸一张,所以在成为恋人之前,她才一点都不忌惮与我的亲密无间,对我过分的信任和不设防,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勾引我对她情动的下场会是多么的可怕。
姑奶奶单纯的可爱,一句反问,不但冷场,也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了,好是尬尴,好在她只是单纯,不是傻,见我暗示性的低头瞄了一眼正下敏感处,她猛地琢磨过味儿来,当即羞红嫩脸,在我手臂上狠狠拧了我一把,“下流!”
我疼的呲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还没咽下,便听她幽怨的问道:“紫苑和……和小夜姐,都已经不是处女了吧?”
我心里陡然一颤,然后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玩笑不经意的将我自己给卖了……
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的气氛又一下子骤冷。
尽管幅度不大,但我还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我没觉得难为情,我只觉得羞愧。
流苏的反应出乎我意料的冷静,淡淡道:“看得出来。”
我很好奇她是怎么看出紫苑和虎姐已经不是处女的,但我也知道这话不能问。
我没说对不起,我觉得我不配。
流苏也不再说话,怔怔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是难过,是失望,还是气愤?
就这样,一路无语的回到了公司。
下车之后,流苏似乎恢复如常般,好像选择性遗忘了我们试车这一遭所谈论的所有内容,拢着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坏笑着问我道:“南南,你说如果我就这样披头散发的上去,墨菲会不会觉得,咱俩真的躲到哪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从未发现过,解开马尾辫的流苏,原来这么美,多了三分成熟,三分妩媚,三分端庄,还有一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我一时恍惚,情不自禁的答非所问,“你解开马尾辫,更漂亮了……”
流苏嫣然一笑,却没像以往那样容易害羞,“比紫苑漂亮?比小夜姐漂亮?”、
我尴尬的咳了一声,这问题,没法回答,在不同的季节绽放出不同色彩的鲜花,没有可比性。
流苏没刁难我,从兜里掏出绑马尾的发圈,招呼我道:“南南,过来帮我一下。”
我以为她是要我帮她扎马尾,不想她将发圈递给我,自己也没撒手,而是道:“拉。”
“嗯?”我不解。
“要你拉你就拉,我有话说。”
我不明所以,见流苏异常认真,便与她各握一端,将有弹性的发圈拉抻舒展到极限,“然后呢?”
“就这样,放手。”
“什么?”我先是一怔,然后蹙眉,却没听她的话,因为绷紧的发圈一旦弹回去,虽然不至于伤到流苏的小手,但也够她疼上一会了。
流苏见我不动,才浅笑着说道:“南南,咱们俩的感情,就如同这个发圈,无论你离我多远,或者我离你有多远,只要感情还在,只要彼此不放手,我们俩就始终连在一起,并且有一种力量,会在我们疏远时,自然而然的将我们再次拉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我也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话,迟早会对我坦白;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恨你、生你的气,我也不知道,我会原谅你还是离开你……但是我知道,至少现在,我不想放手,至少现在,你先放手,我会疼,很疼……”
我想说话,喉咙里却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哽咽着,说不出口。
“你是一个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爱的男人——我不聪明,很笨,还很迟钝,我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心里就认定了你,痴痴的,心里就只有你……”流苏用手背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傻傻的笑着,对我说道:“你一直爱护我,宠着我,那就再由着我向你撒一回娇,我保证,我一定会长大,会成为比墨菲、比你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更出色、更值得你爱的女人,但是在我后悔我爱错你之前,求你不要先放手,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将这个主动放手的机会留给我,好吗?有一天我恨你了,就让我狠狠的伤害你……”
傻瓜……
我将哭的稀里哗啦却笑得傻不拉几的丫头紧紧搂入怀中,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恍惚中,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很肉麻,却让我产生深深共鸣的情话——如果爱你是种罪孽,那么,我现在已经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