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楚少知道,当然知道,不然我父亲不会险些说服她改变立场,楚少也不会智高一筹,同样看穿了端木夫人最大的软肋,便是她妹妹郑雨秋——感情,是郑雪冬最大或许也是唯一的弱点。”
张明杰褒贬之意更占一半,可我却既气不起来,也得意不起来,只觉得脑袋瓜子充气似的胀大到要炸——我那真是误打误着,本来只想通过利用郑家姐妹不和,多争取一些时间,逼老张就范,不逞想,郑雨秋的花痴程度比墨菲和萧妖精还要夸张,简直匪夷所思,直接放出狂言,百分之七,老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她抢也要给我抢过来,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郑雪冬再帮张力,就是跟我这亲妹妹过不去!
现在端木夫人逼着要见我父母,说她没有以此为条件要我娶郑雨秋之心,谁信?
“所以楚少你才放心大胆的将从我张家这里拿走的百分之七送给程小姐,因为你知道,你和程小姐只需主动示好郑雪冬,得到她的支持,就是轻而易举的,或者说,理所当然这个词更合适?哈,哈哈……”张明杰干笑两声,喟然说道:“程小姐在风畅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但短时间内却无法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资源,所以对郑雪冬而言,这简直是送上门的便宜——你帮程小姐将墨亦之和我父亲都得罪了,还有比这更牢靠的投名状吗?再加上墨大小姐与你和程小姐私下里的关系,也不可能对程小姐的处境坐视不理吧?因此,郑雪冬必会支持程小姐拿这百分之七,这将意味着她可以在很多情况下,有很大可能争取到墨大小姐的支持,三个女人联手,话语权更是大于墨亦之,故而,若墨亦之不依不饶,还想与我父亲继续斗到底,郑雪冬便可直接插手干预了,不用再像过去那般以牺牲自己利益的方式换取我父亲和墨亦之短暂的妥协、让步,反之,墨亦之想斗郑雪冬,倒不得不求助于我父亲的支持了,甚至,为了避免我父亲也倒向郑雪冬的新联盟,他还要主动拉拢安抚……”
张明杰用空洞的眼神盯着桌上渐渐干涸的数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道:“楚少高明啊,墨张斗了半辈子,郑雪冬劝了半辈子,这看似解不开的死局,竟被你一眼洞穿了根结所在。我父亲和墨亦之势同水火,难以共融,郑雪冬不想看到他们你死我活的结局,便只能努力维系他们之间的平衡,谁也没想到,今天你神来一手,将程小姐这颗棋子摆上棋盘,竟让整个局面走势瞬间焕然一新——郑雪冬没有我父亲和墨亦之那样的野心,只想实现墨亦然的理想,让墨张共存,同舟共济,各尽其能,去竞争,而非斗争,因此这种新的平衡,是她渴望已久的,在她看来……不,即使我和我父亲,也必须承认,张家虽然牺牲了一部分利益和话语权,可是在新的平衡体系中,重要性却犹胜以往,张家注定赢不了墨家,却再不用担心墨家容不下张家。张家现在就好比被楚少你将了军,本来已是死棋,你却主动提出和棋,我们若不识抬举,墨亦之求之不得,便是郑雪冬,恐怕也会彻底绝望吧?也许她仍然会努力维系墨张共存,但失去了平衡,灭亡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郑雪冬在感情方面是个简单的女人,可抛开感情,她就没有一丁点简单的地方了,她的判断力和决策力,向来是我父亲和墨亦之都自愧不如的……所以,百分之七,作为价格,太昂贵了,但作为数字,却十分合理,何况和棋的代价,也远远好于输棋的下场,相比一无所有,不如珍惜所有,楚少下得一手好棋,一手好棋啊……”
“这个数字合理不合理,你说了算,可你有个比喻很不合理,我必须纠正,”我较真道:“你怎么看你张家和墨家、端木家的关系,是你的事情,但我得告诉你,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盘棋,所以我希望你知道并请你牢牢记住——我,楚南,未必不会将某人视为一枚棋子,可这绝不包括端木夫人,不包括墨董事长,也不包括你的父亲,所以,更不可能包括程流苏!”
“哦?”张明杰那轻浮的笑脸让我十分不爽,他不是在怀疑,而是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我很在乎,“一盘博弈也好,一场游戏也罢,扮演棋子角色的那个人,既不是你以为的我倚之破局的程流苏,也不是大多人以为的墨亦之诱我入局的墨菲,而是我,楚南。我的动机在你看来也许很廉价,但我就是想在这个时候,看着你的脸,看着墨亦之的脸,看着所有将我作为一枚棋子擅自摆上自己棋盘的人的脸,大声的说,这盘博弈,这场游戏,没有胜利者——除了我喜欢的女人!”
我冷笑,对视着张明杰已经渐渐僵硬的笑,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偏又无以言表的骄傲着。
“所以我不明白,”张明杰问:“你赢了什么?”
“一无所得,甚至输光了所有,包括我喜欢的女人,所以……”我顿了顿,用强调的口吻,对他,也是对我自己说道:“所以我才可以用生命里剩下的所有时间去思考,去回忆,我今天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浪漫,还是犯贱。”
张明杰的茫然不似伪装,“我不懂……”
“很好懂,像你说的,为情所困的人,都是简单至极的人,”如果笑容是有味道的,那现在的我,也很难说清我的笑是甜多点还是苦多点,“你错在不该跟墨菲争,因为我错在爱上了那个女人。”
张明杰更加难以理解,“可你赢来的东西全部都给了程小姐……”
“因为我不想有偏颇,”我道:“是不是很简单?呵呵,说到底,不过就是在逞能耍帅罢了,我自己都觉得幼稚。”
张明杰那假到已经不能再假的笑容也终于消失了。
“还有,你说我下得一手好棋,真不敢当,与我反感这种说法没关系,也不是谦虚,虽然我不认识墨亦然,这辈子也注定不可能再有认识他和他做朋友的机会,但稍稍打听了解一下他曾经在风畅扮演的角色,对于我今天极力促成的这种局面,令尊似乎都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才对,如果所谓的知己朋友不是令尊一厢情愿或者张少美丽的谎言,大概,就只有当局者迷这一种解释了吧?”我道:“心里有疙瘩是一定的,所以刁难是少不了的,但我觉得那些应该都在成长磨砺的范畴之内,墨亦之看流苏再来气,对她也绝不会有对令尊那样的赶尽杀绝之心,何况流苏还有端木夫人罩着呢——不过无论是墨亦之有底线的欺负还是端木夫人无条件的庇护,都和你所谓的什么投名状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仅仅是因为,流苏从此扮演了墨亦然曾经扮演的那个角色。当然,我的动机并不高尚,甚至无比自私,但是利用了墨亦之和端木夫人对墨亦然的感情,还强迫着流苏去继承墨亦然的理念,实现始终都坚定初心的墨亦然一直为之努力的理想,再怎么看,恶人也有我一个而已,不是吗?”
张明杰嘴角抽动,想强迫自己从容的微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唯有的从容,也仅仅是按捺住胸中的暴躁,没有扑上来与我粗鲁的扭打吧?
“很遗憾,辜负了张少对我的评价,但我确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明,所以也不是我让你和令尊惊讶了,而是你们让我惊讶了——如果墨亦然还活着,今天的风畅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我觉得并不难想象啊……”我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他们的伤疤上撒盐,我是真的不明白,精明到连脚趾盖都拥有思考能力一般的张家人,为什么对我这个只是借鉴甚至说是抄袭也不为过的布局如此震惊。
即使张力与墨亦然不是交心知己,也不可能看不透墨亦然在风畅所扮演的角色,或许,仅仅是因为墨亦然的死,让他以为那样的角色便不复存在了吧……
说到底,张力以为自己了解的,只是墨亦然扮演的那个角色,而不是墨亦然这个人,不是墨亦然这个人的理想与信念,所以他不明白,理想与信念,是可以被继承的,是需要人为之实现,哪怕仅仅是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