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那晚的女伴既不是收到了请柬的墨大小姐,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程姑娘,而是她这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警察。虽然早就知道她与你恋爱同居为虚,贴身保护为实,可还是没太拿她当回事,毕竟潜龙庄园案中,她的那份冲动毛躁差点害楚少你丢了性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我只是详细调查了这两年她在北天工作的经历,得到的评价简直……连中庸都算不上,非法搜身非法搜查非法剥夺限制人身自由,刑讯逼供虐待犯罪嫌疑人,强行延长羁押期限,擅自安排嫌疑人与亲人会面……丫业余到让人几乎没办法相信她是个警察,索性她犯错违纪虽多,却都没造成什么太严重的恶果,再加上那个林志死保,才奇迹般的只是记过,没被降级或者撤职,虽说她身手好,好像还在比赛上拿过奖,可这么一个过分感性、有勇无谋的女人在你身边,我还是庆幸居多的,何况也十分确定,警方派她保护你,其实是对她和你的关系有所怀疑,意在将你们俩控制在一起监视,所以对她便忽视大意了,全未料到,我最该重视的,居然就是她感性冲动、惹祸坏事的本领——她是因为闯了大祸才被调来的北天,而那场大祸,正是她与沙之舟结下的仇怨!没想到这两个人能在柳晓笙的宴会上见面,更想不到,两个人一见面就红了眼,那种场合,冬小夜一酒瓶子砸下去,沙之舟立刻成了宴会的焦点,还怎么动手啊?你若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哪里还轮得到柳公子,三岁孩子都会猜到他沙之舟头上!虽说柳公子当时听了我的劝,没有留人,沙之舟事后若再动手,更容易让人怀疑到他柳公子头上,可沙之舟这张牌,终究还是暴露了,最完美的动手时间,也终究是错过了……”
我不是不计较张明杰这种完全无视我感受的态度,任他在那里毫不掩饰的直抒遗憾之情,实在是内心太过震撼,根本说不出话来。
大呼侥幸,又心有余悸……
显然,那一晚绑我的计划是十分周密的,沙之舟亲自出马,又有张明杰作为内应,我身边虽有冬小夜,却没有半点防备,反而带着紫苑、闵柔两个娇弱女子,就算虎姐的身手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保我们三人周全,我们只会成为让她束手束脚的累赘,帮姓沙的事半功倍……
阴啊!毒啊!
试想看看,如果闵柔也出了什么事,那个特别喜欢迁怒于人的三小姐即使可以冷静到不将屎盆子扣在其实扣了也很难洗干净的柳公子头上,势必也会恼我恨我连累了她的好姐妹吧?
如此,风畅与月之谷的合作多半甚至是肯定告吹,老墨便必因错用我而声望大跌,被张力抓住痛脚大做文章,最关键的是,有冬小夜、紫苑、闵柔三个女子做人质,许恒的藏身之处,我百分之万的……一个字都守不住啊!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甚至不确定当我的生命切实的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会不会出卖许恒,但我十分确定,冬小夜和紫苑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那么许恒也就显得极不重要了……
张明杰的确行了一招险棋,险到完全没了他张家谨小慎微事事求稳的风格,可若被他得了手,这是一箭几雕啊?
一着不慎,未必满盘皆输;挺而走险,孤注一搏,却有可能绝处逢生,乃至大获全胜——张力是谨慎稳重,但张力也是个赌徒!
如果不是在他们亮出底牌前的一瞬间,冬小夜先用酒瓶开了沙之舟的脑瓜瓢儿……他们已经赢了!
是啊,张明杰没想到,那个已经死了的前市局市长牛程锦也没想到,他对冬小夜知根知底的了解,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大意了张明杰。
不能怪我太幸运,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太谨慎,事前张明杰一定没向牛程锦提沙之舟这个名字,而以牛程锦的圆滑世故,他也一定没问张明杰为什么打听冬小夜——否则以他的能力和便利,要了解虎姐与沙之舟从前的恩怨,委实不难。
两个聪明人,皆被聪明误,大概就是这错进错出,才导致了今天如此局面。
“所以之后沙之舟才仓惶出手,蹲守在我家门口,想绑了我们兄妹?”我问道:“那不是轻视于我的冒然出手,而是打草惊蛇后的被逼无奈,想趁柳晓笙澄清与他的关系之前,将这口锅扣实在他头上?”
“是,也不完全是,”张明杰叹道:“楚少还记得沙之舟离开柳公子的宴会时,你与他相互撂下的狠话吗?沙之舟说,跟你没完,而你则说,那话正是你要对他说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冬小夜不会不往心里去,闵柔也不会不往心里去,一边是警察,一边是比警察还要神通的三小姐,你说,我能不害怕吗?不管楚少你信是不信,我当时真的想过就此收手、干脆放弃,可有人不肯啊……”
放弃?
是放弃沙之舟,换个更狠更稳的角色再重新来过吧?
我心中暗骂,口中试探,“谁不肯?”
“至少沙之舟就不肯,”张明杰不上当,一脸无辜委屈,道:“我看住了他,却没想到他竟天真以为他两个有头无脑的手下就足以摆平你,阳奉阴违,一意孤行,继而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了错误的事情,既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也逼得我彻底没了退路……就他这份冒失以及失败的结果而言,他确确实实轻视了楚少。”
沙之舟第一次试图绑架我,果然是自作主张的行为,那般鲁莽草率,也是我最初没有怀疑到做事滴水不漏的张明杰头上的主要原因,不晓得这算不算姓沙的歪打正着,误导我绕了弯路……
“我很好奇,张少花了多少银子雇沙之舟绑我,才能让他对我如此执着?”
张明杰耸肩一笑,不答反问,“楚少这第二杯酒,是不是可以喝了呢?”
我蹙了蹙眉头,却无二话,一口干了手中的第二杯酒,道:“可以告诉我了吗?”
“这个数。”张明杰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万?”我略感不快,老子敲你的竹杠都是这个数的好几倍啊,我这条命就这么便宜吗?
张明杰失笑,“楚少太谦虚了。”
“一千万?”我心里平衡了一点,可转而一想,这是买我命的钱,我……怎么还是有点沾沾自喜呢?
哎,贱病又犯了……
张明杰摇了摇头,“一个亿。”
“多少?!”这次我没坐住,直挺挺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也把张明杰吓了一跳,他正在往我杯里倒着第三杯酒,险些将酒瓶掉在地上。
“这可不像楚少你该有的反应啊,一亿而已啊,我张家百分之七的风畅股份,可远不止这个数。”
“那百分之七是你的价格,不是我的,”我兀自难以置信,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我这条命值一个亿?”
“楚少觉得自己不值一亿?”张明杰小心翼翼的倒满了第三杯酒,放稳了酒瓶,笑容耐人寻味,“我还觉得这价格太便宜了呢。”
“那你早说啊,早说你也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坐回沙发,哭笑不得,道:“雇什么沙之舟啊,雇我多好——你给我一亿,我自己开窗子跳楼。”
张明杰装出小小惊诧,道:“楚少如此痛快?”
“废话,”我表情夸张道:“一亿啊,活到死我也赚不来这么多钱,今天赚来今天死,怎么想怎么都不亏,趁我爸妈不老妹妹还小,留给他们,这辈子享福去吧。”
张明杰眼珠乱转,问:“这是真心话?”
“有半点假,天打五雷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