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了你还是张明杰害了你,我就不争辩了,免得有挑拨离间之嫌,话没说完就被某人杀了灭口——可沙老兄你也得听清楚啊,我说的是,在北天,或者回老家,重振门楣,略有难度,但……未必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不是吗?”
沙之舟阴狠笑问道:“偌大的中国,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可以去国外啊。”
这次不止沙之舟笑,张明杰也笑了。
沙之舟道:“难得,你和我也有想到一起的时候——宰了你,老子就远走高飞。”
我亦笑道:“远走高飞,也是需要本钱的。”
“想在异国他乡,一辈子衣食无忧,当然需要本钱……”张明杰从地上爬了起来,扯下自己的领带,过来将我双手绑了,然后又扯掉我的领带,将我双脚也绑了,这才松了口气,喘喘着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我不禁费解——这厮刚才被吓瘫在地,软了半天,我以为不是怕疼就是晕血,可现在,他不但用那只被我伤了的手将我绑了个结实,在拨出了几片碎玻璃后,伤口瘆人不说,血更是越流越涌,然而他却视若无睹,既感不到疼痛似的,也完全没有要包扎的意思,那他刚才熊什么?
低头看了看我被缚的手脚,释然……敢情丫是后怕啊,方才差点被我制伏。
张明杰有些得意的冷笑着,继续之前说了一半的话,道:“我说过,楚少你太低估了自己的价值,这并不是客套或者奉承——即使得不到许恒,北天愿意出高价买楚少你这条命的人,却也不是没有,所以某种意义上,你其实比许恒更值钱。”
波澜不惊,我含笑默视张明杰片刻,缓缓道:“不是没有,可也确实不多——除了李星辉,北天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傻瓜愿意跟你们做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我猜的没错吧?”
张明杰脸色瞬沉,另一侧的沙之舟亦本能般朝我又进一步,连粗话都忘了说。
果然如此……
我讳莫如深,却心中苦笑。
我和冬小夜手里,捏着姓李一家那日设局害我们的证据,所以即便与牛程锦和沙之舟的关系没有暴露,他李星辉也依然有着牢狱之灾的风险——显然,我没有反对楚缘收下他的房子和支票,仍未能让他放心以为我会放他一马,倒是不惜花更大的代价,来取我的小命……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潜龙庄园的一命换两命也罢,丰厚的跳槽条件被拒也罢,贪婪的李星辉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也是个贪婪的人,我们都可以为自己的贪婪或不择手段或不惜一切,只不过,他更清楚,他贪婪的,是钱、是权、是名声地位,而我,只有女人罢了——如果当时我收下的不只有房子和支票,还有他闺女李颂,他可能就不会来对付我了。
我抛开脑子里那些荒唐的如果,笑道:“张少何必惊讶,这答案不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找过李星辉,是你亲口承认的,而喝那第三杯酒之前,我问你杯里是否下了毒,你又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认为同样的伎俩,能对我奏效两次……这不等于告诉我了吗?李星辉下药迷翻我那次,就是你出谋划策的。你确定我知道你找过李星辉,便证明,李星辉对我坦白,将他和牛程锦的关系以及你找他借钱的事情都招了,可一转身,又将他搞砸这一切的事情都说给了你知吗?”
“是又如何?”张明杰道:“这就能证明李星辉是唯一一个想要你楚少死的人?”
“恨不得弄死我的人,肯定不止李星辉一个,可不是为了许恒,又能劳驾您张少和沙先生来动手的人,除了李星辉,我还真就想不到第二个了——从李星辉设局只为抓我把柄这件事可以看出,之前他虽然一直利用与牛程锦的关系为你提供帮助,可对我却并不似张少一般有着必杀之心,反而是更在意我活着的价值,所以我判断,你们俩的一拍即合,多半是因为他挖我跳槽不成,便看中了成功与我接近的你,想通过你,从我身上得到许恒的下落,至于李星辉为什么确信你会帮他……呵呵,当时他女儿李颂与柳晓笙正如胶似漆,柳公子这人傲慢自大,对有胸无脑整个儿一大花瓶的李颂不会有太多防备,李星辉为此知道你张家的窘境,实在不足为奇,这也就不难理解张少为什么执意嫁祸报复柳公子了……”
张明杰眼神渐寒,脸色铁青,我知道,我猜中了,更清楚,他不否认,意味着他杀心已决,我死定了。
我继续作死,说道:“可李星辉显然是将事情想的简单了,或者说,是将你张少爷想的太简单了,他意在渔人之利,所以无论是第一次围捕,沙先生漏网,还是第二次尾行,沙先生饺子馆枪袭,李星辉充其量是通过与牛程锦的关系,向你通风报信罢了,我记得,我与沙先生在饺子馆生死相搏的时候,张少恰好打着帮我寻王杰晦气的幌子,坐在牛程锦的办公室里喝茶呢吧?我是真好奇啊,知道林志阳奉阴违整了几十号人跟踪我,差点活捉了沙先生的时候,老牛那副表情是多么的精彩,我也是真服,张少竟还镇定自若的在第一时间给我打来电话求证询问,莫说当时我对你尚无疑心,便有些疑心,你那一通电话,也足以彻底打消了,那份冷静的演技,我自问是做不到的。”
张明杰冷冷一笑,一瞬得意之后,表情又阴狠了三分。
“其实沙先生那次就算栽了,对李星辉和牛程锦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说沙先生会不会供出张少爷,至少张少爷就不会供出牛李二人,当然,前提是李星辉借张家一笔钱去还了邢思喆的债,所以当沙先生有惊无险的逃脱之后,李星辉最正确的选择,莫过于到此为止,果断收手,与张少爷你划清界限。可巧就巧在,这个时候他对我的执着,甚至远远大于张少爷——这货见风使舵落井下石遭了报应,柳公子跟丫撕破脸皮,不惜毁约也要拉着他一起烧钱,他需要我帮他向柳公子说情求和……张少爷,是这么回事吧?”
事到如今,那些事情已经是一目了然,我明知故问,张明杰岂会答我?
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笑了一笑,道:“在此之前,张少与李星辉恐怕还谈不上同谋,最多是彼此利用、想各取所需吧?但枪击案一下被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张少为求自保,自然不希望李星辉全身而退,巴不得拉他和牛程锦一起下水,于是才给李星辉出了那个下药迷翻我,让我与小……与警方派来保护我、和我伪装恋人的女警冬小夜,还有他的宝贝女儿李颂乱性的馊主意,我猜的没错吧?嗯,看张少这表情,即使不全对,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李星辉用你与他接触的事情诱我咬钩,也是张少的算计吧?高,顺便又试探并确认我已经知道了你张家的窘境和软肋。”
张明杰的目光不再平淡如死水,也不再深不见底,他努力克制着不让慌乱与愤怒的涟漪继续扩大。
“张少不用这样看我,我并没有要奚落你的意思,说实话,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是真的完全掉进了你帮李星辉设计好的陷阱,可那蠢货竟然还是将事情搞砸了,我的把柄没抓到,反倒被我抓了把柄,你找他借钱的事情被他暴露了,牛程锦向他泄露了冬小夜不是我的同居女友,而是打着保护我的幌子潜伏在我身边伺机逮捕许恒这样的高度机密,也被他暴露了。不过这老狐狸也端是了得,还是跟我留了一手,他将能坦白的都坦白了,就是为了藏住那唯一不能坦白的——他说他不认识沙先生,不知道我被卷入了枪击案……也对,他若承认,张少爷你今天也没这机会请我喝酒了,早就真相大白了,呵呵,可话说回来,虽然李星辉坦白的这两件事情,与沙先生皆没有或确凿或直接的联系,但牛程锦知道,张少你也知道,怀疑的方向出现了,且方向又是正确的,那么,合情合理的联系在一起,就仅是时间问题而已了——当柳公子与沙先生确不相识亦无交集可以盖棺定论时,我能怀疑的人,似乎也只有早就认识沙先生的张少你了……”我无视沙之舟的枪口,自始至终直视张明杰的眼睛,笑容阳光自信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找死似的,不紧不慢的询问,或者说,是总结,道:“于是,便有了潜龙山庄度假村的第三次出手,牛程锦更是为此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我都猜对了吗,张少爷?”
张明杰的脸阴郁的好像在下雨——我不信他手不疼,不疼他能冒出这么多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