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急如焚,若刚才还是一尾被丢上岸的鲤鱼,尚能扑腾扑腾,现在手脚被绑在了一起,就连一只待宰的羔羊都有不如了,甚至连嘶鸣的权力都被剥夺,这样的我,完全成了虎姐的累赘,会害她丢了性命啊!
故而明知徒劳,我仍做无谓的挣扎,也让失血与疼痛,以更快的速度抽空我身体里的力量……
我好不容易才倚墙坐起,便已虚脱到瘫软如泥,我痛恨这种无力,更怨恨生命力的顽强,如果无法挣开束缚,那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了的好……宛若世上真的有神,听到了我无声的悲鸣,我忽然觉得屁股下边好像硌到了什么东西,冰凉,坚硬……
我脑中忽的划过一道光芒,见沙之舟全神贯注盯着两扇门,而张明杰不知是在装死还是闭目养神,这才小心翼翼向旁边挪了挪,低头一看,当真是又惊又喜——那果然是一把精致的啄木鸟小刀!
这是天佑的刀子!
因为她动手打了伟哥,被我夺过来没收保管,我都已经忘了,一准是方才被沙之舟踢翻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而他恰好收到短信,竟没有发现!
天佑天佑,真的有老天保佑!
沙之舟摸身,一下便拿走了我的手机,却没发现,我身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
小刀短小,很容易藏在掌心,沙之舟将我手脚绑在一起,反倒是帮了我,让我可以自然而又隐蔽的割断缠结在一起的那三条领带!
我当然清楚,以我现在的状态,即使手脚恢复自如,也没有哪怕一丝机会能制伏沙之舟,但我却有绝对的自信,以如此距离,再加上出其不意的偷袭,我至少可以撞开他,然后夺门而出!
我知道我逃不了,甚至逃不远,但只要引起慌乱,便是死了也值得——大楼里的警察会包围这间办公室,沙之舟也逃不了,而我死了,他又如何要挟虎姐?!
我的手抖的很厉害,因为激动,更因为害怕。
我怕死,也不想死,只是不得不怕死,不得不想死——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女人,如果我可以做到却没有做到,我知道,我活下来,也一定是生不如死。
以前看电视看电影的时候,我总是费解,为什么面对死亡,会有那么多从容不迫的英雄好汉,我觉得,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脑子里不可能是没想法的,心里不可能是没牵挂的,有想法有牵挂,就不可能不畏惧,又如何能做到那般的从容淡定呢?
所以得出了一个结论——故事就是故事,故事里需要英雄好汉,是因为英雄好汉在现实中的稀缺。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想得多的人可能是怕死的,但不怕死的人,一定是因为想了更多,所谓英雄好汉,只是在故事里贴上的人物标签,不怕死,是因为想到了,其实还有比死亡更让我害怕和恐惧的事情。
我愿意用死亡去避免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在那种事情发生之后,再用死亡去逃避罢了。
但冬小夜来的实在太快了,似乎沙之舟收到短信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门外——我抠出刀刃,还未来得及切割,敲门声便响了。
咚咚咚——每一下都好像敲在我的心头,那种即将眼睁睁看着刀子缓慢插入至亲至爱之人心口的恐惧,让我彻底忘了我对死亡最后一丝敬畏,死,成了我生命中最后的、唯一的、也是最迫切的愿望。
沙之舟在狞笑,紧张的狞笑,他和我一样,有恐惧,有期待。
我怕来的是冬小夜,他怕来的不是冬小夜。
我的愿望落空了,他的目的达到了。
门开了,好像怕生一般略显紧张推开半页门板将探头进来的人,正是懵懵的冬小夜,这妞简直是自己把脑袋贴到了门后沙之舟的枪口上,明明看清了面前那张她无比憎恶的脸,仍后知后觉般问道:“小楚子呢?”
沙之舟也有些惊讶冬小夜的迟钝,怔了一下,才狰狞笑道:“叫你来的不是你的小楚子,而是你家沙爷爷!”
“楚南呢?”如果之前还能勉强算作迟钝的话,现在冬小夜的反应就让沙之舟没办法不受伤了,这妞就像不认识他,也看不到他手里的枪,完全省略了震惊的过程,直接觉醒了职业本能一般,紧张而又凝重的目光沿着地板上拖拽我时留下的血迹向门后移动,冷静到让人觉得可怕,淡淡的语调就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逸,任谁都能感觉到那是愤怒爆发前的酝酿与压抑——落空的期待将点燃和毁灭一切,包括她自己!
这样的冬小夜我不陌生,一如那晚突然之间便一口咬向白衣女手中那锋利刀刃的她。
显然,沙之舟对冬小夜也有着一定的了解,知道这样的她才是最危险的,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将门后的我暴露出来的同时,也将枪口对准了我,笑得亦不那么轻松了,全神警惕,道:“放心,还有一口气,暂时死不了。”
没看到我的冬小夜还让我比较放心,可看到我之后我就立刻不放心了,见我满身是血蜷缩在地上,这笨女人立刻崩溃,什么冷静淡定全飞到天上去了,她一瞬间便慌了神,“楚南——”
“别动!”沙之舟枪口一抖,阻止虎姐接近我,同时一脚踩住我左肩伤口,将我抵在墙上,让虎姐看清我忍痛的脸,不给我装死刺激虎姐暴走的机会,竖起匕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动作,道:“别喊,别叫,也别靠近我,否则我保证,姓楚的死了都剩不下一张好脸——我枪里有七发子弹,我会全部射在他脑袋上,让他躺进棺材里他爸妈都认不出他!”
冬小夜这没出息的货真就不敢动了,半个身子在门外,半个身子在门内,让我松了半口气,又提着半口气——傻妞,你退出房间大声呼救,沙之舟未必便有与我同归于尽的勇气啊!
冬小夜不肯以我的安危做赌注,所以她甚至不敢大声的说话,以免惹起外面其他人的怀疑,“沙之舟,你我有仇,折磨他算怎么回事?要报复就冲我来,让他走……他现在还在失血。”
前面说的还算气势,可最后一句简直是在哀求!
沙之舟一脸做作的惊讶,“你在求我?”
“对,我在求你。”冬小夜不理我的怒视,回答的毫不犹豫。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在求我?冬小夜,你他妈居然在求我?为了一个男人在求我?!求你最厌恶最痛恨的仇人?”沙之舟表情夸张,可眼中的恨意却又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复杂,“为什么?因为你是警察?还是因为……”
“因为他是我男人,我爱他——”冬小夜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时间听沙之舟废话,她甚至没有多看沙之舟哪怕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担忧且焦虑的盯着我,却无视我眼睛里的各种语言,擅自决定道:“送他去医院,老娘这条命就是你的。”
沙之舟指着地板上我写下的两行血字,一脸嘲讽的笑道:“冬小夜,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贱了?你的骄傲呢?你的倔强呢?你什么时候学会倒贴男人了?他可是宁愿被我一刀刀插、一刀刀剐,都不肯承认你是她的女人、都不肯承认你爱他啊。”
我猛然恍悟,沙之舟封我的嘴,竟是为此——我和张明杰一样,都小看了这厮,他竟也是这般的工于心计!
他是故意的,诱骗我写下那些字,目的竟是刺激虎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