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信小夜无恙,让我紧绷的神经早已不由自主的松弛,我很想听她们多说一些话,无论是关于小夜的,还是她们自己的,尽管抵抗那昏沉的睡意,让我觉得无比疲惫……
或许我像她们一样,只是在畏惧沉默,害怕沉默中的安静,故而才希望她们继续彼此默契的挑起话题,哪怕是无底线无节操的吵闹吧?
然而终究是在勉强自己,当话题再一次转回到我与小夜今天的遭遇,她们又沉默了,戛然而止的吵闹,让我犹如入睡前听妈妈讲故事的小孩,心神安定的静候着梦的怀抱,虽然,那样美好的回忆,我或许有过,或许从未有过……
好一会儿,终于听郑雨秋幽幽叹了一句,“警花姐姐也是在潜龙庄园那一晚被小弟弟彻底虏获了芳心吧?”
我不知郑雨秋想表达什么,却听三小姐十分敏感的问道:“你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郑雨秋不答反问,笑嘻嘻道:“潜龙庄园真是个好地方,小弟弟英雄救美,一鸣惊人,不但成了北天一场风暴的主角,也成了我们所有人的主角……可姐你也太孩子气了,一个这么有意义又这么漂亮的地方,你怎么就舍得把它变成农场呢?龙家那几位少爷少奶奶,最近都快烦死我和柔柔了,天天跑来求情,求我们向你说情,想在你把那块风水宝地祸害的面目全非之前赎回去。”
“想都别想——”三小姐的回答干脆利落,一如既往的孩子气,也一如既往的有霸气,“反正是个生养畜生的地方,两条腿的,哪有四条腿的顺眼可爱?”
郑闵二女皆乐不可支,在她们清脆悦耳的笑声和三小姐兀自愤愤的喘息声中,我渐渐入梦。
意识消失前,我似乎隐约听到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很后悔,我应该更坦诚的与你相识;我很生气,龙家的畜生让我没来得及与你好好的打第一声招呼;我更懊恼,当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竟然是那么的狼狈……虽然时间无法重来,但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所以,我赶走了那里不顺眼的畜生,又在那里养了一些顺眼的畜生,所以……楚南,我求你,不要死,好起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好介绍我自己,好好说声对不起……”
我已经开始做梦了。
那个刁蛮任性的三小姐,怎么可能向我说对不起啊……
然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的人——
母亲美丽的容颜是那么的生动,温柔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可老爷子的鸡毛掸子打在我屁股上,也还是那么的疼……
小小的紫苑将沾满她鼻涕眼泪的卡通创可贴贴在我的手背上,哭的总是那么伤心……
后妈谁也拦不住,拎着棍棒要去揍打伤了我的家伙,依然是那么的冲动却威武……
流苏用她刚咬过一口的茶叶蛋蹭着我嘴角的青紫,说姑娘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原来她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
墨菲说世界很大但也很小,别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走,表情是那么酷,也那么傻……
东方骑坐在我身上,用修得像猫一样尖尖的指甲掐住我的脖子,眼神冰冷却杀气腾腾,问我是不是讨厌她了不喜欢她了……
萧妖精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冲我喊着我喜欢你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像个傻逼一样喜欢你一辈子……
舒呆子却一脚把我踹到河里,还脱下一只鞋子砸在我脸上,说我讨厌你讨厌你我就是讨厌你,所以这辈子再也不回北天再也不想见你了……
三小姐公主似的坐在闵柔和郑雨秋中间,翘起裸着的一只粉嫩雪白的玉足,任性又固执的对我这只狼狈的落汤鸡说,你不把鞋子给我穿上,我就不原谅你……
许恒很失望的朝我摇着头,说人善被人欺,好人终究没有好报啊……
天佑冲上来揪住我的脖领,用她最喜欢的那把啄木鸟小刀盯着我的眉心,问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冬小夜依偎在我怀里,摸着我的脸,说我心好疼,因为好心疼……
我还梦到了婉儿,心蕾姐,伟哥,秦岚,小宋佳,苦儿,康康……
梦到了墨亦之,珊姨,江老夫人……
梦到了端木夫人,端木流水……
梦到了三爷,柳晓笙,郭享,星雨,邢思喆……
梦到了林志,王猛,王小萌,王小梦……
我梦到了太多太多人,他们围着我,不是在哭泣,就是在生气,或者在唉声叹气……
为什么?
因为我要死了吗?
可我是在做梦啊,死了的人,会做梦吗?
不过……
我又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在做梦呢?
我迷茫了,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我想要问一问谁,可一瞬间,围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我孤独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苍凉开阔,大雪漫天,寒冷难耐,我想要逃离,却无路可寻,更寸步难行,那般无助,又那般恐惧,于是在飞舞的雪花中,我看到了,远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纤细瘦弱,瑟瑟发抖,穿着单薄的衣裳,还赤着脚,却顶着寒风,向更远的地方努力走着。
我追她,因为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骂她,因为她不该在这里,她难道不怕被冻死吗?
她说,她来这里找我,她在这里等我。
扯淡,那你为什么看到了我,还越走越远?!
于是她哭着说……
你不想看见我,所以你不想回家,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哥,我走了,我走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慌了,我怕了,我后悔了,我拼了命的朝她奔跑,声嘶力竭呼喊她的名字——
“缘缘!”
突然风卷雪飞,吹乱了整个世界,我眼睛刺痛,闭上,又睁开,世界已骤然安静,可白茫茫的一片,仍阳光映雪一样的刺眼。
我看不清,也不敢再看,我好像被埋在厚重的积雪中,难以动弹,伸手求助,被人握住,我努力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焦急的询问,“缘缘……缘缘回来了吗?”
“醒了!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南哥哥醒了!他真的醒了!啊!他真的醒了!”熟悉的声音,就在我身边,大呼小叫,喜极而涕,却并不是那吓得我肝胆俱裂的臭丫头,不过让我安心的是,她在,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因为我听到那只喧闹的妖精在叫她:“缘缘,你傻啦?没听到吗?南哥哥在问你呢!”
等我勉强可以睁开眼睛,能看到我一只手被她们四只手握着,而这臭丫头就坐在我床边,她才迅速掩饰了惊喜交错的表情,臭起那张哭的好像花猫一样俊俏却无法藏起憔悴的小脸,冷冷答了那兴奋的好像已经在暴走边缘的又跳又咋呼的萧妖精,“听到了,但我干嘛要应他?我和他说了那么多话叫了他那么多声,他有应过我一句吗?”
这丫头,还真的在生我的气啊……
妖精欣喜中仍不忘照顾我的心情,一边按着病床边的呼叫电铃,一边护犊子似的替臭丫头解释道:“亲爱的,你都不知道,你昏迷这七天,咱妹妹一直在你身边,除了拉屎撒尿,半步也没离开过。”
“波波姐!”
我昏迷了七天?!
脑袋渐渐清醒的我已经完全挣脱了梦境残藤的缠绕,忙问道:“小夜……小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