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卸磨杀驴

　　林志吹着热茶，语气平淡，握杯的手背却青筋凸显，仿佛手心感觉不到温度似的，“但话说回来，虽然的确是张明杰邀请你去了他的办公室，可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你是因为一场意外冲突，自己主动出现在市场部的，这种事情，张明杰似乎不可能事先预知，就更不要说沙之舟了，所以现在张家人坚称是那位钱总经理察觉到挪用亏空公款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因此雇佣沙之舟恐吓报复张明杰，不幸牵连于你，这套说辞就完全合情合理了，不然确实难以解释，为什么沙之舟会出现在市场部，趁乱混进张明杰的办公室后，又苦苦等上三四十分钟，直到被发现了才被迫动手呢？”

　　“意外冲突……吗？”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现在的笑容是有多难看。

　　林志笑得只怕比我还要难看，“问题在于，明明知道你死不了，张明杰还敢这么说，就是自信你也没办法证明那场冲突不是意外吧？”

　　“确实没办法，”我很干脆的辜负了林志和几个丫头的期待，由衷感慨道：“为了这场冲突，张明杰可谓用心良苦，说实话，我连愤怒都已经感觉不到了，能感觉到的，只有侥幸和佩服——据说张副董是个只喝咖啡不喝茶的人，除了工作必须否则与墨董绝不来往，在风畅更是尽人皆知，那天却特意跑到墨董办公室里讨茶唠嗑，现在看来，纯粹是为了避免有人将市场部发生冲突的事情捅到他或者墨董那里，继而逼着咱墨大小姐出面解决罢了，可这事儿明显是张明杰占着理的，而且还挨了揍，他料到我会顾忌影响拦下你，自己送上门去，然后再用一份肯定是在我意料之中的顺水人情，把我哄进他的办公室，就一点也不难了，所以他厉害的地方也不在这里，而是那场看似突发实则蓄谋已久的冲突——我完全没想到，市场部抢了吴乐峰的代言合同，引起投资部的不满，目的竟仅仅是为了诱郝帅那根大棒槌去市场部找茬跟他打这一架！如此看来，高层会议之后，咱们投资部里有些家伙得意忘形，常常跑到市场部得瑟，打一开始，张明杰就是知道的，他装聋作哑，并非忍气吞声，而是有意纵容，从那时起，他就已经选中了郝帅这头猪，为那场冲突埋伏笔了！而他老子张力，也压根没奢望过端木夫人真会帮他，他求助端木夫人，让张明杰到澳门一日游，给我演了一出跑路未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麻痹我！我的见招拆招原本就在他们的预料当中，他们表演的这徒劳一场，仅仅是为了让我相信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无力挣扎了，让我确信我已经将他们逼入绝境了，唯有认输求和这一个选择了——所以那天在停车场，张力当着我的面告诉流苏已经是风畅的第五大股东时，我在他们张家人眼里，其实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那句话，就是让我自己走进张明杰的办公室，或者说，是自己走进鬼门关的邀请函，因为，我信了，并不是相信他们，而是，不知不觉中，就变得自信了……”

　　几个丫头全都说不出话来了，或愤怒，或不屑，但略显粗重的呼吸，却无法掩饰她们发自内心的战栗与恐惧。

　　林志想要抽烟，摸出烟盒后才意识到这里是病房，又讪讪塞回了口袋，道：“市场部的监控录像清楚拍到沙之舟就是趁着那场冲突，混在人群中光明正大走进市场部的，而且是在你到来之前就溜入了张明杰的办公室……如果张明杰真是主谋，这绝对是对我和北天警方最大的挑衅和嘲讽了——温泉度假村上千警力围捕仍被沙之舟逃脱后，我就对北天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排查，可直到这次沙之舟再出现，我才惊觉，由我重点部署过的风畅大厦，竟是唯一疏忽掉的角落……”

　　“你的意思是，沙之舟上次逃脱以后就一直藏身在我们公司？！”其实那天见到沙之舟西服革履人模狗样一派斯文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已经有此猜疑，可亲耳听到林志印证，心里仍不自觉的打了个突突，与其说不敢相信沙之舟抑或是张明杰的胆大妄为，不如说是不愿承认自己的大意和愚蠢——我早就怀疑张明杰，甚至所作所为无不是在逼他狗急跳墙，自己暴露与沙之舟的关系，我还总是在暗里嘲笑林志、嘲笑北天警方，被许恒一招灯下黑折腾的苦不堪言，殊不知那鸟人没躲也没藏，就舒舒服服住在市局对面贴满了他通缉令的酒店里，每天悠闲的趴在窗边看他们忙忙碌碌的寻找自己……

　　我是沙之舟狩猎的目标，张明杰是他的幕后主使，我与张明杰离的越近，周围的目光便越容易集中在我和他身上，我们身边，自然就成了所有人都觉得安全可偏偏却又是盲点最多的地方——这种事情我早该想到的，可偏偏在沙之舟抽出刀子之前，我非但毫无察觉，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张家人的谨慎，结果，我最大的疏忽，恰恰就是我太重视他们的谨慎了！

　　张明杰和沙之舟，也他妈给我来了一手灯下黑！

　　林志到底没忍住，掩耳盗铃一般，直接从塞进口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见我并不在意，才顾不得墨菲冰冷到可以杀死人似的眼神，忙不迭的将烟点燃，连续吸吐两口青雾，第一口是陶醉，第二口，则更像叹气，道：“我仔细查看了近期风畅大厦所有的监控录像，虽然有沙之舟出现的画面并不多，但已经可以确定，当你我掘地三尺也想将他挖出来的时候，他其实每天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出现，只是我们没有留意、没有认出他罢了……可他毕竟不是在风畅工作的员工，伪装的再像，也不可能与周围人长时间接触，逐一排查询问，也证实了这一点，几乎没人对他有印象，那么他平时大多数时间肯定都是藏躲在大厦某个无人活动的监控死角里面，因此我们才敢定论，风畅大厦里面百分之百还有他的同谋或者帮凶——既然不能自由活动，那么他的吃、喝、拉、撒、睡，就不可能没有人照顾和掩护，既然得到了绝对安全的照顾和掩护，他仍毫无必要的偶尔出现在监控下面，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今天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愚弄和嘲讽我们，他倒更像是在刻意提醒我们这一点……”

　　我知道林志在暗示什么，点点头，不禁有些同情，道：“张家人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让钱总经理背黑锅了，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最后多半能找到证据，证明老钱就是为他提供照顾和掩护的人……”

　　林志笑了笑，表情略显诡异，我怔了怔，才猛然恍悟，道：“对啊，张家人就是存心要让老钱背黑锅的，证据什么的，肯定早就帮你准备好了，你说没有，并不是没有证据的意思，而是还没有承认那些证据的意思！”

　　林志不置可否，只道：“一旦证据确凿，无论上面还是舆论，都会逼着我结案的，如此一来，张明杰就真和你一样，都只是受害者了，除非沙之舟落网或者张明杰良心发现，不然再想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死人是不会翻案的。”

　　墨菲脸色微变，这才明白林志为何不肯怀疑老钱——他并不相信老钱是无辜的，但他更不相信张明杰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