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少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我这粽子似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挺弱的……呵呵,”我收回了目光,望向张明杰,两根手指指着脸上上扬着的两边嘴角,问道:“可张少看我这表情,我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吗?”
张明杰面露不屑,反问道:“楚少真的不生气吗?”
“气啊,但是有用吗?”我诚实说道:“我虽然没有张少爷你聪明,却也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气,因为气急败坏却拿你没有一点办法,只会帮你今晚睡得格外安心罢了。”
“哦?” 张明杰闻言,好像听到了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似的,礼貌性的哈哈干笑几声捧过场,才用荒诞的口吻问道:“楚少以为我最近睡得不好吗?”
“谁知道呢……”我耸耸肩,语气一转,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张少爷有张少爷的自信,我也有我的自信,不管你之前睡得好不好,从今晚开始,直到进监狱之前,你怕都没办法睡得好了,之前乱的是人,之后,乱的应该是张少的心了——张少刚才没听清我的话吧?那我再说一遍好了,证据,我现在还没有,是现、在。”
张明杰慢慢眯起眼睛,“楚少这话,我听不懂。”
“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听懂吧?”我缓缓将轮椅蹭到他病床旁边,拿起他扣在床上的那本图画西游记,翻看着说道:“我知道,你也知道,证据肯定是有的,虽然还没落到我手里,可万幸,他也不在你手里,不是吗?”
“楚少是在套话吗?”
“看来张少爷的伤虽然都在前面,但沙之舟的刀子真正捅痛的,却是张少爷的后背啊,不然张少爷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呢——我若还以为能从你的嘴里套出一言半语,那不止是在侮辱你张少爷的智商,更是给张少爷你机会来嘲笑我的天真,不是吗?”画多字少,我合上这本画风不太对我口味的图画西游记,对张明杰道:“张少既然如此多虑,那不妨不说话,只听我说就是了。正所谓礼尚往来嘛,那天张少爷请我喝了三杯坦诚酒,令我疑惑尽解,我很是感激,想着若是毫无表示,那便是失礼了,所以今天我就是来回礼的,有些事情,我也该对张少坦诚,不然这辈子多半就没机会还您这份礼了。”
张明杰笑意渐寒,“不知楚少要对我坦诚什么?”
我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张明杰摸不清我的意图,微微蹙眉,却忍不住问道:“楚少要做什么事情?”
“当然是拿到你与沙之舟合谋绑架并杀人灭口的证据啊,”我道:“牛程锦、宋有学宋哆嗦,还有那天被一枪爆头的无辜司机,包括老钱那只可恨又可怜的替罪羊,张少爷,这么多条人命,就算我肯放过你,他们又肯放过你吗?”
“楚少不要血口喷人!”
我举起书,挡住张明杰差点喷到我脸上的口水,笑道:“张少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之后,你再决定是坦白还是继续否认。”
张明杰冷冷一笑,似是不屑,然而连他自己都应该清楚,他并没有,或者说是并不能将自己的紧张完全掩藏——那毕竟是几条人命啊!
张明杰不敢承认,却知道他也没有强迫自己伪装的必要,反正屋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并没有证据。
“我要坦白告诉你的,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两件事情,而这两件事情,将会让你无法再否认你的罪行——”我竖起第一根手指,道:“第一件,我会让李星辉认罪……”
“让李星辉认罪?”张明杰闻言,明显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李星辉不是已经认罪了吗?他当年与龙啸天狼狈为奸干过的那些勾当……”
“张少以为怕死的李星辉是绝不会承认他与你和沙之舟有关系呢,还是自信他即使攀咬你也徒劳无用呢?”我打断张明杰,自顾自道:“我知道牛家人手里肯定有李星辉与牛程锦勾结的证据,就像他们也一定有你和牛李是同谋的证据一样,李星辉既然注定要被龙啸天的案子牵连进去,那牛家为了保住你这仅存的一颗可以被他们敲诈一辈子的摇钱树,便必然会将屎盆子扣到他李星辉一个人头上,这也是你相信李星辉不敢认罪的最大理由吧?会掉脑袋的事情他不敢认,就算良心难安他招了认了,有牛家人帮你一起泼脏水,我们也照样奈何不了你。”
张明杰被我说中心思,略感惊讶,表情渐渐凝重。
我道:“张少爷处心积虑将李星辉拉下了水,赚他人情只是次要,主要目的,就是怕将来有个万一,能将这主谋的罪名按实给李星辉,所以李星辉咬不死你甚至咬都不敢咬你,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或者说,就是那天在办公室里,你亲口告诉我的,那我现在又怎会觉得失望或者有什么期待呢?我不过是要他如实招认自己的罪行罢了,只要他肯招认,那么有一件事情,他便自然不会去做了。”
张明杰端起床头桌上的水杯,嘴唇只在杯沿轻轻抿了一下,便又慢吞吞的将杯子放回桌上,过程十分漫长,不晓得是借此思考什么,还是让自己冷静淡定,“楚少觉得李星辉不会去做什么事?”
“付钱,他罪都认了,那自然也就不用再付给沙之舟那笔他还没得及付的雇凶费了。”
张明杰哈哈大笑,道:“楚少莫非以为沙之舟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人却还留在北天吗?”
“案发过程中沙之舟亲口说的,他还没有拿到钱,我想,当时那种情况,他是没有必要撒谎的吧?”我笑望着张明杰,道:“张少爷,我不是傻子,你更是聪明,所以不该以为我想不到吧?无论你之前的计划多么完美考虑的多么周密,现在我还活着,就足以证明情况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莫说沙之舟还没有拿到钱,他便是拿到了钱,小夜安然无恙,他就一定会按照你期望那样安安分分、安安静静、安安全全的离开北天了吗?当然,你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不然就是被我套了话,但是扪心自问,你有自信吗?你没有,也不可能有,否则你身上不会多挨了两刀,否则,世上已经没有楚南这个人了,不是吗?”
张明杰依然是一副笑脸,呼吸却较之前粗重了些许,时急时缓,亦不再平稳有规律。
我继续攻势如潮,道:“沙之舟破坏了你的计划,脱身之后绝没有胆量回来问你要钱,一是知道你没有,二嘛……老钱是怎么死,又是为什么死的,本就是张少爷你教给沙之舟的吧?所以沙之舟想拿钱跑路,只能去找李星辉,去找李家,他哪敢来找你张少爷啊?于是张少爷你便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问题了——沙之舟从李星辉那里一毛钱也拿不到,走投无路的他能得到的只有我让李星辉替我转达给他的一句话:来找我吧,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杀我的机会,而条件,不用我说,张少爷也能猜到吧?是的,指证你,将你是主谋的罪证交给我……张少爷,你觉得,以沙之舟的为人,他会选择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一辈子狼狈苟活着呢,还是利用我给他的这最后一次机会,来与我拼个同归于尽呢?”
不等张明杰回答,我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道:“而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在这里,看着你,等他来。”
张明杰的脸上,没有了表情,也没有了颜色,僵如涂蜡,面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