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辉指证你,你有办法应付,可面对沙之舟的指证,张少爷,你还有办法应付吗?”我诚恳的望着张明杰,与认真求问的口吻一样,是赤裸裸的挑衅与嘲讽。
“楚少这话太好笑,”张明杰冷冷一笑,道:“不说我和你是同一案件的受害者,就算我和沙之舟真的是同谋——就算沙之舟指证我我没有办法应付——就算沙之舟真的还潜藏在北天没有畏罪潜逃——就算我和沙之舟的雇主真的是李星辉——就算李星辉拒绝帮助沙之舟跑路,真的能将沙之舟逼得现身……但你又有什么把握让李星辉认罪呢?你自己刚刚不也说过,李星辉认罪就是领死,何况你们还无凭无据,李星辉有那么傻吗?如果他不肯认罪,那即使楚少你的推理全是对的,又有何意义呢?说到这里,我还是提醒楚少你们几位一句好了,或许你们并不了解李星辉这个人,但他的奸险狡诈、自私自利和贪生怕死,在北天上流圈子里,可谓尽人皆知,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瞧,张少这格调又低了不是?”我目光扫过身旁的林志、三爷、桑英杰,笑道:“你讽我们几个不是你口中那个上流圈子里的人,我们不否认,可李星辉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单只有您那圈里的人才知道。张少其实是想套我的话,看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让李星辉认罪,如果我没办法,那我和林队无非就是串通好来诈你的,对吧?”
张明杰不置可否,我则不以为意,道:“我说了我没有那么天真,我请林队和三爷一起过来,没有其他用意,只与我回礼张少,坦白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有关——我请三爷来,是求他动用所有的人手和关系,帮我用警察不能用的手段搜查和监控他们可能遗漏的或者未知的沙之舟可能出现的场所以及他可能接触的人,沙家以前是干什么,张少比我清楚,三爷曾经和他们做过同行,这种路子,肯定比警察门清儿,你说对吧?”
“曾经是同行?”张明杰斜眼瞥着三爷,揶揄道:“换身白衣服就敢说自己不是黑的,楚少莫非是想逗我笑裂伤口,疼死在这病床上?”
其实三爷今天穿得是一件素雅不张扬的浅绿色唐装,不素不艳,让我这病人既能感觉到他刻意的低调,又不会觉得沉重或者沮丧,可谓极有心的,但多半是他那小秘书情人帮他选的,因为若是他自己选的,他就不会让桑英杰穿得像个来奔丧的。
把白衣白裤当形象的桑英杰闻言,顿时就要炸毛,我抢在他开口喝骂之前扬手制止,笑道:“这事儿吧,三爷若是白的,反而不好办,都当他还是黑的最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用我当个借口,沙之舟冒犯的就是三爷,一个落魄的沙家太子爷竟然跑到北天的地界儿来触三爷的眉头,他挑衅的也就不只是三爷,而是整个北天的同行了吧?那张少你说说看,如果干这行的人都帮着我找沙之舟,沙之舟在北天,还藏得住吗?他想跑,又跑得掉吗?”
张明杰不会回答,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舆论影响久酿之后,许恒自首了,接下来就是龙啸天案的大爆发,这厮黑白勾结的罪证能塞满一车皮,北天的官场要地震,北天这黑道,也该重新洗牌了。官场一洗,要清,可这黑道一洗,却多半是要乱的——三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站出来吼一嗓子,过来抱他大腿帮他办事的,警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怕他们帮我找人找的不够用心吗?而不给三爷这面儿的,即使警方治不了他们,三爷还治不了他们?沙之舟这鳖孙削了北天同行的脸,不削他,那被北天的同行们削了,也就怨不得谁了……三爷本就有辈分有威望,何况与龙啸天还有深仇积恨,张少你呢,找谁不行,偏偏找了沙之舟这样一个有黑道背景的牲口来对付我,等于又多给了三爷一个趁乱笼络势力、东山再起的借口,虽说对想上岸的三爷来说这无异于一脚又踩进了江湖,可相比他目前陷在泥里两边不容的尴尬境遇,还是要好上许多吧?毕竟这一次,他是为了政府而毅然决然的转身去平息那些可能将北天搅得更加浑浊的漩涡,如果能保北天黑道在这个敏感多事的时期稳而不乱,解了严查龙啸天案的一大后顾之忧,张少,你觉得,在官方眼里,三爷是黑的,还是白的呢?即使今天仍是黑的,明天他想变成白的,官方还会是他的阻力吗?”
张明杰面如死灰,目光转向林志,讥讽道:“黑白勾结,不外如是。”
林志一本正经的打官腔道:“和谐社会,人人有责。”
张明杰嗤之以鼻,“三流演员演戏,二流演员经商,一流演员从政,这话我以前是很不服的,现在却心服口服!林局长,和您比,我真是差的太远——演员演戏,谁都不信;商人演戏,自己不信;可你们这些当官从政的演戏,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第一个信了……和谐社会人人有责?太他妈可笑!为了这份政绩,你要放过多少和龙啸天有过勾结的人,你自己心里没数?!”
“有啊,”林志笑道:“问题小的,黑心钱捞了多少吐出多少,捐做慈善,我既往不咎,问题大的,来抱萧老三的大腿,萧老三也只会认定他是想给自己来个猴子摘桃,这种衰货本就自身难保,便是信不过他又落井下石了,谁又会同情他半分呢?呵呵,小张呀,我的操守底线你不需要了解,你只需要知道小楚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掌控他在谋划,想逆他的心思?这有多难,你该比我更清楚啊。”
“你相信一个放走许恒的人?”
“我相信一个让许恒甘心自首的人。”
张明杰欲言无词。
我这才继续说道:“我求三爷的是这件事情,求林队的,则是另一件,也就是张少表面好奇其实心中无比担忧无比在意的了——我要林队答应我,保李星辉一条命,他若认罪,算他自首,沙之舟若落网,那就算他立功。”
张明杰脸上的肌肉明显有一瞬的僵硬,嘴角抖了抖,似乎是想笑,却笑不出来,道:“龙啸天案能牵扯到李星辉的,无非行贿、涉黑、不正当竞争,这些罪名听着吓人,可情节真若严重的话,以李星辉的贪生怕死胆小怕事,应该早就跑了吧?我若没猜错的话,他认了这些,严重性大概也不及绑架楚少你未遂这一个案子,可既然是未遂,那依法,应是按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没错吧,林局长?”
林志微微皱眉,却诚实的点了点头。
张明杰虽然问的是林志,目光却自始至终都盯着我,道:“李星辉顶了天儿判十年,可承认了他是沙之舟案的主谋,算他自首立功,至少也是无期吧?那他为什么要认?”
“认还是不认,取决于李星辉如何判断,”我道:“至少我觉得吧,与其提心吊胆蹲十年大狱,出来后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将仇恨积攒了十年的对手,那还不如今天前嫌尽释,明天开始踏踏实实坐牢改造,也许用不了二十年,出来后发现会有比昨天更美好的风景等着他呢?”
“李星辉信你?”张明杰尾音上扬,似乎是想强调我的可笑。
“信不信他都会答应,”我将手里那本图画西游记放回到张明杰腿上,拍了拍封面,笑道:“连这个自信都没有,我又怎好意思在见到李星辉之前就过来和张少爷你说呢?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再给张少爷你嘲笑我的机会,或者说……除了自首,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自首?”张明杰哈哈大笑,“楚少你就是来讲笑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