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上次带小夜见您,您也没往那方面想?当时您听说她姓冬,明显是有些惊讶的……”
“这……”老爷子终于有些难为情了,尴尬道:“第一反应倒是朝这方面想过,但你说她是当警察的,你妈以前无意中和我说过,她妹妹是个老师,我也就没再往心里面去,可后来跟她提起那姑娘的时候,我还是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先问她知不知道认识的人里,有谁在北天当警察,她十分肯定的告诉我,没有……”
“妈不知道小夜是警察,以为她是老师?”
“小夜不是老师,真的是干警察的?!”却是悦姐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可她一直跟我说她是当老师的啊,我还特意去确认过的,她确实和她的一个好朋友,一起办了个爱心小学……”
我一愣,随即心中了然——冬小夜当然不敢和悦姐实话实说!
且不说她百分百确信后妈就在北天,只是故意躲着家人不见,告诉了悦姐她是警察,有着寻人的便利,不无打草惊蛇的可能,单说后妈给家里的钱都是经由悦姐之手,悦姐对由此找到她的小夜就不可能没有防备,虎姐是刑警出身,会在这方面多留个心眼儿,实在不足为奇,因此只告诉悦姐自己在朱丹晨的学校当老师,而悦姐不去确认则已,刻意确认,自然也瞒不过虎姐的火眼金睛,那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所以冬小夜才有绝对自信,一定可以在北天找到后妈吧?
冬爸冬妈都是老师,冬爸又是那种极其专制的父亲,后妈和悦姐恐怕原本就认定冬小夜长大之后会成为一个老师,所以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什么,是以悦姐听说她当了警察,才会如此惊讶!
老爷子讪讪笑道:“你妈的性格你最清楚,自卑,所以自尊心极强,她不和我讲她家里的事情,是害怕我安慰她,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逃避,如果连这份愧疚都不能自己承担的话,她会觉得自己真的一无是处,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肯待在家里,非要自己去操持快餐店的原因,别人觉得她是坚强独立,可她自己心里是最明白的,其实她只是要强,很幼稚的想要证明自己坚强,却不是证明给任何人看的,仅仅是想证明给她自己看——我不问,也不让你问,就是不想她完全否定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这一分偏执,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默然,悦姐总是骂后妈小孩子脾气,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说起来,那姑娘无论长相气质,和你妈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啊,”老爷子将话题扯了回来,却不无推卸责任的嫌疑,倒也一语中的,道:“你妈又瘦又白,娇小柔弱,而那姑娘,个子啊,肤色啊……就算俩人站一块儿,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她俩是亲姐妹吧?”
“……爸您是想说小夜长的又黑又壮吗?”
老爷子瞪了我一眼,分明就是掩饰,可颇有些越描越黑的意思,“什么壮啊?人家不是挺苗条的吗?那叫健美,皮肤确实黑了些,但现下的女孩子好像很流行这个吧?不黑也会故意把自己晒黑,显得健康。”
小夜可不是故意晒黑的,您若以为她还能变白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话我虽然没说,但老爷子如此一副评价儿媳妇的态度,倒是让我紧张的心情莫名放松了许多,撞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爸,您……好像没生气的样子?”
“我生什么气?”老爷子不知是没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猛地一拍脑门,却是跳到了别的话题上面,对甄诺道:“看我,都忘了问了,姑娘,你刚才说,这小兔崽子是你们老板的救命恩人,这话从何说起?他这回受伤住院,是因为救了你们老板吗?”
这次甄诺不敢胡乱多嘴了,小心翼翼的朝我看过来,我心中暗骂,你丫要是不多事,不让老爷子看见你和这些保镖,现在还犯得着解释吗?
可心平气和的想想,小夜方才跑了出去,我已经让她和若雅兴师动众的帮我去看住那个丫头了,保镖的事早露馅了,老爷子不问,后妈也会问,我会忽悠,小夜却一定不会,三小姐的事情还是瞒不住的,尤其月之谷与风畅的合作,以及她对我的青睐重视,才是张明杰和沙之舟不死不休对付我的动机源头,以老爷子心思之缜密细腻和一贯只对我的事情会刨根问底的精神,这原本就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还不如索性坦白了呢。
我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因为突然恍悟,我干嘛要在乎老爷子会不会迁怒三小姐啊?
无端庇护她,我不是犯贱是什么?
见我点头,甄诺才道:“潜龙庄园案发时,我家大老板也是人质之一,托楚先生的服,才能幸免于难,楚先生这次受伤,虽然与我家大老板没有直接关系,但也可以说,完全是被我家大老板连累所致,我家大老板为此十分愧疚,再加上楚先生对我家大老板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所以就派了我们过来保护楚先生的安全。”
“你被许恒报复了?!”老爷子并不知道我在潜龙庄园案之后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如此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
悦姐也被吓了一跳,“可那个许恒,前几天不是已经投案自首了吗?”
“这倒不是,”甄诺道:“楚先生也是许恒的大恩人,许恒之所以自首,完全是因为楚先生,而许恒案之所以闹得沸沸扬扬,舆论影响一发不可收拾,也可以说,就是楚先生一手造成的。”
悦姐失声道:“你说什么?”
老爷子亦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目光如电,朝我射来。
时至今日,许恒自首,他制造潜龙庄园案的终极目的已经不是秘密,就是要借助舆论影响,强迫官方严查严惩龙啸天的所作所为,让他的所有恶行曝光于青天白日下,让所有与他狼狈为奸的贪官恶霸受到惩罚与制裁,这才是他对龙啸天真正彻底的报复,甄诺说这种舆论影响是我一手造成的,虽不恰当,但我偏偏又难以否认,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事实就是如此——我自认为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见证者,然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可以改变局势,却并没有去改变局势的那个人。
我对许恒的信任或者放任,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虽然结果是惩罚和制裁了更多更多的坏人,可这也并不能改变许恒是个杀人犯的事实。
所以事实就是,我帮助了一个杀人犯……
“在潜龙庄园,你是故意放走许恒的?”
“是……”
“你和他一早就认识?”
“不是。”
“案发之后,是你把他藏起来的?”
“不是。”
“但你知道他藏在哪里,却刻意包庇隐瞒了,是不是?”
“是……”
老爷子问一句,便朝我走近一步,三个问题之后,他已经站在了床边,妖精又一次条件反射般要挡在我身前,可只是被面寒如铁的老爷子瞪了一眼,那多年积累而出的教师威严,就迫使妖精灰溜溜的缩着脖子退开了,而连拉带拽的楚缘,也紧忙松手——臭丫头知道,老爷子虽然严厉,但从不轻易动怒,可一旦真的怒了,那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劝阻。
我不躲不闪,一来不敢,二来,有心也无力啊,之前从床上摔下去,已经触痛了伤口,怕悦姐和老爷子看出我伤势严重,才一直硬撑着装作自然,挺到现在,早就趋近极限了,惹恼了老爷子再装可怜逃惩罚,这种事情,想想可以,真要我做,却做不出来。
老爷子猛得一扬手,预想中的耳光并未响起,却是扯掉我身上的被子,我虽长衣长裤,将除了手脚之外的伤处全都藏了起来,可楚缘战栗的目光,还是将我给出卖了干净。
老爷子扒开我的衣领,眼皮跳了跳,虽然伤口被纱布贴裹着,但伤在这种位置,又是如此包扎处理,就算不是行家,一眼也能猜到大概,“枪伤?”
“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