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了摆手,将态度掌握在一个自信却不自大的尺度里,没有继续刺激他,却在无形中给了他最大的压力,道:“张少有事,但说无妨,你这顿饭,我还真的是不敢吃,不是怕了你,而是家父家母今天都来了医院,正在楼上,我实在脱不开身,虽然张少可能不介意多添两副碗筷,但你得谅解,他们介意啊,你不敢对我动手,但我实在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对你动手,再者……中午那顿饭还在胃里消化着呢,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这才扒眼,实在不饿啊。”
张明杰自动过滤了我前面真正的原因,果然更在意的是后边的借口,饶是演技精湛,也有点过于露相了,“楚少睡了一个下午?不会吧,下午你好像来了客人啊。”
见我表情玩味,张明杰自知被我识破了试探之心,略显尴尬,却强装自然。
“张少绕来绕去,其实真正目的,只是想知道我那位客人的身份,对吧?”
话挑明了,张明杰反而从容了,“如果楚少真的睡了一个下午,也就怪不得我越发好奇了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她不惧流言,公然露面,在你身边陪伴这么长时间呢?令尊令堂还有程小姐竟然同时回避,你和她的关系,似乎确如传闻那样不一般啊……”
“张少既然猜到了她的身份,那我承认了就是,八卦似乎就没必要了吧?我和她的关系是一般还是非同一般,你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吧?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其实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不是吗?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呵呵,似乎也知道了。”
张明杰眼神阴鸷,语调冰冷的已掩不住他内心的波动,“楚少好像在避重就轻啊。”
我笑无笑意的望着他,语气亦渐渐淡了,“是张少爷管的太宽了。”
“非也非也,”张明杰对于答案的渴望已经让他顾不得任何伪善与矜持了,“楚少现在,包括之前,可能都并未将我真正当做朋友,当然,我也是一样的,但咱们现在毕竟勉强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的邻居了,哪怕关心是虚伪的,该有的态度总还是要有的,否则容易落人口实不是?”
这话说的,让原本听不懂我俩打机锋却也能感觉到他其实是咬了钩的陈若雅,也无需演技便不由自主的将心里的厌恶全都显在了脸上,就差忍不住一脚弹出踹他脸上了,“张明杰,你该回去照照镜子,看会不会被自己这副难得诚实的嘴脸给恶心到!”
张明杰不以为意,没听见似的,近乎偏执的盯着我,继续道:“我听说,楚少今天遇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她是来安慰你的?”
“张少爷,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我语气平淡道:“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眼看到的才是真的,耳朵听到的,未必都是可信的——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所以也不打算承认或者否认什么,但是如你所见,我现在并没有不开心,这就是事实,至于为什么没有不开心……我想你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坏事未必不能变成好事,谁知道这是不是运气的另一种眷顾呢?”
张明杰不掩恶意与怨恨的阴阴笑道:“楚少所谓运气的另一种眷顾是什么?亲人重逢,还是亲上加亲?”
“张明杰!”
随我一声喝止,我身后的若雅突然闪出,旋身绕过轮椅的同时出腿如风,一记侧踹正中张明杰的胸口,舒展的动作一气呵成,飘逸而唯美,快的却像一记仿佛要将空间撕裂的闪电,让人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偏偏来不及有半点反应,张明杰的轮椅就像被轰出枪膛的子弹一样,沿着楼道,笔直的向后滑射,在四五米外才撞到了空气墙似的突然翻倒,将张明杰头下脚上的甩了出去,又滚了老远才止住,而且非趴非躺非卧,竟是个跪姿——那厮双手捂着被若雅一脚蹬得仿佛凹陷进去的胸口,抻长了脖子凸圆了眼睛干张着嘴巴,憋得满头青筋面红如血,任由眼泪鼻涕口水哗哗啦啦的往下流,竟是连一声痛吟都发不出来,像条将要窒息而亡的金鱼似的,只能吸气不能呼气,蜷缩的身体都开始痉挛了。
我勒个神啊……这个除了胸和屁股有肉,整体看上去却苗条纤瘦甚至斯文柔弱的女人,究竟哪里来的如此变态的爆发力?
我确定我没有眼花,张明杰的轮椅之所以会翻倒,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滑出去的,而是被张明杰的身体挂着飞出去的!
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她刚才那一脚再稍偏上几公分,踹在心脏上面,抑或穿得还是平时习惯穿得高跟鞋,而不是今天这双似乎是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更端庄稳重成熟知性且不那么鹤立鸡群妖娆性感的软底坡跟鞋,张少爷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哥们汗如雨下,不是心疼张少爷,是后怕啊——我昨晚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轻薄调戏还差点强推了这个女人,我特么是活够了吧?
司马洋也是直到张明杰缓上那口气来、开始痛苦咳嗽才回过神,他并不介意让张明杰跪在地上再多难受一会,假装暴跳,忠诚至不知死活般冲上来揪住我的脖领,吼道:“姓楚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若雅轻轻磕了磕鞋尖,也不知是对这双鞋子不满意,还是对刚才那一脚的杀伤力不满意,冷冷望向司马洋,一双平时看起来甚是温顺和蔼的眸子里,泛着一丝让人出于本能而畏惧的阴森肃杀的寒气,“你也想试试?”
话音才落,便见张明杰病房隔壁的两扇房门同时打开,蹿出四条黑衣大汉,狮子猎食似的将司马洋围在了中间,个个怒目金刚一般,光眼神就足以吓死胆小的,只待陈若雅一声令下,便要将司马洋生撕活扯成几块似的。
我知道摔得很远而且痛不欲生的张明杰一直在看着我,观察我的反应,所以我面色阴冷,又舒缓,拳头握紧,又松开,适当表现并掩饰了对突然冒出来几个保镖的惊讶和不满,然后才抬头笑望着有意却很自然的没有隔挡住张明杰视线的司马洋,淡淡笑道:“放手吧,不说这四个猛男了,就你,连这个女人都打不过。”
司马洋似有不甘,却敢怒不敢言,很尴尬的样子,张明杰当然不能看着他难堪,闷声说道:“司马,算了,错在我撕了人家的脸皮,还在上面撒了把盐,这一脚挨的不冤。”
司马洋对我使了个歉意的眼色,然后借坡下驴,悻悻收手,转过头去,已全是对张明杰的殷切关怀,跑去将他扶起,坐回了轮椅。
“张少疼吗?要不要去检查一下?”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生硬些,不过落在张明杰眼里则恰恰相反,他只会觉得我是在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三小姐冉亦白猜的没错,她的到来,既坐实了我俩之间的那些绯闻,对我的紧张和关心,亦让张明杰对于我今天受到的打击深信不疑,在他眼里,真相可能远比小白同学想要展示给他的更简单直接——冬小夜是我后妈的亲妹妹,所以我和冬小夜的感情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因此三小姐来医院,不仅仅是安慰我的,更夹杂了趁机取而代之的女人心思,于是,张明杰就更不会怀疑她突然出现在医院里的真实动机了,既然不会怀疑,那么由此产生的所有推论,便都是他张明杰自己的谨慎逻辑,不存在我的客观诱导,他又怎会察觉,他现在已经掉进了我的剧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