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乐观起来,然而安慰别人说服别人是一回事,安慰自己想要说服自己,却是另外一回事,在向别人描述勾勒着美好的同时,也不过是在鼓励自己不要凌乱了脚下的步履罢了,其实,我心里没底。
想到了冬爸冬妈,我脑子里就像放着幻灯片似的,飞快的切换着素描的画面,只是几个刹那,不但他们的容貌清晰的跃然于纸上,而且还是那般的鲜活生动……
我多希望这一幕幕的,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啊,可该死的理性却不断的提醒着我,这些画面是来自于记忆的,而关于这些记忆的猜测,几乎不存在被推翻的可能性——否则该怎么解释呢?
巧合?老人姓冬,老家也在小河……
巧合?那两口子也都是老师……
巧合?他们也有两个女儿,而且关系不睦……
还是巧合?
他们的小女儿也在北天工作,也是警察,甚至,也是市局刑警队的女刑警……
哪有这样的巧合!
莫说市局刑警队了,便是整个北天警界,大概找出第二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冬姓女刑警!
一个两个是巧合,可世界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还只是巧合的事情?!
所以,我与舒童来去京城皆有缘抑或说是造化弄人一般同车相遇的那冰一样的黑面老人和水一样的妖孽阿姨,就是冬爸和冬妈吧?
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后妈那些话,只是在安慰我,因为那老两口是不可能同意我和小夜在一起的!
那是一个骄傲的、严厉的、强势又倔强的丈夫和父亲,为人正派,却有着中国男人传统式的霸道和责任感。
那是一个善良的、温柔的、体贴又包容的妻子和母亲,典雅端庄,亦有着中国传统女人式的逆来顺受,或者仅仅是单纯的性格软弱。
男人如冰,处处显露着坚硬而顽固的菱角;女人似水,却非圆滑多变,只是温润有余,坚强不足,几乎没有她自己的性格和立场……
尽管只是萍水相逢,但所见所感,却足以印证后妈和小夜对于他们父母的评价是没有掺杂一丝一毫主观情绪的夸张的,我虽不至于绝望,可也实在不能否认,这对于我的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甚至可以堪称是毁灭性的……
那老两口,性格极端,偏又互补,作为夫妻,可谓天造地设的绝配,而且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生活的打磨与考验,想让他们对同一件事情生出两种不同的态度和决定,难度实在不小,估计说服一个都难,说服两个?
简直是痴人说梦!
退一万步说,冬妈耳朵软,松口赞同了,冬爸强硬,也还是徒劳,我们总不能教唆冬妈跟冬爸对着干吧?
莫说冬妈如此性格,不敢违拗丈夫,怕是出于本意的为我们劝说两句,冬爸都会怀疑是我们在吹风耍手段吧?
只会让他对我的偏见与反感愈发强烈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得过冬爸这关,可思来想去,无门可入,无路可行啊……我猜,这也是小夜下午已经平静接受了她姐姐是我后妈这个事实以后,不再抵触和恐惧我出现在她身边,却依然不肯与我说话,小心翼翼的保持着某种微妙距离的原因吧?
她怕,怕过不了她父母那一关,我们今天的决心与憧憬,终还是梦幻的泡影,所以她不敢握我的手,不敢被我搂入怀中,因为握得越紧,搂的越紧,就越是留恋,越是不舍,那只会让她父亲逼着我们分开时,挥落的刀剑,劈得更狠,刺得更深……
傻女人,不给我希望,是不想让我更失望吗?
感动缓缓流过心底,亦有几分欣慰,如甘甜的清泉,滋润治愈了烦乱的几缕思绪——明明觉得不可能,却依然狠不下决心一刀两断,与我划清楚界线,默许我继续关心守护着她,若非是信了后妈天真乐观的安慰,仍抱着几分幻想,便只能证明,她是多么珍惜和我在一起的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段时间……
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矛盾的行为已经证明了,她并没有因为她是我后妈的妹妹就不再爱我……想到这里,我忽然就不再悲观、沮丧,瞬间又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是啊,本来就是如此一件简单的事情,又何必去想什么复杂的结果呢?
既然是一场不容逃避的战役,那便只需要去面对啊!
无论有多少反对我们的人,又有多少反对我们的理由,我爱她,她爱我,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所以我能做的事情,该做的事情,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件,即,我纵是做不到完美,也依然能向他们证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们女儿,且唯一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去他妈的世俗伦理,倘若没有这份铭心刻骨的爱,我们俩,又有谁可以活到现在?
我不信,不信冬爸比沙之舟更狠!
我不信,不信世人的眼光,会比沙之舟那沾满鲜血的刀子更锋利!
我不信,不信几乎被刺穿心脏的她和几乎流干血液的我,还有什么可以畏惧,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死亡都不曾让我们退缩哪怕半步,还有什么考验,是我们经受不起的呢?
想通了这一点,虽谈不上轻松舒畅,甚至更添了几分紧张,但多少还是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哥们坚定了死缠烂打的决心,除非冬爸真的打死我,不然他拿我又能有多少办法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还不怕打……
当务之急,重中之重,还是应该收回全部的心思,专注于对付张明杰!
我与张少爷之间的仇怨已经到了无可挽回亦无法化解的地步,他对我不除不快的执念,也早就与任何利益的牵扯和立场的对立毫无关系,无论他能否逃过这一劫,也无论若是侥幸逃过了这一劫的他,是会从此一蹶不振,还是能重整旗鼓,然后理所当然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取得远远超越他父亲的成就,从此飞黄腾达,只要我还在,我还活得好好的,他就不可能罢休的,因为,输给我,会永远被他视为自己人生中的最大的耻辱。
张明杰是个懂得隐忍的人,但他更是一个骄傲的人,所以他是没有办法忍受已经识破了他只是懂得隐忍的我笑看风轻云淡般自在悠哉的,哪怕他可以取得十倍甚至是百倍我的成绩,输过我,没有赢过我,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无论我是否嘲笑他,他都会觉得我是在嘲笑他,更何况,不抹杀掉我这心魔一般的存在,他有没有自信取得十倍百倍于我的成就,恐怕还不好说……
就像流苏说的,如果我不给舒童一个答案,将我和对我的这份感情装在心里的舒童,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放下,始终纠结,并为此遗憾——或许用这个例子做比较并不恰当,但我觉得,我在张明杰心中,也是类似在舒童心中同样的存在吧,只是性质不同罢了,一个是爱,一个是恨,一个是喜欢,一个是憎恶。
都是他娘的冤家。
不同的是,要舒童放下,只需我一个答案,而张明杰……恐怕不收了我这条小命,他是放不下的吧?
所以那厮才对我说了那句话——有你没我,不死不休……
如同宿命,我与他,他与我,注定了不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