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5章 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在三个人的房间里，楚缘若是有意创造出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想做什么？

　　又会不会真的做些什么？

　　鉴于这丫头之前便有过脱光光溜进我被窝向小紫姑娘宣战示威的前科，是以她温软的小手轻轻抚摸到我脸颊上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一种猜测被不幸印证的悲凉和慌张，心跳不由自主的便开始加速——我承认，内心深处是有一些龌龊的期待的，一部分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爱欲与占有欲使然，一部分，则是对于流苏宽容底线的好奇心，以及某种连我自己都耻于深思的寻求刺激的变态心理作祟。

　　既然自己都耻于深思，那肯定是见不得人啊，又怎么会表现出来呢？

　　人性复杂，每个人都有真实且阴暗的一面，关键就在于，明不明白是非和对错，懂不懂得克制与自省。

　　天人交战了一番之后，就在我打算放弃假寐并阻止这丫头又做出什么或香艳或荒唐的事情时，我听到了她俯在我耳边的呢喃细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便被一种我自己也难以形容的复杂感觉所取代了。

　　有感动，有惭愧，有怜惜，还有一点点心痛……

　　“哥，对不起，我真的打扰到你和流苏姐姐了……”臭丫头轻轻的说着，虽然闭着眼睛，我仍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挂着笑，眼角却悬着泪，因为这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自责，“虽然我不是有意的，但哥你知道吗？当看到你和流苏姐姐开门出来找我的那一刻，当我知道你们俩确实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一些些内疚的，可更多的，还是开心、高兴……我明明说了支持你们的，明明就是我鼓励流苏姐姐的，但最后破坏了这一切的人，也还是我……我嘴上对你们说着抱歉的话，可是心里……心里还是为了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觉得庆幸，我哭了，眼泪不是骗人的，只是我自己也不确定，那是因为我真的自责，还是对自己的虚伪的太失望……再想想，我以前也是鼓励和支持东方还有波波姐喜欢你的，然后又因为她们真的喜欢上你了而不开心，生她们的气，我觉得，是后者吧，和流苏姐姐的包容大度不一样，我做的事情，无论看起来多么无私，又有多少理由多少借口可以掩饰，我自己是明白的，我的动机，一多半是自私的，我总是为自己想的多一点，很少，甚至完全忽略别人的意愿……哥，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坏女孩啊？我一生下来，爸爸妈妈就不要我了，就是因为我不是个好孩子吧？”

　　自私的父母就一定会生出自私的女儿？

　　什么谬论！

　　每个人呱呱落地时，都是白纸一张！

　　你非得自卑我不拦你，检讨反省毕竟不是坏事，可你现在说的是什么屁话？

　　怎么听，怎么是在为你那不负责任的亲生父母找借口开脱！

　　这我就不能忍了，火冒三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骂她胡说八道，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我不得不强行忍住——

　　似是跪在地上趴在床边的她，正抚摸着我面颊的手，有意无意的划到了我的嘴唇上，虽然只是微微的变化，触感却非常明显，她柔软的指腹较方才的抚摸，是多了一丝力道的，懦懦的说道：“我知道的，如果哥你醒着，听我这么说，肯定又要骂我，甚至又要打我的，可我就是不想听你说安慰我的话，又不想将这些话都憋在心里，所以，我才只能和睡着你说啊……”

　　这丫头，早就看出了我其实没睡！她是在哀求我继续装睡……

　　惊讶之后，便即释然——这丫头每每都能趁我睡熟时成功捉弄我，没有被我捉过哪怕一次现行，又那会识不破我是真睡还是假睡啊？

　　她恐怕比我都更清楚我睡熟后的呼吸深浅以及频率吧？

　　何况，她刚才那番自怨自艾的话，不仅气得我呼吸都紊乱了，我甚至蹙了眉头，更差点就睁开了眼皮，她一直盯着我的脸，又怎么可能没看到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听我的安慰，但我知道，我若醒来，她可能真的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即使自欺欺人也忍不住想要倾吐的话，我怎舍得她就这样憋在心里？

　　见我舒展了眉头，稳慢了呼吸，我听到楚缘缓缓吐了口气，小手随之离开了我的脸，探到被子里，找到了我的手，握住，抬起，将我的手背贴在了明明刚洗过澡，浑身都散发着温热的香气，却偏是凉丝丝的半边脸颊上，幽幽道：“从爸妈告诉我身世的那一刻起，有几个问题，就憋在我肚子里，我忍的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我不想被爸妈看出我难受，那样他们会比我更难受的，所以我就使劲的吃饭，但是我分不清啊，分不清是憋在肚子里的问题快要撑爆了我，还是我已经吃饱了，结果，我就更难受了，嘿嘿……”

　　她傻笑两声，只是解嘲，觉得这样吃撑是件有趣的事情，但于我听来，却满满都是苦涩，我的心脏犹如被针刺刀割一般。

　　就听她继续道：“我知道你又要心疼我了，所以才不敢告诉你，就像我同样知道，我憋在心里的那些问题，不会从爸妈口中知道真正的答案一样……他们会说我是个好孩子，他们会说我是他们的骄傲，他们会说，我亲生父母不要我，是因为我爸爸不负责任的抛弃了我妈妈，我妈妈因为很多很多的无奈，才不得不忍痛抛弃了我……可是，哥，我知道的，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更没有办法成为他们的骄傲，因为，我甚至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楚缘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说不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去否定别人的选择，道理我懂的，可事实就是事实啊，因为过去已经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存在已经造成了太多太多无可挽救的错误——是因为我，妈才会离家出走，是因为我，悦姐才会离开爸，也是因为我，原本属于哥你的东西，统统被我抢走了一半，甚至是一大半，现在，还是因为我，你和小夜姐姐，可能没有办法继续在一起了……因为我，有人付出了太多，有人失去了太多，和我扯上关系的每一个家庭，都遭遇了不幸……就算我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坏孩子，就算我可以努力成为一个好孩子，可是，当我的存在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时，哥，我该怎么办啊？我不知道呀……”

　　泪水打湿了我的手背，她哭着问出了憋在心里很难受，却不要我回答的问题，“哥，你说，小夜姐姐的父母，会原谅妈吗？他们，还有小夜姐姐，又能不能原谅我？”

　　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需要我回答，因为无论是我，还是爸妈，都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她不需要乐观的谎言和安慰。

　　这丫头，真的已经长大了……

　　“我不奢求他们原谅我，我只希望他们可以原谅妈，可……可如果他们原谅妈的条件，是要妈和我断绝关系，我知道，妈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但是……但是我想要她答应啊，她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为此亏欠了她的父母，亏欠了小夜姐姐太多，她应该回到他们身边去的，也必须回去才行，我不要她为了我，一辈子活在内疚当中，所以……我是应该离开她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