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多半以为我脸色古怪,若非真是觉得冉亦白小猪哼哼一般的鼾声好笑,便是气她这般不安静会吵到流苏,殊不知,我其实是在琢磨,冉亦白刚才九成九是装睡的,那是不是也证明了她之前是装醉呢?
纵是真醉,怕也是六分装出了十二分吧,不然怎么会躺在床上反而知道害羞了呢?
现在想想,若雅所谓的醉了酒以后智同婴儿,连扣子都不会解了云云,根本就是在帮骑着我难下的冉亦白解围吧?
当时看戏的她一直东拉西扯的,话里话外虽不无一些暗示和目的,却也大有调皮戏弄冉亦白、看这天之骄女骑虎难下的意味在其中,瞧她刚才掀帘而出时那一副假委屈真得意的洋洋神色,显然是冉亦白甩了她脸色看的……
这便有些矛盾了——若雅袖手旁观看笑话固然不对,可主动扑到我怀里轻薄我又任我轻薄的人,却是你冉亦白啊,你既怕羞,又为何大胆?
若是酒精作祟,一时冲动,为何我这没喝酒的人都忍不住要放弃克制了,明显已经情动了的你反而还能悬崖勒马,爱惜保护起自己的形象了呢?
冲动,然后克制,冉亦白未醉,这么做便肯定是有原因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正想到这里时,若雅突然出声说话,意识到她一直盯着我的脸,忘记了表情管理的我顿觉一阵心虚慌乱,下意识的回了她一句,“她睡相好坏醉没醉酒,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若雅理直气壮道:“小白最近这一段时间,事情多睡眠少,还不全都是因为你啊?”
听了这话,知道她并未从我脸上读出内心几分真实,我明明松了口气,可心绪却更乱了,那一句她费尽心思讨好我,还不是因为有求于我,在舌尖上滚了滚,终是没说出口,又咽回了肚里——如果只是为了送我人情,很多事情,其实只需她一句吩咐,指派他人就足够了,并不用亲力亲为,况且再怎么作秀,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的小人物,爬遍了两城的大山小山,到处寻庙祈福,见佛就拜吧?
她累,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爬了太多山,拜了太多寺庙……我摸了郑雨秋的脚,就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她的脚,不否认是有一些龌龊的心思的,因为更不想承认,或者说,是害怕承认,我更想知道的,其实是她的脚磨伤的厉不厉害,有多厉害……
都笑我感情方面是榆木脑袋,可我毕竟不是真的木头人,又哪里会看不出、察觉不到她冉亦白对我确实有着些许与众不同的异样情愫呢?
一来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看上我,又看上了我什么;二来,是除了我对她的利用价值,也实在想不到其他缘由了,故而才愈发抵触无视甚至不愿去想,巴不得是我自作多情了,所以花心自省的克制抑或高攀不起的自卑都是谈不上的,利益二字,足以让我敬而远之、避如蛇蝎了。
可现在,我似乎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或者说,是这样一份感情了——装糊涂?
已经越来越难了,冉亦白这两日打得我措手不及,其主动堪称步步紧逼了,莫非就是想要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吗?
你倒是矜持!
我望着若雅,十分确定,眼中抑制不住期待神色的她,是在试探我,于是我更加怀疑了,难不成三小姐未实醉却装了十二分醉,主动与我亲热任我轻薄,真的是一种有意的暗示?
暗示她对我的情意?
酒后言真,感情便只是感情……倘若冉亦白不是醉酒耍疯,这确实算得上是一种表态,她先将她的态度亮给了我,然后等着看我的态度。
完全符合冉亦白尊贵的身份和骄傲的性格——我有意,便是我追她;我无意,她就是真醉了……
至于她亮给我的态度……
我不知道冉亦白求我的事情是什么,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对错并未验证,但冉亦白显然是识破了我的猜测,于是今天请走了流苏,还让她拿了两个户口本回来。
要知道,因为我和小夜的问题尚未解决,流苏昨天还是不肯嫁我的,唯恐小夜的父母同意我俩在一起的要求是必须结婚……可今天呢?
善良的丫头不但答应了三小姐求我的事情,而且还欢天喜地的答应嫁给我了,于是我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冉亦白的那句话——如果我答应帮她,亦是有助于解决我和小夜之间的问题的,而我和小夜之间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想要继续在一起。
是冉亦白说服流苏嫁给我的,这是否真的与她求我的事情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撮合了流苏嫁给我,然后非但没有为此与我拉开距离、保持距离,较之过去的含蓄,她反而变得异常露骨主动……
就当是自恋的我想多了吧,但识破了她未醉装醉,换做是谁,谁又能不这样理解呢?
——她绝无破坏我和流苏感情的意图,甚至不计较我能不能给她名分……
三小姐甘愿当小三姐?
这结论吓得我差点抱着流苏一起从床上弹起来,也忒的惊天动地、荒诞无稽了,可除此之外,又能作何解释?
不是哥想自恋,是哥实在想不到了啊……
“那个……”脸皮有点烫的我,问了一个让若雅有些意外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我是不是猜错了啊?”
若雅正满怀期待我会如何反应如何作答呢,闻言不禁一怔,“你猜什么了?”
我原是想冲冉亦白呶呶嘴的,可脖子扭了一半就扭不动了,明明隔着一层帘呢,我竟是不敢朝她那边看了,落在若雅眼里,简直和嘴角抽了筋没啥两样,打开了她慌慌张张伸过来要给我做检查的玉手,我虚虚的问道:“小白……姐她想求我的事情,我是不是猜错了?”
若雅瞥了瞥放在床头桌上的两个户口本,眼中烁着捉狭的光彩,明知故问道:“你猜是什么事情?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我又羞又气,张嘴刚要将心中猜测说出来,她却忙不迭的双手掩耳,道:“别说,你说我也不听,听见了我也装没听见,不然小白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莫说若雅一直以来从未欺骗误导过我什么,颇有一些侍宠的她,甚至并不像小紫雨秋或闵柔那样忌惮三小姐,继而三缄其口,我之所以能够猜到那个答案,就是因为她的刻意引导,故而她如此反应,于我其实便已经是答案了,她不过是为了照顾冉亦白的面子,才不让我说出口,免得承认了得罪冉亦白,否认了,待冉亦白亲口说破时,她又得罪了我。
“这么说,我果然是没猜错……那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皱了皱眉头,费解的目光亦转向了桌上那两个本本……
“这个问题只有小白才能回答你,”若雅不无幽怨的睨注着我,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恨恨的劲儿,“我相信,小白肯告诉你的那层意思,你现在是真的不懂,但到时候,一听也就懂了;可小白未必肯告诉你的那层意思,你现在却一定是懂的,难道她不肯说,你便能一辈子都懂装不懂了吗?”
我没有躲避她隐含着几丝威胁的目光,牵强的向上勾了勾嘴角,道:“不能吗?”
若雅肯定道:“不能。”
从来吃软不吃硬的我扬了一下眉头,“为什么?”
若雅却是叹了口气,瞬间没了针锋相对的气势,“因为我了解小白,你不懂,她会一直等到你懂,你会懂装不懂,她也一样会懂装不懂的——小白和你说过吧?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说到这里,她忽然俯身下来,将本不不大的声音又压低了三分,用一副心照不宣的坏坏口吻,在我耳边轻笑着说道:“莫以为有些话,小白不好意思说,便是内敛含蓄,她只是骄傲罢了,并不乏手段的——别告诉你没有识破或者仍未察觉,小白方才那样胡闹的时候,真的是如我说的那样醉得连扣子怎么解都不会了吗?”
我心中一阵猛跳,脸上却一副憨傻,“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