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都听得出来,我哪里是在反对邢思喆的手段啊,表面上是在择清他向张明杰讨债与我毫无关系,实则暗示,他怎么折磨张明杰,于我都是喜闻乐见的,若给我机会,我的手段只会更多更精彩。
别以为哥们长的小清新就抵触重口味,你他娘的让沙之舟用冷刀子在我身上戳了八个血窟窿,我还介意顺水推舟,真的让邢思喆言出必行,找人找犬,用各种型号和尺寸的肉棍子抽插你身上本来就有的一个洞不成?
我对张明杰的愤怒尤胜真正的凶手沙之舟,所以我很感谢许恒的出现,若无他的前车之鉴,我丝毫不怀疑我会像他报复龙啸天那样去报复张明杰……自匕首刺入冬小夜身体的那一瞬开始,直到此时此刻,哪怕知道冬小夜已然无恙,我对张明杰燃起的愤怒与杀心,亦没有丝毫衰退,一如张明杰在我面前总是极力的掩饰着什么,我又何尝没有努力掩饰着与他内心里几乎是一样丑陋罪恶的东西呢?
我不是罪犯,亦不是凶手,但在我心里,已经亲手将张明杰与沙之舟碎尸万段了无数次,我想,这也是第一次杀人的许恒,为什么能够冷静的扣下扳机,一枪便打爆了龙啸天脑袋的缘故吧?
相较期待中的那些报复手段,如此简单的了结了他,根本就是一种慈悲……
恶有恶报,但怎样的报应,才能达到你对制裁恶的期望,似乎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我也渐渐理解了许恒对于我渴望证明给他看的一些事情,为何心存感激,却又总显得那般不以为然了……法律制裁了龙啸天,他便能解了心中的恨意与杀心了吗?
不,他或许还是希望亲手结束龙啸天的生命,所以纵然有些懊悔,也只是懊悔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人生,说重活一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大概,也是真的。
倘若小夜没能死里逃生,真的香销命陨,纵然张明杰难逃法律的制裁,我便就此甘心,就此释然了吗?
我不敢想,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出让许多人伤心失望的事情来。
我谢绝了三小姐的手段,并不是不想用法律之外的手段整治张明杰,只是知道那非正道罢了,所以我才在可以撇清关系的前提下,支持和鼓动邢思喆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邢思喆这话虽然有戏言的成分,却也不无试探之意,一看便知他本就存了利用催债恶心刁难张家一事来讨好我的意图,倒是省了我再费什么脑汁和心思去鼓动暗示他,实属意外之喜。
“楚兄说的极是,确是兄弟失言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过是追讨债务罢了,岂能因为欠债的耍无赖,便气急败坏的自己将理字丢掉呢?哈哈,我的确是兴奋急切了些,让楚兄见笑了。”
“兴奋?急切?”我佯作不解他为何用了这样两个词。
绝对是假装失言的邢思喆讪讪一笑,终于道:“实不相瞒,楚兄,兄弟今天来找张明杰讨债,可不单单是为了给他添恶心,实则是有事相求于你。”
“哦?”我微微蹙眉,目光转向郑雨秋。
邢思喆忙道:“楚兄不要误会,我并无催促之意,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向三小姐讨了人情,三小姐亦答应让郑小姐出面与苏逐流交涉了,我之所求,那天虽未言明,然楚兄之践,已超兄弟预期太多,兄弟对此感激不尽,简直是无以为报……”
“所以知道我与张家关系不睦,邢兄便来寻张家晦气为我出气?”我笑道:“但也不用把自己都豁出去吧,邢兄现在看着可是伤得比我都重似的。”
“哪里哪里,楚兄大恩,漫说要我受些皮肉小苦了,若是能将楚兄现在的伤痛都转嫁到我身上来,我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话音未落,那边的若雅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还是郑雨秋比较有良心,气得小脸煞白,恶狠狠的瞪着邢思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邢思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在床上躺得腰都疼了我,眉头一直是皱着的……哥们再怎么能逞强,受了这样的伤,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矫情啊,所以老邢的话是好话,可听着却不怎么顺耳,果然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马屁精也有将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时候啊。
见我笑得尴尬,恍悟失言的邢思喆又表现出了他的急智和幽默,只是轻轻摸了摸嘴角,就疼的呲牙咧嘴满脸抽搐,自己打脸,承认他是吹牛,轻描淡写就让我俩都有了台阶可下,口中继续说道:“何况,我这皮肉小苦,说起来还真不是为了给楚兄出气,否则闹得这般狼狈,岂不是白白惹张明杰笑话吗?实不相瞒,兄弟存心惹恼张明杰,不过就是为了和他彻底决裂罢了,既然要翻脸,那总要站稳了理字,以后才不会有说三道四。真人面前不说虚话,什么不齿张明杰为人,不屑与之为伍云云,那都是扯淡,商海沉浮,蝇营狗苟,多是唯利是图、自私冷酷之流,为商诚者、为富仁者,亦多是些高明的伪装者罢了,真正能做到视不义富贵若浮云的,或许有,又能有几个?我与张明杰虽非一丘之貉,但区别也仅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为乃不敢为而非不想为,故而敢说做人比他干净却不敢道德说比他高尚,所以……我纯粹是怕了这鸟人啊,这才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楚兄知道,我与那厮的关系其实早就生了嫌隙,虽非不可修复,但天晓得他有没有那般胸襟,万一丫的记仇,待到我麻痹大意,亦将对付楚兄你的手段重现在我身上……妈的,想想我就不寒而栗啊,也不怕楚兄笑话,自你出事之后,兄弟我几乎是夜夜失眠,盼着你醒过来,倒有大半原因是将你幻想成了不久之后的我自己……我不是没有自省,会不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可转而再想,我是小人不假,问题他张明杰绝非君子啊,我怎能不生这般忌惮?早点撕破脸皮,我心里也落得踏实,跟这种人继续虚与委蛇下去,那可不光是要折寿的,说不定哪一天就稀里糊涂的暴毙了!”
我依旧笑得不咸不淡,道:“但张明杰还是会将这笔账记到我头上吧?”
“楚兄多虑了,”邢思喆道:“既要站稳理字,我怎能让他有机会编排是受了你的指使的呢?况且,以他的精明,只需稍稍察觉我是存心想要激怒他,怕也不可能给我这样的机会了啊,更不要说怀疑我的立场倾向于你了,否则他这般配合,不是将我推到你这边来吗?”
可事实上,你还真就是被他给推到我这边来的……
“这的确不似张明杰会犯的错,”我不禁好奇道:“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邢思喆笑得狡狯又得意,道:“他似乎没想到我今天会来探望他,可我今天偏偏就来了,如此而已——丫收下我的礼物就急赤白脸的把我当瘟神似的往门外撵,换了谁心里也不会觉得舒坦吧?但我还是努力保持了风度,强调我只是来探病的,并不是来讨债的,结果……哈哈,我就被那几个姓张的给打出来了。”
我哑然失笑,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没想到,张明杰之前显然也未想到,邢思喆今天的出现,会对他分散警方注意力的计划造成多么巨大的打击——肯来医院探望他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对他的种种作为以及境遇完全不知情的,还有一种是抱着赌博心态,以图张明杰挺过这一关后,能为此从张家蹭些好处的,而其中大部分人恐怕都不知道张家的态度变得如此亲热主动是为了什么,张明杰也不可能如实相告啊,所以,如果这个时候邢思喆突然要债上门……非但来的快的跑的肯定比来时更快,那些想来还没来的,多半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