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并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非常关心的询问了我的伤势以及受伤的经过,然后又浪费了三倍的唾液狠狠的咒骂了张明杰一通,待小护士多半是在若雅授意下只给他做了最简单敷衍的伤口处理之后,才由我将话题拉了回来,“我相信邢兄与我同仇敌忾,皆愤恼张明杰其人其行,但你也不用这样绕弯子来递进我们的友谊,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是个很现实的人,而你亦说,结交的诚意,日后……咳,来日方长,自可见得,不急在一时一刻证明,交易一样可以是交情的开始,所以,咱们还是直接点吧。”
邢思喆老脸一红,明明是掉了一颗双尖牙却好像掉光了门牙似的含糊说道:“我也不是有意左右言他,而是……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我更不知道是该赞你这货谨慎,还是骂你丫演技蹩脚——你他妈说的这般隐晦含蓄,连点眼色暗示都不给我,我怎么能意识到你不好开口的原因是郑雨秋在场啊?
咱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依然是那句话,我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雷锋,如果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又或没好处的事情,邢兄无需开口,反之,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又有能令我心动的好处,邢兄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呢?你来找我,本就是来找我谈交易,而非谈交情的吧?”
邢思喆讪讪一笑,似是重新组织了一下思路,却颇让我有些意外的没有继续暗示郑雨秋在场的不妥,开门见山似的问道:“楚兄觉得,有郑小姐出面调解,苏逐……苏大少会否卖三小姐这个面子,今后不再与兄弟我计较前嫌?”
“邢兄想听真话吗?”我刚要拿床头桌上的水杯,郑雨秋眼疾手快,已经端起来送到了我手里。
“当然!”邢思喆道:“不瞒楚兄,上次我虽有求于你,但真正所图,只是以求助为由,想与楚兄攀个朋友罢了,所以并未言明具体所求之事,更未奢望楚兄竟真肯为我去向三小姐讨这一份人情,我之预期,只要楚兄能收下我的礼物,便是物超所值了……”
这番话,那天他前脚离开,我扭头便对小秋同学和虎姐说过,是以郑小妞此刻望着我的一双眸子里满是烁烁闪耀的小星星。
哥很骄傲的不理睬纯情狐媚子的崇拜,淡淡笑道:“也就是说,那时候你便知道了,我与苏逐流其实并非朋友,他那般说,只是因为打赌输给了我,对吧?”
且不说以邢思喆的人脉,打听到我与苏逐流是敌非友堪称易如反掌,谁又能想到马大雷那个貌似闷骚的汉子竟然是个比起八卦之王小宋佳亦毫不逊色的超级大喇叭呢?
当然,我也知道,这多半又是三小姐授意的,恐怕还是为了我好,毕竟,我与苏逐流打赌,赢这苏大少之友的名号,其实只是心血来潮,想恶心恶心巴结他不成的张力罢了,当时哪里知道苏逐流和北天纨绔之间竟然是完全敌对的关系啊?
及时澄清,不单单是避免了无意中的树敌无数,亦让正处在风波漩涡中间的我,不知不觉中就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与支持。
邢思喆没有否认,坦诚说道:“我未抱更大期望,这是原因之一,其二便是我现在请教楚兄你的问题了——三小姐的面子,真的够吗?”
这话非但若雅不爱听,郑雨秋也不爱听,哪怕她比若雅更清楚邢思喆只是道出了一个事实……虽然不知道冉亦白具体是为什么不想,或者说是畏惧曝光她与京城那位曲蛇蝎的关系,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个秘密让她在面对苏逐流的追求时都只有躲避的份儿,为了邢思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欠苏逐流的人情,苏逐流肯她也不肯啊。
“邢兄如果觉得三小姐的面子都不好使的话,之前又为何不惜代价的想要搭上三小姐的关系呢?”
邢思喆也注意到郑雨秋和若雅面沉如水了,更怕隔帘后边的三小姐本尊听到会觉得不快,确定她呼吸或者说是呼噜节奏稳定之后,才讪笑着继续说道:“人在彻底绝望之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总会抱有幻想,而我恰恰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肯死心的极端固执者吧?苏逐流就像是屹立在我人生路上的一堵高墙,也可以说,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第一座,亦是唯一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墙,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此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吸取了教训学会了内敛,懂得了谦逊戒除了骄狂,我也早就不再将这件事情视为一种耻辱,可是我更明白,我在这里跌倒过,如果不能在这里爬起来,就算今后的人生再怎么一帆风顺、精彩辉煌,也只会让我在回忆当初时愈加的羞愧懊悔,我不想让今天的挫败感伴随我的一生——输了就是输了,但我想要赢回来,赢不回来也没关系,只求不丢掉挑战的勇气……我这么说,楚兄你能理解吗?”
“你想战胜的并不是苏逐流,而是他的出现,他的存在,带给你的这份恐惧,你对他,并非完全的敌视,亦有一种成为他,变得像他一样强大的向往,所以你不想认输,否则便是否认了自己拥有的那种可能性,那不管再怎么努力,即使成就上超过他,也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当过逃兵的失败者,纵然全世界都承认,你却没有办法自欺欺人,越成功,越懊恼……”
“对,对!”邢思喆激动的差点又要扑上来拥抱我,好在知道了我被子下边还躺着个程姑奶奶,自己忍不住了,不然我手里的水杯多半要碎在他那张已经很精彩的脸上,“其实我自己也很难具体的将这种心理和感觉形容出来,没想到楚兄竟一句话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楚兄果然是我的知音啊!”
不单邢思喆惊讶,郑雨秋和若雅同样好奇,好奇我对于邢思喆的心理分析竟如此准确无误。
我四十五度仰望窗外的天空,眼睛里是洞穿世事看透红尘般尤胜邢思喆三分的深邃与沧桑,眼泪哗啦哗啦的往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田里浇灌——给你们一个楚缘似的妹妹,你们怕是比我了解的还要通透、体会的更加深刻!
老子的挫败感,岂是尚不曾认输过的邢思喆能比的?
一个好胜的人,最怕的既不是输,也不是看不到赢的希望,而是从此失去竞争亦或追赶的勇气,好一些的,便如我乐观展望的邢思喆的将来,亦算得上是意志坚强百折不挠了,更多的,则会如我一般,从此失去了目标,随波逐流,甘于平淡……
与我不同,邢思喆承载着太多的责任与期盼,所以他比我更需要自信,需要继续挑战的勇气!
一个渴望着无限可能并且需要无限可能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清楚看到了自己为之奋斗的极限,那可能会让他失去所有的动力甚至是人生的乐趣。
当然,邢思喆对于苏逐流本人,也断不似他所说的那样完全释然——博弈如同干架,男人就是男人,谁都不想成为输家的,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种生物罢了
“我还是回答你的那个问题吧,”我收回了装逼装的自己都有点恶寒的目光,对邢思喆道:“你说想听真话,其实真话我早就告诉你了——如果你与苏大少的恩怨只值一辆保时捷,就我这智商,还值得你结交吗?”
邢思喆一呆,继而忍笑不能,“楚兄真是个妙人,谁要是小瞧了你,早晚有一天,自己个儿照镜子都会有把自己拽出来抽一顿的冲动!哈哈哈,我总算明白张明杰那厮为何如此嫉恨你了,某种意义上,你俩其实是一类人,正所谓同性相斥吧?太过相似,孰优孰劣,些许差距,都会被比衬的格外明显,他当然看不惯你。”
或许吧,就像邢思喆将苏逐流视为自己的上限一般,张明杰看不起我,却偏偏赢不了我,憋着满腔热血渴望一鸣惊人的他,锋芒未露,就在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可能存在的上限,偏偏我这个人又自甘堕落到毫无下线,对他的自信心是何其沉重的打击啊?
他怎么可能不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我这也算是躺枪吧?
他要强,关我屁事啊!
邢思喆的话也不中听,所谓自己都有抽自己的冲动,不是间接了你丫当初就是把我当成弱智了吗……
我很大度的没跟他计较,问道:“苏逐流喜欢三小姐,你知道吧?”
邢思喆笑得非常缺乏同情心,“单相思,在京城圈子里,这是公开的秘密。”
京城圈子里还有不公开的秘密吗?
我心中吐槽,口中说道:“所以苏逐流多半不会放过这个让三小姐欠他人情的机会,而三小姐也不可能为了你的事情去欠他苏逐流的人情,得不偿失是其一,其二则是,即使你有足够的筹码让三小姐欠下这份人情……呵呵,怕苏逐流也只会将你的名字,在黑名单里列得更靠前吧。”
邢思喆摸了摸下巴的短须,很认真的想了想,很是惊喜的问了一个不仅让小秋同学与若雅姐姐想把他抬起来从窗户丢出去的问题,就连我听了都忍不住拳头发痒,“楚兄的意思,我是否能理解为,三小姐也是很有可能喜欢上我这种比较man的男人的?”
你丫啥意思?
你是比较man的男人,那被三小姐喜欢着的我,又是哪种类型的男人?
我忽然发现,这个马屁精,今天似乎变的很不会拍马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