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回来的怕就不止我一个人了吧?”看若雅这副表情,就差将“我想看热闹”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自怨自艾的叹了口气,见我两眼瞪出了火星子,赶紧肃了口吻,道:“是张本心,他又回来医院了,一个人,没带着女儿,也不知道是回来找你的还是来找张家父子的,反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生怕走太近被谁看见似的,躲在远处犹豫不决呢,好像还没下定决心,正好要找我汇报的手下人说,他来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我怕贸贸然过去打招呼反而吓走了他,叮嘱过手下继续装作看不到他,就赶紧回来知会你了……需要请他上来吗?”
“你派人跟着他,都不知道他回来是想找谁的,我在屋里躺着,难道我就知道啦?”我盯着若雅的眼睛,道:“别吞吞吐吐的,说一半留一半,有话就一口气说完——为什么觉得我有请他上来的必要?”
“官人厉害,果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哈哈,”若雅小小一记马屁,既露骨又没诚意,比人家邢思喆可差的远了,“是你让我说的,如果伤了你自尊心,可不能怨我,咳……其实吧,张本心上午走的时候,就和你猜的一样,还没出医院大门,便将你留给他的联系方式给撕碎扔了,然后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最快的一班离开北天的车票,是明天早上八点钟的——他不是说他来北天之前,是在京城给女儿看病吗?但他这次买的车票,却是回老家的……我的意思你懂吧?”
想到小初五那副病怏怏的小可怜模样,我还有啥不懂的?
“他不打算回京城,继续给女儿看病了……”
若雅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琢磨着吧,他现在回来医院,肯定不是来道别的,若非是后悔了,打算接受你的帮助,那就是决意要向张家提出的条件妥协了,如果是前者当然很好,可万一是后者……”
不等若雅说完,我已经释然的吐了口气,道:“后者也无妨。”
“无妨?”若雅急道:“张家人摆明了是要他来接近你,难道官人你为了成全他,不惜顺便也成全了张家人吗?”
“有什么不好?”我笑道:“张本心只是没说出口罢了,可明眼人看上一眼就能猜到了吧?他其实是来求张家父子借钱给小初五治病的,言谈话语中也听的出来,他不是第一次为这事来北天求上张力,可见,小初五那病怕是得花不少钱,至少对他来说,多半是个天文数字——他是可怜人,初五那小孩又十分惹人怜爱,我是真心想帮他们的,可我哪还有钱?还不是得问你家小白伸手?如果张家肯帮他,我还省了给你家小白打借条了,只需要给张本心多一些接近我的机会,就能让张家再放点血出来给小初五治病,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的祖宗,你想看张家再出点血,就不怕张家让你再来一次大出血?”若雅谨慎道:“我也相信那张本心是个老实人,憨厚人,可正因为他老实憨厚,一旦应了张明杰害你,对你才更有威胁!”
“你这脑子我也是真的服了,究竟是大智若愚呢,还是大愚若智呢?”我道:“你都说张本心是个老实人憨厚人了,张明杰若是叫他害我,你觉得他能答应?”
“爱女心切,又没了退路,有什么不可……能……”若雅愣了愣,忽然恍悟,道:“的确不太可能哈,你许了他一条退路啊!而且他和张家只是同宗,却非本家,苟富贵,勿相忘,少年时再深厚的情谊,这么多年过来,也被嫌贫忘本的张力自己消磨干净了,张本心对他的为人已然失望透顶,没有大义灭亲就算对得起相识一场了,好像确实犯不上帮他们杀人害命……”
“不是好像犯不上,是绝对犯不上,而张家人对张本心更是绝对信不过的,哪怕曾经深厚的情谊维系至今,未有半点消磨,”我淡淡说道:“我先许了张本心,愿意帮他任何忙,然后他才去见了张明杰,且不说张家人天性谨慎多疑,现在更是如履薄冰,不敢走错半步,随便换了任何一个心思不及张家父子缜密,性格却冲动暴躁十倍百倍之人,但凡他智商达到了正常人水准,哪怕是不惜与我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都断无可能收买张本心这样一个人来害我的,盖因这道理实在是简单平常——张本心求我,我又不会逼他去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只需他不助纣为虐,就算他自己行善亦为女儿积德了;可若去帮张明杰,出卖良心毁了自己都还罢了,他女儿今后怎么办?治好了病,却失去了父亲,一辈子生活在自责与指责当中,这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种种后果,就算张本心自己不会想、想不到,你觉得,那向来只会趋吉避凶自作聪明的张明杰,也不会想、想不到吗?他现在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我尚无真凭实据治他伏法,那他又怎么可能将如此铁证主动送到我手里来啊?”
若雅轻轻击掌,赞道:“官人高明啊!”
“高明个屁,”我不是装,是真的不屑,道:“你是想说我恶心到了张明杰对吗?大错特错,其实是我被他狠狠恶心到了,更准确的说,他是通过恶心我,继而恶心到咱们所有人——张明杰现在的每一步出招,的确都在我预料当中,可同样的,我的每一步应对,又何尝不在他算计之内?就像现在,为了防他买凶雇凶,咱们就少不了要这样花钱卖人情吧?也就赶上你家小白有求于我,不得不保我周全,否则单凭我一穷屌丝,能奈得了他何啊?再说,张明杰焉能不知,有你家小白做后盾,这点小麻烦,怕是连挠痒痒都不算上,可你家小白如此帮我,再怎么是她自愿的,这份人情我也得记下不是吗?且将来万一翻了脸,将今天这本帐搬出来,我俩是不是都得被恶心死?”
若雅不知我是真愁还是佯恼,想笑又不敢笑,道:“的确,张明杰绝对不敢让张本心来害你,但他却还是让张本心来接近你,无非就是想吓吓你,让你不得安生吧?从我刚才没敲门进屋,惊得你险些掉下床这个反应来看,你虽然笃定张本心不会害你,可也仅仅是个特例罢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老实憨厚,所以张明杰雇凶谋害你的可能性虽然不高,终归不等于零……说到这,官人,我突然有个疑问,不知你愿不愿如实答我——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小白不像现在这般跟中了病毒似的,一遇到有关你的事情脑子就自动关机,对于张明杰装腔作势买凶谋害你的胆量,或不屑,或只是装作不屑应对,官人你为了自身安危,其实也会主动央求她帮你的,对不对?”
哥们脸皮火烫,倒不是因为方才露怯的事情被她挑破,而是连我为何会露怯的原因竟都被她猜着了,明知道她只是怀疑、试探,可要我否认,我却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的,索性坦然道:“人就一条命,怕死有错吗?我虽然没求你家小白,但她主动帮了我,将来要我还她这份人情,我还能赖了她不成?”
“对啊,你压根也不是怕欠了小白这份人情,你怕的是,小白非要用这份人情,还你一份人情,对吧——如果小白耍心机,非要你先答应了她求你之事,然后才肯帮你撒钱送人情,你也只有妥协的份,但并不是因为你怕死,而是因为,你怕你死了,张明杰却死不了,沙之舟却死不了,所以你必须得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保护好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不受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