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杰知道他诳冬爸冬妈来北天一事太过突兀,痕迹了然,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我,故而嘴巴上虽然不会承认,以免被我抓了口实,却又巴不得我认定是他,可又拿他无可奈何呢,这既是他自诩聪明人的傲慢,亦同样是恶心我旋即也更容易激怒我、乱我心神的手段。
“本心叔这是要离开北天了吧?若我没猜错,您不是回家,而是要返回京城,继续给小初……初几来着?咳,给您闺女治病去了,对吗?”
“是初五,”听天佑说了张本心之所以下决心回来求助我,是因为饺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悔自己昨天态度不好,连一声谢谢和对不起都没跟紫姑娘说,紫姑娘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抹了半天眼泪了,闻得张明杰这货居然连初五的名字都没记住,对饺儿又是喜爱又是心疼的她顿时忍不得,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怒视着精确的连一根脚趾头都没有越出门口便谨慎驻足,以防我们当中有谁‘不小心’踩着他的张明杰,道:“张明杰,你张家父子是有多薄情、多冷血?你明明知道初五患的病必须马上接受治疗,耽误不得,本心大哥不过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救命钱,才来求助你们暂时借他应急,以后再慢慢偿还,所以对你张家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吧?你就算忘了北天慈善家名单上,还写了你和你老子的名字,如此吝啬,也不该忘了你们父子每年假惺惺的作秀捐款也不止百万吧?好,即便你们没有同情心,觉得事不关己,没有那份责任和义务,亦不念你老子与本心大哥有着同乡之情、有过兄弟之谊,那不帮便不帮,居然还乘人之危,以此相胁,意图利用这样一个可怜无辜的小女孩,逼着她父亲帮你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很可耻吗?”
张明杰依旧是一副伤得比我还重的气血亏虚、体乏无力的矫情模样,只不过脸上的精神气色却格外的好,只差将得意二字刻在脑门上了,也就更显得他多么的没脸没皮了,“薛助理此言差矣,几十万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在我与楚少躺进这医院之前,没错,与三五狐朋狗友嗨上一晚,花销也不止三五十万,区区一顿饭钱,端的是举手之劳,可现如今……楚少是铁了心要对我张家赶尽杀绝了吧?邢思喆那只催命的鬼也是昨天才来过,且与楚少你相谈甚欢吧?我张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以后又会是个什么情况,薛助理啊,您与楚少,谁心里不清楚?莫说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再打肿脸充胖子了,因为那才是值得被你们嘲讽唾弃的可耻的虚伪,就算真的是举手之劳,我若帮了本心叔和初十五,只怕薛助理你现在,呵呵,便不会这样牵着十五的手,没有了如此义愤填膺指责我的机会和底气了吧?”
紫苑焉不知张明杰是耍无赖的反咬一口,讥讽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瞰批判,实则自我标榜?
紫姑娘问心无愧,亦就更不屑与他争辩什么了,只是怒不可遏的强调道:“是初五,不是初十五!”
张明杰没听见似的,继续道:“至于薛助理怀疑我以帮十五治病为条件,逼着本心叔帮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更是冤枉,称之为诽谤亦不为过了,本心叔人就在这儿,咱们大可当面向他求证啊,我除了明确说明了我张家如今的处境和难处,并表示完全不介意他来求助如今与财大气粗的三小姐关系非同一般形同一家,更放言对有求于我张家的人同样愿意有求必应的楚少,许诺若其言而无信,我再砸锅卖铁想办法伸以援手之外,我可还说了其他什么话吗?就更不要说向他提什么要求了。”
张本心当然无从反驳,木讷憨厚的他,甚至是听张明杰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一切都是他在张明杰隐晦暗示下的自我理解,其实张明杰从来没有明明白白说过哪怕一句话,于是这老实人只急得额头冒汗,唯恐我误会他向我撒了谎。
“是初五,不是十五!”紫苑再次强调饺儿的名字,神情口吻却不再是愤怒的,而是充满了对张明杰的鄙夷。
“张少的耳朵和记忆力都没毛病,明知故错,既证明你没有冤枉他,他就是薄情冷血虚伪无耻,也证明我没冤枉他……”我安慰了紫苑,目光转向张明杰,淡淡笑道:“不入流的文字游戏,下三流的挑拨离间,张少爷,您的格调当真是一如既往的低啊,这也算是遗传的吧?倒的确像极了令尊,下里巴人的精神本质,非要披上一层阳春白雪的伪装,不但落下个忘本伪善之名,太多自我约束,更是将自己琢磨的辛苦压抑,连释放自我都不能随心所欲,结果当然免不了伤心伤神又伤身,呜呼哀哉,何必呢?对啊,何必呀?”
张明杰脸色微变,再怎么擅于伪装,被我戳中了痛楚,笑容也不自觉的有些假了,“楚少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才好,懂了就不会执迷不悟了,我又怎么跟你说下边这句话呢?”我笑容不敛,笑意全无,凛起目光,道:“过了初一却没过十五,非要这么迷信的理解,初五这名字确实不太吉利,我就当张少你是善解人意的避讳了,作为感谢,我便送你一句话——迷途知返,适可而止,那才是正道,没有必要的执着,该放下就放下吧,想过十五,你也得先过初一不是?初五已经过了初一,所以她一定能过十五,可张少爷你呢?初一还没过去呢,就想过十五,忒急了,当心初五都过不去啊。”
张明杰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我和冬小夜缠在一起的手臂,道:“过得了初一,也未必过得了十五,何况我眼中的自欺欺人也罢,你眼中的垂死挣扎也好,不都是认定了对方根本就底气过初一或者过十五吗?是啊,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也许那个人不是我,但——会是你吗?尤未可知啊。不安天命,那就自求多福,各凭本事呗,楚少,你觉得呢?”
张明杰问的是我,看的却是冬小夜,所谓的他眼中的自欺欺人,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我唯恐这爆脾气的妞对号入座,便听她冷冷一笑,道:“好一个各凭本事,指的是我们的敢作敢当,和你的敢做不敢当吗?”
张明杰不置可否,将打机锋进行到底,“真真假假,拭目以待。”
冬小夜挽起我的小臂,在张明杰眼前与我十指相扣,回敬说道:“善恶有报,指日可待。”
冬小夜表现的如此自信,不止张明杰感到意外,我心中的惊讶较他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虎姐之前强调了这只是演戏而已,可她是不是伪装的,张明杰难识穿,却如何瞒得过我?
于是我更加确定了,冬小夜与我在一起的愿望,绝对是有的,且强烈的,于是我也就愈发的患得患失了……这丫头心里的那种矛盾,表现的越是清晰,证明她心里那条结越是难解,因为不需要我的开解,她现在已经勇敢的面对并努力的尝试了。
这是我追求的,我期待的,但也是我恐惧的,因为这意味着距离她得到最终的答案,仅有一步之遥,尽管她最终选择逃避,我也不会轻言放弃,可谁不希望那种会让我们的感情变得异常困难的结果永远都不会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