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分手吧’……
这是我最不愿意故而最害怕从冬小夜口中说出来的一句话,所以哪怕此刻她只是随口一说,仍让我心儿连带着身体皆突的一颤,握在她胸前的爪子下意识的收紧,不慎抓痛了她的伤口,疼得她‘唔’的一声闷哼,骇得我慌乱的将手缩了回来,如触电被弹开了似的,回过神来以后,又忙不迭的一把将她搂紧,不停的亲吻着她的额头,表达着我的歉意和感动。
冬小夜吃痛,随后又被我亲了一脑门的口水,却没有推开我,将脸颊贴在我的胸口上,喃喃说道:“你多半以为我没有那样逃之夭夭,仅仅是因为我作为一个警察尚有职责的约束和最基本的专业素养,明白我走了你慌了便意味着张明杰有机可乘了,对吗?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惟独在这件事情上,非但不算小觑我,还大大的高估了我——我再怎么清醒理智,在与我姐重逢前后的那段时间里,心里也是乱成一团的,尤其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更是只剩下一个声音,‘我成了你小姨,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是你小姨,我们要怎样才能继续在一起啊?’,我只记得我当时和她大吵了几句,却不记得我是怎么从这里跑出去的,等回过神来意识到我绝对不能离开医院的时候,才发现我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姓辛的说的没错,当初我便是因为有为自己将来负责的觉悟,才坚定了就是要做你女人的信念并付之行动,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接受各种惩罚与代价的准备,所以当初流苏毫无征兆的突然试探我,我虽然心虚,却没有慌乱,可以全神投入的陪她下了那样的三盘棋,向她坦白了一切,这次也是一样的,心理上的打击虽然沉重,但也并不足以彻底摧毁我的理智,你们担心我会退怯,无非是因为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为沙之舟重伤你的事情自责内疚,觉得这也是老天爷将对我的惩罚迁怒到了你身上,却不曾想想,我越是这样深以为然,就越不可能像沙之舟一样成为张明杰手中的刀,在你心窝上刺出这最狠的一下子吧?所以当时我真的只是一时无措,稍稍冷静,该想到的,便全想到的,能想通的,也全想通了……当然,想通了,我现在也还是很无措……”
冬小夜垂下眼帘,将头埋低,不愿我看到她掩饰不住伤感与不安的表情,道:“‘以子相胁,先斩后奏’,哪怕之前,我也从未想过要用这招说服我爸同意我跟你在一起,因为我知道的,妄想用这种极端的、错误的方式做法去对说服我爸,无异于火上浇油,便是他被迫妥协了,你肯定也要生我的气,之前你盼着我怀孕,是因为北天大案连连,我身在一线,又容易脑热冲动,你不放心,希望我多些牵挂顾忌,不转文职,也能更收敛谨慎一些,最好是干脆辞职,陪你去上海做个贤妻良母,此近忧未解,自然顾不上去想我爸妈那尚未出现的远虑……现在则不然,你我又多了这样一层关系,我爸妈必是更难赞成咱俩的事儿了,偏偏他们马上要来,想瞒也瞒不住,如果我真的在这期间怀了孕,之后再用孩子逼迫要挟他二老接受我的选择,不但咱俩的孩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眼中第二个缘缘,因为我这样的任性,更会令我爸迁怒我姐,使他们的关系彻底失去修复的可能,那我姐就真的要做一辈子的不孝女了……这就是你绝对不会同意,却又不敢说出来的理由了,没错吧?哪怕我现在就这样赤裸裸的躺在你的怀抱里,你还是担心我会离你而去,也是为此,对吗?”
我又一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的保持了沉默,却不再是装聋作哑,轻轻叹了口气,很沉重的默认了。
冬小夜的身体蜷的更紧了,用手指在我的肚子上摩挲着画着圆,像只无助的猫儿一样,低颤着声音道:“我明白啊,我也明白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我更明白,不管是争取还是挣扎,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连努力都不曾尝试便放弃了、逃走了,我们都不会甘心的,骗自己很容易,哄自己很容易,可是要我骗自己哄自己一辈子,太难了,我做不到,做不到真心难过,却还要假装快乐的活着,悔恨肯定会让我一辈子沉浸在这种懊恼与痛苦中不能自拔,相比面对现实,我更缺少面对那种未来的勇气,可怎么才能说服他们啊?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啊……”
“嗯,”我轻声感叹道:“看你因为我妈你姐离家出走这件事情,与伯父伯母冷漠紧张至此的关系,你的确是很容易因为一件事情不能释然而陷入在某种情绪中无法轻易走出来的感性主导型性格,所以更让我惊讶的是你这么快就能想通并面对与我的这种关系,倒不奇怪、也完全可以理解你无奈之下想要采取这种极端且不妥的方法的纠结心情。”
“我倒是有些理解张明杰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一错再错了——执迷不悟,是因为回头亦无路。就算我可以忘了你挺身而出为我顶过悍匪的枪口,可以忘了你为了保护我宁愿被沙之舟一刀一刀的折磨,忘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点一滴所有让我刻骨铭心的感动和体贴,咱们俩就没爱过了吗?就没有做过爱了吗?就不会被世俗伦理谴责了吗?道理从来都不复杂,复杂的是瞻前顾后的自己,所以当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其实往往也很容易,无非明知故错,又或者,无所谓对错,这大概就是我和张明杰仅有的区别吧?我是前者,心里仍有纠结矛盾,他是后者,更偏执、决绝。”
我轻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用不是安慰,只是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他是一错再错,你是将错就错;他是用选择决定结果,咱俩是被结果决定了选择,区别很大的,好吧?”
“他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咱们是被造化捉弄,因此可以怨天尤人……你是这个意思吗?”冬小夜自嘲的笑了笑,听我并未否认,幽幽叹气,道:“你果然是早就想到了,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是啊,我爸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了,我姐的事情,他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其实早就开始怀疑和检讨自己了,所以当我同样拒绝了他为我规划好的人生路线,他不赞同,却没有像曾经对待我姐的叛逆时那样强硬固执,最终还是由着我报考了警校,当了刑警,甚至在我有些赌气性质的不找到我姐就不结婚嫁人这个问题上,他也由了我——不是因为他相信我是对的,只是因为爱护我,却又没法办证明我是错的罢了。我爸和我一样,深信不疑我姐人就在北天,而且同样笃定悦姐与我姐是有联系的,所以他向我妥协,不催我恋爱,不逼我相亲,却在我参加工作之后,将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卖了,离开了习惯的生活环境和熟悉的街坊邻居,添上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在自己并不喜欢的喧闹繁华的地段买了两套相邻的新房子,这种种迹象,显然都是对我姐态度软化的证明,可现在,我姐终于找到了,但咱们俩的关系……我爸非但不会同意,而且一定会因为我的任性连累到我姐的,因为我爸终于可以证明了,证明他就是对的,证明我和我姐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