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自己的手机,铃声设置的再大,我也不会有弹身而起这般利落的条件反射,盖因响的是虎姐的手机,且来电铃声,是让人没办法不敏感警醒的警车铃声……
坐起来的时候我似乎是撞到了谁,听到身旁有人‘啊’了一声,可待费劲巴拉的撑开眼皮,却看到似乎是刚刚又冲了个澡的冬小夜,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刚刚着急忙慌从洗手间里跑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身前,从不知何时就已经出现在屋里,且就站立在我床边的若雅手中将手机抢了过去。
没错,不是接过去,而是抢过去的——看雅姐姐这个架势,若不是我突然坐起撞得她没能拿稳手机,即便看到了虎姐只顾得围上一条浴巾便跑了出来,哪怕再慢上一拍,她也是打算替她接的。
“不是你爸打过来的,是缘缘,”总算还知道侵犯他人隐私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明显是在虎姐将手机夺过去的一瞬间才得着机会瞄了一眼来显的若雅很没有诚意和说服力的辩解了一句,“我是怕吵醒了楚大官人才想帮你接听的。”
要不是哥们没瞎,一眼就看到丰盛的午饭已经摆上了桌,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丫本来就是要叫醒我吃饭的,还怕电话会吵醒我吗?
我这一个回笼觉,睡的也是真的沉,要知道,我平时睡眠极浅,哪怕是在自己家里,我都是有点动静就会醒的,如今躺进医院,对门就住着张明杰那个巴不得要了我小命的人渣败类,我却经常会睡得像头死猪,刚刚这觉更是夸张,莫说陈若雅送饭进屋我毫无察觉了,看看我身上换了一半药的伤口,在虎姐的手机铃响之前,她应该正在我身上摆弄着,我竟也一丁点没有意识到,纵然是因为她医术好,曾经从事过的职业,也让她具备着刻意隐藏气息等方面的专业能力,但归根结底,我身心两个层面同时的放松和迟钝,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不觉得是我懈怠了应有的危机感,一来,是有虎姐在我身边,二者,可能也是因为我对陈若雅,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对陈若雅后面的冉亦白,太过盲目信任了——前者让我欣慰,后者,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冬小夜漠然又不掩敌意的与不可能读不懂却偏偏装的好似读不懂她眼中内容于是目光既不躲也不闪的若雅对视了足足有五秒之久,才表情一敛,又或者说表情一缓,同样若无其事一般的接通了楚缘的电话,“喂,缘缘,吃饭了吗?嗯,我们正要吃,你哥?就在我旁边,有事?要他听吗?好,你等等……”
虎姐也有意思,对试图侵犯她隐私的若雅可以视若无睹,但是将手机递向我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着相的小声嘀咕道:“臭丫头,人小鬼大,我姐都没有她替咱俩操心多,这么多小聪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臭丫头说有事找我,却没打此刻就安静而醒目的放在床桌上的那部冉亦白留给我的手机,显然是在试探虎姐是不是仍然和我在一起啊,如若她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也可以借机让她再来找我,那午饭我俩就可以顺其自然的在一起吃了——有事一说,不过是臭丫头为我创造机会,给虎姐下一个台阶的小谎言罢了。
趁热打铁,乘胜追击……难怪虎姐吐槽她人小鬼大瞎操心。
亦果不其然,楚缘啥事都没有,鬼丫头一准儿猜到虎姐在将电话交给我的时候会学她平时那般习惯性的按下免提了,所以甚至没有吃味调侃,只用谁都听得出来是顺水推舟的口吻说,难拒刘姐婉儿岚姐姐的热情挽留,她和天佑中午就留在公司吃饭了,正好天佑还想切身体验一下白领的工作,墨菲就亲自点头安排她临时入职半天,待下班以后再回医院——正因为臭丫头只字未提,我才十分确定,流苏其实也在她旁边,但是怕我和虎姐尴尬,于是大姑奶奶没说话,小姑奶奶也不敢越俎代庖。
不说话不是有意见,而是没意见,是默许和支持,流苏很清楚虎姐的性格,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说,她反而可以理解,会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如果明确的表了态,倒是会觉得彼此信任不够,有违心之嫌,毕竟,流苏在支持她和我在一起的同时,是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吃味的,好听的话,纵是真心,心怀愧疚的虎姐也一定不愿意相信,因为这种愧疚于她并不是一种折磨,她希望流苏怪罪她,这样她才能补偿她,向她赎罪,可她又绝对没有勇气听流苏实话实说,不是她畏惧指责,害怕难堪,而是她太清楚了,那是逼着流苏自揭伤疤,去正视她背叛了流苏的信任和友谊,横刀夺爱斩割在她心上的血粼粼的伤口……
流苏如此,虎姐亦是如此,她们都是如此的善良,又如此的善解人意,更让我深感自己的罪孽深重。
楚缘原本是真的没事,不过待手机被伟哥要过去,起了头,一众平时关系要好的同事轮流关心问候我伤势恢复情况的时候,向来腼腆内向,人前甚至比我家楚姑娘还要少言寡语且善解人意的姚婉儿犹豫了一下,竟出人意料的问了我一句,她下午能不能来医院探望……
同事一场,我又大难不死,婉儿想来看我,本是人之常情——前提是她不知道我和小夜之间关系的转变,以及我现在需要集中精力面对和解决的种种问题,但无论是之前伟哥与刘姐他们除了关心我的身体,且体谅到容易让不知情的旁人们觉得薄情敷衍般自说自话最近实在太忙待过阵子再来医院看我,还是婉儿问这个问题时,小心翼翼又满怀歉意的口吻,都足以证明大家其实都听说了我和小夜的事情……不知道才怪!
张明杰知道了,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是知道瞒不住,我才压根都没想瞒的,因此婉儿有如此一问,我虽然有些惊讶,却想都没想,就应了婉儿,只当这将我视为哥哥一般看待的丫头是心里装不住事,不亲眼见我安好,她心里终究不能踏实。
婉儿很高兴,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否定了这个简单的猜测。
“谢谢你,南哥……”顿了顿,不知道算是补充还是纠正,她又稍稍低了些音量,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南哥……”
只说谢谢,我还能理解,可再说对不起,就让我费解了——这证明婉儿很清楚她提出的不仅是一个可能会让我为难,甚至是会让我感到有些难堪的要求。
没有心照不宣,表示婉儿并非只是单纯的想来探望我的伤势,‘对不起’,既是暗示也是在解释这一点,这丫头,城府不深是真的,可是仗着在公司里面年龄最小,倒更方便她用以小卖小的方式伪装自己,故也绝对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浅显易懂,否则当初墨菲也不可能选她作为自己安插在综合组的眼睛来考察我们的人品和能力啊。
“你来看望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用温和的态度告知了她我的心领神会,不想却听那常常舒了口气的丫头忽又嘻嘻一笑,道:“这句谢谢说的早了些,不过我还真当得起南哥你说的这一句谢谢,那……下午见。”
别说我听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一直竖着耳朵堂而皇之偷听我们对话的虎姐和若雅,此时也不约而同,满面狐疑的望着我,不过与一脸八卦的若雅不同,虎姐可不是怀疑我和姚婉儿也有啥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而是和我一样,即好奇又想不通,我啥时候欠了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女生的人情了?
又或者,是即将欠她什么人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