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如尽如人意,却也值得欣慰,一是终于与人倾吐出了这一肚子的心事,有如忏悔,又似释放,着实觉得轻松舒畅了许多,以前总是受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影响,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消极悲观,宣泄之后,则犹如终于向前卖出了坚实的一步,我连真实的自己都敢面对,面对未知的将来,又何惧哉?
不可否认,婉儿不以为意还十分痴迷的反应,对于我坚定自信,十分的有效。
而另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即是如果我没有留下婉儿,有她拉着劝着墨菲一起离开,我真觉得同样被虎姐给灌了一肚子醋的程姑奶奶会经不起那位大小姐重色轻友的指责,或受她传染,或干脆就是与她心照不宣,配合默契的来上一出她俩貌似习以为常却还从未在我眼前上演过的全武行,那我可就做大难了,毕竟帮谁劝谁,貌似都只有火上浇油的效果,这时一边有楚缘拉着劝着,一边有婉儿抱着哄着,而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若雅和不会说话又爱多管闲事的天佑则在楼上陪虎姐吃饭,幸运的没人起哄架秧子,就俩小妹妹惊慌又乖巧的开解安慰着,不显偏帮,我只要不多嘴多舌节外生枝,姑奶奶和大小姐便实在不好意思继续斗嘴耍小性子了。
关键是墨菲她自己也明白,张明杰早上亮明了对我和小夜感情有无变化的试探之心,流苏以及她的反应便也自然都在那厮观察臆测的范围之内,表现和谐是必须的,但太和谐了就显得刻意和做作了,即便是真的,张明杰也只会当成假装的,那便过犹不及、本末倒置了。
墨菲耍耍闹闹,除了心存一分侥幸,可以任性的留下陪我以外,剩下的九分,则都是有意耍闹给我和张明杰看的——她再不计较我和虎姐的事情,也还是希望我能明白她的退让、她的包容、她的委屈,希望我能多些对她的在意与呵护,所以表面上她是与流苏嗑醋争风,实际却是指桑骂槐,还是针对小夜去的。
同样,程姑奶奶呛火墨菲,真真假假,心思多半也是如此,而我犯难归犯难,却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回击张明杰的手段,她俩当真为此打上一架,效果倒是极好的,因为这才是恋爱中的女人应有的反应,小气、善嫉,一山容不下两只母老虎……
她俩都是正常的女人,既没有大度的胸怀,也非没心没肺的花痴,对虎姐包容如斯,只因虎姐于我也好,于她俩也罢,都是极特殊的存在,她们对她不是没有脾气没有意见,不过是争她不过也惹她不起,才不得不包容,她们那虎姐无可奈何,但不等于她们对我也一样是无可奈何的——这是事实,但也不是全部的事实,我想流苏和墨菲对虎姐的包容宽容,更多还是出于对她的感激,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可是对张明杰来说却没有区别,自私的人总是习惯用自己狭隘的目光去审视和揣度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张明杰并不相信有无私的存在,又怎会相信流苏与墨菲的大度?
那么想要让张明杰深以为然,就只能让他相信,人就是自私的,偶尔无私一次,也纯属被逼无奈,所以,她们就是真的放下了,也必须装的好像根本就不曾放下过的……
不怕张明杰不相信感情,因为流苏和墨菲非要与虎姐纠缠到底,可以不是为了我,而只是为了赢——对赢的执念,张明杰比谁都懂,体会的比谁都深,尽管他从未承认过也绝会不承认他是赢不了谁的,可这份执拗,不正是源自他不想输人、不甘输人的骄傲吗?
流苏和墨菲争吵,说假亦假,说真亦真,她们既是在告诉我,也是在告诉张明杰,她们俩,纵是花痴,也是极骄傲的花痴。
而另一个让我笃定姑奶奶和大小姐非得不欢而散的原因是,对于事后我其实并没报太大期望的询问为何调婉儿和我一起去上海,她俩给出了如出一辙的答案,墨菲信息回复的是‘你去上海,不与我商量,我让婉儿去上海,干嘛要跟你解释?’,而想拉楚缘一起去洗澡却惨遭拒绝的流苏则有笑脸没笑意的淡淡反问我道,‘你决定去上海之前,有告诉过我是为什么吗?’——好吧,都很理直气壮,貌似都在气头上,却借机彻底将这话头给堵死了……在我身边钉了婉儿这样一颗钉子,该生气的人明明是我才对,却慢了一拍,让她俩先因为我和小夜的事闹了不愉快,我哪里还有质问的底气啊?
我只能装作看不懂她俩到底为何不高兴。
楚缘和流苏是各种意义上都已坦诚相见过的关系了,按道理说,不管真相还是假意,出于自身利益,现在就是没有机会都该绞尽脑汁制造机会与流苏进一步巩固和增进姑嫂之间亲密和睦的感情才对,可这两面三刀极善左右逢源的丫头,竟当着流苏的面直言不讳的解释说道,她是想待会上楼和虎姐一起洗澡……想想也知道我家程姑奶奶那‘善解人意’的微笑有多僵硬了,关上浴室门前朝我瞥来一眼,内容丰富的让我又是心疼又觉好笑,显然,她只当楚缘是随风倒了,继而将她当成了风向标,以为知兄莫如妹,故,她更亲近谁,就意味着她觉得我更喜欢谁。
可实际上,是知妹莫如兄——臭丫头多半有什么话想背着流苏和我说,于是迫不得己,才在急智之下找了个既不会惹流苏起疑,又不会让她坚持黏着自己的借口,那肯定就只有拿小夜说事了,但楚缘人精一枚,哪里会不明白啊?
尽管让她留下代替紫苑照顾小夜是程姑奶奶的主张,而程姑奶奶也并非完全是以此为由用来打发墨菲消停回家的,亦真心希望楚缘与虎姐能够趁机彻底敞开心扉,解开所有的心结,关系恢复如初,可自己若当真表现出在意小夜姐胜过在意她,程姑奶奶是必然会感到失落和委屈的。
楚缘明知如此,仍无暇照顾流苏的感受,显而易见,她急着告诉我,又不想被流苏知道察觉的事情,是十分重要的。
果不其然,待弥补一般以一种近乎谄媚的丫鬟姿态抢着帮流苏将换洗的衣服送进浴室,而后关门出来,站在门口偷听,确定流苏已脱了衣服打开淋浴以后,这丫头才蹑手蹑脚的溜回来,脱了鞋子,直接爬到我床上,腰杆绷直,端正的跪坐好,一脸严肃的用略带忏悔的口吻小声对我说道:“哥,有件事,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跟你坦白……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生我的气,可以吗?”
嘴里讲着条件,摆出的却是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楚缘想坦白什么,我便已然猜到了大概,于是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这丫头不出所料的红了红脸——她是知道自己已经穿帮了,才假装知错就改、主动交代的。
所以我也没明知故问,而是假装乱猜,实则暗示我原谅她的条件,道:“难道你知道你流苏姐和墨姐姐她们为什么同意让你婉儿姐姐和我一起调去上海?”
楚缘一怔,旋即明白了我的意图,对于我稍有挑拨离间嫌疑的激将法报以白眼一记,道:“流苏姐和墨姐姐居然难得意见统一,有事瞒着不告诉你,她们又怎么可能告诉给我知道?让我知道了,不就等于让你知道了吗?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