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我一次都不敢发作,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觉得呀,这不是道理,这是他奶奶的是真理!你看咱家老爷子,人前多儒雅随和的一个人,教过的学生成千上万,我就不信没有比我混账的,可莫说体罚了,听他说过重话的都没几个,他对学生的教育方式永远是不厌其烦的谆谆教诲,以拳拳之心去引导和感化,但你再看他是怎么教育我的?引经据典的讲道理是一点不少,却无一例外是夹杂在拳拳到肉的‘打是疼骂是爱’的过程中呀,我敢说,他老人家在我身上打折的鸡毛掸子的数量加起来,比他教过的学生只多不少!最初揍我的确是因为我犯了活该挨揍的错误,可现在呢?他跟妈聊天聊出了不同观点,争论不下让我评个对错,不管我是偏帮还是实事求是,但凡没认同他,他都要找个借口祭出他的鸡毛掸子来发泄发泄……”
没良心的臭丫头非但不同情我,反而忍俊不禁的格格笑道:“爸在你眼里怎么就像个斯巴达奴隶主似的?他哪有你说的那么残暴啊,打你打断过鸡毛掸子吗?反正我一次都没见过,我只见过你屡错屡犯还常常理直气壮的跟他顶牛,气得他自己撅折过不下八百十条……不过,要是说爸教训过你的次数,好像确实不比他教过的学生数少,而且,一小半……额……一半差不多了吧?好好好,一多半,百分之六十……额……五六,到百分之七十……一二的样子,都是因为我无理取闹告你的黑状,但你也要实事求是吧,一般这种情况,爸骂你啊揍你啊,其实就是你们两个配合起来唱双簧,有时候还要加上妈,三个人演戏装个样子给我看的,把我当成小傻子哄!”
哥们略感汗颜,盖因没想到这小傻子竟然发现了我和老爷子唱双簧的事,可更多的还是气苦——什么百分之六十五六到百分之七十一二,含含糊糊斤斤计较,摆明就是心虚,臭丫头绝不是毫无自觉,我因为她搬弄是非告黑状而被老爷子教训的次数,占比至少超过了九成!
“但你也必须承认吧?并不是每次我被你冤枉了,老爷子都能明辨是非,因为你的演技和他对你的溺爱所导致的冤假错案,没有七成也不止一半吧?且他当真教训我时,又是多么的手下不留情……我不是抱怨,也没有记恨,毕竟大多时候的确是我咎由自取,明知故犯和知错不改,我深以为挨打不仅是应该,更是活该,所以就更觉得深以为然了,即,挨打这事吧,就和打人一样,一个是打着打着就打习惯了,一个呢,则是挨着挨着就挨习惯了,甚至,几天没挨打,屁股都会痒的受不了……是吧?”
楚缘一怔,随即在面露坏笑且歪着头将目光瞄向她紧致翘臀的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大为羞嗔道:“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我……我哪有屁股痒……呸呸呸,你才屁股痒想挨打呢!”
“我不痒,不过我很擅长帮人止痒……咳,”话说出口,才发现这话太容易惹人遐思,被理解的露骨下流,忒的少儿不宜,紧忙干咳了一声,趁楚缘没想歪之前将话题拉了回来,接上之前的话题,道:“道理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你一旦放任自己有了第一次,便意味着已经打破了原则,自然而然的就会发生以后的无数次,我不敢说人人皆会如此,可至少我不敢去印证我不会如此——所以不是我太能忍,是你的变本加厉,让我越恼你就越对自己不自信,再加上你这丫头在学校里的方方面面,表现相较同时期的我,实在优秀太多,我怕啊,怕我忍不了揍了你,不是纯粹的源自你的咎由自取,其中也夹杂了我对你的嫉妒……我所谓的这种嫉妒可不同于你对流苏或者小紫的那种吃味,不是情感中不可避免的不愉快,完全是对于你能力、努力乃至运气的一种艳羡乃至憎恶,丑陋至极,丑陋到我自己都没有勇气正视,于是我对于你无底线的欺辱和挑衅,也只能心甘情愿的选择一忍再忍了。”
“就像张明杰对你的那种嫉妒?”
“是,也不是,”我道:“张明杰压根儿就看不起我的能力,也完全看不到我的努力……咳,因为我确实也不怎么努力,可即便这样,他张家依然处处受我压制、事事遭我钳制,站在他的立场,怎能不加倍艳羡和憎恶我的好运气?而我对你则不然,张明杰不会自我检讨,但我会啊,所以我是全方面的否定了自己,深以为我就是不如你这丫头,若还为此恼羞成怒,怎能不让我鄙视自己?”
“讨厌,我都听不出来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了,”楚缘不好意思的辩解道:“我承认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欺负你挑衅你的方式,最多只能称之为刁蛮任性或者傲慢自大吧?无非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话有点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罢了,偶尔逮着得理不饶人的机会,喜欢搞点小动作,也无非就是掐你一下挠你一把咬你一口,或者给你个三拳两脚的,但我都有注意尺寸啊,说话不会当真往你心窝子里戳,至于打你……莫说我从未使过劲,小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折磨你,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挠痒痒吧?瞧瞧你这身子骨,多结实啊,爸的鸡毛掸、许恒的子弹还有沙之舟的刀子你都能扛得住,却扛不住我的棉花拳豆腐腿?鬼才信哩!就算我偶有失言或者失手真个伤着你了,也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还无底线的欺辱和挑衅呢……我哪敢?我招惹你,只是想让你注意到并向你强调我的存在,让你能够对我多一点重视,我不怕被你说教、打骂,我绞尽脑汁想要惹恼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逼出你真实的那一面,你以为我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啊?我也怕的,怕彻底让你厌恶了我,连理都不想理我了,那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你都不知道,你大学一毕业就搬出去住的这一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真的以为你是受不了我了呢……”
我是真的受不了啊,那时简直可以看做是我已经彻底放弃了与你好好相处的努力,迫不及待的脱离苦海逃出升天,倒不是当真对你厌烦了或者没了耐性,非常单纯的一个原因,即看透了,不摆脱你这粘人的找茬精,我怕是连女朋友也交不到,交到了也不可能谈长久,毕竟只是我的‘好哥们’,且你接触都不曾接触过,都没妨碍程姑奶奶被你嫌弃了四年……这番话只能在心里吐槽,杀了我也不敢说啊,怕说出来会被这臭丫头折磨的生不如死,一如我不敢跟她较真,说她的刁蛮任性挑剔刻薄若只是针对我而言,确实不叫个事,但用来针对紫苑、流苏乃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却都会令我觉得难以接受——我不信她没有这份自知,臭丫头百分之百是在等我质问,然后就能理直气壮的将责任归咎于我的虚伪包容才是对她最大的放纵了。
坦诚相对以后再回头去想从前的种种,我必须承认,虽然绝非我本意,但我曾经那种自以为是的宠爱和忍让方式,确实像极了杀人不见血的冷暴力,那张假笑面具无形之中带给楚缘的伤害,远远不是她让我受的那些小委屈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