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嗎?\r
不知是幾時,察覺到指尖傳來的粗糙的觸感。可能是淡色的亞麻布或者人造纖維……前後挪動了幾下手指,這大概是床單吧。\r
——我模模糊糊地想到。\r
從胸膛中把氣息吐了出來,下一次吸入的時候卻因為梗住咳出了聲音。\r
溺水似的痛楚比意識更先一步襲擊了神經。\r
刀割般的熾熱感逐漸消失,生物電的遊走讓我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形狀。安睡在黑甜中的意識開始醒來,我的精神和理性逐漸代替了肉體開始思考。\r
首先辨識出的聲音是心電儀的滴滴聲。\r
眼裡照進來了刺目的白光,條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r
下一刻,憑理性知曉自己還活著,不知名的苦楚和快樂便一起湧上心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我只得梳理自己僵直的舌頭練習發聲。\r
如同遭遇海難的不幸者,我的嘴唇好像覆蓋了厚厚的鹽粒和粘液的痕跡,即便想要傳達什麼也說不出話。\r
K粒子已經修復了我的身體,但是它還遠不足以連我的習慣和狀態一併複製。好在我最近已經習慣了這副淒慘的模樣,懂得如何處理現狀這種事值不值得慶祝,我因為大腦還有點暈暈乎乎就不打算去想了。\r
海水如同烙鐵侵入氣管,肺泡也一起燃燒起來——這般的景象鮮明地回蕩在腦海中,讓我感到了戒懼。\r
如果無法再度醒來,那麼曾幾何時預想過的事情便會成為現實。\r
堆積的現實會成為事實,事實會趨向未來。\r
我的未來、嗎,比起變為骨灰或者福馬林裡的標本,寧可碎成肉塊沉入海底。只是大家並不會對此感到欣喜,故而我也不願意放任它的發生。\r
因為那樣我就連……就連像現在一樣流出眼淚的機會也沒有了。\r
眼角濕潤之後,終於可以自己睜開眼睛。視野裡還留著方才手電筒照過之後眩病似的光斑。\r
轉椅的軸哢噠地響了一聲。\r
友人A一聲不響地蜷縮在靠背椅上,抱著腿、從臂彎上面露出眼睛。\r
那毫無溫度的藍色眼睛、稍稍遠離的態度和陪伴已久的姿態,讓人忍不住想到黑色的貓咪。\r
[newpage]\r
◇\r
\r
時值二月,天氣依然寒冷。\r
並不是指此處日照不足,正相反,這裡的晴天如同教科書一般標緻,從早晨六點到晚上七點全程都有燦然的太陽,帝王一樣坐鎮天空。\r
如果是晴天的話當然是如此,倘若是綿綿陰雨——正如今日——那便是另一番景象。凍雨和陰雲就像是要把季節或者溫度抹去一樣,迫使人裹上剛脫下來的冬季厚重絨衣。\r
鎮守府港區的周邊,與印象中的臨海海灘並不相同,實際上依靠著名副其實的峭壁和高山。\r
從山麓吹下來的冷風,進一步地加劇了冬季殘留的威壓,讓人心頭也罩上陰霾。即便是樂觀達人也會稍微悶悶不樂的程度……基本便是如此。\r
峭壁上伸出來的一角像手臂一樣插入海港,這就是連接兩個地方唯一的通路。零星的草莖插在岩石的縫隙中,為此地平添了稀薄的綠意。平常會有貨車來往的這條道路現在顯得十分寂寞,僅僅有二人份的身影走在其上。\r
那是僅僅從遠處觀看,就會覺得異常的二人。\r
且不說別的,主要是因為她們的穿著。如同把季節和身份搞錯了一樣,熱褲和裙子的打扮簡直讓人懷疑是否是從畫報上剪下來的模特。不僅如此,還從身體裡散發出非比尋常的存在感和熱氣,雨水也在滴落到身上之前被蒸發。\r
那是激發態的[[rb:K(KAN)粒子 > K^*]]集結成的力場。\r
毫無疑問這兩人便是艦娘,是如假包換的遠東重巡洋艦級艦娘“高雄”及其友人A。\r
一大早從城內搭乘輕軌歸來,這兩人朝鎮守府的方向前進。\r
“真是嚇我一跳,沒想到我也有一天會邁著跳舞般的步伐走在這條路上。”\r
“啊啊,心情放鬆固然很好,但是這條道走到習慣可不是什麼好事吧。高雄,這次長官還是能夠醒過來可能只是因為運氣好也說不定,一共嵌入了二三十片鋼片在體腔裡,不,比起這個她的病灶已經發展到骨髓了吧,那樣就沒救了。如果你可以更有一點緊張感——”\r
“一提到提督就變得話嘮,不由分說淩晨把我拽過來的人是誰啊?有沒有救什麼的從一開始就肯定沒救,那種內臟大放送有個一兩次人就差不多該節哀順變了,所以現在可以享受的話就現在去把她吃掉呀!”\r
用平常的愉快以上的好心情,高雄明目張膽地打斷、並且取笑友人A。用十分明亮的笑容她繼續追擊:\r
“我那邊有這樣的說法,‘花開堪折直須折’?不,不是,什麼來著,五十年……等我一下啊。”\r
高雄看著遠處的藍色波濤,一邊斟酌一邊念白:\r
“人生不過五十年,跟第五層天比起來實在是像做夢一樣。蜉蝣一樣的人們,從來沒有永生不滅的……嗯,就是這樣。”\r
把好好的幸若舞的段子用大白話說出來之後,高雄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合掌向織田信長偷偷謝罪。\r
“……今天還微笑的花朵,明天就會枯萎。感到悲傷的話就流下眼淚,感到憤怒的話怒駡便好,感到歡樂的話可以面帶笑容。所以你幹嘛這麼世紀末啊。你不動手的話就把提督讓給我好嗎?我也很喜歡提督啊。”\r
“在不知道用什麼表情才好的時候,還這麼沒心沒肺。”\r
看友人A的反應,好像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正是因為厭惡這份手足無措,高雄才繼續編造出更過分的話語:\r
“哈哈哈,心肺什麼的早就扔到海裡喂魚去了。對於艦娘而言解體、沉沒的事情一點都不新鮮,前線的和平比牆沿上隨時會傾覆的搖籃更加脆弱,只要一顆炮彈就什麼都結束了,面對消亡的那種心境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自己也好別人也好,牽起來的雙手總有一天會鬆開,不抓緊時間只會留下遺憾——那麼只要現在很好不就可以了?從長計議這種事[[rb:我們 > 艦娘]]是沒有命去做的,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這也是不可避免的情況。”\r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面帶笑容?仿佛是在這麼說,她眯起眼睛審視著身邊友人A的容顏。\r
能用耀眼的表情說出殘忍的事情,這正是友人A所熟悉的“125的高雄”的特技。\r
“……那種我做不來。”\r
“那還真是有點缺乏鍛煉。”\r
如果長官從自己的人生裡揮手說掰掰,恐怕什麼地方就會變得不完整,人也會變得奇怪吧。懷抱著明眼人一看便知的思緒,艦娘垂下眼簾否認道。\r
當然不是因為忘卻了相識這種奇跡的價值,而是因為等不及從夢境中醒來再哭泣。\r
但是,這個理由無論是誰也不想向其告白。她自己也知道這份心境早就寫在臉上,只是說出口的話似乎就會有什麼發生變化。\r
遊走在鋼絲上的片刻的溫柔、夢境一般虛幻的日子,她打心底地想將其延續。\r
於是她思索了片刻,重新回答道:\r
“薪水……就沒有了。”\r
“喂喂喂,不要用你後期型號的月薪說糊弄過去啊,真是的,你這人!”\r
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用力拍著同僚的肩膀,高雄仔細品嘗著艦娘逞強似的反駁。她一直笑了一分多鐘才停下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心滿意足還是因為腹肌抽痛。\r
友人A皺起眉頭看著高雄……因為放肆地大笑而蕩漾起來的胸口的風景。\r
“請不要嘲笑我……”\r
“這可不行,我必須得好好地過把癮。啊,你知道嗎,世上的笑容大抵分為三種,最後一種是幸福的笑容,另一種是不知道做什麼表情所以要笑,最多的一種是愉快犯喜歡的笑容,我啊,沒有第三種的話就很難過的舒舒服服的,所以要抓緊[[rb:你 > 笑料]]才行。作為補償,我會做特殊的夜宵支援夜間秘書艦工作的。”\r
“唯獨那個絕對不要,變得像鳥海一樣我可敬謝不敏。再者我也不是……”\r
原本是想要義正言辭地拒絕這人體實驗的宣言,友人A不知道為什麼越說越小聲,最後聽不見了。\r
我懂我懂,露出壞心眼的表情,艦娘伸出了兩根手指。\r
“你和提督。”\r
食指與食指若即若離,越來越近,最後碰在一起。\r
傻子也知道這是什麼的暗示,艦娘別開了視線。\r
“明明陪她這麼多天了,剛離開一小會兒就這麼饑渴,你到底是條忠犬——不,這麼說恐怕不合適,你對待欲望和需求的順序不一樣,面對的方向也不一樣。你是貓嗎?”\r
高雄絞盡腦汁開始逗弄同伴。\r
“俾斯麥前輩的話,我覺得應該注意回避——”\r
“不不是那個演習場的波斯貓!嗯你這個人是真的缺乏感性嗎?我是在說你的性格。”\r
是嗎——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後,友人A這麼回答道:\r
“比起貓,我大概更像是個人。黑藍的深海顏色我始終記得很清楚,所以姑且還算是個人吧,大概。”\r
“喂喂喂,還能看到藍色的地方都不算深啊。”\r
“貓的世界是黑白的,直到剛才為止高雄你都不知道嗎?”\r
“我聽說綠色黃色和藍色也可以稍微看到一點。”\r
友人A“啊”地停頓了一下,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吐出一口白氣。\r
“是這樣的嗎!”\r
面對某人精湛的轉移話題的能力,高雄也只能遺憾地打住了。雖然知道這是故意裝傻卻毫無辦法,對方比自己更加狡猾這件事真是令人洩氣。她突然有點懷疑自己說了這麼多是不是白費口舌。\r
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步。\r
只不過,“125的高雄”並不是會輕易放棄的那種人,她僅僅是沉吟片刻,便用新的話題揮走了沉默的氣氛:\r
“我想稍微談談看別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請關掉錄音好嗎。”\r
嚴肅起來的高雄,恐怕是要談論比“身為人類的艦娘”更接近核心的事情。察覺到這一點的友人也把微微動搖的表情換掉了。\r
“提督……”\r
當然事關她們的提督,在場的二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r
“不,我是說提督以外的‘她’的部分,那個系統。”\r
一直聽到這裡,友人A才反射性的伸手關掉了自己的電臺。正如字面所言,這是她認同所談之事的重要性的表現。應當這麼說,艦娘在切斷了自己的通信和記錄功能之後,又朝四周看了一圈這才放下心來。\r
因為“系統”是秘寶中的秘寶、核心中的核心。\r
KANMEN RIDER,代號KR。\r
簡而言之,就是人工製造艦娘——“建造型艦娘”——生成系統的尖端應用。也是人類迄今為止對K粒子做出的最複雜的嘗試。\r
將生成適格體的神經這一奇跡變為技術,將適格體的天賦和經驗從神秘變為科學,是如此的大不敬的東西。\r
簡而言之,就是剝除“艦娘”這個人類與K粒子的仲介橋樑,使人類直接駕馭K粒子的系統:“[[rb:艦 > 靈長]]的騎手”。\r
“你應該比我更早地見識過它才對。”\r
啊啊,理所當然。\r
友人A的表情仿佛是在這麼說。\r
“……我就是被那個[[rb:東西 > 長官]]擊沉的。”\r
與前期以建造型艦娘的身份加入鎮守府的高雄不同,友人A是在鎮守府成立初期作為掉落型艦娘出現的。\r
被亂序的K粒子改造成輕巡洋艦級USO“深海”的她,正是在某次出擊中掉入了人類的陷阱而被擊沉,並且再度作為“艦娘”覺醒。\r
“早期的RIDER LV1系統只能用在極近霰彈炮、冷兵器和裝甲上,相當低效,飛行道具距離稍遠立刻就自動解體,只是將發生器與外骨骼簡單地結合了一下。現在LV2則是將發生場移植到內骨骼裡,身體能力是強化了,可它比起助力更像是拖油瓶的東西啊。”\r
“穿過射程進行肉搏的話,老手大概能夠擊破指揮塔,”\r
友人A用手指戳著腹部畫了個圈:\r
“這一塊被五十毫米口徑的鋼釘弄壞過,但是在深海射程裡的話是絕對不可能贏的。那個系統雖然動作靈活,但是在海上的中距離機動力實在是太差了。”\r
以人的身體作為基礎,沖上去毆打深海顯然是相當愚蠢的行為,不管肌肉有多麼強健也不可能戰勝超出了舊有物理原則的對手,旁觀者看來就像是用草莖去斬精鋼一樣。現在能夠擊沉一隻I級重巡洋艦級深海基本就是極限了。\r
當然,喜歡使用拳腳的異類這裡就有一位。如果是她的話,為了擊沉深海用牙齒咬斷炮管這種事都做得出來。\r
“所以包括騎士空降在內,KR根本不適合海戰吧?”\r
“明知故問。”\r
正如高雄所說,能夠代替艦娘的東西勢必擁有更高的性價比和強大的戰鬥力,但是KR系統的開發每一步都緩慢得如同陷入瓶頸,威力也好成本也好根本形不成替代優勢。\r
“效率還不如第一年對策局的初期型號對策艦,雖然只是讓適格者做了人柱,好歹擊破數能夠達到五比一。”\r
那是人類使用K粒子與深海作戰的第一次嘗試,以特殊方式進行開發的深海對策艦共兩百三十四艘出戰的對策局,付出了七十二艘重創,十五艘沉沒的慘痛代價,相對的也取得了深海三匹擊破的歷史性戰績。\r
對外宣佈的數字是共計兩千五百名隨艦人員陣亡。不過並未算進對策艦生產過程中作為核心而使用掉的一萬兩千名適格者,以及自願被塞進炮彈裡面作為K粒子附著發生器的數萬人。\r
剛剛成立的全球深海對策組織傾盡全力打造的這次作戰差點讓自己立刻破產,多虧了原聯合國立刻投入了數十倍的資金輔助周轉。\r
大約一年後[[rb:K粒子操作員 > 艦娘]]的出產才變得穩定下來。短短兩三年裡出現K粒子和深海這種事情已經足夠驚人了,沒想到科技系統真的能跟上腳步實現躍遷,簡直像是紅皇后。\r
沒有K粒子的武器根本無法對深海造成有效的殺傷,這種嚴苛的條件也走過來了的人類真是相當頑固。\r
所以高雄才會產生疑問,為了求生無所不用之極的對策局,出於何種理由一直堅持著研究KANMEN RIDER系統。\r
“除了效率不足,我最近還聽說了一個有關於KR的傳言,從那些被拆了一半的我那裡傳過來的。”\r
啊,啊啊,不要提這個吧。\r
就連友人A也聽說過,因為高雄級適格神經的問題,她同型姐妹艦的數量多得異常,甚至令人頭疼。所以待遇總是不好,還是黑暗鎮守府的鮮血艦人工廠系列鬼故事毫無疑問的女主角,往往下場是被解體。\r
“RIDER系統艦娘似乎不能使用。”\r
聽到這句話,友人A歪著腦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r
“……這麼一來我就無法從原理上理解為什麼。”\r
所謂的艦娘,就是能夠自由自在地使用K粒子的物種,她們將KAN粒子作為四肢一般的存在進行驅動——而實現這一點則是通過所謂的適格神經。\r
就像卡爾•薩根的龍一樣,對於[[rb:外人 > 人類]]而言無法識別的KAN粒子,艦娘可以直接觀測到它的正體,是如同呼吸或者眨眼一樣簡單的事情。\r
張開手掌就可以觸摸。\r
用來使人類觀測到K粒子的RIDER系統對艦娘失活,這怎麼想都是故意設計出來的,而且還讓人懷疑是不是策劃腦子進了鹽水。\r
原本連系統操作員都必須擁有適格性(她們的長官亦是如此),現在卻想讓盲人騎瞎馬,難道還有別的手段來接觸K粒子嗎?她越想越覺得十分奇怪。\r
“連神經都不需要的話,至少還需要用腦來認識到它的存在才行。”\r
人類進行觀測的工具事實上是腦,眼睛僅僅是鏡子或者拿去反向捕捉波長的東西,只有腦才能決定視界。如果把腦子泡進鹽水、插上電極並且提供養分的話,人的知性和靈魂說不定也就可以繼存。\r
“用艦娘的腦細胞代替適格神經填充在系統裡面,大概也是可行的。但是這樣好嗎?”\r
友人A自己推導出了絕對不可能實行的結果。\r
雖然我知道人道條約一般不會被好好遵守,但是這個也有點離譜過頭,這麼說著的高雄摸了摸下巴。\r
以前確實有人肉大炮,可是如今派遣艦娘就能輕鬆達到更好的效果,留著適格者做成艦娘不是好很多嗎?\r
這個念頭在高雄的腦海裡只存在了一瞬間就被扔進廢紙簍,她的腦結構好像天生就對思考多餘的事情不感冒。\r
“我說你啊,如果那東西真的要用我的腦漿來填充的話,你會用嗎?”\r
高雄一臉認真地看著身邊的艦娘。\r
正如她所設想的那樣,身邊的女性大大地睜著沒感情的藍色眼睛,隨便地點著頭:\r
“以後你沉了,我就用。”\r
說的也是,被頂回來的遠東艦娘眨巴眨巴眼,把話題扯回到RIDER系統上:\r
“就算填進去腦子,這套系統在K粒子富集的海底以外的地方都毫無用武之地不是嗎,跟電臺訊號一個道理。”\r
“唔……呣。”\r
就算有人工手段可以觀測、干預KAN粒子,也不會比進化了數萬年的人類神經更加有效,這一點毫無疑問。在KAN粒子相對稀薄的海面和陸上能夠使用K粒子才是艦娘的最大存在意義。\r
“不知道,我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恐怕這套系統如此昂貴還低效就是這個原因吧。”\r
說到這裡,艦娘們的心中各自騰起了怒火。\r
如果這套系統更加行之有效的話,自己的提督(長官)也不可能會受重傷。\r
而對方僅僅是五隻I級Ⅱ型的重型巡洋艦級“深海”和更弱小的Δ級Ⅰ型驅逐艦級。\r
雖然她們差點遷怒于隨行的[[rb:艦娘 > “那個四眼”]],目前至少還能以最低限度的理性和戰鬥經驗認識到裝備之間的鴻溝才是其原因所在。\r
險些失去重要之人的心情,因為時間和某些事實而被推動,開始熊熊燃燒起來。\r
簡直是讓人咬牙切齒的程度,她們用不同的心情對海軍上層致以了憤恨的問候。\r
不知道生著悶氣走了多久,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鎮守府的輪廓,二人各自收拾起心情。\r
悄悄到訪的沉默,被不識氣氛的聲音打破。\r
“啊哈,稍微有點好奇,”\r
身為女性的高雄還是把話題引向了她最感興趣的浪漫的邂逅故事。\r
“當時提督是什麼樣的?怎麼擊沉你的?公主抱然後打穿了肚子嗎?”\r
雖然很突兀,但是友人立刻答道:\r
“公主抱不可能,有效的是擊穿左腦的金屬筒。”\r
高雄慶倖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r
“那可真夠嗆,你還能回來也是……”\r
友人A伸手按著自己的嘴唇。\r
“因為我答應了長官……不是,是長官要我回來。”\r
“?!”\r
發覺自己說了多餘的話,艦娘的臉慢慢轉向一邊。\r
你這是連心也被擊沉了啊,看著高雄努力憋住這句話的表情,友人A後悔地閉上了嘴巴,下定決心把這件事雪藏到死。[newpage]\r
◇\r
\r
正午時分,陽光終於穿透層雲,得以到達地面。\r
儘管只是、仿佛連那稀薄的熱度也隨時會被吹跑似的,恍恍惚惚的光亮。\r
明明對流層以上還是灼痛人眼的白日,現在卻可以用眼球直視。微微令人目眩的光景,不由得使心情泛起波瀾,帶來些微的感動。\r
如同細沙一般流逝的時間總有一天會見底,那就是終末了。悲傷的情愫衝擊著眼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卻沉溺於這痛苦的溫柔,束手站立在變化與衝擊的前沿。\r
十分清楚自己無法看向未來,也不能揮走與過去道別的沉重。\r
依然會對前進一事感到懈怠,做不到用熱烈的心情迎來變革。\r
只能生活在“現在”,不具備自我再認知功能的某物,毫無疑問那就是“艦娘”,如假包換的西歐戰列巡洋艦級艦娘“胡德”及其友人A。\r
品味著曖昧奇妙的心境,二人就這樣凝視著窗外的風景,凝視著泛起波浪的大海。\r
“……”\r
與其說是因為美景而心神動搖,還不如說是因為尷尬而產生沉默。\r
從沉默中誕生出的是少許的火花四濺和一湯匙的敵意。\r
正如字面意義所言,胡德提高了嗓音,叉腰挺胸地率先發難:\r
“嗯嗯,提督的事情我也非常抱歉,但是除卻‘真遺憾’這三個字以外也沒有更多要說的。這裡是我生活的港灣,是最喜歡的地方,所以絕不存在姑息自己失誤、故意犯錯之類的事情。”\r
放下了不離手的紅茶杯,她隔著空氣凝視著對面的艦娘。\r
而友人A仿佛什麼錯都沒有,用無事發生過似的眼神看著胡德。\r
明明有話要說,卻什麼都不肯講明白;僅僅是等待別人來發掘所思所想的這副模樣,讓人感到十分不爽。\r
於是胡德用高貴的英倫淑女禮節再度歎了一口氣,追加了詳細的說明:\r
“因為提督的命令留了兩條重巡給她,雖然我對以一敵二這件事有所進言,可提督並未聽取意見。在我勸阻之後下了‘好了到此為止’的命令。我應該和閣下一樣很無辜才對。請不要用那種目光看著我好嗎,如果是在用那種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的眼神的話。”\r
明明什麼都懂卻在裝傻,有時胡德也拿自己的同僚頗為無奈。\r
“……所以說也不能突然就把我的眼鏡扔到海裡啊,是扔到海裡了嗎?”\r
走在半路上,友人卻從一邊竄出來,摘下自己的眼鏡拉開窗戶投了出去,然後站在那裡欣賞自己的可憐樣。當然摘下眼鏡之後的事情大多數是胡德的想像,畢竟現在眼前一片模糊,連歐根和俾斯麥都分不清。\r
“……我給你換一副眼鏡,怎麼樣?”\r
直到現在才用聲音表明意志,艦娘轉過身來,有意無意地拍了拍腰間別著的金光閃閃的深水投彈器。\r
就好像是在說“別想叫潛艇去撈!”似的,真是非常惡毒的無聲威脅。\r
嗯嗯,這下就不好辦了。\r
胡德內心的聲音告訴自己,雙方情緒的高漲不是一個級別。儘管只是輕巡洋艦級的艦娘,這傢伙生氣起來的話可是不妙的很。畢竟這裡也是有著諸如“天上地下的輕巡”、“意外能幹的CL”、“八百裡外一發命中旗艦”等等的鎮守府奇譚的地方。\r
“你喜歡的話,我也沒差。請記住是雙眼八百五十度加散光十五度,附雷達就行,奇怪的功能不要往上面加哦。”\r
雖然平常這兩個人關係就不好,但也沒有差到哪裡去。互相保持距離的時候,姑且還是能夠進行正常水準以上的對話的。為了平息大眾的疑慮,暗地裡的較勁偶爾也會稍微收斂,這也就是二人間關係的可愛之處了。\r
到此為止。友人A馬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說著“你竟然還在期待那種功能”,仿佛踩到泥巴一樣往後退了一步。\r
試圖換上貴婦表情的胡德也沉下臉來,說著“閣下這不是半斤八兩嗎”,擰起嘴角、扯出假笑擺了個迎戰的架勢。\r
一觸即發的修羅地獄的最後,二人各自吐出口氣,把神經鬆弛了下來。說的也對,在鎮守府裡還要腦內鳴笛緊張兮兮的話,除非有備用大腦否則誰也受不了。\r
“因為這裡是鎮守府”——走廊裡的兩人心裡都十分明白,這種理由是無法為前線帶來貨真價實的安全或者寧靜的。但是僅僅是想到它,內心就會放鬆下來。作為社會性動物的人的歸屬感在這裡獲得了飽足,社會的形狀在此地得到了鞏固,儘管是十分微小而脆弱的感情,這份讓人可以面帶笑容的確信卻是她們最珍惜的寶物之一。\r
就算是像貓一樣難以捉摸的女子,在鎮守府裡也會比較容易交流。\r
懷著以上的思緒,胡德把茶杯和託盤放在窗臺上,稍微低下頭再度致歉:\r
“……我以皇家海軍的榮耀發誓,我在場的時候提督絕對不會受傷,請閣下放心好了。”\r
事實上,胡德並沒有對提督真的產生過什麼感情,女長官女上司在自己看來頂多就是好相處的同行,榮耀與優雅才是她的一貫方針。對這份風度執著到令旁觀者都捏把汗的程度,把貴族的決鬥當成此生唯一要踐行的信條的胡德自己也是異質的典型。\r
儘管這麼舉例有失妥當,胡德真的具有拉海爾一般的軍略和手段,在海面上傾瀉自己優雅的暴力正是她的拿手好戲,不管是對深海一方還是自己這一邊。\r
跟著胡德出海的艦娘身上的創傷往往最為嚴重,反過來說十有八九也是戰果最為顯赫的隊伍。\r
高雄曾經評價她的時候這麼說:“這個人跟年輕時的遮那王一樣扭曲”。\r
對自己是無可救藥的偏執狂這一點心知肚明,所以她才拐彎抹角地為自己的誓言加上各種條件。知曉後果而能夠提前做出預判,她的這種本能恐怕在整個鎮守府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級別,姑且算是讓大家還能隨她出海的微小的代償。\r
只是,用慣常的態度敷衍自己感情的胡德,再抬眼看到了對方的表情之後,不得不加上一句。\r
“其他人的話我也會仔細叮囑。”\r
畢竟那是不戴眼鏡的時候也可以分辨出來的——只有熟人才能夠分辨出來的——悲傷的表情。\r
並沒有泫然若泣、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也不是掩蓋了心情的鐵面皮。那是沒有眼淚,僅僅是對未來的事情一點都不抱有希望的,看到了終局似的感情。活像是阿索林的臨終小鎮裡,惟願命運顧惠的無名的“那傢伙”一樣。比青金石還要純粹的虹膜和令人目眩失神的細長瞳孔,死物一般連動都不動。\r
你這樣能夠看得見東西嗎——光是旁觀就覺得空氣分外沉重,讓人窒息。真是何等的,讓人不爽的表情啊。和做出這幅丟人表情的本人一樣令人不爽。\r
如果你這麼生活下去的話會短壽的。倘若能夠說出口,胡德真是想這麼告訴面前的女人。\r
為了能讓這傢伙多少打起一點精神,她在腦海裡思索了一會兒,決定把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全部說出來。\r
優雅地啜飲了一口冷掉的紅茶,首先是讓人快速轉換心情的,嚴重的問題:\r
“上次你托我留意的那個,有聽到這樣的傳言,KAN粒子具有微觀凝聚現象,但是好像和B什麼C或者費什麼的都不一樣。那東西似乎是被叫成足以媲美極微觀生物的妖怪了。”\r
雖然在用詞上頗有出入,友人A還是聽懂了胡德的意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r
“新的物理陰雲也變成……總算變成妖了嗎。”\r
艦娘捂住嘴巴,靠在牆邊開始消化新得到的資訊,很快就把過於簡單的結論修改成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術語:\r
“自旋又不是整數又不是分數,常溫就能有BEC,不,恐怕連類冷凝態都不算,只是看著很像。空氣裡也好海水裡也好都有藍色的輻射,這個東西果然是不行的吧。搞不好會變成既不是第七態也不是第十一態的新粒子,不,應當說是i或者別的什麼空間裡出現的惡魔嗎?能被適格神經和大腦觀測到的話坍縮就還在,可無論是粒子還是場它本身的性質就已經變了,電子躍遷的過程中分子構型發生了改變……難道說弗蘭克康頓那一套對它是不適用的嗎,還是根本就錯了,這會在理論界引起恐慌的……根據觀測者本人的意願選擇波函數的[[rb:未來 > 本征態]],假設精神和靈魂是高級的量子層級現象的話,人就可以培養出言出法隨,所以這東西是用來剪輯世界的東——”\r
“欸、那什麼等一下,停一下好嗎。”\r
確實不想承認自己完全跟不上蛐蛐輕巡的思考回路,但是跟不上和完全聽不懂還是兩碼事,作出讓步並不稀奇。\r
“濃縮成普通人也能聽懂的結論,閣下做得到的,行嗎?”\r
你是在開玩笑嗎——皺起來的眉頭也好,微微張開的嘴巴也好,仿佛都在如此說。\r
“不是刻意貶低誰的頭腦,但是長官也懂得的道理應該就是常識,我只是用常識去推導常識,最後得出另一種常識而已。”\r
“你可是連文書簽字都不會做的自我認知問題兒,哪裡來的什麼普通人的常識?”\r
胡德用氣的發顫的嗓音神速回敬了一句。\r
“是嗎,是這樣的嗎。”\r
沒想到聽者卻一點都不懷疑這句話的正確性。不行,再這樣下去就根本分不清她是裝傻還是真傻了,應當在這之前阻止其暴走。嗯嗯,那麼就換成濃縮成為二十字以內吧,對閣下來說肯定很容易的吧!\r
“好,我認為K粒子有惡意,是剔除人類的刮刀。”\r
就像迎面撞上誰一樣,胡德感覺自己腦袋嗡嗡作響。無法理解亦沒有真實感,就算是被迎面澆了一盆冷水她也反應不過來。\r
“類生物學現象?”\r
“啊啊,胡德,你聽說過CANCER吧。不是天上的,是人體內部的那種。”\r
雖然根源是刹車壞掉了,但從自我保存的角度來說,它們實際上是相當完美的生命體,友人A用確信的口吻如此說道。\r
“同質的完美生命對於人體而言是猛毒,多一點就會造成生體整個崩潰。即便是具有集體無意識的神秘學方面的人類世也不可能與此抗衡,因為人類內部的作用力實在是太小。K粒子就是能夠讓‘理想黑體’、‘理想物塊’誕生於世的東西。而另一方面,人為了保持自己的認知連續性和完整性,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指明自己的行道,不可以去觀測物種立場以上的境界。不是垂直躍遷的向度的話人就不能再叫做人了,你看,以霞為食的仙人實際上只會是怪獸吧?”\r
“這麼一說的話,我也開始覺得能夠隨意變形的東西有點問題……”\r
“坍縮的終點被選擇了,未來子錐整個都亂掉了。只怕是現實版的拉普拉斯或者麥克斯韋妖的親戚吧,那東西對於人類而言絕對是錯誤的,因為我已經是艦娘了所以才能這麼說。”\r
友人A把手合攏往裡面哈氣,反復搓著雙手,不這麼做的話就會感覺到莫名的焦躁和寒意。\r
“這個什麼,錯誤的東西還能搶救嗎?”\r
“不行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r
友人A的說辭斬釘截鐵,但胡德依然沒有一丁點實感。\r
對她而言那是日常以外的異常,是身體髮膚都無法感受到的非存在,同時也是作戰時多餘的思緒。\r
既然事情這麼嚴重,只靠自己一人就什麼也做不了。\r
那麼等待某個人的出現,等待別人來解決事情,自己負責錦上添花便好。\r
並不是因為她懶得去思考,實際上胡德還有小半是頭腦派的。只是一旦做出決定就會永遠失去另一種可能性——選擇未來這件事讓她心生恐懼。\r
我果然還是像個人類——這個女人自認為放棄了人類的極限,推翻自我構型的四壁之後再度建立起了名為艦娘的箱子來約束網狀的自我。她在戰鬥中試著忘卻自身,蔑視著敵人——現在也,對自己意外軟弱的一面嘲笑起來。\r
“嗯嗯,高雄閣下一定會說果然還是及時行樂一類的話吧,但是我可一點都不想苟同她得過且過的態度……希望這只是你個人的誤解,事情不會總像天氣這麼糟糕的。”\r
“啊,啊啊,是這樣。”\r
沒想到面前的人卻突然舒展了眉頭,啪地拍手,好像想通了一樣。沒有露出笑容也沒有輕輕地跳起來,但是友人A的臉稍微有了一點血色。\r
“托你吉言,我大概知道怎麼去做了。”\r
胡德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僅僅是內心充滿了不幸的預感。正如她所想的,面前的艦娘頭腦很好,是一定能夠在現實的夾縫中求得生存的類型。她絕不會同自己或者高雄或者別的艦娘一樣偏執、消極、激進。\r
因為她的程度只會更深,那是無藥可救的先天性物種差異。\r
這正是自己對這個艦娘的畏懼、厭惡的源頭。\r
“你……還是放棄吧,那樣對大家都好。”\r
不,不必擔心。她這麼回復道:\r
“我有你兩倍的運氣,這一次肯定——”\r
\r
原本我是很困擾的,K粒子是如此讓人不舒服的東西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它對人類的惡意又與已經不算是人類的我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焦慮佔據了我的心頭,為什麼我仿佛被推著後背一樣慌張,為什麼身體內側好像挖空了一樣難受,為什麼胸口會隱隱作痛呢?\r
一夜一夜地從黑甜中驚醒、呆坐著迎來清晨的理由是什麼?\r
想一下就知道了,這個緣由的名字是——\r
許久以後我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因為它而失掉性命。\r
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r
“我要為長官許願,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r
如果KAN是人類實現自己的任性的催眠機,那它應當知道我最後的願望。最後的一件事,就是保護我的長官,讓她得到一切她想要的幸福,保護她遠離一切的災禍。\r
在這條守護一個人的道路上,荊棘襲來就粉碎荊棘,險阻出現便粉碎險阻,如果我是長官的敵人的話就連我自己也一起毀滅,即刻毀滅,沒有差別,為了她幾度粉身碎骨都可以,就算化成灰也要再度燃燒照亮長官的前路;\r
用盡全身的一切都不能戰勝的命運就用兩倍的全部,十倍的全部做不到的話就使用百倍的全部,我什麼都給她——就是這樣,僅此而已,其他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要變,未來已然[[rb:完成 > Geendet]]。\r
我不要別的任何人。\r
所以,以後的自己可能會這麼想吧:\r
萎靡的花骨朵漸漸凋零,\r
……啊啊,裂開了的人偶,流下了泥土之淚。\r
[newpage]\r
◇\r
\r
拋下背後同伴的呼聲,艦娘腳下湧起波紋。\r
踩著水花她向前走去。\r
以古代凱爾特分水靴為模因原型誕生出來的足部艦裝,賦予了艦娘在水面自由行動的能力。\r
那不是腳底的紋路提供的摩擦力,而是螺旋槳的推進力。活用螺旋槳和船舵來滑行,這是艦娘在海面最基礎的行動方式,也存在在大型艦裝上自帶推進部的重量級艦娘。\r
解除了足部艦裝的艦娘,將K粒子在水上鋪開,就像是大蠅一樣利用張力站在上面。\r
海浪拍打著腳踝,不斷奪取雙腳的溫度。\r
她鬆開了雙手,新的艦裝[[rb:穿上 > Equip]]的瞬間——\r
從海平線的彼端傳來了震動的預感。\r
迎著觀測射擊的炮彈,艦娘奔跑起來。\r
轉到最高速的螺旋槳一擦到海面就發出了怒吼,她像行走一樣優雅地跳起來。\r
百米的距離,三步就能跨越。\r
“喲。”\r
從海裡竄出了黑鐵的魚。\r
張開的嘴裡面沒有利齒也沒有舌頭,取而代之的是交錯的鈍鐵板和有著柔軟蒼白的肌膚的人偶。反向生長的鱗片和體節的縫隙裡伸出了歪歪扭扭的炮管。\r
艦娘只是輕輕地在海面踩了一下。\r
她的雙腿擁有一跳十米的難以置信的跳躍力,就那樣簡單地越過了Δ級Ⅰ型驅逐艦級的頭頂,然後在半空中扭轉身體,展開雙臂。\r
兩肋以下,有著相似的黑色的構造。\r
那便是K粒子造出來的,有著媲美小型戰列艦副炮威力的,單純的團狀構造物。\r
身形交錯的不到半秒的瞬間裡,艦娘構造出了自己的炮管,然後開炮了。\r
比手臂還要粗的團塊變成尖刺,將深海釘死在海面上。\r
看也不看身後飛散的血沫和白漿,艦娘被炮火的反作用力彈飛,下一秒便在空中飛奔起來。\r
踩著炮彈也好,踩著偵察機也好,這種妄想一樣的戰鬥方法實在是讓人發笑。\r
高速旋轉、卷起烈風的炮彈只要擦邊就能把人攪碎;攜帶著炸彈的飛行器也是與其不相上下的兇器。\r
但是,有K粒子加持的動態視力和身體能力補正,對她而言以上的行動並非不可能。\r
僅僅是把這份心情載入到身體上,她就會變成除了擊沉深海以外什麼也顧不上的[[rb:兵器 > Beast]]。\r
艦炮對決在舊時代曾經有距離接近三萬碼的實例,但是現在雙方的距離不過四五千米,對於艦娘而言大約一百五十步而已,她稍微把視線投向遠方,立刻看到了深海的主力艦隊。\r
Ⅲ型戰列艦級一隻(Μ還是Λ級呢),K級Ⅱ型戰列巡洋艦級一隻,Ξ級Ⅱ型輕型航空母艦級兩隻以及T級Ⅱ型驅逐艦級一隻。\r
會對鎮守府造成破壞的,會威脅長官的是哪只呢?\r
先前空戰中輕母級的[[rb:飛行器 > 艦載機]]已經被壓制了,而驅逐艦級是無法對海岸造成有效破壞的。顯而易見,她得出了自己應當優先消滅戰列級和戰巡級的結論。\r
察覺到自己在戰鬥中進行著思考,艦娘笑了。\r
唯有此刻她可以從無數繁複的思緒中找到縫隙考慮自己的事情,好像只有生死交錯的瞬間她能夠確認自己還好好地活著——對這份實感是否保有懷戀都無所謂了,艦娘僅僅是感到快樂。\r
“喔!”\r
出乎意料地從視野中上部出現的艦娘,大腿像鉗子一樣夾住了深海人型指揮塔的細瘦的脖子,骨碌碌地兜起圈子,在慣性的帶動下把對方的頭部擰了兩圈。換成普通人的話應該會被撞碎的衝擊力,只能帶來這種傷害實在是令人吃驚。但是艦娘一點也不覺得掃興,她用腹肌帶動身體轉了第三圈,十分開心地哈哈笑出聲。\r
就在深海慢吞吞地伸手糾正自己頭顱的時候,艦娘神速地展開了炮塔,對著腳下的深海艦裝連續開火。\r
數發K粒子的炮彈只能打出一串坑窪。\r
“Λ級的話只能用魚雷了。”\r
做出了自己的火力完全不足的判斷,她看到深海艦裝蛇一樣的炮口已經對準了自己。\r
應該怎麼做比較好呢?\r
艦娘握住了自己的炮管,然後連著炮塔的部分一起掄了起來,朝著人型指揮塔的頭部狠狠地砸了上去。牙齒和肉片掉的到處都是。\r
當然是疼得連最後的理智也失卻了,從剩下一半的下顎和喉嚨中Λ級深海怒吼起來。\r
為了碾死身上的蟲子,Λ級一共炮擊了兩次,一次落空打在自己身上,第二次正面命中了艦娘所在的位置。\r
爆炸的熱風把艦娘連同人型指揮塔一起轟飛了。\r
但是在那之前,從艦娘手裡扔出了魚雷。\r
原本應當是用發射器從遠距離發射的魚雷,被手輕輕地丟了出來。\r
落在Λ級自己打出的傷痕上的爆炸物,提前一步吹起暴風將艦娘纖細的身體送上天空。\r
一連串的動作實在太快,其餘的深海到現在才理解發生了什麼。\r
捲入戰列艦級引起的爆炸裡的艦娘應當是沒有餘力再度進攻,雖然深海一邊大破了一艘寶貴的Λ級Ⅲ型,但是對面鬼神一般,不,那個瘋子也被解決掉了,這裡還有K級的自己在。\r
就在K級衡量戰局的時候,偶然抬起的目光捕捉到了——\r
一瞬間沖上天幕的墨黑的煙團裡;\r
下雨一般拍打到身體上的水滴中;\r
從高高的空中倏然落下的艦娘的身影。\r
好端端的身體只有衣服破了幾個口子。\r
她旋轉身子,劃過弧線從空中滑落,面對追著射來、擦過發梢的兩行對空炮彈,艦娘連眉毛也不動一下。\r
只是在看到K級受驚了似的面容的時候,她才展開了眯起了眼睛,然後團身——\r
“咜!”\r
艦娘吐出了吼聲,她一腳踢向K級Ⅱ型戰列巡洋艦級的艦裝的側面。兩者猛烈撞擊發出了金屬鳴動的巨響。\r
即便是戰巡級的巨大魚型艦裝的裝甲,也被這重力加速度的一擊踢得吱吱地發出哀鳴、陷了進去。\r
東倒西歪的K級的人型指揮塔扶著自己的艦裝,勉強沒有掉進海裡,她站穩之後立刻四處張望,想看到那個不要命的艦娘在哪裡。\r
那傢伙真是艦娘嗎?\r
這麼想著的時候,胸口突然變得亂七八糟了。\r
低頭一看,十二根肋骨有六根以上不見了,胸腔裡面的熱血和白漿噗嗤嗤地濺出來。\r
緊接著腹部挨了重重的拳擊,又是一拳,整個人型指揮塔都飛了起來。\r
一邊噴著體液一邊滾落到艦裝上的深海,總算看見了艦娘的身姿。\r
藍白色的服飾後面沒有展開艦裝,那個人有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非常蒼白的肌膚,如果說有什麼令人印象深刻的話,便是搭在臉上的濕漉漉的短髮,和湛藍而沒有溫度的眼睛。\r
四肢全部都被黑鐵似的東西包裹起來,可能是強化力量和韌性的外骨骼,怪不得能夠如此強力地對自己拳打腳踢。\r
但是這樣是違反常識的吧。\r
這是現實,可不是幻想小說裡可以肆意地做夢,用拳腳橫行在槍炮的世界裡無論怎麼想都是浪漫過了頭。\r
深海馬上操縱艦裝翻滾起來,然後從全身上下都伸出了炮塔。\r
只要進行炮擊就行了。\r
這種距離下戰列巡洋艦級的炮塔齊射可不是鬧著玩的,大概周圍十幾米內所有生物都會被衝擊力震撼致死吧。K級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力量,她對此一直都很有自信,通過腦內演算她清楚地看到了艦娘全身麻痹然後被艦裝撕成碎片的未來。\r
那個女的是怎麼回事!\r
她的眼睛確實看了這一幕——\r
衝擊波中艦娘先一步解除了全身的艦裝,撲通一聲潛入了自己的下方。\r
的確那個方向沒有炮彈,水體也能將破壞力緩衝掉,但是哪裡有艦娘自己落到水裡的?\r
深海K級懂得如何與艦娘作戰,但是和人型的這東西作戰卻是頭一次。\r
她這次出擊能夠使用的彈藥——兩輪炮擊和一次魚雷——應該消耗完畢了,那麼是否應該去追擊這個艦娘呢?K級摸了摸胸口,只要腦子和艦裝的核心部位沒發生意外深海便不會沉沒,所以現在自己還是萬全狀態。果然先去消滅掉這個異常因素比較……\r
自己離開了水面。\r
她一開始沒有明白為什麼。\r
直到自己開始下落。\r
原來如此,下潛的艦娘在水底重新著裝,把身體作為急速上升的魚雷撞擊了自己的艦裝。\r
方向感也好時間感也好,自己腦子裡是一片空白。\r
這個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問她一下。\r
就在K級陷入思考的瞬間,艦裝和人型指揮塔一起被遠處的艦娘的主炮炮擊炸得粉碎。\r
[newpage]\r
◇\r
\r
時間是下午十七點零零分。\r
長距離的散射把陽光分解成了珊瑚色。天空像劣質的水彩畫一樣被塗得亂七八糟。\r
地點是鎮守府以外,地區中心港區的海上演習場。\r
中午場次的演習已經接近尾聲,預定參與晚場的眾人還未來到。正是演習場一天當中難得的休整時間。即便如此,環繞內海的地區中心港區依然人滿為患,海上鎮守這個職業有多火熱由此可見一斑。\r
用勺子從這片水域裡撈一下的話,大概有五成以上的後勤,四成的艦娘,還有不到一成是提督——這就是二線內海區的海水成分。\r
但是,這其中“艦船”所占的比例,事實上極其之低。\r
除卻觀摩特等席的橡皮艇以外,就只剩下一條而已。\r
大大的寬簷帽下面的女性身材嬌小,但扶著手杖一本正經的樣子卻活像按著劍柄的[[rb:騎士 > Caballera]]。\r
從肩上搭的毛巾和濕漉漉的頭髮可以看出來,這位女性應該是剛剛演習結束、洗澡回來。\r
用海風吹幹身上的水分的這份豪快作風,比起騎士倒是更像海盜了。\r
“別站著了,是你的話坐在老身旁邊也可以,怎麼樣,這算特別授課嗎?”\r
舒舒服服地一屁股坐到岸邊的礁石上,她把目光投向遠處還在訓練的艦娘那邊,然後突然冒出一句話。\r
“那之前老師先評價一下中午的演習,晚上的隊伍要更換。”\r
友人A靜靜地站在稍遠處,直到她開口邀請才走了過來。\r
“你還真是一板一眼……”\r
海盜一般的女性突然打量起友人的衣服來。\r
“該不會又亂來了吧,不,根本就是亂來了啊。這回也被隊友罵了吧。”\r
“我覺得能省下兩個快速修理裝備,被罵一通也沒關係。”\r
不用說,這位身材纖細,豪爽與內斂並存的知性小姐姐——和她所搭話的某人——兩人正是如假包換的西歐輕型航空母艦級艦娘“百眼巨人”及其友人A。\r
“還有老師,這個可以幫我還給胡德嗎?”\r
遞過來的當然是並沒有扔進海裡的眼鏡,只是鏡片上被按滿了臟指印。\r
你們倆又吵架了……好哇,總是這樣可不行啊。\r
並不急著延續話題,向友人報以真摯的笑容的百眼巨人,用溫柔的力氣把她按著坐到了自己身邊:\r
“航母小姐們的事情待會兒說也沒關係,我今天就要先馴服野貓了,你一定明白老身指的是什麼吧?”\r
“我可不是貓。”\r
果然很清楚嘛,百眼巨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揉了揉友人A的頭髮:\r
“我還以為過氣輕母的話已經沒人懂了呢,就是因為你這點特別可愛,老身才允許G國船離我這麼近耶?”\r
“……不這麼在意不就好了嗎。”\r
雖然友人這句話顯得沒頭沒腦,百眼巨人依然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她困惑地笑著回應道:\r
“沒辦法嘛,我跟航母小姐們不一樣,並不是艦娘,而是艦船啦。”\r
正如字面意義所說,坐在礁石上的這位女性,對自己的認知與同型號的艦娘的認知都完全不同,甚至說在艦娘這個群體中也是獨樹一幟。\r
或許是對KAN粒子的適應性太好的緣故,她的人格和記憶全部都被卡起士號、全部都被幾百年前的百眼巨人號航空母艦所取代了。對外如此自稱的百眼巨人的內心還有多少殘留著的人性,已經沒有人能夠得知。\r
能夠在長時間的戰鬥中能保持不變的經歷和感受性,與情緒的波動完全絕緣;她所留給人的印象裡已經只剩下艦船的人型化,那與人自身的情感存在著微妙的差異,是平行線似的存在。或許她才是最接近正確的存在姿態的艦娘也說不定。\r
“所以‘不在意’這個,真的不是很能搞明白,可能還要再學習一下。”\r
綜上,她怎麼也搞不明白如何用對待同類的態度來與人交往,看到某些國家的艦娘和船隻的時候會控制不住情緒,思考方式也依然停留在二十世紀初。\r
簡直是人形兵器艦船心。\r
看著那困惑的笑容,友人A的內心也泛起了後悔和悲傷。\r
百眼巨人看了這幅彆扭的表情也忍不住捏起了她的臉頰:\r
“別無精打采的,笑一笑,笑一笑多好啊。”\r
不必因為我隱藏笑容,也不必因為我而徒增感傷——這麼說著的百眼巨人,鬆開了不老實的手:\r
“看嘛,你不是也不一樣?你是[[rb:輕巡 > 同類]]嗎,還是[[rb:人類 > 同類]]呢?”\r
無論哪一邊都不是,這才是正確的答案。\r
哪一邊都無法成為,所以友人A只能在尋找自己歸屬的道路上失途迷走,百眼巨人對這一點由衷地感到惋惜。\r
但是,那也只是遺憾可惜這種級別,比起對她的喜愛而言僅僅是微不足道的傷感罷了。\r
這位艦娘是值得她驕傲的同僚,是令人安心的同伴。\r
她是被[[rb:暴風雨 > Ramman]]寄宿,為深海點亮死兆星的幻之艦娘。\r
無法將其與過去的死敵畫上等號,因為友人A的人格實在是存在感過強,內在的暴走傾向完全輸給了平面性格的魅力。\r
雖然性格無可救藥,但她是非常認真地在為[[rb:鎮守府 > 指揮官]]賭上生命戰鬥。\r
說起這個,百眼巨人突然想到了某件事。\r
“我聽航母小姐們說,指揮官好像醒過來了,過兩天就能出院了吧?”\r
“啊,是這樣的。”\r
輕母小姐一邊點著頭一邊說道:\r
“原來是這樣,原來前幾天的作戰是這樣啊。正好今年也到那個日子了。”\r
友人A換上了一副困惑的表情,然後突然,自顧自地尷尬起來:\r
“那個,什麼,我……並沒有……!”\r
原本過於蒼白的皮膚上終於顯出了血色,這就是她與瓷質人偶為數不多的區別。百眼巨人雖然並不是很明白她的表情的理由和意義,但是依然品嘗著這難得一見的心之壁波動的瞬間。\r
這種時候應當面帶笑容,揚起嘴角的同時她略略在腦海裡重播了事件:\r
“嗯,是胡德給你說過了吧,前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有一次護航任務,因為我們大活躍的緣故保護了重要的資材,所以分到了一部分作為犒勞。”\r
的確,胡德的確煞有介事地跟自己說過,那批資材關乎到這個地區少女的夢想與希望。\r
友人A當然明白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不過,這種理解和事實還是有一點偏差。\r
在她眼裡,少女們之所以會在某一天向心儀的“另外某人”贈送甜品,只是因為趕潮流而已。現在既不是受宗教規矩拘束的黑暗時代,也不是因為夫婦關係淡薄而需要仔細確認心意的世代,如今存在于黑甜的巧克力當中的東西,除了酒心以外就只有互相攀比的、沒有別的同性就不成立的,[[rb:求愛 > 進行繁殖]]的涵義罷了。\r
如果時間倒回十幾年,說不定她的想法還很有道理。\r
艦娘與深海互相博弈的舞臺上,用炮彈織成的血與鐵的幕布裡,還有多少人能夠自由地表達感情,而不是受到[[rb:職務 > 人]]和[[rb:品種 > 艦娘]]的影響——她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事。\r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人格實在是太過突出,以至於沒有迴旋餘地的緣故也說不定。\r
反正自己的份只送——\r
“我打算全部做成義理的分給鎮守府上下的[[rb:水手 > 男人]]們,但是你那邊好像有點,特別?”\r
“嗯……有什麼特別的呢?我沒有參與任務所以、所以不分也可以——”\r
然而,百眼巨人直接打斷了她的裝傻,問道:\r
“過幾天到聖瓦倫廷的時候你們是不是要結婚啊?”\r
“——?!咳咳!”\r
友人A被這記超級直球命中了[[rb:紅心 > Critical]],咳嗽得停不下來。\r
“什麼,情人不就是要結婚的嗎?雖然都是女性但我覺得沒關係。作為艦船大家都是女孩子,相互贈與身體的一部分不也很正常嗎?”\r
在百眼巨人看來,結婚和改裝沒有什麼區別。不牽扯到強化的改造只具有象徵意義,如果這能夠滿足虛榮心的話去做不就好了,她是這麼以為的。\r
那之後呢?會造小船出來嗎?是輕巡嗎?啊,會不會是M計畫?\r
面對連珠炮似的提問,友人A完全僵住了。\r
“別看我這樣,老身剛剛用這副身體回來的時候,以人類的標準來看可是很成熟的,大姐姐什麼都懂。稍微有點害羞的少女情懷老身也不討厭。現在的年輕人心裡難免會期待情人偷偷做了鋁彈糕,把劍魚當做禮物贈送——畢竟是所謂的人之常情。”\r
順帶一提,事到如今互相贈送鋁塊和飛機的情侶,一個也沒有。\r
“和艦娘締結契約啊……這件事情似乎也不少見,雖說手續和法律層面上略有偏差,總體上來看是和結婚沒有多大區別。重要的大事當然應該需要雙方持有同樣的心情才行,畢竟是不能有所變化的互相託付性命的關係,缺乏橫死覺悟的話是很難繼續的。”\r
她的話語裡不乏對友人A的某個妹妹的“就這事兒啊?可以!”的大咧咧態度的恨鐵不成鋼。\r
百眼巨人對這個奇怪的後輩又仔細地叮囑道:\r
“你啊,對這種事情真的懂得嗎?結婚了之後的事情有想過嗎?指揮官辦公室要不要裝修加設船渠、造船廠選哪一個定好了嗎、婚後生活要不要搬到‘都市’裡面去?改造怎麼辦?如果是你的請求那麼就由老身來訓練小船也行,老身必將會訓練出能夠三輪轟炸兩輪魚雷的裝甲輕巡母。”\r
究竟是哪一邊缺乏常識,友人A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大概百眼巨人是受了某個成天尋找外星人的戀愛狂人的姿勢錯誤的洗腦。\r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都市’那邊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首先是陽光,一定是和煦又有活力的,風裡也沒有海鹽的味道;甬巷一樣有很多交叉的小道,全部都是平地,到了晚上就有路燈和圍著白光的飛蟲,柏油路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很多高樓並列站立,向群像一樣上下交錯,陰影裡是少有人走的胡同,然後方框一樣的天空裡掛著非常盛大的淡紅色的明月,讓人想到光的深井。與重要的人一起在街道裡迷路,在鐘塔下面的長椅上停靠,夜空裡是一雙銀河,星的粉屑刷滿了群青的夜色禦簾。”\r
在遠離海洋的[[rb:應許之地 > Tir Na Nog]]中,悄然延續下去的溫柔的世界,一定能夠讓零點在十字路口迷路,最後變成永恆。\r
那就是人所期待的[[rb:結局 > World Endings]]裡的一種,這不就是你一直在期盼的約定的未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又……\r
“太異想天開了,老師,照貓畫虎地換用詞彙並不是揣測感情的正確方法。解釋起來有點麻煩,這種廣告詞好假……總之刻意去模仿另一邊是很累的,你也應該有所自覺了吧。”\r
友人A用一貫的非彩色的心情狠狠地批評了她。\r
這就是你模仿人的情感推測出的結論嗎?\r
百眼巨人睜大了眼睛,好半天說不出話——友人A無情的指摘正中她的痛處:她還是無法糾正自我認知,所以與人和艦娘的感情存在微妙的偏差,那麼唯有不斷去模仿才能彌補模因中的差別……只是,[[rb:她 > Argus]]漸漸察覺到了這麼做只會給雙方的交往帶來愈發擴大的鴻溝,建立在誰都知道的架空設定上的一切會輕易地崩塌,壘得越高越是如同風中殘燭。\r
即便是互相敞開心懷進行交流,這種溫柔的時光不知何時亦會倏然結束,因為畢竟精神的根基就不同。\r
如今的堆砌,僅僅是讓人以後更加地悲傷。\r
持有一側的喜悅的話無法與另一邊共感,擁有兩邊的喜悅的話遲早兩側都會斷絕。\r
擁有可能性這件事情是會招來破滅的,所以一切停滯的話、一步都不踏出的話,會不會讓所有人在結尾的時候得到愛呢。自詡為艦船的艦娘並非不懂後輩的這種害怕“[[rb:生 > 未來演繹]]”的心情。\r
這恐怕也是友人對指揮官感情的矛盾所在了吧,百眼巨人還是初次處理此般的戀愛諮詢。\r
對於應當給予同僚什麼樣的回答,卡起士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她便發現自己只有一種回復,而且作為回復的態度也早就決定了。那是稱不上答案的唯一的解釋方法。\r
——那是友人A做夢也想不到的、飽含著憧憬和遺憾的、除卻笑容就什麼也沒有的笑容。\r
留白,或者沉默的餘韻,讓人聯想到諸如此類的詞語。\r
理解了這個笑容的意義,她發現了最後留下來的東西。\r
閉闔雙眼的面龐、舒展開的嘴角;微微張開的嘴唇、殉道式的心情,真是……何等的美麗。\r
哪一邊都選擇逃避,最後就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的‘兩種的狹間’是孤獨的行道,踩著那種腳印的話盡頭的風景可不太好——仿佛是在這樣告誡著自己的話語,更加地讓人神傷。\r
“什麼啊……你這臉。”\r
友人A低聲吐露心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愉快,但是胸口卻好痛。那是種讓她嫉妒得皺眉咬指甲的心情。\r
啊啊——可惡,有點想喝酒了。\r
[newpage]\r
◇\r
\r
白日已盡,夜晚降臨。\r
沉于朱紅、燃燒著的黃昏世界,逐漸轉變為靛與紫的世界。\r
西方天空殘留的白,猶如臨終似的在慢慢地熄滅。\r
不久之後連那蛋清一般的顏色也消失了,唯有銀色天河橫跨夜空。\r
與春夜的天穹相對,在鏡面似的海平面以上,小小的燈火搖曳著。\r
沐浴著蒼色月光的碼頭邊,不知是誰坐在臺階上。\r
身邊的提燈,從玻璃裡流出的波/粒子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也映著她側臉的輪廓。\r
發夢一樣我朝著那裡走去。\r
看了就讓人窒息的象徵,此刻化為某個人的形狀,就在那裡等著我。\r
和氣質完全不相稱的白色帽子、白色Suits,還有因為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從肩頭滑落的黑色碎發。\r
從遠處過來的我,眼裡除了這個人以外什麼也看不見了。\r
因此腳步錯亂、踩進水坑、發出響聲,連呼吸聲也完全抑制不住。那能把人擊倒的眩暈,就連自己也踉蹌似的退了兩步。\r
啊啊,你在啊。\r
晚上好,我有點睡不著。這是巡視中嗎,辛苦你了。\r
長官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站了起來,伸出左手晃了晃,“噫喲”地打了招呼。\r
沒有著裝KR系統外骨骼的時候,她比我還要稍微矮一點點。\r
收斂了狂氣,現在顯得有點憔悴。\r
那之後我們一起沿著海邊開始散步,從碼頭走到了海灘上。\r
迎著夜晚漸涼的海風,腳底啪嚓啪嚓地踩著海水和碎貝殼。\r
僅僅是用無意義的對話打發著時間,用她的話來說就是複健運動。\r
不知過了多久,從燈塔旁邊路過的時候長官突然如此問道——\r
說起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像把文書任務全都堆給妹妹們了?\r
雖然在這時候提起別的女人讓我稍微有點焦躁,但是那也是事實。所以我只能低下頭承認——怎樣的遣詞造句編寫報告才能讓別人滿意,我對此事實在不太擅長,索性把紙片全部丟下不管了。\r
那麼文書的標題總應該有看過?\r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啊啊,接下來要被訓斥了吧,會被她輕蔑的,怎麼辦。\r
我什麼忙也幫不上,這樣是不行的吧。偷偷瞥向長官的時候,意外看到她的側臉微微有點漲紅。為什麼呢。\r
一個都沒有嗎……那就好,不,沒這回事,這樣也挺好的。\r
隱藏在陰影裡的窘迫表情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明明是我的失誤卻一點都不指摘,也不責駡我,倒真是松了口氣……啊啊,那副表情,正好拿來做晚上的加餐。\r
她極不易察覺地吸了口涼氣,然後“哈”地吐出來。\r
如果我這麼問戳你痛處請不要生氣,只是好奇而已。秘書艦你想要……你覺得未來是什麼呢?\r
“未來的子錐嗎?”\r
我以為長官要談那件事,所以搶先問出口。\r
不,不是那個,我是指更加抽象的……更加無所謂的,那種未來。迷蕩在不確定世界的概率固然現實,怎麼覺得缺了一點美感。\r
她頓了頓,換了一種問法。\r
艦娘應該也想過才對,全部都結束了之後會去做什麼?想要做什麼,要怎麼做?心裡應該想著什麼才能繼續走下去呢。\r
那樣的女人的面容在月光之下十分白皙。\r
眼角的線條也浸滿了平靜的力量。\r
我覺得,應該走不下去才對——長官斷言道。\r
現在的這個社會不全部都消失的話,人就無法回到原本的道路。啊,這只是我突發奇想,千萬不要當真啊。\r
“那麼,未來就應該是愛了。”\r
我把視線從遠處挪到長官身上,回答了她一開始的問題。\r
“正因為這是沒有愛的正確,所以不正確的未來應該會充滿愛。”\r
沒有愛的[[rb:我們 > 艦娘]],同樣也不會存在在未來當中。世界此刻愈是無情,此刻以外的部分就理所當然會愈溫柔。偷換概念的狡辯而已,聽起來卻頗為入耳。\r
哦,這很有意思啊,挺有趣的,是這麼一回事嗎!\r
長官哈哈哈地笑了,有點寂寞,但是似乎又挺開心。\r
沒有愛嗎,真可惜啊。她小聲嘟囔了一句。\r
那之後便不再開口。\r
並不是……沒有抱持情感。我很想這樣告訴她。\r
看著這樣的側臉,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無關的事情。\r
為什麼我會對這樣的長官抱有異樣的情愫,又或者,這種東西應該稱作是對飼主的情結還是對恩人的代償,或者什麼類似的東西,之類的問題。\r
其實以前出來散步的時候,也常常想到這個。換作他人或許還能妄想,自己卻什麼結論也得不出來,大抵是不了了之的結局,現在也非常苦惱、非常困擾。\r
這裡是我的客西馬尼之地也說不定,自暴自棄地這麼思考著。\r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呢,我也嘗試著像聖人一樣盛著罪,一邊來回踱步一邊來想想好了——\r
確實長官是個美人。\r
然而變成現在的境況,不完全是因為這個。\r
我總覺得長官背負著什麼會讓她受傷的東西。自己曾經瞥見過那玩意的一角,然後便逃走了。\r
不只是肉體,也不只是精神,而是比這更上面的[[rb:場所 > Kategorie]]有某物漸漸破碎的聲音。\r
每當意識到這件事,我就無法置之不理。\r
有她在身邊,便會莫名地安心下來。\r
她笑起來的時候,我也忍不住笑意。\r
她看著我的時候,胸口非常的充實。\r
只是,不知道長官的立場的現在,我的胸口下面,心臟似乎總在焦躁地搏動。\r
麻煩了,這是得病了嘛。\r
感知到了胸口下的灼熱,無法無視下去。忍著那份疼痛,我數度開口,也同樣次數地閉上嘴巴。\r
即便說了千遍也像是零一樣。\r
應該怎麼陳述呢?\r
“我可能非常依賴著長官,可能沒有長官就不行。”\r
現在不告訴長官的話,這份心情大概以後也沒機會傳達。我將踏上什麼樣的道路、選擇什麼樣的未來、背負什麼樣的罪惡,恐怕全部要取決於她的回答。那麼,答案是什麼——預想之中的破局?還是意料之外的結局?[[rb:未來 > 可能性]]正在朝著收束的一側傾斜,察覺到這飛速到來的時刻,我的眼裡多少出現了一些淚水——如果時間可以停下來,那麼現在就停止吧,對那份回應感到害怕的內心此刻有些破破爛爛了。\r
“想一直看著您直到最後,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r
想將現在的你守護到最後,直至走完一生的距離。\r
啊啊,怎麼,連腿也在顫抖,那是沒有理性在內的純粹的私情,那是氤氳著的狂想,唯獨砰砰鼓動的柔軟的心情不應該讓別人知曉,這不是完全失控了嗎。\r
正如所想,她蹙起眉頭。\r
請您千萬不要介意,不要往心裡去,我是如此地全心全意地祈願。請不要回應我的告白。\r
我大大地睜著眼睛,一直看向長官眼瞳的深處,這份荒唐可笑的感情能夠傳達到嗎?\r
長官別過了臉,大概有數十秒什麼話也沒說。然而自己卻能從她的臉上讀到別的情感,那並不是因為難堪而沉默,她並不是會逃避[[rb:現實 > 幻想]]的那類人,正相反,我的長官會面對一切,即便對面是世界也不會改變心意。在這個短暫的空隙裡,我的心情慢慢地燃燒著——\r
不行,沒戲的。\r
她一臉遺憾地拒絕了。\r
差點脫力。但是、但是——\r
果然,還是得到了這樣的回答。\r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把我當做歸處是不可能的,不是吹牛皮或者危言聳聽,總之我是沒有未來的。\r
長官吐出一口氣,然後把額前的劉海一把撩到了後面。她用十分凜然、又有點厚臉皮的表情教訓我:\r
K粒子也好,KR系統也好,並不是可贊的力量。作為秘書艦你應該早就曉得了,那就是被改造的未來的悲哀:K的詛咒啊。比我更值得依靠、可以寄託一生、讓人幸福地活著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那樣的我也知道幾個……但是你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你自己決定。\r
長官丟下這句話之後便再度陷入了沉默,抱著手臂的姿勢營造出了距離感。\r
與她自己不同,我的未來的道路將一直延續——她指明了另一種可能性。\r
啊啊,何等溫柔的話語,冷酷地拒絕了不幸,僅僅將那生路展現。這是她所作出的最大的讓步和考量,我幾乎都要心軟。\r
但是這心願早就已經決定,雖然只是一件不足掛齒的事情。\r
那就是我的微小的幸福。\r
\r
“我經常會想,如果有人可以伸出拇指說‘沒事,一定沒事的’,那樣我會不會稍微有點心動。”\r
果然還是不行,不是現在的長官的話,我肯定會離家出走。我大概已經快壞掉了吧。\r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才慢慢地、慢慢地微笑起來。\r
在千千萬萬的同型艦之中,唯有她一個人會這麼令人心折、讓人心痛。\r
也因此才格外的綺麗又扭曲、脆弱又堅強。\r
那是她真正的表情。\r
我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她。\r
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只是本能地想把兩人的心貼得近一點而已。\r
咚咚、咚咚的。溫熱的血液撞擊的聲音。\r
心跳確實存在,你根本就不是沒有感情。\r
煞風景的人不是對方,應該說是自己才對——內心如此想到。\r
\r
“你喜歡嗎?”\r
她冷不防地這麼問道。\r
“喜歡。”\r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r
儘管長官沒有說明物件,我想,那應該是自己喜歡的東西。\r
“……原來如此,喜歡夜間出來遊走嗎,這還真是夜貓子,很有大人氣。”\r
轉移話題的長官我也不討厭。\r
真正的原因是我無法在長官不在的時候安穩地睡著,但是自己也喜歡晚上外出。\r
海風常常能夠帶來鐵銹的氣息,那讓我想起了沉睡在海底的日子。\r
鐵,或者血。\r
在彌漫著天然的腥氣的開放空間裡散步,是自己為數不多的娛樂。\r
既不是沒事幹遊手好閒,也不是約了什麼人去深夜食堂。只是審視視界、眺望著月的裡側、觀察今夜和昨晚之間時間留下的痕跡——以上行徑是否能夠叫做散步,大概需要交給第三者來評判,但是自己沒有這份餘裕——只有這一點我是清楚的,我的性格還真是彆扭哇。\r
“今天的星星,好像並不是很明亮。是因為月亮的緣故嗎?”\r
聽到她的喃喃自語,我也不禁跟隨長官的言語,把目光投向了青金石似的穹頂。\r
夜晚如同波浪一樣從大氣的最頂端瀉下,光波彌蕩在乙太之中。\r
那果然是小小的提燈所無法比擬的,十分美麗的月色。\r
看了這樣的景色,即便是死也可矣了。\r
——打心底地,我這麼想到。\r
可是,抱得有點緊。\r
\r
察覺到艦娘在自己的懷抱裡掙扎個不停,我把話語混入歎息的餘韻,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r
“……這段時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r
懷裡的貓咪保持著彆扭的姿勢安靜下來。\r
“有什麼要說的全部說出來吧,我會好好聽著的。”\r
海浪的沖刷聲填滿了這片刻的寂靜。\r
到底過了多久呢。\r
“區區鹹魚……好大的膽子……”\r
可能是害羞了吧,艦娘把臉別向一邊,挪動嘴唇盡可能小聲地回應。\r
在臉上的紅暈退去之前的這一段時間裡,誰也沒有說話。\r
似乎是感覺自己已經恢復常態,她稍微動了動身體,想從溫暖的懷抱裡鑽出來,但是卻動不了。嗯,我一點也沒有讓她逃跑的意思。\r
“?”\r
“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就稍微保持這樣,可以嗎?”\r
不知出於何種理由,她平靜地准許了:\r
“……可以喔。”\r
說完這句話的艦娘,真的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了。\r
長久地注視天幕的青金石一般的眼睛,被那蒼色的月光染上了慘澹的白。\r
“我的想法可以說出來嗎?”\r
我看著大海與天空的交界線,對懷裡的人說道:\r
“那種思緒也好,那種決定也罷,老實說,我覺得沒有問題。甚至稍微還有點、覺得很美麗,可能是這樣的。”\r
並不是指日常的什麼小事,也並不針對個人的感情。\r
我看向這名艦娘的未來。\r
她和自己正在捲入某件不得了的事情,或許別人沒有自覺,但是足以改變歷史的大事件確實存在的。蝴蝶扇動翅膀如能造成暴風,現在的事態恐怕本身就具有那以上的重要性。在世界變遷的前線邂逅了奇跡、知曉了真相,並且還要在旋渦中作出選擇、創造新世界的[[rb:艦娘 > 她]]不知道頂著多麼巨大的壓力。\r
繼承了有史以來全部的過去。\r
無法把握身不由己的當下。\r
是否正確地選擇了未來。\r
“全部都知道的人”會喪失人的[[rb:立場 > Logos]],失去了“所在”這個立足點,也不知道“向度”這個前進方向。彌蕩的海霧中指引迷途船隻的是燈塔;漆黑的懸崖邊導引失路旅人的是纜繩;為人生的偶在性提供意義的東西是宗教——那麼至少,貢獻自己成為他人的“此在”的基石,用[[rb:存在 > Muthos]]讓人得到僅有的安心感。\r
一清二楚,所以,無論怎麼逃避也終要面對這份悲傷。一清二楚,所以身為提督的自己要連同艦娘的迷茫一起背負下來。\r
泛泛而談、賣弄一無所知的人的特權似的柔情是無法產出活下去的勇氣的,必須在全部明白瞭解的基礎上向友人做出保證。\r
“世界上有兩種人,相信其他人質疑的事的人和質疑其他人所相信的事情的人,艦娘必須兩者都是。”\r
大家的時間一旦開始就在也停不下來,所以篡取未來是不可能的。在薪火中誕生的、網狀的、不確定的子錐將會一直持續,創世紀從未結束。\r
“人類終有一天是要生活在被選擇的未來中的,但是KAN粒子並不是理想未來的形態。要說為什麼的話,”\r
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詞彙,終於能夠給出答案的自己真是不得了:\r
“……因為人類不僅擁有頭腦,還有行走用的雙腿,和這雙手。”\r
請你去做吧,我這樣承認。\r
[[rb:艦 > Kan]]與[[rb:靈長 > Men]],不知道是對著哪一邊,送上飽含著憧憬的贈言。\r
向上攤開手掌,像是要承接[[rb:天空 > MST]],接著反轉手腕,如同觸摸[[rb:大地 > Anthropocene]]。\r
在兩者之間的東西,便是[[rb:海洋 > 艦娘]]。\r
“海永遠是海,不管是風平浪靜還是風起雲湧,波浪下面的水體一直都是不變的,以前如此,以後也是如此。但是同樣是海,還是風平浪靜的比較好。”\r
——究竟那裡面有什麼呢。\r
艦娘的眼眸鏡子一樣倒映出地平線,那是劃分視界的傷痕。\r
——另一端的大海送來的風,吹拂著氣態的月夜景。\r
脖頸處有濕熱的觸感。\r
終於從張開的嘴唇裡低聲逸出了話語:\r
“……啊啊,這樣真是太狡猾了。”\r
她的指甲陷入了我的皮膚中,好痛哦。\r
但是就保持這樣,[[rb:一起 > 和她]]共度的夜晚迎來了黎明之光,也沒什麼不好。 \r
\r
\r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