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剧变（节选）

　　一心净土似乎会让人忘记“时间”这个概念，这片属于神明的领域中，一切的事物仿佛都被定格在了原点。

　　 心海曾多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直面雷之神，夺回大家的“愿望”。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可笑：只是远远的坐在那里就能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压，想要说点什么，但闪烁着霆光的眼眸却让人如鲠在喉。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终于见面了，珊瑚宫心海。”

　　 鞋跟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每迈出一步，恐怖的威压便会放大数倍，心海强行按下心中的恐惧，毫不退缩的迎接着神明的注视。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反抗军的领袖，奥罗巴斯的眷属......不论是这些身份，抑或是自己的本心，都让她没有退缩的理由。

　　 神之眼，这份对凡人而言难以企及的力量，在神明的眼中却渺小的如同地上的砂砾。心海当然清楚自己与雷之神的差距，但就算如此，她还是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反叛的大旗。

　　 【真像她啊】。

　　 “踏鞴砂那次能让裟罗中计，不算无能之辈。”

　　 平淡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一丝赞许，可态度却是如此的傲慢。

　　 “这些胜利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反抗军的大家，还有那些愿意帮助我们的朋友一同努力的结果！”

　　 响亮的声音让影有些意外：急促的语气里分明透露着紧张，可眼中却没有一丝动摇，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再次见到这样干净而又坚定的眼神，实属难得。坚定的意志，精妙的谋略，还有那不俗的实力，无怪她能得到如此之多的拥护。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珊瑚宫反叛幕府，又捣毁鸣神分社，身为他们的现人神巫女，应该知道要承担何等的代价了吧？”

　　 话音甫落，迅疾的雷光便袭向了柔弱的少女。心海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飞到了空中。这片轻飘飘的羽毛在天上飞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咕！”

　　 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错位了一般，这剧烈的疼痛足以让人瞬间昏迷，但少女却以惊人的毅力强撑起破碎的身体，再一次颤巍巍的站在了神明的面前。

　　 【绝不会，向你低头！】

　　 还想说些什么，但刚一张嘴，殷红的鲜血便喷涌而出，空气中瞬间就溢满了腥甜的气息。虽然不想倒下，但颤抖的膝盖终究是无法承载住身体的重量，几秒钟后，精疲力竭的少女便再一次瘫倒在地。

　　 虽然胜负已分，但那股倔强却一点也没有变，幽蓝的眼眸中映照出了至高之人的身姿，虽然本人并不知晓，但她的不屈确实在神明的心中掀起了新的波澜，

　　 “都那么喜欢逞强呢，明明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还是要独自扛下......”

　　 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终于是惹恼了心海，她当然明白，在雷之神的眼中，自己和地上的蝼蚁并无差异，但正是如此，她才更不能屈服。

　　 【大家的愿望，就这么被你随随便便的夺走......】

　　 一想到那些失去神之眼的人们，心海愈发的痛苦了：如果自己能再强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

　　 “你才......啊！”

　　 地上又多了一摊暗色的液体，但她不顾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硬是撑着颤抖的胳膊，想要再次站立在神明的面前。女孩的倔强终于是“惹恼”了影，就在她想出手阻止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湍流精准的砸中了面庞。

　　 “呵呵，你也不过如......咕！”

　　 惨淡的笑容中满是不屑与挑衅，但心海也为她的逞强付出了代价，最后的力气随暗红的鲜血一并流失，这一次，她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影愈发的惊讶了：遭受了那样的冲击也要强行驱动体内的元素力，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海的呼吸也越发的急促：作为忤逆雷之神的惩罚，自己即将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怖折磨，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害怕，但在神明强大的威压下，身体还是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但影接下来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你和她，真的很像。”

　　 还没来得及思考话语中的含义，无数条从光芒中涌出的绳索如同吐芯的毒蛇，死死的缠上了女孩的身躯：飞舞的绳索不由分说的将女孩的双手拽到身后，被迫交叠在一起的双腕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禁锢在了一起。紧接着，一张繁复的绳网在身前织就，匀称的双腿也被陷入腿肉的绳索紧紧缚住。

　　 仅仅只是几秒钟的工夫便彻底的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不过有一点让人在意的是，在这样的束缚下，身体非但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就连先前的疼痛都似乎缓解了一些。但心海可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她正在拼命的挣扎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只为了尽可能的远离逐渐逼近的死敌，但这样的反抗显然是徒劳的。

　　 影无视了那充满敌意的眼神，轻松的抱起了瘦弱的身体。冰凉的玉指反复摩挲着光滑的脖颈与面颊，最后小心的拂去了女孩嘴角的血丝。

　　 心海不禁愕然，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躺在死敌的怀里。更没有想到，这位威严的神明，竟然也会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应该想方设法的凌辱自己，然后在众人面前宣告她的胜利吗？还是说，她是另有所图？

　　 “你......”

　　 影连忙按住了女孩的心口，随着一股暖流涌入，因痛苦而紧皱的眉毛也舒展了开来。看她那不服气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太过虚弱，只怕还要挣扎吧？

　　 “在反叛前，你应该学会如何自保。”

　　 听到这话，心海终于是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该不会以为我怕了吧？要是想让我投降，劝你死了这条心！”

　　 影仔细的端详着女孩的面庞，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那清澈的眼神中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杂质。明知会身消玉陨，也无怨无悔。这就是珊瑚宫心海给出的答案。

　　 可怕的沉默笼罩了这片土地，直到被再次打破前，没有人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我有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刻意的停顿似乎是在期待听众的回应，但心海只甩给她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她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神也是。但影并没有生气，又接着说了下去。

　　 “连挥刀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却还是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如果我当时坚持在她的身边，或许就能改变原来的结局。”

　　 平静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但那犀利的眼神却让心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当雷之神不再掩饰她的威严，那些忤逆她的人才能领悟到真正的可怖。

　　 “就算我死了，大家也不会放弃的！只要眼狩令还在，我们就要反抗到底！”

　　 铿锵有力的话语道出了最后的心声，但令人恼火的是，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虽然知道她有这样的资格，但接二连三的无视，多少还是有些打击女孩的自信。

　　 “如今，同样的问题再次摆在面前，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虽然奥罗巴斯陨于我手，但我也许可了珊瑚宫之民。”

　　 这样柔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一心净土之中还是显得太过缥缈了，心海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可能是最为可怕的事情，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女孩开始拼命的挣扎起僵硬的身体，但一切的反抗都在神明的控制下化为了乌有。

　　 “你到底要做什么！”

　　 心底的恐惧被未知的命运被无限放大，看着几近失控的女孩，影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珊瑚宫心海，你是我的子民，这是你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否认的现实。”

　　 心海立刻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你......你要把我变成你的眷属？”

　　 颤抖的声音清楚的表明了女孩此时的崩溃，她万万没有想到影竟然如此“恶毒”：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她该怎么向海祇岛的大家交代？怎么向被剥夺了愿望的人民交代？怎么向自己交代？这比死亡还要恐怖万倍的惩罚，是心海绝对无法承受的。

　　 心底还存在最后一丝侥幸：她竟然开始向神明祈求，祈求她能干净利落的斩下自己的头颅，祈求她放弃这个荒诞而可笑的想法。可影的颔首却是击碎了最后的幻想。

　　 “别做梦了！”

　　 瘦小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有那么一瞬间，心海险些突破了影的压制，但她与神明之间的差距犹隔天堑，最后的抵抗犹如石沉大海，一瞬就陷入了沉寂。看着因为急火攻心而再一次口吐鲜血的女孩，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绝不会......”

　　 随着神力的注入，一股倦意突然袭上心头，眼皮也越发的沉重，虽然拼命的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但遭受重创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载女孩的意志。在神明的注视下，女孩终于合上了双眼。

　　 “好好睡吧，等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呜。”

　　 【这嘤咛声还真是惹人喜爱呢】。

　　 影爱怜的拂去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再一次将手心轻轻的覆在了尚未完成的三重巴之印上。只要最后的巴印亮起，女孩就不会再重蹈真的悲剧了。

　　 “给我住手！”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凶猛的元素力直扑神明，纵然是影，也不得不暂时抽出手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怒涛，耀眼的光芒瞬间溢满了一心净土，待雷光散去，手中的女孩已经落到了来者的怀抱中。

　　 “你对心海做了什么！”

　　 “如你所见。”

　　 面对愤怒的质问，影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这样“恶劣”的态度，即便是身为眷属的八重神子，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你是不知道你们现在的立场吗？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践踏她的尊严！”

　　 “我只要人安然无恙，至于她的理解，那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可她受到的伤害恰恰来自于你！”

　　 神子连忙检查起女孩的身体：虽然没有大碍，可脖颈后闪烁的光芒实在是太过刺眼，如果再慢一步，只怕一切都晚了。可话又说回来，除了影，任何人都无法消去这枚印记，契约尚未完成，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影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

　　 额头的细汗和嘴角的血丝令神子心如刀割，心海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才主动成为交易的筹码。可如今，辜负了这份信任的她，该如何对女孩解释？

　　 一边是发誓要永远追随的殿下，一边是殿下想要爱护的女孩，本应成为友人的她们，却因为种种原因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而影今天的所作所为，更是令两人之间再无回旋的余地。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注定要与其中一人为敌。

　　 看了看怀里的少女，又看了看远处的神明，神子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带心海回去，如果你再敢擅自打扰她，别怪我不客气！”

　　 影对这赤裸裸的威胁不置可否。正如神子想的那样，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刺骨的寒风从裂隙中涌入，刺耳的呼啸声犹如迷途的幽魂裹挟于周身，久久无法散去。仙狐抱紧了怀里的女孩，把她的神明抛在了孤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