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巨企。
早在人类彻底征服星海之前,人类的社会学家就对这种政体进行过无数的构思与畅想,这大大激励了无数的资本家,他们雄心勃勃、摩拳擦掌地将他们的资源与人力装进了一艘又一艘的殖民船上,并用尽了他们的一切手段尝试,去使用那只“看不见的手”来控制那些如繁星般众多的新兴殖民地。
然而,无情的时间最终证明,所谓的巨型企业不过是人类幻想中的一栋空中楼阁,而短视又谋利的资本家也终究无法在残酷的人类内战中驾驭一个又一个脆弱的政权。最终,在那次天堂之战结束后,这些大大小小的企业,连同其他一个个的复辟王国、联盟、邦联,乃至那些单民族组织,全都被赢得了天堂之战的圣堂教国吞并。
金钱,终究没办法敌得过武力。
即便是在圣堂教国已经逐渐式微、尾大不掉的这几千年时间里,即便是在那之后,无数的人类团体从圣堂独立出去,慢慢汇聚成了拥有数百个成员国的联邦之内,也不曾有哪怕一个自称寰宇巨企政体的国家前来加盟。
也许在那些刚飞天的土著之中,会有那么几个,在探索星河的初期选择这种一言难尽的政体,但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消逝在茫茫的宇宙之间——或是被逼着改变政体与思潮,或是干脆直接被他热情的邻居们肢解。
“寰宇巨企,作为一种极不合理的政体模式,注定只能在人类发展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昙花一现,没有必要与他们进行多余的外交接触。”
——某位身份不凡的政客在某次例会上如是说道。
然而,历史似乎总是喜欢和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开一些恶劣的玩笑。
弗朗西斯•席尔,这个席尔巨企传奇的创始人,就这样在别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在联邦的脚下,紧靠帝国的边境小行星带上,经过几十年的时间,将一个渺小的殖民地,一举发展成了足以撼动整个联邦经济的金融巨兽。
——其发展速度之快甚至让那两个传说中的“堕落帝国”都没有反应过来。
身具“道德洁癖”的圣灵似乎从一开始就对纸醉金迷的资本家们相当地蔑视,即使在与圣堂教国的小规模冲突中脱出身来,意识到了席尔巨企强大能量的现在,也没有尝试去改变他们一贯冷淡的外交策略。
而统治了大半个宇宙数千年的圣堂教国就不同了,神皇格拉西亚冕下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地处联邦与帝国交界处巨大金融中心的战略价值,而他们的外交策略……也似乎……比他们的老冤家更加地……“灵活”,不仅摆出了盛大的排场接见了这位传奇的巨企总裁,还将其授勋为了令无数人嫉妒的“红衣主教”。
要知道,即使是在天堂之战中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那些家族,其家主也未必能混得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红衣主教位子来。况且,圣堂教国“红衣主教”这个称谓,可不仅仅是个名誉称号而已,不仅能在圣堂与帝国境内享受帝王一样的崇高待遇,在联邦的每一个国家之中也可以借着神的荣光,获得很大程度上的外交豁免权,甚至其麾下的家臣、乃至产业,也能获得所谓的“自由航行权”,自由行驶往返于每一个国度,每一扇星门之间,这无疑是让弗朗西斯手中的席尔巨企如虎添翼。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联邦星际市场份额已经快被这个金融巨兽吞下一半了。
而其中最让人眼热,同时也是最让人恐惧的一条,则是身为一名红衣主教,有权限选择圣堂教国的任意一支泰坦舰队,将他们临时纳入他的麾下,服从他的意志,为他消灭任何的敌人,甚至是为他个人的商队护航,燃料和弹药则由慷慨的圣堂教国教廷承担——这支足以令任何弹丸小国心惊胆战的可怕舰队,无疑是其行使那所谓“自由航行权”的重要倚仗。(开门,自由贸易!)
当然,至于传说中的某个红色恶魔的聚集地,还是要饶一绕的……
而弗朗西斯•席尔其人,无疑也是个当代的传奇人物。有道是“名人身边是非多”,更何况这位巨企的总裁还不是一般的名流,而是名流中的顶流,宇宙中自然流传着他的许多传言。
有人说他是神皇冕下的私生子的……
有人说他获得了上古文明的传承的……
有人传言他有蛊惑人心的魔力的……
还有人说他那张光鲜亮丽的外皮之下其实是一副恶魔的面孔的……
但无论这些传言的内容是什么,他们所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都出奇的一致:无一不是在透露对这位传奇人物运气的嫉妒。
通常来讲,这种充斥着酸臭妒火的传言一般可信性不高,但是最近流传开来的一种说法则令人十分玩味:
这位弗朗西斯•席尔,其真身其实是一只海豹,所谓的“席尔”,其实就是“海豹SEAL”的古英伦语变音。
其实这个传言也算由来已久, 它来源于席尔先生的某次旅行,当时经过乔装的席尔先生在联邦边境三不管地带的某个星际赌场里面大杀特杀,用近乎非人的运气几乎掠夺掉了整个赌场的所有财产,甚至让他们背上了一定程度的负债。而当赌场的负责人组织起他们全部的“高级安保人员”,即将撕破脸的时候,席尔先生又亮出了自己的高贵身份……以及……手中一直攥着的舰队跃迁航标,顿时又让剑拔弩张的场面变得一片“祥和”。
这次事件结束后,席尔先生又将他这次的经历和个人照片发到了社交平台上,网友们在谴责那个玩不起的非法赌场的同时,也不禁惊叹着那一天席尔先生在赌场里的各种神抽、满点、联携、强运,而席尔先生在动态末尾添上的一句话则更如火上浇油:“今天的运气比平时略差些。”
于是好事的媒体便又给这位脸白又喜爱暴晒的巨企总裁安上了一个“海豹”的外号,而圣堂教国的好事之徒也开始使用“豹豹”这个有些轻佻的名词来称呼这个令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热点人物。
但是流言毕竟是流言,传着传着,总会异变出其他许多令人咋舌的版本,上面的那个“海豹真身说”就是其中一例。
而今天,这位豹豹总裁兼红衣主教还将迎来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不速之客。
…………
“……在这次会议开始之前,首先,我本人要做出深刻检讨……”
“……在我们将大半的精力放在清理埃吉尔星云的海盗、邪教、和其他有害势力的时候,我们忽略了脚下的动静,席尔巨企,这个邪恶的商业帝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拔地而起,严重扰乱了我们在第二象限星域的战略部署,同时削弱了我们对联邦的各方面控制……”
“……这其中固然有我们的老对手圣堂牵制的原因,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我本人对时局的认识不够深刻,轻视一个邪恶的资本集团在日渐散漫的联邦内所发挥的破坏作用,高估了罪恶集团的道德下限,没能预知他们那灭绝人性但又极度高效的敛财手段……就如人类黄金时代的那位思想家所言,他们的毛孔里流着的尽是血和肮脏的东西……”
“……我本人在深刻检讨自己的同时,也将采取措施,改变全局战略方案,正视这个威胁……”
“啧啧啧~~~”刘波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啧着嘴关闭了这段能令所有圣灵呆愣半晌的录音。
没想到自己那位纵横捭阖、心思缜密、料事如神的大领导,圣灵王国中权力最大的将军卡洛,居然会在战前动员会议上自我检讨,完全脱离了他们情报部给他安排的发言稿,即兴发挥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这都是几百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他转头看向了窗外。
云雾被甩到了后面,这艘庞大的商船总算突破了大气层,来到了席尔巨企首都核心工业区的上空。
无边无际的工厂一路蔓延到了地平线外,如珊瑚般矗立的烟囱中不住地吐出浑浊的烟雾,一条条斑驳的河流初看虽还算清澈,但在刘波那经过特殊生物改造后十分敏锐的双眼中,则是泛着古怪的红绿色光晕,显然充斥着可疑的化学试剂和有机物质。让联邦最博学的植物学家也叫不出名字的畸形植被覆盖了溪流两侧,与周遭充满着生机和活力的植物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平静到堪称死寂的河流,反射着暗淡阳光的水流几乎没有涟漪地流淌着,没有见到任何水生生物有探出头来透气的迹象。
在他视野的边缘,还有一些未完工的大型建筑,在浑浊沉重的空气中,在暗淡而又闷热的阳光下,无数当初怀揣着梦想的劳工,吊着纤细的安全绳,在席尔巨企未来空中楼阁的胚架上忙上忙下,挥洒着苦涩的汗水。但是单靠他们头上仅有的安全帽和身上单薄的衣料,显然无法为他们抵御刺鼻的化工气息对肺部的腐蚀,至于比那更严重的……
“磕啦磕啦、磕啦磕啦……”刘波皱着眉头,抬手关掉了自己手表上不住哀鸣的小型盖革计数器。
多亏了这些蕴含着工业馨香的雾霾,更远处的东西,即使是以他那双经过改造的眼睛也看不清了。
“……真不愧是大资本家豹豹……这环保工作做得真到位啊。” 刘波翘起二郎腿,用一副玩味的姿态感叹道。
虽然早些时候他也带着自己手下情报部的小伙子们亲身调研了席尔巨企的其他几颗殖民星,但是和这颗首都星的环境相比,却还是显得“相形见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那些资本家们宣称这颗首都星“卡兰戴尔”有他们最核心的商业机密,只有通过申请的外国人才允许在这颗星球上登陆的原因。
而那些“无孔不入”,号称“不放过任何一滴工业污水”的联邦环保组织,恐怕也早就在席尔巨企的金钱攻势下沦陷,沦为了他们的帮凶和走狗。
运输舰又继续航行了几分钟,与一座通天的高塔擦肩而过,塔顶上展开的装置像是数十扇巨大的花瓣,中央的天线则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朵巨大花朵的花蕊。
“曲光装置……这群资本家还真有创意啊……”见多识广的刘部长轻瞟几眼便明了了这座奇怪高塔的底细。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从这颗高污染浓度的星球星空之上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应该说毫不令他感到意外吗?这群黑心的企业家,居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搞来了圣堂军用的隐形立场发生器,并改装成了这种能够扭曲光线的装置,把星球的外层大气渲染成了无污染的翠绿,好来堵其他人的嘴。
“嗡嗡嗡!!”就在刘波惊叹于这个寰宇巨企的所作所为时,他感觉到运输舰一晃,像是撞上了什么柔软的巨大薄膜。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景物也骤然一变,像是突然造访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一艘艘的飞梭划过他的运输舰引擎,泛着光晕的巨大建筑群占据了他的视野,熙熙攘攘而又有序流动着的街道,建筑与街道的下方是无数银白色的广场,而广场的下方……居然是数之不尽的巨大合金立柱,似巨人的百足,密密麻麻的钉在城市脚下的巨大山脉之上。
“……好一个奢华的空中都市……好一个巴比伦……”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刘波也不禁感叹了起来。
他见过被虫子啃食过的荒地,也到过被核武器耕耘过的废土,他参观过海星们顶尖的贝燃石发电区划,也游荡过上古外星文明的城市遗骸,但却没有任何一个文明的造物可以让他的大脑产生如此的割裂感。
这座高悬在巨大山脉之上的都市,好似一座大洋上的石油钻井,高达5000米的立柱彻底地将穷苦人民上升的渠道以物理的方式堵死,在不停地榨取着他们身上的液体黄金的同时,也将污浊的工业气息隔绝在了海平面之下——城市外层那道阻隔着工业废气与辐射颗粒的能量薄膜甚至还有第二个作用:给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套上一层幻象,让上流世界的奢靡繁华不至于落入下面那些见识短浅的平民眼中。
……这里是富人的天堂,而它脚下的则是穷人的地狱……
在城市的中央,一座高愈千米的黄金大厦,鹤立鸡群般地耸立在一圈灯红酒绿之中,随着运输舰的行进,它那金光闪闪的轮廓也愈渐清晰了起来,而那里,正是刘波此行的目的地。
…………
“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金碧辉煌的大厦前,一个社畜模样的青年顶着黑眼圈向面前之人苦苦哀求道。
“该死的懒鬼!你知道公司的职工宣言是什么,席尔大总裁在创业时就曾说过,像我们这样上进的公司绝不收留蛀虫,而你,居然在这短短的十年里连续迟到两次!哪个部门敢留你这样的懒虫薅公司的羊毛!”
肥胖的家伙将口中的唾沫星子洒向了这个前同事,看样子应该是个管人事的小领班。
“可是……可是……我明明昨晚为公司干到了半夜啊,难道……”年轻人脸色一僵,像是要发作心中的憋屈和怒火,然而最终还是迫于生计忍了下去。
“难道因为你们部门工作不力,加班到半夜,损失却要由公司来承担?这是哪来的道理?”就在此时,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男性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兰……兰克大律师……您,您怎么在这里……”听到这个声音,胖人事官先是一愣,旋即那张刚才还满是黑气的面孔骤然漂白了一百八十度,就差将阿谀奉承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哎哟,这不是总裁他要我在这里迎一位贵宾么,听说这位主儿可不好惹,尤其是跟那些骑士老爷和主教老爷们很不对付……”被人问起,这位兰克大律师看起来略带着些情绪,伸手遮了一下有些刺眼的阳光,继续道,“但是既然总裁开了金口让我们干活儿,那我们就是去天涯海角也不能有怨言啊。”
“那是!那是!”肥胖的人事官殷勤地附和着,点头如捣蒜。
“至于你……”首席大律师斜眼用眼白瞟了那个小伙子一眼,“工作懈怠不说,甚至还敢上班迟到,分明是没把公司的员工章程放在眼里!让公司蒙受了不必要的损失,席尔总裁没有让我给你发律师函赔偿损失就算他手下留情了……你这宵小还有脸再赖在这儿?我劝你啊,尽早在这找一个餐馆,从刷盘子的苦力做起,运气好,熬个几十年,还有机会获得重新踏足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厦的机会……不然的话……呵呵,就滚去下面和那些肮脏的猪猡挤一挤狭窄恶臭的工地窝棚吧!这个巴比伦城,可不会让无业游民无故逗留超过48小时。”
这一幕,恰巧被刚刚来到大厦门口的刘波尽收眼底。
“啧啧……”他摇了摇头,决定从侧门进去。
倒不是他不想管这档子事,而是他实在有些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没跟那个阴阳怪气的法律工作者聊上几句,就会忍不住一巴掌掀掉他的头盖骨。
在用了一些小手段之后,刘波顺利地进入了这幢占地数平方千米,高近1000米的高大建筑,只不过这栋金碧辉煌的堡垒构造稍微有那么些复杂,左拐右拐徘徊了半天的他甚至没能找到向上的电梯。
然而这栋大厦里出没的,要么是席尔巨企的核心成员,要么就是依附于它的小企业代言人,试图从这个金融巨兽的牙缝中分一杯羹,更别说今天还是这位“大海豹”举办盛大拍卖会的日子。而这些如饿狼般的资本爱好者其他的东西不会,社交与察言观色的能力却是无人能出其右,随着他转悠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这个生面孔也开始吸引越来越多人的注意。
好在,他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楔子”。
捏着黄金烟斗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广的阳台上,口中吐着一圈又一圈的云雾,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虽然初看起来是一副放松的神色,然而眼角时不时紧绷一下的皱纹,落在刘波的眼中,还是无言的诉说着他与周边那些上流人士的不同。
当然,最重要的是,记性极好的刘波认出了这个乔装成资本家的家伙。
“哎哟,这幢大楼真大,转了半天,腿都麻了。”刘波在一旁坐下,与他隔着一个座位。
中年男人没有回应身旁这位新坐客的感慨,仍旧在那吐着烟圈,只不过手上微微绷紧的肌肉还是透露了他的戒备。
“你说是吧,老•同•志。”刘波轻声说着,却在最后的字眼上狠狠地咬了几下。
中年男人口中烟圈的产出停滞了那么一瞬,不过他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这个不速之客。
“‘同志’,这个词在这里可不能乱用啊……小伙子……”中年男性的声音鸿厚而又稳重,但是刘波还是从那压抑的声调中寻觅出了一丝弹舌音。
如果说刚刚的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疑虑,那么现在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
“哦,那可真遗憾,看来即便是英特纳雄奈尔,似乎也是准备要绕过这个资本家的圣地了,我还以为,身为常务书记的彼得查钦耶夫斯基同志,在罗西亚工农民主联盟建立十周年演讲上的慷慨陈词,是出自他真心的呢……”
刘波双手放在他翘着的二郎腿上,坐姿放肆之中又透出几分优雅,满是阳光笑容的面庞看向了这位工农联盟的前常务书记。
中年男人的呼吸不再平稳,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后,他觉得被看破身份的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想确认一下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阁下到底是谁……”
“呵呵……”刘波先是改变了一下坐姿,“不知先生是否清楚,十五年前援助工农联盟一百万单位矿物,数万单位合金,配套的舰船与工厂图纸,还有几百万套简单但又高效的单兵武装,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你……您是……您是那个势力的人……” 彼得查钦耶夫斯基心中犹如暴起一片炸雷。
十五年前,“大导师”领导着他们推翻了统治压迫了他们几百年的黑暗王朝,在星空之上团结了苦难的群众,兼收并蓄了外乡的流亡者,建立了罗西亚工农民主联盟。
然而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在最终那场革命的前几个月,当大导师还不得不带领着他们在星河之间流亡游击的艰难时刻,一天,有几艘无人的运输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临时停驻点,满载着他们当时紧缺的物资。
……足够他们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一个国家、并且攀升为星区一方霸主的物资。
大导师下令将这些物资转移到了他们的秘密仓库里,并且拆解了那些造型奇特的运输船,虽然当初的革命领导小组内对这笔巨资的来源讨论了许久都没能得出结论,但在后来民主联盟与周边星区的各个势力建交的过程中,那个传说中隐秘又冷漠的堕落帝国居然在第一时间承认了工农联盟的政权合法性,并且派使节送给了他们几艘造型奇特的船模……当时在场的彼得查钦耶夫斯基一眼便认了出来……
随后十几年的时间里,假称雇佣兵的陆军教官,无国籍的科研专家,夹杂在贸易物资里的先进武器图纸,陆陆续续地运到了工农联盟的境内。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导师的心里很清楚,彼得查钦耶夫斯基心里也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作为一个古老的强大势力,所谓的慷慨都是有条件的,只是时候没到而已。
而现在,眼前这个神秘人的忽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回馈的时候……到了?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刘波……哦,抱歉,我差点忘了,在跟你们交流时,我们用的一直都是代号。”刘波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地样子,而后,他的气质忽然产生了些许变化,像是一把古朴的佩刀忽然亮出了锋刃。
“老虎。”刘波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彼得查钦耶夫斯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老虎”此人他从未见过,但是在当年与那些上古文明的秘密使节的几次谈判会面里,一旦涉及到了重大项目,对方就会表示要向 “老虎”这位全权负责此间星际事务的至高领导申请授权。
说实话,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倒不是刘波这幅年轻人的外表引起了他的怀疑,事实上他也听说过,那个古老的势力之中有着顶尖的医疗系统,其水平完全足以让他们的外表不需要承受漫长时光的损耗。
一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异邦特使,很可能年龄比你爷爷的爷爷还要大。
然而如此身居高位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在这个资本家横行的罪恶都市里?在这个紧抱他们老宿敌圣堂教国大腿的巨企首都星球上?还表现得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得罪了本家的某个高层?被派来执行如此危险的……彼得查钦耶夫斯基的心里犯了嘀咕。
大导师病逝之后,工农联盟的执政大权落到了他的同志赛塔林手中,而这位新上任的总书记虽然政治能力不错,但似乎……气量有些狭小……
就算是自己这样和他一起在大导师身边共事许久的同志,曾经的常务书记,也因为站队错误的原因被暗中穿了小鞋,派到了这个纸醉金迷却又危险四伏的地方充当卧底。
顺便说一句,由于理念冲突和边境摩擦,罗西亚工农联盟和席尔巨企在几年前互相宣了宿敌。
好在,这算是他的老本行,所以至今除了面前这个男人外,还没有一个巨企里的资本家发现他的身份。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同志,赛塔林的身边容不下和他地位相近的人,但是我家领导可不一样。我此次来是准备和大海豹谈一些合同的,虽然我们已经通过私下的渠道和他本人通气了,而且他也专程派了人来门口迎接我,但是可惜,我并不喜欢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律师。”刘波一边说着还一边无奈摊摊手。
“……况且,那些主教老爷和骑士大人可不会欢迎我。”刘波歪着头朝外面巡逻的警卫队看去,顺着他的目光,可以轻松地发现那群全副武装的巨企警卫里有着一个身披华丽铠甲的金色身影,趾高气昂地四处扫视着——来自圣堂教国圣殿骑士团的精锐强者,已然进驻了这个寰宇巨企的警备力量之中。
而身后大楼内室里由资本家组成的人流之中,也混着几个捏着十字架,笑容可掬、油头粉面的主教老爷。
“……那么,我可以帮到您什么?”作为都深陷敌营、处境相似的两个人,觉得应该互帮互助的斯基先生开门见山的问道。
“只要告诉我怎么登上这栋该死的楼就好……恩,除了爬墙之外。”
…………
十分钟后,刘波总算是来到了席尔大厦高层有如银行金库般厚重的合金巨门前。
“站住!”门口的两名圣堂骑士拦住了他。
“这里不是巨企的办公区域,而是弗朗西斯•席尔主教的私人领域,里面正在举办最高级别的星际拍卖会,没有他的请柬,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额,两位大人能否通融通融,我确实有急事需要见一下席尔总裁。”虽然口上是一副请求的语气,但是刘波的脸上却洋溢着热情的微笑,给人的感觉相当奇怪,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一样。
“呵呵……”那两位守门的圣堂骑士好像也是被刘波这随意的态度给逗乐了,哀声请求的人他们见过,试图贿赂的人他们也见过,可就是没见过用这种态度跟他俩搭话的人。
这应该是个在大楼里乱窜的闲人吧?要么就是个跟老家伙走散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通融?呵呵,这扇门除了从里面控制打开,还有通过红衣主教大人亲自印发的请柬之外,任何人都没办法从外面打开,包括我们。”
“你要进去啊,可以,只要你能自己打开这扇门,我们绝对不拦着你。”其中一位骑士甚至学着刘波的态度跟他开起了玩笑。
“哦,真的吗?”刘波抬眼看了一下这扇厚重的合金大门,从那上面映出的淡紫色光泽来看,这材质恐怕是用于泰坦主装甲带最高规格合金,看起来席尔先生对自己的安全十分地上心。
“哦,那我倒想试试。”刘波的脸上仍旧保持着那阳光的笑容,活动了一下脚踝,做出一副要踹门的架势。
(呵呵,看这小子不把他的脚踝踢断。)两位骑士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这个毛头小子。
“轰——!!!”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却让他俩几乎瞪出了眼珠。
厚度堪比泰坦主装的最高级多层合金装甲,此刻竟然像是回收厂里的破铜烂铁一般被刘波的一脚砸出了个窟窿,足有一人多高。
金属被撕扯、变形、破裂的刺耳声音在他们耳边久久回响,几乎把两人的脑袋搅成一滩浆糊。
不过,最让他俩恐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刘波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息,像是什么远古的洪荒巨兽忽然苏醒、正准备泽人而噬一样,而在那股野兽般的气息之中,还有着一股他们熟悉、但又畏惧的猩红氤氲。
“圣灵!”一手痛苦地捂着耳朵的骑士刚想要拔出自己的长剑,却胸口一痛,整个人感觉升入了天堂一般,直到自己的身体倒飞出去两秒之后,他的大脑才反应过来,恍惚之间,他和自己的那位好兄弟竟是结结实实挨了那家伙一拳,犹如挨了一记火车的头槌的普通人一样,直勾勾的撞向了两侧的墙壁,直到撕碎了好几层钢筋混凝土后,他们那受创严重的身体才不甘地嵌入了砖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