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晨晓,我睁开双眼,伸手一探却发现枕边无人。
她走了?
这个念头还没有落地生响,我就瞥见了卫生间玻璃墙中透出的灯光,以及一个朦胧摇曳的身影。
我重新躺回去,伸展双臂,让指尖触摸着她不久前躺过的地方。残余的温度蔓延到我的心里,还有一股难舍难分的芬芳。
黎星然是一颗炫目的恒星,当我直视她的时候,那抹光芒轻而易举夺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此时,我偏过自己的目光,才能发现那些被光芒掩盖的点滴。
比如她身上的气味。
不是简单的香水,而是从肌理之间弥散出的动物味道,这股原始的野性气味纠缠着某种浸透肤质的香料,暗暗挤压着我的咽喉。
循着这股若隐若现的味道,我赤裸着身体翻下床铺,向她所在的地方走去。
推开卫生间的门,我看到黎星然正把一条腿踩在马桶沿上,用一只手掌大的软垫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小腿和大腿。
她带过来的那只手提箱被敞开放在旁边。手提箱里是发泡橡胶做的防冲垫,两排小瓶罐整整齐齐地躺在上面。
黎星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弯弯带笑,手里的活儿不停。
她把手边的瓶瓶罐罐打开,将里面乳白色的膏体绰在指尖,仔细而熟练地涂抹在自己的肌肤上。
“喏,别闲着,”她转身递给我一只茶色小罐,“帮我擦后背。”
我欣然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只外国常用的标准药罐,但是上面没有制式的标签,只有一组编号。
很明显,这不是量产的护肤品。
黎星然赤裸的身子向前倾着,臀部微翘,自顾自用手掌按揉小腿肚,呈现出诱人的曲线,而她身上的刺青则随着主人的肌理优雅的颤动,和昨夜里一样鲜活。
如波蒂切利所说,诱惑的源头乃是视觉的不充分。
黎星然的刺青便是与身同在的朦胧与遮拦。
我只是看了她几秒,鸡巴就已经微微扬起了头,一股冲动涌上喉间,使我想上前一步,从后面擒住她的腰,掰开她的屁股,用力把阳具插到她里面。
不过我也只是想了想而已,任性的饕餮是暴殄天物,性交对我和她而言已经是最不重要的驱动。
在寂静的清晨,我将手放在女孩的脊背上缓缓滑过。
我抚摸过很多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人的皮肤能够和黎星然相提并论。
惊人的滑腻与紧绷共存,一切瑕疵都形同乌有。
如果不是下面所蕴含着的温热,我会以为自己抚摸的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这当然是花钱砸出来的。
她来找我的时候,依旧带着这个装满订制型护肤品的手提箱。
而当我们本应在床上让旖旎的温存回甘之时,她却雷打不动的起身,做着必须要做的事,带着一种惊人的纪律性。
我将她递给我的乳液仔细在她的后背上涂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考古学家,在保养最珍贵的青瓷。
然后我想起了一个早就萌生在心头的小小问题。
“为什么后背没有刺青?”
脊背往往是顾客乃至刺青师最钟爱的创作部位,充足的面积和相对平展的空间可以让创作者的发挥更加自如,可供选择的纹样种类也不是其他位置可以比拟的。
黎星然的刺青几乎缠绕全身,但背部却光洁白皙,还未曾被刺墨沾染。这样看起来,女孩仿佛身穿着一件露背的礼服。
“因为还没到时候。”黎星然低头拍打自己的脚背,让乳液更好的吸收,“我每年会在身上多加一个刺青,后背的空白会用十年的时间填满。”
“那么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作品就完成了啊。”黎星然扭过头,用嘲笑的表情看我,仿佛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在其他人听来,她的回答理所当然。
可是我却感受到一点不协调,因为刺青于她而言的意义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它们并不是装饰品,而是不可分割的血肉。
当她用“作品”来描述刺青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将自己的身躯物化。
很难想象如此骄傲的女人会做这种事。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我这样对自己说着,没有继续深究其中的含义。
我和她一起在浴室里忙碌了半个小时,她终于心满意足的收起了那些瓶瓶罐罐,“咔哒”一声将手提箱锁好。
“你要走了?”我试探性的问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等待答案的忐忑,虽然只有一点。
“你想让我走了?”黎星然扬起眉毛。
“我怎么想,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如果我说,你可以呢?”
我沉默了片刻,重新看向她的双眸:“你是在诱惑我吗?想让我贪婪的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插在你腕骨中央的那枚钉子?”
“为什么我觉得,我在你眼里仍然像是一个敌人?”黎星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没有敌人。”我摇摇头,“但如果我无法抑制的向你靠拢,那么你就有成为我敌人的机会。”
“因为你担心我会改变你。”黎星然点点头,“可是,改变就这么可怕吗?”
“我只是不喜欢失去对自己的掌控。”
黎星然阳光灿烂的笑了:“好啊,那你就掌控吧。我把权力都献给你,你来掌控自己,掌控我,掌控我们,然后带着我们去到哪里都好。”
她的手攀上我的胳膊,胸口,然后是肩膀,她用微微还有些湿润的脸颊蹭过来,哼哼发笑。
她的话是足以动摇我决定的交托,可是我仍然有些惊讶于她的毫无防备,因为那太大胆了。这种放纵,像是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你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我已经知晓了我的结局。”黎星然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结局是什……”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所以我将这个问题强行咽下
看着我突然沉寂下来的表情,黎星然笑的更明媚了:“你就继续忍着吧,左欢,像一个苦行僧侣,像一出悲剧。”
我忍不住被她引得发笑:“为什么会是悲剧?”
“因为每个人都会死,死亡是必然的。伟大的悲剧不在于死亡,而在于浪费!”黎星然跳跃着,莫名其妙的兴高采烈着,“你在浪费和我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放下最后一丝踟蹰,把她拢在怀里,让两个人赤裸的肌肤无有阻碍的贴在一起。
“那么,今天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黎星然将手往我并不发达的腹肌上划弄着,“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操上整整一天,用汁液把你的床透的再也睡不了人,直到精疲力尽,尸体一样躺在床上。我再也流不出水,你再也撅不起来,把这一日像美味的糕点一样吃掉,让日历永远缺上一页。”
普通的女人在破宫之后第二天绝对没有底气说这种话。
但黎星然混不在意,这意味着我以往的经验在她身上并不适用,这个女人有着全然不同的耐受力……我猜想,这和她之前说的自己无法受孕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现在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煞风景,所以我逼迫自己把好奇心吞进了肚子。
“我们出门。”我对她说。
“好!”女孩轻快地应着,俯身去捡地上的衣物,“出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再出去。”
“你是要给我做早餐吗?”黎星然饶有兴趣地问。
“可以,但今天应该不需要我。”
我穿好了衣服,女孩也这么做了。她把昨天传来的衣服随便一套,又把外衣叠在臂弯中。
我和她走下楼去,恰好看到赵峰把烤箱里的糕点取了出来。
“欢哥……哦……嗯……”
赵峰在看到我身后的女孩之时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黎星然会堂而皇之的在我这里过夜。
“我再做点!”赵峰没有等我说话,转身准备再忙活一阵。
我阻止了他:“不用。”
我和黎星然之间的时间仿佛在第三个人出现的瞬间凝固,我没有和她说任何话,也没有对赵峰做更多的指示。
赵峰虽然有些忐忑,但是却非常简单的执行了我的命令——他本来就是那种不会多嘴多舌的性格。
于是我们三人坐在桌边,沉默地咀嚼着早餐。
黎星然紧紧贴着我,放肆地抢夺着我面前的食物。
我也没有让着她的意思,两个人飞快的把盘子里的东西转化成了身体里的热量。
赵峰做的早餐分量不小,黎星然作为女性也吃不了太多。
消灭了面前的面包与培根之后,她如同女主人一样从桌边绕过,自顾自跑到冰箱那里倒了一杯苹果汁。
赵峰扭着头,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在她目光扫向自己的的时候连忙低下头去。
我扔下餐具,推开盘子,试探性地看向赵峰背后斜倚着冰箱的女孩。女孩把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对我点点头。
“赵峰,找人把二楼打扫一下,你替我看着。做完就走,这两天不需要你来。回头我再叫你。”我抄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知道了欢哥。”赵峰的声音被大门关在了房间里。
清脆的叮咚声之后,我和黎星然肩并肩站在了电梯之中。巨大的罐头带着我们呼啸着向地下车库滑去,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属于女孩的香味。
“我想操他。”女孩静静地站在我身边,望着电梯门,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提建议,又仿佛有欲望压抑在腹中。
她是在说赵峰。
“好啊。我可以和他一起操你。”我目不斜视,随口应着,“可为什么是他?”
“我想把你的东西都沾上我的气味。”女孩哼笑着。
“赵峰只是我雇的司机。”我说。
“不,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尽可能简短了与他的对话,又拉着我想快点离开,你是在护着他,不想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承认吧,你就是把他看作是你的东西!是弟弟吗?是宠物吗?还是你曾经的自己?”
我沉默着,摸索着自己内心的念头,尽管不想承认,但似乎她说的没错。
“他很单纯。”我无奈地解释着,然而却非常徒劳。
“所以也会很可口。”黎星然毫不买账。
“你来当他第一个女人的话,他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你。”我已经隐隐开始替赵峰担心了。
“我会好好爱护他,不会把他弄坏。”女孩坏笑着,用舌尖舔了舔嘴角。
我望了她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我的眼中,黎星然已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上等的女人之一,能够在第一次性交的时候得到这种女人的认可、交融乃至技巧,那是来自命运不可多得的赠礼。
我为女人打开车门,然后坐到驾驶位。我启动汽车,向西郊别墅开去。
时间还算早,空气中沁着冰凉,路上的车也不多。黎星然在副驾驶将外套裹紧,窗户微开,掏出了她的烟盒。
“来一支?”
回想起昨晚那支香烟的冲劲儿,我对她摇了摇头。
她给自己点上烟,下半身一盘,裸露的双腿半挂在座位上。
宁谧的空气穿透着车厢,我们对彼此都有很多话可以说,但谁都没有开口。
我是为了享受克制之后更加甜美的放纵,而她却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别的东西。
“你的那个姑娘,我也想操。”
“胃口怎么越来越大了?”
“你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功夫,我想验验货,看看你的得意作品到底有多有趣。”
“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你可以自己亲身试一试。”
“哈哈,手痒了?”
“你给我一个刺青,我调教你一次,这个交易怎么样?”
黎星然没出声,她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将她吸了一半的烟递到我的唇边。我叼住烟蒂,顺从地吸了一口作为助兴。
我原以为小小一口不会有什么关系。可是这支烟和昨晚的相比却已完全不同。
如同一只重锤在我脑后猛砸一记,视线模糊的瞬间,连带重力的方向都融化在脑海里。强烈的致幻作用几乎让我整个人从这个世界剥离开来。
听觉、视觉、嗅觉和触觉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雪花,我努力咬住最后的一丝神智,将脚掌向下压去。
轻微的而冗长的嗡名声从耳膜闯入大脑,它慢慢变得尖锐而刺耳。
当我重新感受到方向盘,感受到脚底的刹车还有眼前的道路之时,才分辨出那是来自后车愤怒的鸣笛。
整辆车半斜在路上,我甚至都没感觉到急刹带来的惯性。
我们行驶在环城的高架桥上,如果我没有及时踩住刹车,我们很可能就这么翻到桥下去,从此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用不解的目光看向黎星然。
女孩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纹身,手肘在车窗斜支着,任凭烟灰掉落在座椅上。
“很危险,你知道么?”我没有从自己的语气中找到愤怒和质问,因为我知道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她很清楚那只烟的效用强度,但还是递给了我。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并没有系安全带。
如果车翻了,我或许有机会捡一条命,而她则会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出车窗,变成地上的一摊烂肉。
我闻到了一丝失控的味道。在那一瞬间,她把自己置于了险境,而且不惮于拉我下水。
黎星然的手开始发抖,我不清楚那是香烟的致幻作用还是心理上的某种原因。
她颤颤巍巍的将烟扔出车窗,垂着头,将手放在车前台上,支撑着自己前倾的身体。
“对不起,左欢,我……”她道歉的声音很诚恳,却没有看着我,“我激动过头了。”
我的车斜停在道路正中央,一辆辆汽车长鸣着汽笛从我们身旁掠过。我们将它们视若无物。
“你想赌博吗?赌一赌命运是不是会改变?”我试图用苍白的语言诠释从她身上阅读到的东西。
“我看到了一个画面……我和你在一起,车中,淹没在熊熊燃起的大火里。那个画面让我……”
我探过身去,伸手拨开她的双臂。
黎星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睑通红,泪水从面颊缓缓淌过。
我检视着她的瞳孔,微微有些放大,但并不严重,这说明她并没有被药物的作用完全控制。
我看到她在笑,带着泪水,笑着。
“黎星然,很爽吗?”我捏着她的下巴,用凉飕飕的语气对她说。
女孩嗯了一声,摆出一副内疚的表情,撒着娇:“原谅我吧。就这一次。”
她拽着我的手探到她的双腿之间,那里已然如同泉涌一般,温热滑腻。
——激动过头了——
我将湿润的手指放入她的口中,她低眉顺眼的替我舔了个干净。
我打火,拨转方向盘,重新上路。
“你会把我带坏。”我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品味着内心残留的一丝后怕,以及她赐于我的那抹触摸到死亡的异样兴奋。
“带坏什么?”
“被你带着,自我毁灭。”
人类自我毁灭的倾向从未从我们的基因里剥离。
我们不习惯一直拥抱着幸福,因为我们打骨子里不相信幸福会是永恒而长久的。
所以我们试探性的去毁灭它,然后在失而复得之后喜极而泣。
可如果真的跨过了那条线,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最关键的是,我们不知道那条线在哪里。
而这也就是最强烈快感的源泉。我懂它的滋味,所以更是要让自己远离它。
“不用担心被我带坏,我只当这一次坏孩子,好嘛?”黎星然把手放在我的臂膀上,温柔的安抚着,“我这唯一一次的放纵,是你独一无二的证明。”
“我没有看到什么证明,我只看到你爽的弄湿了我的车座。”我倾泻着肚子里残存的一点点气恼。
听到我这句带着怨气的话,黎星然暗暗放松了下来,她知道我不会怪她了。
女孩趴在我肩膀上,讨好似的盯着我看:“我用嘴巴让你也爽爽?”
“回去坐好。把安全带系上。”我面无表情,没有给她阴谋得逞的机会。
“哦!”女孩像得到命令的士兵,弹簧一样缩了回去,一本正经地坐着不动了。
我实在忍不住,扶着方向盘,一颤一颤地笑起来。
她也偷偷笑起来,把被她汁液沾湿的纸巾一张一张撒出车去,让它们随风飞舞。
终点到了。我停车入库,抓着黎星然的手,将她牵下了车。
“多少有些品味了,这个地方。”她对刚才看到的房子外观露出满意的模样。
“欢迎来到我的巢穴。”
黎星然斜着眼看我,嘴巴戏谑地噘起,好像是想要做什么毒舌的评论。不过她忍住了,任由我牵着手,步入了宽敞明亮的前厅。
我还在换室内鞋,而她则把靴子一蹬,赤着脚吧嗒吧嗒地跳进了屋。
女孩随性绕了一圈,在墙上的几幅高仿名画前停留了几秒,然后转了回来。
我站在门廊下,看她眯着眼跑回到我面前,脸上挂着氤氲的不满。
“没意思吗?”我故意逗她。
“有意思吗?”她朝我呲牙,为自己的期望落空而闹着脾气。
我捧着她的肩膀,推着她来到那个隐蔽的书架前面,打开了暗门。
暗门咔哒一声敞开了缝,黎星然的眼睛立刻亮了,她兴高采烈的回头看了我一眼,眉毛挑的高高的。我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女孩的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呢喃声,她快步跑下阶梯,在我的调教工作室里打起了旋儿。
“如何?”我带着一点自负的情绪,微微渴望着她的肯定。
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诞生过了。如果有人能改变我,那么除了方颜,黎星然已然证明了她的资格。
“好玩!”黎星然瞪大眼睛,抓着我的胳膊荡漾着,“快!让我都看看!”
“不至于吧?”我故意敛着不放,“你应该也见过不少职业调教师的Dungeon。”
“Fuck them!”黎星然雀跃的飚着脏话,“美国那些玩SM的,
非要把地方布置的阴森森鬼岑岑的,红的紫的黑的色调浇灌的满满的才算罢休。要么就是些粗工业风的朋克,一股得意洋洋的傲慢味道!”
我对她的夸赞心满意足,拨动了墙上的旋钮。玻璃幕墙在眨眼间变得透明,露出了后面用来调教的六只大玻璃罐。
楼纪晴仍然呆在最深处的那只里面,玻璃幕墙是单向的,而且隔音,她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的存在。
女孩似乎刚刚做完训练,手里正捧着一瓶开封的矿泉水发呆。
黎星然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我这里还装着人。
我递给黎星然一个眼神,示意她在这里等着,然后打开玻璃幕墙的门向楼纪晴走过去。
看到我出现,楼纪晴立刻从隔间里站了起来。
“阿尔法!”女孩已经在这个地方独自关了许久,正是起了腻味的时候
“累了吗?”我看了看被她撂在一边的训练器材。
“还可以,前天的时候脚超级疼,现在已经习惯了。”
我点点头:“后天韩钊的人会来接你。”
我把门让开。
楼纪晴知道已经到了该泡脚的时间,所以主动向器材室走去。
如我所料,在她跨出玻璃幕墙的时候,被悄无声息站在那里的黎星然吓了一跳。
“又带了一个来啊?”楼纪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经被黎星然腿上的繁复刺青抓走了注意力。
在她的呆滞中,我已经打开了旁边房间的大门。
“不要浪费时间。”
“哦,好。”楼纪晴回过神来,她看上去想问我几句话,但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黎星然抄着手,在后面看着我调配了药浴,看着楼纪晴把脚伸入浴桶,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表情。
我也没有管她,自顾自做着手头的事情。
我从旁边取来几样道具,驾轻就熟的将楼纪晴捆在了她所在的椅子上,又给她戴上了口球与眼罩。
楼纪晴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顺从的任由我剥夺了她的活动能力。
对楼纪晴而言这不是必须的,我所做的事是围绕着黎星然的。
我以普普通通的姿态在她面前展示着某种日常,想让她看看我在冗长的白日中会做些什么。
我从楼纪晴身边走开,站回到门口,和黎星然并肩。
“她是韩钊的人。我在这个地方完成该完成的订单,将接手的货物处理成客户需要的模样。”
“听起来有点像流水生产线,像那个孙天明似的。”黎星然的兴趣似乎在逐渐流失。
“嗯。这就好像你在韩钊漫谈会上说的,用纹身机刺青。快速、高效,大多数客户很喜欢。”
“但你不喜欢。”
“是的,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她呀。”黎星然明白我是在说殷茵,脸上重新挂回微笑,“我想起来了,你在那天晚上当着我们所说的话。”
正是我最初那个傲慢的演说激起了黎星然对我的兴趣。我与孙天明针锋相对,在关于是否对调教对象怀抱感情这件事上,争论了数个回合。
“是叫殷茵对么?你调教她,挖掘她,把她摆弄成你想要的样子,然后呢?你想得到的是什么?”
黎星然的话锋利而尖锐,没有给我任何掩饰的空间,直指向我内心那丛最根本的欲望。
我无法在这里回答她,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用语言能够简单回答的问题。更何况,楼纪晴现在仍然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我想要默默关上器械室的门,却被黎星然伸手挡住。
“我想让她看着。”女孩目光闪亮,仿佛她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可是她的脑子里到底盘旋着什么呢?除了那蓄满的狂热爱意,我无法从她身上读出任何能够让我进行预判的线索。
所以我也对她燃起了同样狂热的爱意,如果这个词可以这样用的话。然而两个怪物之间的爱意代表着什么,黎星然已经在那辆车里展现了一二。
她说,把控制权交给我,但本能中却依旧做了本不该做的事。这太有趣了,危险对我们来说总是很有趣。
或者,那对她有着另外一种意味,我还无法理解的意味。
同样的,她也如此。
所以,就由我先展现给她看吧,哪怕只有一点。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让房间中弥散的微弱消毒水气味进入鼻腔。
味道是记忆的连接,而记忆则是行动的火种。
我迅速让自己回归了冰冷的理性,世界再次变得单纯而清晰起来。
我走进器械室,解下楼纪晴的眼罩。她奇怪的看着我,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黎星然想让她看着,那么我也不会浪费进一步调教楼纪晴的机会。于是我取出一只连接着迷你音乐播放器的耳麦,以及一只最小号的跳蛋。
这是要做什么?楼纪晴眼神中溢出的念头并不难猜。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打开跳蛋,调到最小的档位,让它滑入楼纪晴的内裤,作为让她跨过零与一的台阶。
“好好享受。”我抚摸了她的脖子,对她说道。
楼纪晴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对自己阴唇边轻轻作响的小东西十分不满。
我打开温柔的音乐,将耳麦戴在她的头上,确保她无法听到我和黎星然的说话。我注视了她几秒,让她趋于平静,然后给了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女人的好奇心将成为完成调教的缆绳。
我回到黎星然身边,摆摆手指示意她脱掉衣服。
与此同时,我回身从储物隔间取出一件白色吊带睡裙扔在她怀里,那是这里所有调教对象都会穿的消耗品,殷茵也穿过。
黎星然顺从地照做了。
在她重新赤裸起来的过程中,我没有舍得扭转注意力。
夺目的刺青再次显现,然后被那套平铺直叙的连衣短裙重新遮挡,欣赏这个过程是一种享受。
我忍不住向另外那个房间的楼纪晴看了一眼,她也和之前的我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黎星然的身体。
然后我脱掉了自己全部的衣服,毫无保留的站在黎星然面前。女孩眼中似乎闪过一些调皮的神情,而我则无视了她的注视。
这是神智最后的涣散了,我按动墙上的按钮,一套硕大的悬架在头顶翻转出现,顺着天花板上的滑轨,从房间另一头移动到了这边。
这套东西拥有一吨以上的承重,可以通过滑轨置于任何位置,包括那六只圆柱玻璃罐。
其实一组带轮子的落地悬架也可以达到差不多的效果,所以这套装置多少有一点个人的执拗癖好在里面。
拆封了两组真空包装的消毒棉绳和束带,我拉过了黎星然的手。
“以前玩过悬挂吗?”我低头作业,仔细将软软的束带收紧在黎星然的手腕上。
“三次吧。一次是客人的要求,一次是出于自己的猎奇心态,最后一次是为了满足喜欢的人癖好。”黎星然曼斯条理地说。
喜欢的人……她的措辞十分有趣。难道是想挑逗我的嫉妒心态吗?她该知道的,我不是会为那种事嫉妒的人。
所以我抬头瞥了她一眼,而她则露出一丝窘迫:“就是喜欢的人啊,不然中文应该怎么说?”
原来只是语言上的薄弱,于是我笑笑:“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懂。那么,喜欢悬挂吗?”
“喜欢的话,也不会只玩三次。”
是的,黎星然是属于享乐型的女人,她不会压抑自己的渴望。
我将长长的棉绳捆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是手指。
我使用了由Spanish bowline、Lighterman hitch和clove hit
ch组合的绳套结构,将重量精细地分配开来,以避免真的伤到女孩手指。
选用棉绳而不是麻绳是出于对黎星然皮肤的保护。
肌肤对她有着无法衡量的意义,然而她在我做事的时候却没有出言提醒,这里面蕴含的信赖拥有某种巨大的能量,所以我更加不能辜负这一点。
我踮起脚,在降下的悬架上将棉绳一层一层的套好拴牢。然后对黎星然说:“准备好了吗?”
黎星然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只有一只手?难道不应该是像动物一样捆的结结实实,然后悬空吊起来吗?”
“我们不需要。”
手指按动遥控,悬架缓缓上升,棉绳随之升起,然后是黎星然的右手。
“决定我们意志的是什么?答案是经验和肉体。”我望着女孩,缓声说道,“调教者在调教之前,无法成为调教对象的“经验”,那么就要从肉体下手。”
“疼痛。”黎星然在调教方面的经验有着足够高的段位,她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你是最懂疼痛的人,刺青师。”我靠近她,捧着女孩的脸,“所以我不会傻到用这种东西在你面前卖弄。能够成为调教手段的,不仅仅是肉体能够感觉到的“方式”,那种东西被无数人玩遍了,它们对你已经太过无聊。另一种东西比“方式”更有趣的,比如“深度”。”
黎星然的手被牵到了最高处,但悬架依旧没有停。
它继续上升,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冷酷方式拉扯着女孩的身体,让她的重量逐渐聚集在了那只手上。
女孩闷哼一声,疼痛开始进入大脑。
很多女孩会感到恐惧,因为她们预见到了接下来的持续增加的疼痛。
可黎星然怎么会怕呢?
疼痛是刺青的伙伴。
所以她的眉头虽然痛苦的扬起,但目光却依然淡定,她只是很疑惑:“这样用一只手把我吊起来,又有什么深度啊?”
悬架进一步抬高,女孩的脚趾怵然离地,重量几乎已经全部灌注在了手腕和手指上。
她的身体轻巧,但那仍然不是区区一只手腕能够承受的。
女孩的身体仿佛都被拉长,肩胛、下腋、肋骨、侧腹,这些地方的皮肤都紧紧地绷在了一起。
“不会把我的手废掉吧?”女孩的额头因为剧痛而沁出冷汗,但她仍然可以用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话。
这是一点点的试探,我看着停悬在空中的女孩,等待了五秒钟,然后将悬架降下了一点。
恰到好处的,女孩的左脚脚尖点在了地上。她像芭蕾舞者般,在我面前摆出垂直的姿态。
得到喘息机会的女孩努力想让脚尖接触更多地面,以减轻手腕的压力。
然而这很难,因为她脚下的地面很滑,而且只要角度稍微偏移,距离就会吞食掉仅有的立足点。
“调教肉体的方式很多,它们几乎都要借助传递感觉的方式以达成目的,比如刺痛、快感、作痒、焦热、冰冷。只是,这些感觉也都有着清晰的极限,正如当针尖刺穿皮肤,当快感迈入阈值,当作痒变成麻木,当焦热摧毁神经,当冰冷冻结感官。”
“我们对这些感觉的承受力有限,超过了限度它们就会变味,于是道路转向,背道而驰。除非……”
我看着墙上的挂钟,确定时间已到,然后便将食指的指尖点在了黎星然的手腕上。
指甲被很好的修剪过,所以并不尖锐。我顺着女孩的手臂,用甲盖缓缓的向下滑去,她的喉咙里很快响起了我预想中的呻吟声。
“我不喜欢绳缚和悬吊,因为那更多是在满足来自外界的视觉观感,被调教者能够获得东西很少。但这个手法不一样。”
当整个人被以这种方式拉扯开来的时候,紧绷的肌肤所能激活的皮下神经、脊椎承重方式的改变、乃至大脑对传递信息的读取,都会进入前所未有的敏感状态。
那和敏感类药物催化的效果完全不同,内置的感官系统是在以日常的状态来接受成倍增高的刺激,理智的清晰会让品尝的过程保持足够的细腻。
指甲与肌肤相触,轻微的瘙痒与触感在悬吊中迅速膨胀成了对全身神经的重击。
黎星然浑身颤抖着,脚尖几乎无法支撑下去,她眯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努力呼吸着。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尖刮划到了她几乎被拉展平直的腋下。
“啊……”女孩叫出声来,她难以忍受,那只没有被捆绑的手本能地抬起来,想要抓我的肩膀。
我没有穿衣服,所以她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我将她的胳膊拨开,然后两手一扯,把那件她刚刚穿在身上的连衣裙撕成两半。
我和她,再次赤身裸体的相对在一起。
丰润饱满的乳房毫无遮拦的暴露在了空气中,她们因主人手臂的上扬,凝聚成水滴滑过般的优美姿态。
乳缘处的刺青如同奔跃而下的溪流,汇聚于心口处血红的风信子。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被那抹刺眼的美丽所吸引,我向后退,让她失去用手寻找我的希望,并将自己的手臂尽可能的伸展开来,继续让指甲划下去,在接触女孩乳房的时候进一步放缓了速度。
敏锐的皮下神经将指甲刮划的触感放大了无数倍,而最最敏感的乳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刺激,这个问题一定会扎在女孩的脑海中。
我越是拖延着结果的到来,她就越会渴望着审判。
被悬吊的女孩如受刑的战俘,而我则像毫无感情的雕像。
罗马的炎热夏季,角斗士与女奴,我们静置在彼此面前,坦露着肌肉、乳房、阳具和阴部,只有一根遥遥伸出的手指将我们连接。
但这就足够了,此时的一根手指,比凶暴的鞭笞、入肉的紧缚、残忍的殴打都要深刻和强烈。
最简单的接触变成了征服的全部,就好像现实正在兴高采烈地对我们证明着什么叫做物极必反。
我们的注意力全部汇聚于一点,对它所要去往之处无所怀疑,那么它所赐予的感受就能占领前所未有的国度。
女孩的乳头早已坚韧的挺立起来。
她气喘吁吁地望着我的眼睛,焦躁、迷离、牙齿也在格格作响的打着战,直到我坚硬的指甲以轻不可察的力道刺在她的乳尖上。
黎星然的喉咙猛地缩进一口气,身体剧烈的一扭,再也无法忍受穿透身体的酥麻。
她的身体在挣扎下失去平衡,前后荡起,手腕被骤增的重量扯得格格作响。
那感觉不可能持续太久,停留会摧毁之前营造出的一切。于是手指继续下划,接下来是她的肋骨和腹部。
当小小的旅行者路过肚脐边的侧腹之时,女孩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剧烈收缩起来,她咬着牙不出声,但身上逐渐潮湿的汗水已经彰显了她的痛苦难耐。
手指在小腹处盘旋了片刻,因为在肚脐与阴蒂之间的刺青包含着一朵狰狞放荡的纹章。
我不知道纹章的含义,但却不妨碍我绕着它的纹路走上几步。
最后的最后,是伊甸园。
淫水已经流满了女孩的大腿内侧,它还在继续流着,就像永远无法停歇的洪水。
黎星然的双唇微微颤抖,在她表面的伪装情绪下,那份悠然自得仍然在那里,可是更深的地方,终于也有了祈求。
我的指尖点在她滑腻到无法停留的阴唇上,和她对视了五秒。
女孩无有依靠的右腿轻轻的张开一点,然后又缩回去,这是她无助而空虚的五秒,那双眸子里被久违的失控搅拌出了诱人的色彩。
我也只能从她身上赢得五秒,这是她心甘情愿让我征服的五秒。
我向前迈了一步,女孩再也忍不住,她右腿猛地抬起来,用力勾住我的腰,左手也痉挛着抓住我的脖子,仿佛想要掐住我的喉咙。
刚才所赋予的所有尖锐触感,在这一瞬间于她心尖上化作羞恼、屈辱、愤怒和倾盆暴雨。
我被她紧紧地缠在身上,手掌托住她的臀瓣。吊住的手腕上压力骤然而轻,女孩刚松下一口气,我挺立的鸡巴就毫不留情的贯入了她的身体。
“奥!!”女孩的脑袋猛地向上一甩,面目完全扭曲在一起,然后是解脱一般的长长呻吟。
泥泞的水花声在我们的大腿之间飞溅,我以机械般的节奏操动着匍匐在我身上的女孩。
她身体内积蓄已久的淫水淋漓而出,在妖娆疯狂的叫声中浸染了地面。
肉体的感受可以轻松地决定意志的走向,但那对黎星然来说却很难,因为她有着卓绝的耐受性,无论是疼痛还是快感。
但这一次,黎星然总算是被击垮了。
这首先要归功于她自己所卸下的防御,她没有抗拒我对她神智的入侵,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我给她营造的情景之中。
如果没有我们二者协调一致的全神贯注,就不可能唤醒她肌肤之下的神经。
她是个优秀的舞者,能够驾轻就熟的随着我的节奏与我一起起舞。可是只要踏入了我的陷阱,就没有那么容易再爬上来,哪怕她也一样。
黎星然的羞恼,来自于自己情绪被动的点燃。当女孩放纵着肉体的感觉来决定情绪的时候,她就会发现缰绳再也勒不住了。
她用两条腿和一只手挂在我的身上,报复性的摇动起自己的腰身,想要用波浪般蠕动的嫩肉榨出我的力气。
精准、理智而坚决,当我以一个调教者的身份在她娇嫩的小穴中驰骋的时候,便再也不会像昨晚那样轻易被她缴械。
于是我们两个人针锋相对的蹂躏着对方最敏感的地方,无关爱意,只有赤裸裸的肉欲与征服欲。
黎星然很厉害,但是在已经掌扣了主动权的我这里,她还是迈向了败局。
半个多小时,那一声声故意掺杂了媚意、用来诱惑我神经的呻吟,逐渐变成了纯粹而本能的哀叫。
黎星然在我无法动摇的进出中一次次积累着小小的高潮,直到再也无法承受为止。
昨晚的破宫并不是没能留下任何痕迹,它星星点点的火种在我一次次顶住她宫口的时候慢慢被点燃。
她无法承受,那么我就可以真正开始了。
肉棍一次次搅碎着紧紧箍上来的肉环,让她们再也无法压紧,在震荡和摩擦中融化成抽搐与痉挛。
被击溃的女孩不断萌生着想要反击的念头,而这只能不断证明她已经成了任我摆布的身下之物。
滑腻的淫水微微干涸,两次喷溅的粘稠阴精已经糊在我们两个人的小腹之间。
女孩的体力几乎要被抽干,她身体蜷下去,手几乎勾不住我的脖子,两条腿也盘不上来了,松垮垮的垂在我的腰际,只能靠我托举着屁股。
“你怎么……你怎么……唔……啊……”她摇晃着脑袋,惊恐地望着着我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没有伪装,对下一次剧烈高潮的一丝恐惧无法作伪。
“黎星然。看看自己的手臂,看看我们两个。”我的脸凑在她的面颊之前,对她低语着。
“啊啊!啊……我……我的头好晕……你……嗯……让我看什么……”
在我啪啪不停的冲撞中,女孩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自己被垂直束起的右臂。她只小小的看了一眼,就再次被扑上来撕咬的快感淹没。
“你都能忍的,对吧?那些微不足道的高潮,都在你自己的掌控之内。那么当你在男人身上扭动腰肢、溢出汁水的时候,又和教堂中的圣女有什么区别呢?你多久没能真正放荡过了?你和我一样,牢牢地捏着自己脖子上的狗绳。”
黎星然的鼻腔里只剩下了迷糊的哼哼声,她仿佛在听我说话,又仿佛什么都无法听见。
“左欢……我不行了……嗯!”女孩的咽喉中像卡住了一颗珍珠,拼命地吸气,一抽一抽的哽咽着。
我加快着腰胯的速度,将她的话语撞成昂扬的碎片,然后在她耳边说:“你悬在半空的那只手,能够指向哪里呢?竖起你的食指,让他们看吧,如果他们存在的话。”
我将自己残存的力量全都用了出来,微微酸痛的肉棒在黎星然红肿不堪的小穴里进行着最后的狂轰乱炸。
黎星然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了力气,汗啧啧的肢体拼命抱住了我,那对奢美的乳房在我胸膛上挤的变了形。
我们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除了她的上悬的右手。
我看着她,在风雨飘摇的哀叫声中,颤颤巍巍的伸直了食指。
她指向的是天空,即是在指向上帝,她仿佛在挑衅着神明,令他们不得不注视我们这场无比淫荡的交合。
禁忌是欲望的源泉,那么巨大的亵渎身后,便有着山呼海啸的快感。
精神上极度的放纵和肉体中盛开的欲望触碰到一起,是摧枯拉朽的震颤。
女孩的身体触电般抖动着,淫液、阴精混着尿水从她的胯下一同绽放,她闭着眼睛,大声尖叫着,身体由痉挛变得僵硬,又从僵硬一点点软下来。
我注视着她的手指,那根手指从欲望的魔鬼那里汲取着力量,一直挺立着,直到她完全昏过去为止。
与此同时,我在她的腹内达到了自己的高潮。
我捧着她的身体,吻着她因抽气而冰凉的嘴唇,让肉棒在她体内自由的跳动着,喷射着,将两个人最深刻的体液混在一起。
在空白与耳鸣之中,我慢慢喘匀了气。
充血太久的鸡巴在射精完毕之后也没能软下来,它填充在黎星然微微松垮下来的阴道中,被仍然在蠕动着的软肉包裹着,仿佛融为一体。
我抱着她,吃力的转过身按动了按钮。悬架缓缓落下,女孩那只被捆住的手重新落回到我的肩膀上。在我替她解绳子的时候,她醒了。
剧烈的体能消耗,被数次榨出阴精,她仍然能这么快醒来,是我没有想到的。
黎星然疲惫地睁开眼睛,眸子里漫布水光。她将身子拱在我肩膀上,深深地搂住我的脖颈,轻轻哼了几声,软腻如初雪。
我抱着她向沙发走去,手掌有她流下的粘稠汁液在溢出,肌肤之间黏黏的,毫无优雅可言。
但是我依旧因为抱着她而欢快着,而她也因为被我抱着而心满意足。
我斜倚在沙发上,而她仍然紧搂着我的脖子,丝毫没有跳出我怀抱的意思,空气中弥漫着崭新的亲昵,像两只互相蹭毛的猫。
狂乱之后的安静富有奇迹般的韵味,这短暂的宁静让人舍不得开口说话。
我们感受着对方身体里传来的温度,以及对方双臂传来的力度,让时间奢侈地奔跑下去。
我们无法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上涌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逐渐消退,当我们再次拥有思考能力的时候,奇迹便结束了。
女孩扭过头,呆呆地望了望我们刚才交媾的地方,那里已经一片狼藉,液体留下的污渍扑洒开来,占据了大片的地板。
“把我……操尿了……”黎星然赤红着脸,喃喃的看着我说。这一瞬间,她仿佛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以前没有过?”
“有过一次……不过是被人虐的……”
“那这一次?”
“爽的呀……”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将下巴用力在我肩膀上戳着。她的手掌无意识的在我的后脖颈上来回抚摸,像是爱不释手。
“告诉你一件令人失望的事,这次的调教无法复制,想要再这么爽,就得为你寻找新的“舞蹈”。”我缓声在她耳边说。
“我知道……因为我是特别的,对吗?”女孩小声地说,带着得意。
“是啊。”
无法复制的调教,因为这只对黎星然有效。
如果调教是一门艺术,那么世界上便无法存在两件一样的艺术品,后来者只会是或优秀或拙劣的赝作。
虽然看上去昙花乍现的灵感,但其实从她出现在我门前的时候,我的潜意识就在勾画这样一次调教。
我在她繁复的刺青花纹中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十字,于是我知道她并不否认上帝的存在。
可是上帝又如何能不否认她的存在呢?
这个出卖身体、夺人性命、肆意滥交的女人。
她诅咒过上帝和神明吗?我不知道。但冥冥之中我却抓到了她意志中的一丝脉动。
如果她要操纵自己的一生,那么就要唾弃神明赐予的命运。
背离与亵渎,或许就是她所在的悬崖峭壁,她的灵魂在那里挣扎着,渴望着有真正能理解她的人能迈入身边。
这些感触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她还没有告诉我属于她的秘密,所以她也只能幻想着我是理解她的。
然而又或者殊途同归,语言只是荆棘与桎梏,当我教唆她对神明发出嘲讽之时,二人就已心神合一。
我低头看着她,她也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那不是因为我们赤身裸体而遍布狼藉,而是因为我触摸到了她隐藏在深处的自我。
我们向彼此贴近,深深地接吻,舌尖轻缠,品味着一抹粗糙的滑腻。
“调教师?”唇分,她用指尖擦擦嘴角残留的银丝,戏谑地轻轻唤我。
“怎么了,刺青师?”我柔声应道。
“差点就要被你调教成奴了啊……真不该放你进到我心里来……”
“是啊,你不放的话,我也不可能完成如此完美的调教。”我没有资格为此自负,但满溢的成就感却是无法遮蔽的。
“有一瞬间……真的想……干脆给你当奴儿好了,哎呀……”她说着说着,脸上带上了娇羞嗔怒的样子。那是对她自己的,也是对我的。
她着恼于,自己没能欺骗自己去沉溺于那短暂的甜蜜;也着恼于,我没有办法真正摧毁她的意志与精神,把她变成我的所有物。
她心甘情愿,但黎星然却是永远只属于黎星然的。
“短暂也是完美的。悠久和长远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真实的它们残破不堪。”
黎星然看了我一会儿,神情中浮现我无法读懂的表情。她说:“你能这样想,真好。”
我感到奇怪,但却找不到可以启齿的问题来问她。
黎星然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用手指刮蹭着我的下巴和脸颊:“为什么能想到那种办法啊,把我弄得乱七八糟的……”
“【红杉社区】里,人们百无禁忌。乳房,阴茎,屁股、肛门,这些在我们看来总是和淫秽挂钩的东西,在【红杉社区】中没有任何的忌讳。从孩提时起,那里的人们便不把两性禁忌当做一回事。做爱成了一种简单的社交,如同吃饭填饱肚子。外面世界的规则:越是不让做的,就越是诱人。如果可以做所有事,那么欲望积蓄在哪里呢?”
“在精神层面……”黎星然刚刚有过体验,她当然知道正确答案。
“对你而言,也是一样。各种尺寸都尝过了吧?”我笑道,“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享用哪根鸡巴对你来说都是自由的,那么单纯的一根硬邦邦的肉棍子又有什么诱人的?”
我将手指顺在她柔软的头发里,轻轻梳理着,低头看她:“所以,我要做的就不是操你的小穴,而是操你的脑子。”
黎星然听懂了我的话,但她还是挤出一张鬼脸:“说的好恶心!”
“但很有效。”我笑笑。
她仰在我怀里,回味着刚才的一切。
而我感觉自己仿佛能够共情着她,让那份情绪也可以在自己胸口回荡几次。
我们时不时地望着对方傻笑,偶尔亲吻对方的乳头、脖子和耳朵,直到身上的液体干涸下去,变得难以忍受为止。
“洗澡吧?”她说。
“等我一会儿。”
“嗯。”
黎星然趴在沙发上望着我,而我则快步走进了器械室。我可没忘记,那里还捆着一个女孩。
楼纪晴的胳膊捆在椅子后面,头深深地垂向膝间,口水从口球的镂空中滴滴答答的淌在大腿上——她已经失去了神智。
我捧起她的头,女孩翻白着双目,木偶一样完全没了力气。我从她胯下取出那枚跳蛋的时候发现,椅子坐垫已经湿了个透。
这种功率的小跳蛋对楼纪晴而言是微不足道的,真正让她陷入高潮的是她所看到的一切。
当我和黎星然以近乎超脱肉欲的姿态彼此交合的时候,楼纪晴就被捆在这里,痴痴地看着我们直抵对方灵魂的深处。
她压抑、她愤懑、她满腹的欲望被那小小的跳蛋扬起,却迟迟无法落下。
她用尽全身力气夹紧双腿,想要让阴道口那只小球的力道更重一些,可是那长久细密的快感只能一点一点积蓄成洪水。
好在洪水总有决堤的那一刻,汹涌而下的激流轻松冲毁了她的神智。
我解开她,为她擦干脚上和身上的水迹,重新将她送回玻璃罐中,然后把器具一一收拾妥帖。
楼纪晴的单子即将结束,这意料之外的调教就算是给她的奖励了。
我确信,她会很难忘的。
我抱着腿软的黎星然上到了二楼的浴室,享受起了热腾腾的淋浴。
我们用泡沫搓揉着彼此的身体,将皮肤的污渍与肌肉的紧绷全部冲到了下水道里。
“她看得很羡慕吧?哈哈!”黎星然仰着小脸,让滚烫的热水浇在自己的额头上,嘴里说着略显恶毒的话。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我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是要欺负楼纪晴。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她只是看到她出现在我的地下室中,心里便十分不爽。
但黎星然怎么会真的跟一个普通女孩计较呢?这个恶趣味的女人,不过是想要玩一玩用脚踩蚂蚁的无聊把戏而已。
我关掉浴室的喷头,开大暖风,让我们两个身上的水雾迅速化作气体。
“下次该我了,左欢。”她背对着我,将头发顺到脑后,动作变得舒展而缓慢。
“都是你的。”我简单地答道。位置、图样、颜色、形状,将悉数由她决定,那个未来会留在我身体上的刺青,她值得我全部的信赖。
“被你吊的,手腕和肩膀都痛死了。我得好好修养一阵再说!”女孩回过身对我撒娇抱怨着,刚才那一缕冷冰冰的骄傲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更好。”我伸手替她揉着肩膀,“时间越长,准备越足。”
“像你一样,灵感可不是靠时间能够点燃的。”黎星然狡黠的笑着,“还是要看,你会为我展示多少的自我。”
倒上一杯单一麦芽,我和女孩肩并肩倒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已经足够尽兴,所以我们没有再贪恋对方的身体。
不久前,同样在这张床上,我和殷茵进行了性交之外的第一次做爱,很卓绝的做爱。
可是现在,我竟然差点忘却了她的存在。
黎星然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
“展示自我是一个很离谱的要求。”我让自己的身体陷入身下的柔软,“因为对你来说,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能够决定我的自我的,其实是本体的想象。”
“那就让我想象吧……”黎星然趴在我身边,用脸颊蹭着我的胳膊,“让我进到你的世界去,就像我让你进到我里面一样……”
“想听什么?”
“从你操第一个女人开始。”
“我十五岁。她叫方颜。”
“哈!十五岁,比我破处还早一年,真是个坏孩子!”
“那么你呢?你第一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好孩子?”
黎星然露出嘲笑的神情:“你不会觉得,那个时候的我有资格当孩子吧?十六岁时离家出走,被几个混混拖到出租屋里轮奸了四天,哪有名字可以记?”
我将目光转向她,审视着她的表情,我没有挖掘到任何负面的情绪。她也在盯着我看,直到我挪开了眼睛。
“哼哼,你要是刚才露出怜悯的话,我一定要狠狠掐你一下。”女孩说。
“没什么可怜的,你应该是自己玩过头了。你这么聪明的人,如果不想,就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所以你只是妄想着自暴自弃的情景,去故意逗弄那些家伙,在钢丝上跳舞,然后享受着坠落时的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我重新看向她:“就和之前,你在车上骗我抽烟的时候,如出一辙。”
黎星然满足地躺在我的肩膀上:“是凭直觉猜的吗?为什么总能这么准啊……我原来以为男人的直觉都很差的。”
“看多了人就会猜了,你不是也一样么?”
“方颜。嗯。”黎星然扯回了话题,“你说出她名字的时候十分坚定,这意味着你没有把你心里的她藏起来。所以,你们应该还会见面的吧?你把她调教成你的东西了?”
“没有。只是简单地同学聚会。”
黎星然大笑:“哈哈哈哈!那就说明,她对你依旧有好大好大的重量!光是占有还不够,她是能戳动到你的人,我没说错吧!”
我不得不承认,在运用直觉这种东西的时候,女人更加熟练。当我在水里一板一眼的摆动手臂和双腿的时候,她则像鱼儿一样畅游起来。
“你说对了。”
“我要是让我的狗把她叼回来,让他把她狠狠地操坏,你会怎么样?”黎星然露出邪恶的表情发出挑衅。
她的狗……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体修长,肌肉鲜明的男人。
黎星然的挑衅很有效,我感受到了内心的悸动和焦躁。
不过它们稍纵即逝,因为我能够毫无遮拦地说出方颜的名字,就不会忌惮她对她做任何事。
“我会让你赔偿我,用你自己。”
只要黎星然在就可以了,殷茵,方颜,凌樾,她们和她无法相提并论,至少现在不行。
“你的玩具太贵,我可赔不起。”黎星然咯咯笑着,让我安心,“然后呢?你和方颜谈了一段甜蜜热烈的恋爱,直到你出国,分手,是这种剧情吗?”
在外人看来那的确是一对少男少女间刻板、寻常而又烂俗的故事,这其中没有任何足以向黎星然描述的东西。
她已然知道了方颜在我这里拥有什么程度的重量,那我便无需赘述。
“她和韩钊关系也很好。漫谈会之前,我们还一同参加了酒店主厅的宴会。”我隐晦的将韩钊拽入了对方颜的描述中,希望能多少给黎星然可能出现的疯狂添加一些枷锁。
黎星然全不在意,她眨眨眼:“韩钊也喜欢她吗?看来应该是个好女人。”
我笑笑,没有在这个主题上纠缠。不过听上去……
“好像你对韩钊的评价也不低。”
“这里的男人,要么被驯化的太厉害,要么嚣张跋扈还要披上一层上流的假皮。韩钊不愿掩饰自己的野性和泥土味道,可骨子里也毫不粗鲁,很有意思。”
我自以为已经很了解韩钊了,但是从黎星然嘴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对他产生新的视角。
“我把最好的兄弟和女人都留在了这里,飞到了海洋的另一头,你的地盘。我父亲的哥哥在美国有不小的生意,我十八岁投靠过去,上了五年学,然后帮大伯打理生意。你在出租屋里被人轮奸的时候,我或许正坐在大伯身边开会。”
黎星然撇撇嘴:“羡慕我啊?”
这在普通人耳朵里听起来毫无逻辑,但她说的太对了。
正如我在露台上对她产生的第一缕强烈的念头,我是那么嫉妒她,嫉妒她能以如此年轻的姿态,站在和我同样的水平线上,眺望着这个世界。
磨难可以致命,也可以是钥匙,她拿到钥匙的时间,比我早太久。
“是的。”我用手抚摸着女孩的肩膀,“我在和方颜一起的时候,像是拥有无穷精力的野狗,在山野中奔跑,撕咬着一切试图套住我的笼头,然后不知疲倦的交媾。但到了那边,精疲力尽的我被套上了狗绳,自以为老老实实挣得一些东西,就能够重新拥有那个女人。于是我按部就班的、惟命是从的活了很久,回头看去,仿佛行尸走肉。”
“嗯……被过去拴住了。可是,又是什么改变了呢?”
“本性如此。当我熟悉了那片土地的气味,扔掉了方颜的影子,活力终于回来了,绳子也便无法再拴住我。我背着大伯口中的忘恩负义做起了小生意。生意很难做,所以脚难免会踩到灰色地带。于是藏在暗处的牙齿,就出来咬我。”
“哈哈,在所难免。”黎星然是黎氏宗亲会下面的人,她自然很明白。
“我坚守了一些东西。当合伙人和竞争对手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不是问题的时候,我变成了他们眼中最大的问题。向不该求助的人求助,向不该撒谎的人撒谎,新的谎言用来遮挡旧的谎言,非法走私品、毒贩、IRS、hitman,我们所有人的判断失误让事态往不受控制的方向一路滑去。事情发展到最后,对我的合伙人和对手而言,如果我能够安安静静的死掉,那么麻烦才能够得到解决。所有人都安全了,只要我变成孤魂野鬼。”
“我做了防备,但焦头烂额的我还太过稚嫩,终归还是疏忽了去防备身后。生意即将垮掉,官方全面启动调查,而在他们都要和我一起掉进死亡漩涡之前,我却开着车自己跑到了怀俄明的国家公园,享受着最后一次野营,安详地等待着崩塌的降临。我接受了自己的失败,甚至放弃了继续活下去的渴望。但他们却不知道我的想法,他们只希望我能够尽快消失。”
“我的合伙人开着车,带着我的竞争对手和一个打手追来,他们偷偷密谋了我的结局。在他们举枪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不过那两个被酒色掏空的小子,枪使得实在太过差劲,子弹擦着我的耳边掠过。那一瞬间,生存的本能绞杀了之前所有的绝望,简简单单的处决变成了一场山地的追逐。这很可笑,但我却疯狂地跑着,林地与岩石成为了我的庇护,我知道只要自己停下来,脑浆就会溅的到处都是。”
黎星然用力搂着我的胳膊,小腿在床上兴奋地蹬来蹬去:“哈哈哈哈,男人真是喜欢惹出这些热闹的故事,像是拍电影一样!你把他们都杀了?”
“浓密的树林,我躲在灌木丛里,抱着石头跳出来,用全身力气砸死了一个。然后我中枪,倒地,被那个将近三百磅的打手用脚踩住脖子,枪也顶在了脑门上。”
“然后呢!?”
“然后她出现了。”
我知道今天一定会重新点燃关于她的回忆。
当我将她再次吐露于这个世界的时候,仿佛她又活了过来。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折磨,一瞬间的幻想与错觉,她的音容笑貌,让冷库中紧锁的那个左欢险些一起复活。
“她拿着一把温彻斯特M70,一枪击碎了打手的脑袋,干净利落。另一个站着的人举起手,嚎叫着想要投降,他忘了扔下手中的枪,于是又一枚弹壳崩出,他也变成了摔倒在地的尸体。”
“我也用过那把枪。”黎星然小声插嘴。
“我想也是,那把枪很好用吧,内布拉斯加人?”我将她抱紧在身边,汲取着她身体的火热,给自己继续讲下去的力量。
“她救了你,把你带回了【红杉社区】,对吗?”黎星然猜出了接下来的故事。
“她想杀我来着,但是我已经近乎昏迷。所以她没能下手。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安置在病房里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为了逃命,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他们的领地之中。这个【红杉社区】的名字是【迦太基】,成员大概有一百六十名。”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那些名字背后的温情、冷漠、火焰和仇恨依旧栩栩如生。
“【迦太基】在四十年前成立,他们和怀俄明的印第安保留地做了交易和协定,在保留地内占据了很大一片土地,开始了世外桃源的生活。保留地内有独立的执法权,所以身处保留地内的【迦太基】几乎可以算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土了。”
“他们为什么会接纳你?”
“因为我已经无处可去。我已经被完全的背叛,失去了所有,外面没有任何让我继续留恋的东西。【迦太基】的领袖洞察了这一点,所以他接纳了我,我也接纳了他们。他们成为了我的家人,我的族群,我的部落。”
“还有另一个无法忽略的条件吧?”黎星然没有被我的叹息所欺骗,“比如基因。”
她一定想过很多次了,所以才能做出这么准确的判断。
“没错。【红杉社区】的人们并不是愚昧的野人,相反,为了维持世外桃源的生活,他们不仅拥有在荒野中活下来的能力,还要掌握能够维持外面信托资本良好运营的知识。基因的健康和多样性,能让社区从生物角度很好的延续下去。一个外来者,在有限的空间内注入新的活力,这对社区是好事。我的去留,也是在三个月后,由整个社区三十岁以上的成员一起决定的。”
“你或许很合适,但如果只有你一个是不够的。吸纳新成员的规则,很大程度上会决定整个社区的稳定与存亡。”黎星然不知不觉间将思绪迈到了学术讨论的地界,这让我有些无奈。
但这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毕竟【红杉社区】的秘密对这个圈子的人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社区的女性成员会依照自己的意愿,去社区外觅偶。有些人不再回来,但那是极少的偶然。其中绝大多数会在获得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再次回到社区里。我无法代表其他社区说话,但至少在【迦太基】里,我们没有任何限制成员去留的规则。”
“从这里长大的孩子,能融入外面的世界吗?”黎星然的好奇心仍然旺盛着。
“我们自然也有电视和广播信号,只是没有互联网。从电影和电视剧中,我们的孩子可以轻松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或许对一些地方会有疑惑,但一个百无禁忌的社区,又怎么会害怕解答孩子的疑惑呢?他们成长的很好,没有变成什么不可救药的变态。”
“如果他们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不会对你们内部奇怪的性道德产生抗拒吗?”
“如果你了解了一个滥交的社区,就会对你现在的性道德产生抗拒吗?”我用戏谑的方式回答了女孩的问题,“生活是立体的,信息是平面的,二者无法在一个高度抗衡。对外面的人来说,我们是一场淫乱的聚会;而对社区的成员来说,外面的世界才是一场可笑的禁欲表演。两边彼此对视,谁也不会把对方当成什么圣地。”
黎星然若有所思的点头,接受了我的解释。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扬起眉头。
“嘿嘿,那,你在社区里生孩子了没有?”
“没有。成为母亲时机,以及选择哪个男人成为父亲,是女人们非常看重的两件事,我还没有得到成为父亲的机会。在想要成为母亲的时候,我们的女人们往往会挑选复数的男人成为父亲,在可以受孕的阶段与他们一同交合。父亲们的朦胧化,消解了公有社区内部很多矛盾。事实上,我……本可以成为父亲的……”
“成为“她”孩子的父亲?”黎星然抓到了我的一缕情绪。
“嗯。”
“说说她吧。她在你的故事中,是最重要的。”女孩柔声说。
“她二十一岁,印第安混血,有着光滑细腻的肤色。他们叫她“坦辛”,意为斑尾鸽。”
“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爱说话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救了我,或许她根本不会在社区中和我说一句话。”
“但她的确是救了你。”
“是啊……她感到自己对我有着某种责任,所以对我展现了超出寻常的关心,像照顾一只受伤的动物,萌发着独属于我的那份感情。”
“而你对她也是。”
“嗯。很有意思,我当初为了表达对她的衷心,拒绝了几乎所有和其他女人交合的机会,结果只是换来她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询问。“你和我上床的时候不是挺行的吗?”我记得她是这样说的。”
黎星然笑着,我也笑着。我很高兴自己还能在谈论她的时候笑起来。
“她和别的男人做爱,我和别的女人做爱,然后我们在筋疲力尽之后,执着的回到彼此身边安睡——那是大概一年之后的事。我毫无障碍的融入社区,他们都把我当成自己人,社区的委员会将我的名字也放在了信托资本的所有权名单里。我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离开那里。”
“他们帮我一起盖了属于我的小房子,我跟着他们学会制作皮具、烧陶、打制铁器;我们拿着猎枪,在山野中追踪猎物,像人类最初之时那样兴高采烈的带着猎物回家,在篝火旁分享肉与盐。带着满手的油脂,开始与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做爱,任由她把酒与脂肪抹在我的脸上和腿上;没能打到猎物的时候,就开上两罐牛肉罐头,然后唱歌,比赛射击,打赌谁能用投石索击中野兔。在阴天的时候去疏通下水道,带着一身恶臭让女孩们拿着高压水枪在中央广场上围着乱喷;她们厌恶的皱着眉头,并在高高溅起的水花中哈哈大笑,她们扔掉我的脏衣服,拉着我再次做爱。她们教我怎么用绳子,怎么用鞭子,怎么用棒子,有人喜欢我的风格,有人讨厌我,我们与外面的世界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更加自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丢掉那些需要掩饰的理由,我在那里明白了自己该怎样活着……”
我让脑海中乱窜的记忆毫无章法的倾倒出来。
那些具体的字句没有什么价值,与之相随相伴的情绪才是真正的故事。
黎星然静静地听着我呓语一般的述说,无意识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胸膛。
我说完,停顿了很久。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那些欢快的记忆从皮肤上抖落。
“那一年,怀俄明在十月份的下旬下起了暴风雪。”我压抑着跳动的心脏,继续讲道,“我们的十来辆皮卡一夜间被冻坏一大半。谁也没料到十月份会下雪,于是我们开着剩下的车,急匆匆地准备去城里采购。开出保留地要三个小时,可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发现山路已经被堵死。积雪压断的树干从半山腰滚落,夹带着巨大的石块摧毁了我们离去的通道。”
“社区里的大型推土机恰好是被冻坏的车辆之一,与外界通讯的天线也被暴风雪吹断,所以我们只能等待温度重新升高之后徒步离开,去外面寻求帮助。那本来不成问题,但那一年的冬天却已经从十月底悄然开始。”
“我们等到了11月,然后不得不认清已经被困住的事实。在这种温度下离开社区求助是不可能的,所幸我们的应急储备还十分充足。虽然大家都讨厌豆子罐头,但仓库的补给足够我们吃上半年,谁也没有真正把这场灾难当成一回事。我们会趁着天气不错的时候去继续猎鹿,虽然猎物很少而人口很多,但那只是为了尝尝鲜,大家都还算满足。”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场事故。仓库的燃油不慎被人点着,爆炸波及了旁边的食品仓库。我们努力抢救了一些补给,但大部分都葬送在了大火之中。从那一天起,取暖设备失去了电力,食物也不得不开始限量配给。而那远远不够……”
我看向身旁再也笑不出来的女孩:“黎星然,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吧?”
“寒冷与饥饿,会把人变成动物。”黎星然轻声说。
“挨到一月份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五六所房子里,节省着取暖的柴火。孩子们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男人和女人也骨瘦如柴。我们几个壮年男人,白天拼着命想要多打几只猎物,但下降的体力使得我们无法离开社区太远。社区附近狩猎次数太过频繁,愈发驱赶着猎物远离着我们的活动范围。有人咬着牙自告奋勇想要闯出去,但他们只带走了更多的补给品,却再也没能回来。”
“你没有尝过那种饥饿。我们可以用每天三勺的煮豆子来延续着身体的运作,但也正是这种绵延的细小折磨,让人的脑子不知不觉的腐烂。你不是人了,也不是野兽,你撕扯头发,咬破手腕,想用意志扼杀本能的欲望,于是你脑子被烧坏,去找雪,只有冰凉的雪水能消融腹熊熊燃烧的饥饿。”
“人们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当第二所房子中的人被发现已经全部冻死的时候,疯狂总算是爆发了。事实上,能这么晚出事已经非常不易。可是他们做出来的事,仍然和所有人一样愚蠢而无聊。他们偷走了补给品,在晚上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饥饿让他们失去了判断能力,也让所有人进入了被暴力支配的末路。广场上的第一声枪响之后,人们就很难再停下来。有时候我回想起来,他们或许也只是希望被别人杀死罢了。”
“你也杀了人,在那个时候。”黎星然说。
“不。我和她打心里都是相对冷漠的那种人,当他们开枪的时候,我和她只是靠在一起,藏在地下室里。我们两个都还算平静,早已准备好在对方的陪伴下一起死在寒冷中。”
“后来呢?”
“后来争斗停止了。大雪掩盖了尸体和社区里的道路,连房子都被盖住了半截。这反而让屋里暖和了起来。我们从地下室爬出来,社区只剩下二十来个活人。大部分的女人和孩子都呆在社区另一边的房子里,我们这一栋除了我们两个,还剩下四个男人和一支枪。”
“我们六个相依为命,在房子里靠剩下的罐头又撑了一个星期。最后,我鼓起勇气,拿着枪爬出房子,准备再去雪中一搏。”
“我走在漫天的大雪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我想,如果这次打不到东西,自己死在外面就好。双脚陷入雪地,留下深深的脚印,还有那会令人进入疯狂的咯吱声。我到现在听到踩雪的声音都会有些作呕。不过,既然现在我还活着,就意味着我没有白走一趟。”
“我打到了兔子。雪白的兔子,你几乎无法用眼睛看到它。但是极端的饥饿仿佛催化了嗅觉的力量,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孤注一掷的一枪,总算是没有让人失望……她曾经带我练了很久的枪法……”
“我带着兔子回家了。但是等在那里的是一锅热汤。”
我的全身冰冷下来,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为了自己不被记忆吞噬。
“他们从来没指望我能打回什么猎物,他们只是想哄我离开。于是他们可以将她掐死,把她像牲畜一样切成肉块,再放进锅里。他们已经盘算了太久,如果不是因为饿得头昏眼花,我在出发之时应该还能听到她挣扎的声音。”
“他们以为我看到热腾腾的肉汤就可以原谅他们。可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兔子了,所以他们并不能被赦免。枪里还有七发子弹,我打死了他们中的三个,还有一个和我滚在一起。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像孩子一样打架。他比我更有力气,因为我已经在雪地里呆了太久。”
“不过人的眼睛还是太脆弱了。”我伸出手,用两根指头在黎星然面前一晃,“我抠瞎他的眼睛,然后将他的脸按到壁炉里。他凄惨的嚎叫着,躺在地上翻滚。我坐在他旁边,让那惨叫声缓解着心中的撕裂。当他再也叫不出声以后,我割了他的脑袋,和他们对她做的事一样。”
“然后我站起身,从汤锅中将她的腿和胳膊捞出来,把她剩余的身体放进去继续熬煮。我将她的头颅抱在怀中,开始大块朵颐,把她吃的干干净净。我剖开男人们的肚子,将他们胃中的碎块都挖出来塞进嘴里,没有一点残留。于是她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和我永远的在一起了。”
黎星然因为肾上腺素飙升,在我的怀中不住地发抖。那不是因为害怕。
“好吃么?”她呆呆地问道。
“没有什么味道。我原以为在那种饥饿之下,无论吃到嘴里什么都会很美味。可是她没有任何味道,就好像我的味觉已经完全被夺走。”
“我将她吃完,然后翻找出另外一些子弹,走出门去,去到最后一屋的女人与孩子那里。她们躺在地上,微微的呼吸着。我可以把那些男人的肉都煮来给他们吃,这样她们或许能活下来。但我没这么做……没有意义了。我一枪一枪把子弹射进她们的脑袋,七个女人,十八个孩子。”
“我把男人的尸体拖到这里,连带女人和孩子一起,把房子点燃。我不能在这里留下任何尸体,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吃他们。如果我这么做了,那她就只是和别人一样,成为我吃掉的一块肉而已。我只能吃她一个,那么她对我才有意义。”
“兔肉倒是很好吃,我吃了三天。并且打到了新的猎物。直到雪水开始融化,我背上行李,用三天时间穿过山野。于是我活了下来,而【迦太基】已经不复存在。”
“讽刺的是,因为所有人都死了。所以我变成了【迦太基】资产的唯一所有者。【迦太基】的主要资产是一家老牌制药公司的股份,当我从那个地方离开之后,就拥有了他们的一切。韩钊口中所介绍的我的身份,就是这么来的。”
以往的故事讲完了,黎星然仰躺在我的旁边,注视着天花板,很久没有出声。
“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会囤积那么多食物了……是心理创伤。”
“曾经的左欢,就活在那个冷库里面。那里有的是食物,他在那里待得很舒服。”
“但是那个左欢,已经没有她了。”
“嗯,所以他依旧是疯狂的。他在那里疯子一样地打转,却不敢出来。我也不会让他出来。”
“你用的是心理学学上的旁观法,把那一部分经验和人格剥离出来,用第三者的视角审视它们,仿佛在看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对吗?”
“是的。”
“可是为什么要剥开呢?你的另外那一部分……为什么不让它们留下来?你所追求的真实自己,如果连完整都做不到,又有什么意义?”
黎星然的问题让我愣住了,不是因为我无法回答,而是我以为她理应知道答案。
“我还没有自我毁灭的打算,黎星然。我还要活下去,做我想做的事。如果我任由那些东西继续发酵,对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好处。”
“那一样是你,左欢。没有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你只是你。”
“为什么要和我争论这个?我原以为你会理解,根本不需要我解释。”我皱着眉头,为女孩跨过了分寸感而恼火。
“你生气了,”黎星然支起身子,“在这之前你不会的,现在的你更加真实。”
“你是唯一一个听过我故事的人,我敞开了所有防御,但你并没有尊重我的选择。”那缕怒火在我胸口盘旋着,无法降落。
黎星然将脸凑近,她紧盯着我的双眼。
“你给我讲述一切你所埋葬的回忆,不是只为了让我尊重吧?你在做这件事之前就该知道,我不会满足于老老实实的聆听。但你依旧对我讲了,因为你觉得我可以治好你。”
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面颊,浸入我的身体。
“我不会期盼任何人的拯救……我也不需要治疗。”
“太无聊了,左欢。”黎星然向后缩去,她慢慢远离,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别人的情绪无法影响你的抉择,甚至你自己的情绪都无法影响你的抉择。你了解并掌控着自己,从不做错误的选择。你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窘迫,你不会真正的愤怒、恐惧、悲伤。如果你连错都不犯,你也就不会去挣扎,去拼命,去发现新的自我。你充满神性,但你不是神。这样的你,已经走到了尽头,你只是另外一个一个无趣而无聊的人而已。”
“左欢,如果这就是你能给我的全部,我很快就会腻。把另一半人格锁在冷库里,你可以自己过得很好。你根本就不需要我,而我也不需要你。”
我向她捧出了一切,却换来了这种结果……胸口的怒火熊熊腾起,身体瞬间绷紧,我险些就要扑过去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回到自己旁边。
但是在我做这件事之前,黎星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面对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狰狞的面孔,她温柔地笑了。
“对的,就是这样,左欢。感觉到了么?另一半正在活过来。”
我的面颊抽搐着,身体在她的注视下僵硬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我已经心甘情愿的蜷缩在你面前,被你调教,被你占据了内心。可是你呢?真的要做那个掌控一切的主人吗?你不拿出全部的你,又怎么征服全部的我?你终究还是太小看我了。”黎星然慢悠悠地说着。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不受控制的各种情绪在皮肤下冲撞着,我甚至不清楚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过你已经证明了。”黎星然赤着脚踩下地,踉踉跄跄地绕到了属于我的这一侧床铺。她坐下来,靠着我赤裸的大腿,在床头柜中翻弄起来。
如她所愿,抽屉里放着一盒香烟。她将烟点燃,塞进我的唇间。我放肆的吸着,尼古丁让我暴躁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
然后她将它抢走,独占了剩下的烟身。
“我证明了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一些。
“证明了我对你的价值。或许我刚才是错的,你不需要治疗。你像一只拥有几十条巨大触角的怪物,如果它们自由自在地舞动起来,那强有力的伸展将摧毁触碰到的一切。所以你需要一个能够容纳你的同伴,而在那之前,你不得不把它们冰冻起来。”
黎星然顿了顿,继续说:“所以那些触角是什么呢?破碎的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你对自己感到恐惧?是因为你吃掉了你所爱的女人吗?”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但很显然,黎星然没有从我的面容中读到肯定的答案。
“不是……”她仿佛在自语,“你不会再吃任何人,那是独属于她的意义。你将这一点剖析的很清楚,所以它不会是你的问题。那么是由于你杀了那些男人吗?嗯……也不是,那只是朴素的复仇……”
在她舒缓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诉说中,我发现自己的神智已经被牵着向前走了很远,而我一直不敢去看的答案就在前方。
黎星然也看到了它。女孩将烟灰弹进还没饮净的酒杯。
“为什么要杀那些女人和孩子,左欢?”
“我不知道。”我感到惊慌,因为她问出了最正确的问题。
“她们可以活下来的,只要吃人就可以了。可是在疯狂的苟存与沉默的死去之间,你让自己扮演了神,为她们做了选择。你没有这个权力。而挥霍着自己不该有的权力,才会有无法比拟的快感。你为那种快感而上瘾,也为快感背后必须付出的代价而恐惧……”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在我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们都是很好的女人……那些孩子也将我看做值得信赖的兄弟……我为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不是么?”我喃喃道。
“是的。”黎星然握住我的手,“你爱她们。也正因为你爱她们,所以一切不关于她们,只关于你。你不让她们吃人,因为那仍然会将你的她贬低成和另外四个男人一样的东西。只有你能吃,你也只能吃她一个,只有这样她才能于你处永生。你为了维护一个毫无道理可言的念头,便可以将你所爱的那些人们全都献祭出去。那么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限制了……再也没有边界……常识,法律,道德,正义,信仰,这个世界上其他存在都变成了尘埃与蝼蚁,它们无法束缚你,也无法支配你。人命于你已经毫无价值,所有东西的价值都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你成为了自己世界的主人。你面对这巨大的权柄而心生惧意,所以你缩回去,割掉自己的心,扔到冰冷的匣子里……”
女孩靠近我,亲吻我的嘴唇,她说:“打开冷库的门吧,成为完整的自己。看看我。我就是你。所以,你怕什么?”
“我害怕自己在放纵之中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才被我吸引,认为我会是那个陪伴你一生的人,我能容纳你所有的触角。”
“你愿意吗?”
在不知不觉之中,我重新找回了平静,而在那一刻,我也对黎星然说出了我的渴望。
一切都仿佛星星在银河中旋转,在特定的时间,归于属于它应该在的位置。
在此时,说出自己的请求,然后对方就会给予永恒的承诺,我无比坚信着。
但是黎星然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抱歉,我的左欢,我没办法做那个人。”
我感到了强烈的窒息。
“为什么!?”
“因为我将在三十五岁那一天死去,那是我为自己定下的终点。”
我长大嘴,愣了足足十秒。
我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大笑起来,像凄鸣的枭。
这就是黎星然的秘密,这就是她可以不为所动的那只锚。
她无可动摇,绝不犹豫,永不臣服,因为当一个人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之时,她就会无比强大。
她断绝了自己的一切希望与绝望,她只活于此时与此刻。
未来这个词,是让人做出怯懦选择的弱点。
可是我依旧无法接受她的选择。
“为什么?”我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
黎星然抬起手掌,横在我的面前:“酒精、烟草、药物,都无法动摇这只手的稳定。它可以纹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刺青。但终有一天,它会再也不受控制,成为一只抽搐的肉块。”
在这一瞬间,我豁然明白了她隐藏自己母亲的原因。
“亨廷顿症……你母亲死于亨廷顿症……”
那是无药可治的显性遗传病,于中年病发。
初时身上的肌肉会慢慢丧失掌控,渐渐开始挥舞手臂、甩动脖颈,如同疯子在跳舞,最后死于呼吸肌衰竭。
“是的,我身上就有她的基因。这是她给我的诅咒,也是她给我的礼物。我告诉过你,我相信命运,而这就是我永远无法回避的命运。”
黎星然看着我,静静地说。
“我选择在发病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具身体,就是我留下的作品。”
“可如果你没有发病呢?”尽管不想,但还我是忍不住说出了劝她的话。
“那不重要。我的决定,已经定义了真实的自我。我不会变成皱巴巴的老婆婆,让这些美丽的刺青成为干瘪扭曲的涂鸦;我也不会坐在轮椅上插着尿袋手舞足蹈,丢掉仅存的优雅和尊严。我将死于我最完美的那一刻。”
她说要用十年的时间填满她的后背。在那个时候,作品就会完成。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左欢,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愣愣的坐在那里,还没有从黎星然强大的意识中完全清醒过来,我只能木讷的问:“什么?”
“我的狗会在我死后处理我的尸体。而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可以在那里。”
“当一个见证者?”
“不。我想请你亲手将我的作品剥下。你说过,你会鞣皮,那就将它鞣制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刺青品。我的作品,就是我的意志,让我永远存在下去,就像你吃掉你的她一样。”
“你可以让你的狗去做。”
“不,他做不到。他太爱我,所以太软弱,他和你相比完全不够资格。我会一点一点帮你释放那些冻结的地方,和你一起将你所选择的幼芽浇灌成为可以和我相提并论的东西。但我无法陪着你,至少不能永远陪着你。”
“答应我吧,左欢。在十年之后,剥下我的皮,赐我以永生。”
我将颤抖的手掌敷在女孩的面颊上,胸口处感到剧烈的疼痛,那些冰冷的东西正在被她复活。
我感到,自己在和她相识的一天内,已经跨过了无数岁月。
“我答应你。”
沉默的彼此对坐,我呆呆望着女孩心口处血红的风信子。
“重燃生命之火”。我仿佛能感受到,她在刺上那抹鲜红的时候,是如何下定决心要热烈地活着,并华丽的死去。
可她对我所抱有的炽烈感情没有因此褪色。
她在高架桥上喂我的那只烟,已经诠释了我对她是什么样的存在。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冲动,但她的确产生了为我丢弃既定命运的念头。
决定自己如何死去,这对黎星然而言有着无法比拟的重量。
和我一起死在坠毁的车厢里,残忍的现实对我们这种生物来说反而是狂热的恋意。此时此刻知晓了真相的我,无法不为之动容。
可是,我已经再也不能继续向她靠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凝固于此刻。
世间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了解彼此,但继续迈步,意味着失去自己。
因为我们都是可以洞悉真实的怪物。
确凿的结局就在眼前,我如果为了她继续向前,便只会变成她的另一条狗;而她如果为了我放弃自己的计划,她就会丢失她的锚,那么她强大的理由也会无影无踪——不再强大的她,只会变成我的奴隶。
我们已然不会再让自己沉溺于对方,尽管我们都已成为了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这场美好的梦境中,她清醒的时间一直都比我多。但她没有自私地享用我的希望,也没有傲慢地玩弄我的绝望。
于是我也得以从梦中醒来。
一无所知的我曾对黎星然说,悠久和长远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真实的它们残破不堪。
她的回答是“你能这么想,真好”。她知道,我没有她也一样可以。
只是那些被她所融化的地方,再也无法重新冰冻。
触角开始蠢蠢欲动,它们终将缠住所有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