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咧嘴一笑。
“真狼狈!那帮老头子终于舍得动你了?”
陆拓把枪用力顶在他脑袋上,冷道:“别废话!把东芹还给我!”
催云举起手,苦笑,“好好,但你至少先放下枪吧?不怕吓到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拓抵着他的脑袋,将他一直推进去。肩膀上的伤口不小心撞在门上,他脸色一白,胳膊放了下来。
催云并没有趁机会将他制服,只是歪着身体坐上沙发,指了指卧室。
他的语气是慵懒又带点不屑的。
“人就在里面。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狼狈啊!为一个这种女人值得吗?她又不是钻石做的,也不是处女。还被我干过了,我看也和别人没什么区别嘛!开始还以为是怎么个绝色女人,原来不过如此!我不玩了,让给你!”
他的话其实没能说完,一下子卡在了那里,因为眼角瞥到东芹从卧室里出来了。
催云回头,对上她深深的眼睛,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是秘密,不对吗?只有她和自己知道,这两天他的真正心思。说这些话,是为了伤害陆拓,但恐怕伤得最深的是自己。
催云猛然把脑袋别过去,手指在沙发上急急敲打。
“好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陆小子你想活命的话,就赶快离开这里吧!玛格丽娜他们快到了。亚历山大和约翰也快过来了。不想死就给我赶快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将眼睛闭上,不想看东芹奔入陆拓怀里的场面,那一幕深深刺激了他。他怕自己会爆发出来。
一个人,一旦有了信仰,会不会勇敢一点?
他心里有些酸,有些痛。
左东芹,这个人像一根钉子,钉在他心头上,仿佛一个十字架。
无论是堕落,还是追求,那种过程都令人目眩。
他想将那种影象永远保存起来,她在某个方面,是他的神。
可她的神,却是陆拓。
东芹仿佛没有看到陆拓身上的血,那一个瞬间,她忘记了一切。
这个时候,只需要沉默决然,向她的太阳奔跑,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陆拓的眼里,她就像一只惊惶的鸟,扑着翅膀飞过来,将脸贴上他血湿的胸前,没有语言,没有眼泪。
手里的枪“啪”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地,抬手,将她紧紧抱住。
一定要紧一点,再紧一点,让他们确定,这不是一个梦,对面的人不是幻影。
连呼吸都要轻一些,不要将对面的人吹化了。
过往的一切,都那么没有意义……东芹想,她终于拥抱了,她的太阳。
天上果然还是有神在眷顾自己的,不然她不会在这个时刻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幸福。
那种,她从不敢奢望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个瞬间,又或许已经过了千万年。
陆拓垂头,低声道:“我们走。”
只有三个字。对她,相当于圣音,需要给予全身心的信仰。
两个人相拥着,沉默着,往门口走去。
她的头都没有回一下,连一个眼角也不愿施舍吗?
催云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什么东西膨胀了开来,一根根尖锐地,要刺穿他。
再也忍受不了,他忽然开口。
“等一下。”
陆拓顿了一下,冷冷回头,迎面却丢过来一个医药箱,他茫然地伸手接住。
“不要去酒店,会被发现。”
催云淡淡说着,并没有回头。
“子弹要快点取出来,不然你的一条膀子以后就不能用了。”
陆拓捧着医药箱,不知道说什么。
催云突然站起来,转身目光阴冷地瞪着他,“你要记住,这次保护她的人不是你。如果下次你还保护不了,就别怪我狠毒。”
陆拓还是没有说话,脚步一转,拥着东芹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了。
催云怔了很久很久,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发觉不止是自己,仿佛整个世界都空了,他像一个小黑点,自己都觉碍事。
喉咙里酸而且痛,他不明白为了什么。
突然有些烦躁,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到胸口发闷发疼,他却总觉得不够,一直不够。
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他陷入一种茫然的情绪里,好象一个迷路的小孩。
猛地想起了什么,他缓缓取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上出现的是初次见面时,他给东芹拍的照片。
他一直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将它们删除。
茶几上是他的笔记本电脑,他把那些照片传送进电脑里,然后关了所有的灯,用放映灯将她的照片打在白色的窗帘上。
他沉溺在那片漠然的死水里,出不来。
每一个角度,都值得研究探索,但他却没有时间去做。
即使喝干了一瓶白兰地,他都不明白自己心头来回游荡的是什么语句,好象已经失去了一切判断力。
拥有了她,那些时刻片段现在想起来都是空虚的,甚至连当时的感觉都忘记了。
原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真心将一个人抱在怀里,是怎么样的感觉。
催云丢下酒瓶,往沙发上一仰,陷入醉酒的半迷茫状态。
那究竟是什么?在他心口呼啸的,让他痛不欲生的,使他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的句子。到底是什么?
他闭上眼,翻了个身,困倦的感觉侵袭而来。
嘴里喃喃地,仿佛在说梦话,泄露他真实的心意:“……为什么?”
他猛然惊醒,潮水拍打而来,他被冲去顶端。
为什么?!
原来让他困扰的,只有这三个字!
他沉吟良久,忽然打开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玛格丽娜?你们不要过来了,回去劳伦斯那里。……你替我告诉他,陆拓的事情,不劳他操心。自有军火组的人出手。……什么?怕我去帮他?哼,告诉他他没权利管我!……替我叫他去死!哦,你们也一样,都给我去死!”
他摔下电话,合上眼,真的睡着了。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醒过来的时候嘴巴和喉咙都发苦,胸口也闷到几乎要爆炸。
地上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催云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那是昨天被他摔去地上的手机。
他抹了抹脸,疲倦地起身,把手机捞起来。
“喂……”
他忽然愣住,“弗朗西斯先生?”
手机对面的人声音十分慈祥,仿佛一个多年的老教授。
“催云?你听起来很累,是生病了吗?”
催云吸了一口气,“不,我没事,刚睡醒。您有什么事情吗?”
他直觉不好,情报组向来不管其他部门的事情,但这个节骨眼上弗朗西斯却找来了,是为了什么?
他脑海里如同电光火石,猛地想到昨天陆拓满身鲜血的模样,不由悚然一惊。
昨天他大概是发了疯,脑子不好使,居然没有深想陆拓为什么会变成那付模样的原因!一定是他把军火组的老头子们惹怒了,才搞成那样的!
如果是这样,陆拓恐怕要糟!
该死!他在肚子里咒骂一句,昨天不该让他们走的!陆拓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东芹,不出三天就会被人发现!
弗朗西斯说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为了什么事情。昨天你让玛格丽娜传的话,让劳伦斯气个半死。本来我该赞赏你的大胆,劳伦斯那老家伙向来不讨喜。如果只为了这个,我是不会管的。我只问你一句,陆拓昨天去了你那里吧?”
催云本能地想否定,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是的。是我失职了,请您责罚我。”
弗朗西斯叹了一口气,声音更加慈祥,“催云,我看着你长大的,也一直很喜欢你的狂妄,觉得那就是你的特色。但我从来没有希望过你有一天会把这种狂妄用在对付组织上。你让我很失望。”
催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背后冷汗直冒,弗朗西斯慈祥的语气,比任何发怒的狂人都令他胆战。
弗朗西斯并没有过多地责罚,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道:“既然你昨天已经接触过陆拓,相信你也一定知道军火组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陆拓从紧急任务里擅自脱身,而且拒绝劝服,他打伤了三个人。虽然他们都伤得不重,但曹先生非常愤怒。这是一种公然挑衅的行为。他昨天晚上通知了各个组的领导,要求全面封杀陆拓。你怎么看?”
催云怔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觉得……既然没有发生严重伤害……但是这种行为的确过分……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简直语无伦次。
弗朗西斯笑了一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组织里你和陆拓的关系最好,所以我也可以原谅你昨天晚上擅自放走要犯的行为。但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催云,我劝住了曹先生,我跟他提出希望这事仍然由你来解决。劳伦斯还会借人给你,我要你在一个月之内,把陆拓捉回来,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一定要死。”
催云心里一惊,“不!弗朗西斯先生!我不……!”
话没说完,弗朗西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阴森,“你不想做?还是说你也打算学陆拓干脆背叛组织?催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记住,人才什么地方都有,我们要的,只是忠诚!”
催云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无比混乱。
过了半晌,他才轻道:“好的……我接受任务。一个月之内,一定把陆拓捉回来,一定让他身边的女人……死。”
弗朗西斯欣慰地笑了,“很好,催云,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天才。只要你努力为组织效命,我一定让你平步青云。关于陆拓,曹先生有一个重要吩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相信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就说到这里吧。玛格丽娜他们会和你联系的,你好好休息。”
催云合上手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往深渊里陷落,没有人拉他一把。
他的神,好象已经完全遗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