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绮院花夕曾声称,自己在组织内的定位是纯技术人员,日常工作仅限支援及摸鱼。
白濯一度以为此乃自谦之言,如今看来,显然过于高估了这只豆丁。
但凡稍微参与过正经的战斗,对于意图夺取自己性命的敌人,都不至于表现得如此婆妈。
以眼还眼也好,以直报怨也罢,各人有各人的三观偏好,白濯无意太过置喙。
唯独一副“她怎么会害人家”,满腹委屈、迟迟不愿接受现实的窝囊样,令他分外不爽。
察觉到师匠大人的负面情绪,花夕两手攥住衣角,小嘴抿紧,脑袋耷拉得越来越低。要是再冲她撂几句重话,没准会当场哭鼻子。
“啧。”
白濯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徒儿的后脑勺。
“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算了,你自己问她好了。”
紧身衣女子适时发出微弱的呻吟,手脚颤动,挣扎着欲要起身。白濯漠然递出一只脚,踏上她的背脊,迫使其保持趴俯。
“呃啊!”
“……呜呜……”
说老实话,花夕有点想一走了之。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一位当面有说有笑,转眼就举枪射过来的“伙伴”。
白濯未作催促,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她如何行事。
可少女又害怕,假如自己扭头落跑,师匠大人搞不好会辣手摧花,把自己的这位同事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闭目深呼吸了几次,花夕强压住逃避畏难的心绪,在对方面前蹲下,注视入后者的双眼。
“‘纸鸢’……我以前,有不小心得罪过你吗?”
……
白濯差点又没忍住叹气。
哪有这样讯问的?话音嚅嚅弱弱,既不含多少怨怼,也没有半点阴阳,就差添一句“你讨厌人家哪里,人家可以改”了。
与花夕相识多年的紧身衣女,亦精准地捕捉到了语气中的弱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求生欲驱使,她搜肠刮肚地构思措辞,同时暗暗后悔,平素总爱用暴力解决问题,没多向同僚请教一下言语攻心的技术。
“我只是……呃,正常地埋伏在这里,执行任务。突然被你找上门来,我也很意外……”
“哈。”白师父一声嗤笑。
“你在瞎扯什么啊!”小豆丁眉毛拧成了一团,“执行任务?你明明给人家发了好几条信息,催人家在这附近碰面,商量库存清单的事情……”
讲到此处,她略微卡了下壳,偷偷瞥向现场唯一的非“暗流”成员。
不过,考虑到仅止“库存清单”一词,好像不足以构成泄密,她的说话声又再度响亮起来。
“……还特意提醒人家,其他人都有嫌疑,最好一个人单独来见你……啊!你该不会那时候就想着,要趁人家落单的机会下手了吧!”
“怎么可能,你,你想太多了哦。……对、对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擅自带男朋友过来,是想对组织不利么!”
“咦咦?现在还没发展成男朋友的说!人家只是,呜嗯,腿软跑不动道,让他陪人家一下下而已啦!最后一段路会自己一个人走的!”
“谁信啊。总之,你放任外人袭击组织的成员,找什么借口都没用。”
“呜,明明是你先……等等,别想转移话题!先讲清楚,你为什么会藏在这种地方啦!人家可不记得,和你约了在女厕所碰头的说!”
两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堪比菜鸡互啄。
抓不住重点、胡乱转进的难看德性,和天网上低端喷子对线没甚两样。
白濯听得直摇头,心中对于“暗流”的定位一再调低。
话说回来,凭借武者的杀意感知遥遥锁敌,终究只是一面之词,难以作为指征外行人的证据。
小豆丁固然愿意无条件信任他的判断,可紧身衣女一昧抵死不认,倒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另边厢,意义缺缺的对话仍在继续。
“……‘苍花’,我都说了,之前约好的那家餐厅就在楼下。我本来准备上完厕所,就抓紧时间去和你见面的……”
“你上厕所,为什么上到一半,忽然踹门跳窗逃跑啊?”
“呃……因为……因为我以为,被仇家找上门了……”
“喏!‘纸鸢’你每次都是这样,扯瞎话的时候,眼珠会朝左转的说!”
“……”
白濯一记轻咳,示意花夕暂且收声。另一边,脚底略微加力,将紧身衣女的下半截辩解踩成低哑的闷哼。
“我没时间在这里浪费。”
无视自己一直都很闲的事实,他作势淡淡道,“花夕,你应该有办法联系到你的上司罢?”
“欸,人家没有直属上司哒。平时大伙都各忙各的说……”
“……随便了。我建议,你向组织里能说了算的人,详细汇报一下今天的事情经过。就照实说,你被这位‘纸鸢’小姐约出门,半路上差点莫名其妙挨了一枪。”
事件背后的细节如何,白濯懒得深究。
反正,苍绮院花夕的确遭受了枪击,开枪者亦的确属于同一组织。
由此推展开去,这场暗杀行动要么出自“暗流”的授意,意在清理叛徒。
要么是“纸鸢”一人私自出手,她自己才是戮害战友的二五仔。
前一种可能性,不是白师父看不起小豆丁,这家伙除去天网技术,压根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高生,小心眼基本都花在了搞黄色上。
称其为叛徒,未免太瞧不起叛徒这一工种的含金量。
至于后一种可能性,于情于理,都应由“暗流”出面清理门户,免得让忠实成员流血又流泪。如果做不到这点……
……那么,这样的组织有何存在价值,在白濯心中便相当存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