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将熄。
遍地疮痍的樱墙废墟间,白濯斜倚一方残壁,环抱着回光返照的金发女子,臂弯虚悬,不晃不移,仿佛捧着一块稍触即碎的冰晶,又像是挽住了一团逐渐弥散的薄雾。
他集中精神,在心中勾勒女友平时生龙活虎的模样,想象着她伤口愈合,溢血回流,躯体重新回复温热。
这是他自己的梦。若使劲去想,竭尽全力去期待,总该能让剧情依从心意变化罢?
然而,内心的更深处,有一缕声音轻轻诉说,做不到的。
她已经死了。
白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事实。
忘不了,放不下,参不透,骗不得。无论光阴逝散,几度梦回,他终究只能一遍遍重温这段不堪的往事,一遍遍眼看爱人撒手人寰。
“阿濯……”
似是察觉到他情绪波动,金发女子艰难地抬起柔荑,伸向男友的面庞。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白濯默然垂首,感受着抚过颊侧的冰凉。
“是有点难受。”良晌,他平静地道,“但还不至于难受到哭。”
“……欸嘿。你总是这么……爱逞强……”
话音戛止。手背拍落地面,激起一片尘埃。
……
当白濯深陷迷梦,无奈而又怅然时,数十公里外的学生公寓内,两位少女迟迟难以入眠。
苍绮院花夕套了件尺码过大的睡裙,侧卧在单人床一角,单手握住终端机,指尖灵活地弹动不歇。
卸下的机械臂弯曲成人字形,沉甸甸地挂在衣架上,末端的充电指示灯一亮一闪。
身后响起一阵珠落玉盘的淅沥水声。少顷,相泽铃打着呵欠,提着裤腰,以绝不会暴露给外人的慵懒造型迈出卫生间。
跨过盘绕的数据线,瞄了眼友人映着屏幕荧光的小脸,她叹气道:“花夕,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才三点……呃,三点了啊。是说,人家还有工作要做……”
“你刚刚好像切换了一下应用呢。”铃没好气地道。“真的是在干活么,大忙人?”
数秒钟前,触屏上一闪而过的配色,分明与重樱某成人社区的主页颇为相似。
她有心揭破小豆丁的不务正业,却又解释不了自己缘何会知道那等不正经的站点,只得旁敲侧击地予以规劝。
“唉唉,好了啦。”
花夕本想回答,本少女熬夜技能点满,三更天不算晚,大好夜生活才算起了个头。
可眼见好闺蜜满面疲态,到底不忍心连累对方陪自己通宵,撇了撇嘴,还是把终端机搁回床头柜,靠墙乖乖躺好。
台灯“吧嗒”熄灭。
漆黑一片的宿舍中,小豆丁听着同床者舒缓的呼吸声,感受着身旁散溢的热量,一对眼睛时而强行闭紧,时而瞪至溜圆,脑袋瓜转个不停,一刻比一刻清醒。
(可恶,完全不困的说……)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个师匠,两个师匠,三个师匠……姆,再多的话,洞要不够用了……)
(……欸!更、更睡不着啦!)
胡乱发散的思绪起了反作用。
羊没数上几只,花夕就莫名联想到方才看一半被打岔的多P小电影,霎时耳垂滚烫,下腹暗潮急涌,情不自禁主地夹紧了腿根。
(呜、呜咿,想尿尿……!)
不止是排尿。亟需排解的,还有其他某种显而易见的事物。
要去厕所处理一下么?
假如动作太大,把铃酱吵醒了怎么办?
小豆丁犹豫了一两秒,便发现自己无需再纠结了。
“做噩梦了吗,花夕。”
身后突兀响起的声线,平稳而又清晰,不含半分睡梦乍醒的迷离。
“没,没有的说!”
躺在闺蜜的床上想着男人,花夕多少有点心虚,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人家胆子可大啦,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呀,被暗杀个一次两次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说……”
“……不愧是你。一直都这么坚强。”
“欸?有吗?”
若非熟悉友人的诚恳语气,小豆丁搞不好会以为对方是在内涵自己。
“……”
铃未作回应,似是懒得对不争的事实作出解释。花夕纳闷了一小会儿,就把这份小小的疑惑抛到脑后,另起话题道:
“……欸多,倒是说,铃酱你一直都醒着呢。人家还担心吵到你来着。”
“嗯,我睡不太着。”
“怎么回事?肚子不舒服吗?人家记得,你这个月的‘那个’应该还早吧。”
“……你记我‘那个’的时间,是想做什么……唉。我没哪里不舒服。就是……”
“就是?”
“就是……”
语出半截,杳无后续。
花夕眨了眨眼,正欲追问,却忽然被人从后方搂住了腰肢。
(铃酱?!)
熟悉的温香热息贴上后背,牢牢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少女差点脱口喊出“非礼啊”,但直觉告诉她,此情此境,恐怕不适合这般搞怪的台词。
(铃酱……在,在发抖……?)
她没有感觉错。
那位实力强大,经常用手刀敲她脑壳,夜夜飞檐走壁、如飞鸟般自由的女飞贼,紧紧拥抱着她,仿佛一撤手,就会失去整个世界。
“花夕……对,对不起……我不想,再……再……”
脖颈处传来淡淡的湿意。
小豆丁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到最后,只是握住环绕在腰际的胳膊,轻轻摩挲着,让自己的温度与友人的温度融作一体。
“铃酱,乖。人家在这里。一直都在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