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白濯半带调侃的询问,售楼小姐抿住嘴,一声不吭,仅仅留给前者一个后脑勺。
这般赌气耍小性子,情侣之间偶尔为之,或许算得上娇蛮可爱。施展在素昧平生的救命恩人身上,则未免显得不知好歹。
售楼小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蹲坐着,等待着,等待对方受不了她的任性,拂袖离去。
但白濯一直安静地站在身后,手指轻轻地搭着她的肩膀,不急不催,显得比真正的情侣还要耐心。
“你,你不是要去做正事吗。”
僵持了一会儿,女子瓮声瓮气地道。“你的正事,难道就是在这儿浪费时间?”
“可能是我多心了。”白濯没有接她的话茬,“你好像……有一点害怕我的样子。”
售楼小姐的背脊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嗯。看来我猜对了。”
白濯撤开几步,为临时同伴留出些许私人空间。
“介意告诉我原因么?我自认这一路上,表现得还挺克制的。”
“克、克制!”
女子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沿途那帮倒地不起的警务科员,对他的修辞手法恐怕会很有意见。
“那些人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仿佛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白师父淡淡道,“信不信由你,我下手一向很有分寸。”
(你爱怎么鬼扯都行,我又不懂打架……)
(……而且我担心的,本来也不是这个啦。)
唇瓣无声地翕合了数次,售楼小姐踌躇片晌,小心地试探道:“你们……贵组织的人,下手都这么‘有分寸’的吗?”
白濯略一扬眉。
尽管对方极力掩饰,他仍然听的出来,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后半段提问,而在前半段轻描淡写带过的部分。
“‘我们的组织’……”
低头瞥了眼自己胸口的图案,白濯懒得多打哑谜,直接捅破天窗道:“……莫非,你觉得我是‘繁樱复国会’的成员?”
……
繁樱复国会。
如其名称所示,是一家旨在瓦解巨企统治、恢复樱岛正常国家地位的抵抗团体。
重樱市大大小小的非法帮派,基本都以重樱重工为假想敌。“公司”的声望,在当地百姓心中亦远远谈不上友善。
复国会打着“铲奸除妄,光复繁樱”的口号,照理不该缺乏支持,至少不该缺乏底层市民的支持。
可事实上,它的公众形象堪忧,近似于反社会凶暴乐子人扎堆的联谊社团。
糟糕的是,以上描述可能还挺准确。
从售楼小姐此刻的反应,即可窥见该组织风评之一二了。
“咕咚”,吞咽唾沫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窄小的巷道间。
刚撞面的时候,看到白濯衣服上的“樱与刀”图案,她还当这男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本着“要扮就扮最屌”的宗旨,才将重樱头号麻烦制造者的logo堂而皇之穿在胸口。
等白濯收拾了袭击店铺的警务科小队,女子又觉得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像他那样艺高人胆大的强者,肯定能驾驭住这身招仇惹恨的行头。
随后,她跟着白濯穿街走巷,亲眼目睹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放倒了一茬又一茬的武装警员,期间表情毫无波动,甚至透着一股例行公事的索然……
这份强大,以及强大背后隐隐透漏的变态气息,与脑海中的某种刻板印象高度吻合,令她顺理成章地产生了一些猜想。
……这家伙身上的复国会文化衫,该不会是正牌货吧?
……
白濯的衣服的确是正版无误。
不过,仅止于纪念品性质,并不足以作为身份的证明。
售楼小姐可分辨不出队服与外围周边的区别。
她瑟瑟缩缩地偷眼观察,越瞅越觉得织功精湛、针脚细腻,和网店里三维打印的无灵魂仿品绝非一般路数。
“其、其实,我一直非常憧憬贵组织,只是,呃,找不到入会渠道。”
她语无伦次地套起了近乎,“我,我的父母亲都是繁樱人,我自己当然也是……我平时都不用‘公司’的产品,呃,当然,也不买月联和炎夏的进口货……啊,还有!‘奠基纪念日’,这种屈辱的节日,我一直都照常工作……‘停战日’,‘和平缔约日’,‘重樱市庆’等等,我也从来没庆祝过……”
白濯一阵无语。
普通市民对“繁樱复国会”的误解,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本就是妖魔,倒也无所谓什么“妖魔化”。
倘若他认识的某几位成员在场,或许会认为售楼小姐颇具同道潜质,当即拍板发出入会邀请。
换做另几位,平时我行我素,节假日照过、进口货照买的主,又或许会觉得售楼小姐在暗戳戳地嘲讽自己“不够复国”,从而恼羞成怒,一巴掌拍碎她的脑壳。
还好。
很久以前,他们都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
……
同一时刻,西十九区,“白龙株式会社”的一家分部。
武装到牙齿的警务科员占领了各处关隘,房间院落,满目尽是黑红相间的外骨骼配色。
地面上血迹未干,数具破碎的人体被随意弃置于角落,末端拖出长长的红痕。
更多识时务的帮众肢体齐全,身上也没多少伤口,戴了手铐脚镣,乖乖靠墙蹲坐成一行。
他们的眼中填满了麻木,仅当隔壁传来断续惨叫声的时候,才会浮起几丝惊恐。
“我建议你配合一些。”
一墙之隔,帮会首脑的办公室内,警务科的带队干部温言道。“早点交待清楚,我也可以早点下班。”
“我是……咳、咳……说,说真的……”
受审讯者吐出一口淤血,染红了素色的长裙。
“……我们,只是,咳……想要,稍微、压一压房价……”
“哈。”警务科干部一声轻笑。“为了炒地皮,你们就敢往樱墙上安炸弹?我看起来很像傻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