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叶小天心情甚好,偷偷摸摸地爬到了水舞的身边,轻轻搂住了她 娇软的身子。
薛水舞早有预感,知道叶小天憋忍多时,今夜不会轻易放过她。
今天叶小天 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也存了报答之意,便不再矜持,回转身钻进了 叶小天的怀里。
叶小天大喜,在水舞的脸上香了一口,便猴急地剥脱她的衣裳。
薛水舞任他轻薄,只是闭上了眼睛,酥胸急剧地起伏。
待薛水舞像一只赤裸的羔羊般玉体横陈,叶小天也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脱得精 光,急吼吼地趴在了她的身上。
叶小天馋得很了,多日不闻肉味,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了。
亲嘴、揉奶、 抠屄,上中下三路大军一齐发动攻势,把薛水舞弄得娇躯酥软,娇喘微微。
叶小天摸到水舞的阴户已经水漫金山、门扉洞开,便急不可待地将胀硬的大 屌插了进去,一杆入洞,水花四溅……
薛水舞小嘴里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手臂伸出去抱紧了叶小天的虎背熊腰, 双腿盘绕在他的腰间,像八爪鱼般缠绕住了他。
叶小天淫兴高涨,亢奋地发起了攻击,阴茎如打夯般在湿滑嫩软的阴道内大 力抽插,肉体撞击声如爆豆般“啪啪”作响。
薛水舞如蛇般扭腰摆臀,娇喘着在 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轻点儿……别吵醒了瑶瑶……”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叶小天顿时觉得扫兴不已,动作不由得慢了 下来。
薛水舞并没觉察出男人的心情变化,见他如此听话,继续说道:“你赶紧弄 完,回去睡觉吧。”
这句话彻底浇灭了叶小天心中的欲火,他颓然倒下,抽出略显疲软的鸡巴, 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床铺,背对着薛水舞躺下,一声不吭,心里憋屈郁闷,烦躁不 堪。
薛水舞愕然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
她知道这次没让男人尽 兴,可她也有难言的苦衷。
跟叶小天相处越久,感情越深,每次的交欢更让她对 叶小天情愫渐浓。
她心里越来越担心,甚至有些恐慌害怕,她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会离不开这个男人……
所以,她一次次拒绝叶小天的求欢,坚决不与他同枕共眠,平日里仍以兄妹 相称,就是不肯改口。
小天哥哥,对不起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希望将来分手的那一天你我都不要 太过难受。
薛水舞愁肠百转之时,叶小天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弥 漫心头挥之不去。
他不明白薛水舞为什么不能完全彻底地接受他,这么长的时间 了,就是一块石头也被焐热了,可薛水舞对他仍是不冷不热。
男欢女爱讲究的是 两厢情愿,叶小天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勉强,这才有了刚才的半途而废。
红日东升,李云聪带着一个便装衙役赶到土地庙,就见叶小天步履从容地刚 刚迈步出来,后边跟着他的两个妹妹。
李云聪似笑非笑地道:“饿了一天一夜的感觉怎么样?小兄弟,不如就答应 我们大人的要求吧。帮官府办案,亏待不了你,有我们明里暗里的保护着你,你 还怕那些人来刺杀你么?”
叶小天扬起下巴,俯瞰似地向他一笑,扬声道:“走!吃饭去!”
薛水舞、杨乐瑶不约而同地扬起下巴,从李云聪面前高傲地走过。
李云聪看着叶小天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下山而去,疑惑不解:“奇怪!他们的 钱都被搜光了,哪有钱吃饭?”
叶小天一家人来到山下一家小吃店,李云聪和另一个衙役尾随其后。
李云聪眉头一皱,自语道:“他哪来的钱?莫非昨晚……他做了什么为非作 歹的事儿?”
旁边的衙役道:“依我看,必是他偷来的。若他昨日有钱,何必一家人挨饿?”
“偷来的?”李云聪眼睛一亮,转眼向街上打量起来。
街上行人不少,有两个年轻男子鬼鬼祟祟,一双眼睛不时逡巡左右,看见某 人穿着华丽或是购物阔绰,他们就会不动声色地靠拢过去。
此时,他们正跟在一 个身穿铜钱纹员外袍的中年人身后。
李云聪看见后,马上迎过去,拱手道:“洪员外,早啊。”
“啊!李先生早。”那位洪员外正数着念珠,一见李云聪,连忙笑容可掬地 还礼。
两人说笑几句,旁边忽有一个僧人托钵而过,洪员外赶紧摸出些钱来,毕恭 毕敬地放进那僧人钵内,双手合什,连称“阿弥陀佛”。
李云聪笑道:“员外向佛之心真是虔诚啊。”
洪员外执礼甚恭地目送那僧人远去,这才对李云聪笑道:“前川寺的惠能大 师说洪某有慧根,是修佛的好根苗呢。可惜洪某家里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什 么时候他能立业成家,洪某便可以放心出家了。”
李云聪忙道:“儿子成家后,洪员外还该等着抱孙子,以享天伦之乐嘛。现 在做个居士,一样可以修炼佛性,又何必定要出家呢?”
尾随在洪员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见李吏典和洪员外说话,眉头微微一皱,逡 巡着便想走开。
李云聪和洪员外又搭讪几句,拱手道别,随即追上那两个年轻人, 冷喝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洪百川是本县有名的大善人,你们也敢打他的 主意!”
两个年青人连忙陪笑打躬:“李老爷您宽宏,小的有眼无珠,再也不敢了。”
李云聪寒着脸道:“少废话!现有一桩事情交给你们去办。办好了还则罢了, 办不好,把你们抓进衙门打板子。”
两个偷儿连忙道:“是是是,李老爷您吩咐。”
李云聪往那家小吃店呶了呶嘴儿:“店里坐的那一家人,看到了么?”
两个偷儿瞧了一眼,道:“看到了,李老爷您是想……”
李云聪道:“把他们身上的钱偷光,若是还剩下一文,以后你们就不用在葫 县混了!”
“啊?”两个偷儿万万没想到这位县衙胥吏竟让他们去偷东西,两人对视一 眼,小心翼翼地道:“李老爷,真的要偷?”
李云聪瞪了他们一眼,骂道:“废话!你们会干别的么?”
一个偷儿讪讪道:“李老爷,小的们平素对您老可都是毕恭毕敬,您老可别 设局抓我们。”
李云聪“嗤”地一声,道:“抓你们干什么?就连老爷我都快发不出饷来了, 你当县衙里有免费的牢饭给你吃么。别说废话,快去!”
另一个偷儿道:“是是是,这可是老爷您吩咐的。小的们偷了钱回来,马上 奉与李老爷。”
李云聪把手一挥,淡淡地道:“偷到的钱就当赏你们了。只是做到一点,让 他分文不剩。”
两个小偷答应下来,悄悄盯上了叶小天一行人。
叶小天全无所觉,一家人吃罢早餐,接着便去了一家粮店。
叶小天和那掌柜的谈妥了价钱,伸手入怀,脸色顿时一变。
那掌柜的一瞧叶小天的脸色就明白了,忍不住说道:“客官,别是路上不小 心,被偷儿把钱财顺走了吧?”
叶小天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忽然想起方才曾被一个从胡同里出来的汉子 撞个满怀,莫非……
叶小天马上对水舞道:“你们等在这儿,不要乱跑!”
叶小天冲出粮店,直奔刚才那个巷口,沿着方才那人所走的方向狂追了一阵, 果然看见那人与另一个男子并肩走着,有说有笑。
叶小天大吼道:“你站住!”
那两人回头看见叶小天,撒开双腿狂奔起来。
他们这一跑,叶小天更加认定钱袋是他们偷的,立即死命追赶起来。
路边出现一双粉光致致的漂亮大腿,又是一个短裙苗少女。
不过叶小天此时 已经无暇去看了,如今在他眼中,前边那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可比这短裙苗少女 更有吸引力。
叶小天不能不急呀,钱若被偷走,一家人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在薛水舞和瑶 瑶眼中,他就是天,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支柱。
他不想让她们跟着自己处处碰壁、 时时吃苦,更不想让她们对他失望。
追着追着,前方路口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紫缎绸,头系紫色六合巾的矮胖男人。
那个男人扭着水蛇腰,手里还掐着一方手帕,在五六个年轻人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叶小天一看这人登时脸色大变,冤家路窄啊,风铃儿哥哥怎会在此?
如果叶小天是镇定自若从街边走过,风铃儿未必会认出他来,可他追着两个 偷儿狂奔而来,太过引人注目。
风铃儿定睛一看,登时把熊猫眼一瞪,兰花指俏 生生往前一伸:“好啊你,居然还敢现身,给老娘我抓住他!”
跟在风铃儿身后的一众少年立即一拥而上,向叶小天扑去。
叶小天一个急刹车,随即一个急转身,望风而逃,后边那群人依旧不依不饶 地紧追不舍。
叶小天跑得腿酸脚软之际,前方客栈里忽然哗啦啦走出一群人来。
“咦?是你!”众星捧月般,众人中间站定一个女子,周身银饰,俏生生、 水灵灵的,正是那位展大姑娘。
展凝儿好奇地看着叶小天道:“你这么快就来寻我啦?用不着跑这么急吧。”
这时后边一群人已经追过来,见前边一群人拦住了叶小天,马上大吼道: “快抓住他,他是个贼!他是昨夜潜入我‘蟾宫苑’偷钱偷衣服的小贼!”
“什么?”展凝儿一听这话陡然色变!
偷钱偷衣服?
这倒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他昨天在“蟾宫苑”为什么那副打扮。
展凝儿本来对他这么快就屈服于现状、安心从事那等贱业有些疑心,再听了这番 话,登时明白自己又被他骗了,昨夜那番煽情的理由,恐怕都是假的。
展凝儿怒不可遏:“好小子!你又骗我!”
雌虎一发威,“呛啷啷”一声便是宝刀出鞘,却见叶小天已在十丈开外,死 命奔逃。
“给我追!”展大姑娘一声令下,十几个苗家大汉登时加入了追杀叶小天的 阵营……
孟县丞和王主簿肩并肩从衙门里出来,大小胥吏们见了连忙闪到路边站定、 行礼。
孟县丞含笑道:“齐木今天过生日,你王主簿无论如何也要给个面子。孟某 亲自相请,你可不能推脱。”
王主簿皮笑肉不笑地道:“县丞大人太客气啦,只消使人知会一声就好,何 必劳动你县丞大驾。”
两个说着话到了衙门口,门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像一条被人撵急了的土狗 似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孟县丞和王主簿一见此人齐齐愣住,诧异道:“你……跑这么急,想干什么?”
叶小天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来当 官了!”
虽说葫县百姓不太把县衙放在眼里,可它毕竟代表着朝廷。
平时杵在那儿当 神像供着,你可以不闻不问,但你不能直接冲撞县衙,那挑战的就是朝廷的权威 了。
没有人会为了一点小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叶小天逃进县衙后,追兵便 悻悻离去了。
欣闻叶小天愿意冒充艾典史,孟县丞和王主簿也不急着去齐府赴宴了,马上 带他去二堂,请出傀儡县太爷花晴风,开始合力打造“艾典史”的计划。
县令花晴风坐在上首,左边是县丞孟庆唯,右边是主簿王宁,三人一脸祥和 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叶小天,仿佛三清道君正满意地注视着他们共同的关门弟 子。
李云聪捧着一袭官袍、腰刀和腰牌走上来。
花晴风向叶小天一摆手,道: “你把这些该穿的穿上,该戴的戴上。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县刚刚赴任的艾枫艾 典史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大老爷,小民……”
孟县丞笑眯眯地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从现在起,你要时刻都当自己是艾 典史,忘记那个叶小天吧,你要自称下官。”
叶小天无奈地道:“是!县尊大人,下官……还有两个妹妹,这身份该如何 解释啊?”
王主簿道:“艾典史赴任途中遇山贼劫道,护卫及家人拼死保护艾典史逃走, 全部以身殉职。艾典史流落山中时,为一村姑所救,艾典史感恩图报,将这村姑 姐妹带到县里。”
叶小天瞧了王主簿一眼,心道:“这厮编瞎话儿比我还要快上三分,一套瞎 话说下来,眼都不眨。”
孟县丞拍手道:“说得好!听说县尊夫人身边正缺两个使唤人,你那两个妹 子,就送到夫人身边去吧。你放心,不会真拿她们当下人使唤的。”
叶小天心中暗恨:“这是要留人质了。”
只是在人屋檐下,叶小天也无可奈何,只好又道:“下官已在本县住过几天, 有不少人见过我。下官一旦上任,少不得要抛头露面,万一有人认出下官,岂不 穿帮?”
孟县丞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艾典史路遇强梁,家人尽殁,痛定思痛,所 以入城之后,微服私访,探察民情。一切胸有成竹后,这才向县尊大人报到。”
王主簿马上接口道:“明日,本县县衙、巡检司、税课司等各个衙署都会全 力配合,为你大造声势,就说艾典史到了本县之后要大力整顿本县治安、严厉打 击黑白两道各种犯罪行为。呵呵,如此一来,不怕那些刺客不知道你还活着。”
听这话音儿,这三位大人打算把叶小天打造成一个罪恶克星、葫县法制社会 的急先锋了。
花知县生怕叶小天听了这话害怕起来又打退堂鼓,忙道:“你放心,三班衙 役自然听你调遣。巡检司那里,本官也会招呼他们多加配合。平日里你身边自会 有人保护,没危险的。”
孟县丞心想:“这个声势自然造得越大越好,将来他‘病死’的时候才更加 没人怀疑。就算艾典史的家人来了,有这么多人知道艾典史的事迹,艾家的人也 不会生疑,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画一幅画像,满大街的询问本县艾典史是否与 画中人长得一致吧。”
叶小天答应冒充艾典史的第二天,一向习惯于推诿扯皮的葫县官员便破天荒 地携起手来,利用一切渠道向各界广泛宣传艾典史到任的消息,花知县甚至在城 门口张贴了告示。
叶小天正式成了统领葫县皂、快、壮三班衙役的典史大人,孟县丞的直接属 下。
除了当日出现在县衙二堂的官员和他们极少数的心腹,整个葫县再没人知道 这个艾典史是个假货。
考虑到叶小天并不了解县衙的诸多规矩,孟县丞把李云聪调到他身边帮他处 理杂务,以免这位典史大人露怯。
同时,原为皂班班头儿的苏循天也被调到叶小 天身边,成了他的副手。
苏循天是县尊夫人苏雅的弟弟,虽然出身诗书人家,却是不学无术,不得已 便做了胥吏,跟着姐夫来了西南。
胥史并非永远没有做官的机会,熬资历、攒政 绩,偶尔会有极少的几个小官名额会留给他们,希望虽然渺茫,却也是个机会。
奈何在这葫县,就连苏循天的姐夫花晴风都只是个傀儡,哪还有他升官的机 会?
叶小天带着李云聪这个专门负责监视他的“左膀”和苏循天这个专门帮他找 麻烦的“右臂”,开始了他在葫县的典史生涯。
叶小天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官,艾枫有家人、有同年、有座师,有 太多太多的社会关系,自己又没有和他孪生兄弟一般的相貌,即便当日在县衙二 堂的所有官员一致同意让他永远冒充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叶小天不相信孟县丞对艾典史之死的判断,艾典史之死分明就是谋财害命, 孟县丞却偏说是蓄意谋杀。
如果艾典史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葫县官员也清 楚这一点,那么他们找自己冒充艾典史恐怕就是一个阴谋了。
叶小天猜不出他们 真正的打算,却能推测出他们对自己一定没安好心。
叶小天显然低估了葫县官员的胆量,但这并不怪他,他以前所接触的官员大 多是京官。
那些京官或许贪婪,或许奸诈,可他们在天子脚下,忌讳难免多些, 又哪能像这些地方官们那样无法无天。
今天叶小天是去往施家探案的。
“集义店”粮行大掌柜施必行,昨日在后花园散步时暴卒。
叶小天昨天已经 去过一趟,尸体抬回县衙,让仵作检验了一番,说是喉管被人捏碎而死。
叶小天昨日勘察了现场,今天是带人去施家走访,并拜访与施掌柜关系密切 的一些朋友。
叶小天领着一群捕快,忽见前方路口有一群人围拢在那儿。捕快们不敢马虎, 立即握紧腰刀,高声吆喝:“典史大人出行,闲杂人等回避。”
众人闪开,就见路口站着一个粗布衣衫的山中少年。他虽然身居闹市,可是 往那儿一站,却给人一种与其年龄和身份不相符的镇静。
叶小天马上认出了这个人,他甚至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华云飞。
这个人送了四条鱼给他,那张稚嫩而极显刚强个性的面孔,他记忆犹新。
叶小天微笑着向他走了过去,只走了三步,叶小天的目光就被吸引到了华云 飞的脚下,那是一只趴在华云飞脚下的斑斓猛虎,头圆、耳短,粗大有力的四肢 踞伏于地,长长的虎尾盘于身侧,全身橙黄色布满黑色条纹的皮毛在阳光下微微 泛光,虎头上一个硕大的王字。
叶小天大为惊讶,那天看到这少年时,他只当对方是一个渔夫,会在山溪湍 流中捕鱼,可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一个猎虎的高明猎手。
“你……是……”华云飞分明已认出了叶小天,但叶小天此刻一身官袍,前 呼后拥的与那晚的落魄模样判若两人,华云飞一时不敢确认。
叶小天笑道:“四鱼之恩,犹记在心。你不认得我了吗?”
华云飞惊道:“啊!果然是你!你……你怎么……”
叶小天道:“本官么,实乃是本县典史,赴任之初为了解本县的情形,那几 天正在微服私访,不想被偷儿摸走了我的盘缠,以致落到那步田地。”
华云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你就是县衙张榜公布的那位艾 ……艾大人。”
叶小天笑道:“你不用拘谨,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论那官场 中的身份。”
李云聪竖着耳朵,猎犬似的在一旁听着,虽见叶小天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却 不耐烦他和一个山里的穷猎户搭讪不休,上前打岔道:“大人,眼看这时辰也不 早了,咱们还得去……”
“闭嘴!本官与人说话,哪里轮到你来插嘴,混帐东西!”叶小天脸色一沉, 根本不给李云聪好脸色。
且不提两人之前那些过节,反正他这个典史也做不长, 早晚要拍拍屁股走人,跟这个小人客套什么。
李云聪脸色一变,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面皮发青地退到一边。
一旁苏循天笑嘻嘻地道:“不懂规矩,没上没下!”
李云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明知叶小天看他不顺眼,却不敢再生事端。
苏循天和叶小天处得极好,好到他那姐夫花晴天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浑球能耐没有,偏又仗着姐夫是本县县太爷,对谁都有点目中无人。
可 惜他的靠山也是无权无势的傀儡,他想狐假虎威,更加没人买帐,所以在县衙这 三年,他跟谁都处不好。
然而他对叶小天却是毕恭毕敬。
作为县太爷的小舅子,苏循天自然知道叶小 天的真正身份,何况叶小天就算真是典史,他也未必巴结。
孟县丞、王主簿都是 有实权的官儿,他还不是一样不放在眼里?
偏偏一见叶小天就这么服气,确实令 人费解。
花知县包括叶小天在内,自然不知道苏循天的这种态度,始自他去县衙后宅 探望姐姐时,意外地见到了叶小天的“二妹”薛水舞。
叶小天训斥了李云聪,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对华云飞道:“云飞兄弟,我 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跟你多说了。”
“好!您……您请慢走!”
叶小天转身要走,华云飞冲动之下,脱口道:“我捕了这头猛虎,卖掉后就 有钱娶媳妇了。到时候,请大人你喝我的喜酒。”华云飞这句话说完,马上就后 悔了,人家是什么身份,跟你客气两句,你还真以为人家会拿你当朋友了?
叶小天站住脚步,回身笑道:“要叫大哥。叫大人,我可不去。”
华云飞的脸胀得通红,眼睛却放出光来:“大哥!”
叶小天点点头,道:“你成亲的那天,我一定到!”
叶小天向他挥挥手,转身刚要走,就听街上一声尖叫:“快来人呐,打死人 啦!”
几个捕快一听尖叫声,马上如临大敌地拔出刀来。叶小天诧然回望,就见一 个青袍儒士正站在一处台阶上声嘶力竭地“放声高歌”。
李云聪惊叫道:“黄训导!县学出什么事了?”
叶小天向黄炫迎去,一直为叶小天鞍前马后的苏循天主动抢在头里,高声问 道:“典史大人在此,黄训导,县学里有什么麻烦了,快快讲来。”
黄炫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去阻止他们,里边又打起来了,这一次打 得尤其激烈。”
李云聪一听,拔腿就往县学跑,一边跑一边喊:“艾典史,快来,这可都是 些小祖宗,出不得意外呀!”
叶小天职责所在,却也推脱不得,只好跟着李云聪跑进县学。
县学虽是朝廷的学府,却不一定要用公帑建造。
以葫县来说,官员的俸禄都 常常拖欠,拨款建县学就更不可能了。
葫县县学是靠士绅名流捐资修建的,去年 年尾才落成。
叶小天等人冲进县学,拐过正房来到后院,马上就听到一阵叫骂咆哮声从书 堂里传来。
院子里站了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县学教习,五六十岁年纪,还有一人 三旬上下,穿着一身县学生员的制服。
听到脚步声,四人回过头来,叶小天一眼就看清了那负手而立、满面鄙夷之 色的书生模样,心中不由惊咦一声:“原来他在这里就学!”
这个青衫书生正是叶小天此前在晃州城见过的那位游学书生,被展凝儿倾心 爱慕的徐伯夷。
徐伯夷没认出他来,当时的叶小天破衣烂衫比乞丐也强不到哪儿 去,他哪会正眼相看。
叶小天这时也顾不得理会徐公子,跟着黄炫和李云聪跑进书堂,就见偌大一 间书堂已经成了演武堂,桌案、蒲团、书本、笔墨,全都变成了武器,纸张漫天 飞舞如雪片儿一般。
这些学子都是附近山中部落和周边县的一些部落首领的子侄,性情粗野,顽 劣不堪,哪在乎什么师道尊严?
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师长们平素里打不得、骂不 得,他们之间发生冲突时,又担心出事,真要有人受了重伤,甚至残疾丧命,师 长们可承担不起。
李云聪大声喝道:“住手!统统住手!”
李云聪喊得虽凶却并不上前,那些捕快也是有样学样,眼看这些学生凶狠若 厮,他们连薪水都不能按时领的人,犯得着拼命吗?
叶小天头一回看读书人上演全武行,场面当真叹为观止。
他眼神一闪,忽然 发现一幕奇观,偌大一个书堂,几乎所有的几案都被掀翻了,但厅堂一角赫然还 有一张书案完好无损。
书案后面盘膝坐着一个胖子,一个很魁梧的胖子,虽然一身是肉,可是因为 他身形魁梧,所以并不显得累赘,这魁梧胖子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叶小天暗自惊讶,都说本县文教不好,不想竟有一个这样的书痴!
李云聪这等正经官差都不拼命,叶小天这个冒牌货自然更没理由上前和这些 野蛮人打交道,他像条黄花鱼儿似的,溜着墙边儿向那书痴走去。
一路躲避着书本笔墨各种暗器,在漫天飞舞的纸张书卷中,叶小天仿佛踏雪 而行,走到那手不释卷的胖子身边,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这胖子看书是不 假,可他看的那书有字有画,插图上牙帐金钩、粉弯玉足,淫男浪女丑态毕露, 隐私部位赫然入目,竟是描绘精美的春宫图画。
黄炫、李吏典那些人依旧在陡劳地试图阻止双方战斗,叶小天在那胖子身边 蹲下,探着头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只看了片刻,那胖子蘸蘸唾沫,翻过了一页,叶小天急忙道:“你慢点儿翻。”
“啊!你吓死宝宝了!”胖子根本没有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叶小天这一出 声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儿跌个跟头。
胖子定睛看看叶小天,拍了拍手里的书,得意地炫耀道:“好看吧?这可是 孤本!”
叶小天笑道:“书堂里乱成这副模样,你还看得进去?”
胖子道:“他们经常这样,要是不打架,反倒成了怪事。你是干什么的,看 你这身穿戴,好像是官?”
叶小天耸耸肩道:“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说起来不值一提。我姓……艾,你 叫我艾枫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道:“我叫罗远,字大亨。你比我年长,叫我大亨就好。”
叶小天道:“大亨?罗大亨?”
胖子道:“不错,大亨以正,天之道也!我爹说,这个字吉利,大运亨通, 前途无限。他一门心思让我读书科举,你看我是读书的料么?我都当不了官,还 亨什么通啊。不过老爹起的名字嘛,大亨就大亨吧,阿猫阿狗,叫啥不是叫,反 正代表是我就行了。”
这胖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叶小天好奇地问道: “我听说这县学就读的都是山中部落首领的子侄,却不知你爹是哪个部落的首领?”
胖子挺起胸膛道:“你看我的长相,明明是炎黄之后,怎么会是部落中人? 我爹洪百川,是本县商人。我也不是这县学的生员,只是我爹一心想让我读书, 花了大笔的钱捐建县学,我就被特许旁听啦。我是一读书就头痛的人,而这班畜 牲,你看看,有哪个像读书人的样子?”
恰好有个同学摁住另一个学生,伸手抄起一方砚台就要砸,听到胖子这句话, 登时大怒,喝道:“你说谁是畜牲?”
胖子把那本春宫图册往怀里一塞,昂昂然站起,凛然喝道:“你找碴是不? 平时你们畜牲来畜牲去的,还少说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又不是特指是谁,你 急着认什么认?”
胖子这一站起来,身量显得颇高,再加上骨架够大,一身是肉,膀大腰圆的 样子颇具威慑力。
那同学却毫不畏惧,跳将起来道:“老子就找你碴,又如何?”
那人伸手一推,这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胖子推金山、倒玉柱,轰隆一声就仰面 摔倒,震得书堂地板一阵颤悠。
瞧着如此强壮的一个人,竟是外强中干,如此不 禁打。
胖子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他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就见叶小 天的脸俯视下来,穷追不舍地问道:“好奇怪!你既然叫罗远,你爹怎么叫洪百 川呢?”
胖子躺在那儿道:“你当我是领养的吗?非也非也。我姓罗,我爹姓洪,只 因我爹是入赘罗家的啊。他既然入赘罗家,我当然随我娘的姓。”
叶小天今天去施家探访后就要去拜访洪百川,因这洪百川和施必行是极要好 的朋友,叶小天想从他那儿打听一下施必行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叶小天欣然道: “我正好要找你爹问件事,你带我去如何?只是这里这副模样,我身为典史倒不 便走……你有办法叫他们住手吗?”
罗大亨得意地道:“这有何难,你看我的!”说罢昂然站起,一声霹雳般的 大吼响彻云霄:“你们这群怂蛋,全都是窝囊废!”
所有的人都缓缓扭头转身,面向罗大亨,神色不善。
大亨夷然不惧,讥笑道:“看看你们这副德行,将来都是要称王称霸、统治 一方的土司老爷,最不济也是一个世袭吏目,就像泼妇一般打架?不怕丢人!”
不等人家问话,大亨就把手臂猛地一挥:“不是谁也不服谁吗?那就打到他 服!有种的,你们约定三天之后,在黄大仙岭上一决生死,我罗大亨到时去给你 们做个见证,怎么样?谁要是怕了,现在就向对方磕头认错,那就不用打了!”
一班纨绔少年哪受得了这个激,谁没种啊?
谁怕谁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 了脚步,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对大亨道:“好!那就三天之后,黄大仙岭上见, 不见不散!”
大亨哈哈一笑,道:“这不就结了?那大家现在就散了吧,好好养精蓄锐, 三天之后带上刀枪,黄大仙岭上一决高下!啊!真是令人期待啊……”
大亨拍拍屁股,转身走到自己书桌旁,伸手往里一掏,就从书桌里掏出一个 书包,往肩上一挎,大大咧咧地对叶小天道:“咱们走吧。”
叶小天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大亨施施然地向厅门口走去,醒了醒神才追上去。
顾教谕迎上来,眉心紧蹙、忧心忡忡地道:“艾典史,你看这……”
叶小天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是三天之后才打吗?你赶紧想办法。你是教 谕嘛,你找学生们挨个谈心,务必让他们尽释前嫌。好了好了,本官还有更重要 的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顾教谕还待再说,叶小天已经追着大亨去了。
大亨有了充分的理由提前回家, 还不怕老爹责骂,当真是满心欢喜,他挎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兴高采烈,跟个二 逼青年似的。
叶小天摆手示意李云聪、苏循天率人跟在后面,自己快步追上罗大亨:“大 亨啊,你这法子不行啊,貌似解决了冲突,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三天之后他们 再打起来怎么办?”
大亨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最多给他们做个公证,我又不是他们谁的爹, 他们是死是活是伤是残关我屁事?”
叶小天愕然道:“他们要是真的有了死伤,你就不怕他们家里人找你麻烦? 他们可都是山中部落首领们的子侄啊。”
大亨比他还要惊讶:“他们的父兄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只是给他们提出 了一个很合理的建议啊,我又没逼着他们答应。我还要不辞辛苦地爬上黄大仙岭 给他们做见证呢,一文钱酬劳都不收,我图什么啊?他们要是真有了死伤,那也 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找谁去呀,他们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来找我的麻烦呢?我 说这位大哥,你的脑子好象不大清楚啊!”
叶小天听得头有点晕,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此地民俗风情果然与京中气象 大不相同,他实在适应不了本地人的这种怪异思维。
大亨看见他一脸古怪的神气,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是当官的,这种 事儿归你管。那你可得赶紧想想办法了,要不然真要有个死伤,你的上司一定找 你麻烦。朝廷对这些刺儿头可是一向安抚安抚再安抚的,到时候没准就让你背黑 锅以平息众怒。”
这个一手制造了三天之后黄大仙岭上葫县县学两大帮派对决的胖子,好象完 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关键作用,反而替叶小天担起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