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州城外,一队约莫三千人的骑兵疾驰而来,领头的青年将领打着贺字将旗,正是征北将军兼右威卫大将军贺易之子贺均。
他看了一眼城头上守将,冷哼一声吩咐道,“给我使劲骂,骂得越狠越好,骂好了小爷我重重有赏!”
麾下立即有两名小校跑出来,叉着腰对城头上的守将各种污言秽语招呼,从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开始骂起,一代一代往下骂,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自从北靖军与南唐军在原州一线对峙以来,已历三月有余,南唐军均是死守不出,显然是做好了与北靖军苦熬的准备,这远远出乎了宗政长玄和宗政元恒的预料,虽然贺易将武陵、长沙、桂阳三郡人口掳掠一空,狠狠给南唐割了一块肉,但北靖军的战略目的还是未能达到,南唐西军主力仍在,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由于宗政长玄远离朝堂,无法制约丞相谢渭,使得其人又开始兴风作浪,制约北靖军的粮草供应。
这背后自然离不开皇帝萧云蜃的支持,显然萧云蜃也不想这么耗着下去,毕竟北靖军每日四十万人人吃马嚼消耗极大。
因此宗政长玄便与宗政元恒商量,开始寻找破局之处。
前些时日宗政元恒听说博州守将张撼脾气火爆,冲动难制,便想着在此人身上下功夫,因此他率领一队人马来到博州城外遣人骂战,试图将此人激怒出来。
可不想一连十余日均是无有动静,使得宗政元恒大为失望。
博州城上,守将张撼望着城下气定神闲的贺均,又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气得双目激凸,一片赤红,双手捏得城砖簌簌落粉。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找死,给本将点五千兵马,我要将这小子生吞活剥了不可!”张撼向左右喝道。
“不可啊,将军!”左右副将急忙上前劝阻,“呼延元帅数次来信,要将军不可轻举妄动,况且这是北靖军的激将之术,将军不可中计啊!”
张撼暴怒异常,但终究不敢违抗军令,只得恨恨离去。
城下的贺均远远地望见这一场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待到傍晚时分,他才率兵离去。
距离博州城约二十里的北靖军营里,宗政元恒远望南方,暗自出神,这时一名校尉来报道,“将军,贺校尉前往博州城约战,南唐军仍是死守不出!”
宗政元恒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来他还是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能被呼延铎托付大事之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中计?
他转身回到营帐里坐下,思虑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眼下春季将临,如果还不能打开局面,待江水暴涨,南唐水军卷土重来,阻绝交通,那时北靖军将陷入进退不得的局面。
一阵清脆的甲片肆磨响起,贺均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大步走到一旁坐下,脸上隐有喜色。
宗政元恒奇道,“你碰到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贺均从炉火上取下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一饮而尽,方才笑道,“那张撼果然冲动难制,我估摸着明天再去骂战,他必定会出城应战!”
宗政元恒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
贺均便将他看到的情况说了一下,宗政元恒一听,当即起身振奋道,“看来明日就是破局之日!”
贺均有些迟疑道,“只是我们手中的军力稍显薄软,即便张撼领兵出来,我军也无法将之重创!”
由于战线拉得太长,宗政元恒此番前来只带了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兵,而博州城中的南唐军主力则不下三万,另外还有五万刚征集的城防军,虽然战力较弱,但关键时刻也能上阵一用。
“况且张撼此人虽然无谋易动,但却是呼延铎麾下少有的悍将,天生神力不说,武学修为也不弱,至少也是七级大成,我军之中无人能敌啊!”贺均神色凝重道。
宗政元恒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帐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两位贤侄勿忧,那张撼尽管交由我来对付!”
帐帘随即掀起,一员身披坚甲的紫脸大将走了进来,正是征东将军兼左威卫大将军耿坚,身后还跟着柳述、白符、马定、耿波、尉迟迥、宇文护、令狐朗、夏侯疆等一众年轻小将。
柳述上前捶了贺均一拳笑道,“你小子也不招呼一声,听到消息就直奔荆州大营,把我们这帮兄弟都扔在长安城里,该打!”
贺均求饶道,“我这不是怕世子麾下无人可用吗?这才单骑到了荆州大营!”
一众年轻人又是一顿热络寒暄。
良久之后,耿坚挥手示意道,“放下我在帐外听说两位贤侄已有破局之法?”
宗政元恒便让贺均将所见之事说了一遍,耿坚这才点头道,“看来不止咱们坐不住了,那张撼也坐不住了!”
一旁的柳述朝宗政元恒抱拳禀道,“世子,梁王殿下早就预料到世子这里会有变局,因此命耿大将军率四万精锐紧急驰援!”
“四万精锐?”宗政元恒一听,颇感意外,有这股生力军的支持,只要张撼敢出来,他就能让他再也回不去!
宗政元恒转身走到帐首,拿起一枚令牌喝道,“众将听令!”
柳述、白符、贺均、马定、耿波、尉迟迥、宇文护、令狐朗、夏侯疆等人纷纷抱拳道,“属下听令!”
宗政元恒看向一旁的征东将军兼左威卫大将军耿坚,其人位高权重不说,又是他父王宗政长玄的嫡系部下,以他目前的地位可指挥不动其人。
哪知耿坚却抱拳趣道,“此番前来,梁王殿下让我一切听从世子的吩咐!”
宗政元恒闻言大喜,喝声道,“明日贺均仍旧率兵三千前往骂战,待张撼出来后且战且退,将其引到十里外的乱石山,柳述、马定率军一万截断其退路,其余之人随我一同诛灭张撼之军!”
“得令!”众人慨然道。
宗政元恒看向耿坚询问道,“耿大将军可有把握拿下此寮!”
耿坚郑重道,“某愿立军令状,誓斩张撼首级献给世子殿下!”
宗政元恒轻松道,“军令状就不必了,小侄信得过耿叔叔!”
众人相视一阵大笑!
次日一早,贺均便率领三千骑兵前往博州城骂战,为了更能激怒对方,贺均下令所有将士一律不着甲胄,只穿着御寒的衣物。
城头上的张撼见了,气得须发尽立,如此将他不放在眼里,实在让他忍无可忍,简直比骂他祖宗还让他气愤!
左右两名副将急忙上前劝阻,“将军且不可冲动!”
张撼黑着脸一言不发,转身下了城楼,左右两名副将见此,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左右两名副将以为应付过去的时候,城门口传来一阵马嘶喧哗之声,只听刷得一声,城门缓缓升起,张撼一马当先,率领一队人马向外杀去。
左右两名副将互相对视一眼,心道大事不妙,此时传令兵慌张地跑过来禀告道,“张将军点兵两万,已然杀出去了!”
城门外的贺均也没想到,张撼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才一会儿便杀了出来,所幸他事先有过准备,连忙招呼部下撤退。
由于北靖军皆未穿戴盔甲,因此颇为迅速,只是偃旗息鼓显得极为狼狈,反倒让张撼以为北靖军没有防备,因此毫不在意地冲杀出了十里之远。
及到乱石山前,张撼见山高林深,心中起疑,当即举手示意全军后撤,哪知一道刺耳的鸣镝声划过天际,无数声震山野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张撼顿知已然落入北靖军设下的埋伏,他急忙挥兵后撤,准备原路返回,然而还未走出一箭之地,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里钻出上万骑兵,将归路堵得严严实实。
领头的是两员身穿赤甲的小将,英锐异常。
柳述拍马而出喝道,“张撼,还不快快下马投降,我家世子对你颇为赏识,你若肯投降,必不吝惜封侯之赏!”
一旁的马定却是一阵愕然,心想出来的时候世子哪有说过这话?莫非是世子单独对柳述说的?
张撼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手持浑铁槊便杀过来,一记横扫四海,劲风掠过柳述面庞,竟是有些生疼。
见一击未成,张撼也不以为意,浑铁槊向上划过一道圆弧,待到柳述头顶,猝然向下劈去,大有将柳述连同战马一劈为二的势头。
柳述不敢再避,连忙抬枪去挡,只听一道震耳欲聋的金铁之声响起,一股沛然无比的巨力倾泻他的铁枪之上,打得铁枪弯如蚯蚓不说,双手虎口亦是血流入注。
这张撼竟然勇猛如斯,实在出乎柳述的预料。
一旁的马定见势不妙,急忙拍马过来,为柳述分担压力,此时柳述已然力竭,无力再战,只得无力地趴在马背上退了回来。
这时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席卷而来,冲入张撼军中,现场一片大乱。
张撼见北靖军数倍于己,心中也慌了神,他此番带出来的两万军乃是驻守博州城的主力,一旦覆没在此,博州城指定守不住,想到这里他也不再与马定纠缠,而是急忙指挥军队突围。
左威卫大将军耿坚此时已率军将南唐军拦腰斩断,却一时半会儿未能寻到张撼,正当他懊恼时,突然发现张撼倒退回来,正在四处收集残军,大喜之下,他连忙拍马径取其人。
“张撼,纳命来!”耿坚大喝一声,手中关刀径直劈下,没有丝毫迟疑。
张撼乃是久战之将,顿感来将不凡,连忙举起浑铁槊迎敌,下一刻两人齐齐闷哼一声,关刀和浑铁槊几乎脱手。
“好大的力气!”张撼暗道,他一向以天生神力自傲,没想到北靖军中也有这等人物。
“来将何人?”张撼举槊问道。
耿坚也不好受,当下长吸了一口气傲然道,“我乃大靖左威卫大将军是也!”
张撼一听,便知对方在北靖军中的地位不比他低。
二人棋逢对手,当下便战至一处。
宗政元恒见二人一时无法分出高下,也不再管他们二人,反乘南唐军群龙无首,指挥众军分割包围歼灭南唐军。
张撼与耿坚大战数十回合,起先还能应对,然而当他瞥见南唐军被分割包围,心中不由慌了起来,手中的浑铁槊也不再犀利如初,被耿坚瞥见空隙,用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背上,砸得他大口吐血,脸色惨白。
耿坚见状,大笑一声,拍马上前正欲将其生擒,冷不防张撼回身扔出一记锁链球,砸在耿坚的马腿之上,那战马受惊登时便将耿坚掀翻在地。
张撼见局势已然不可挽回,心中苦恼异常,当即拍马突围而去,身后有数十名亲兵不畏生死,主动留下为其断后。
北靖军一众将士只得看其离去,无可奈何。
战后,军帐里白符正在宣读战果。
“此次大战,我军共斩首一万二千级,俘虏南唐军七千余人,只有敌军大将张撼单骑走脱!我军则战死一千余人,约三千余人受伤!”
宗政元恒点了点头吩咐道,“战死者就地火化,骨灰连同受伤将士一并送回荆州大营!”
“是!”白符应道。
此时坐在一旁的耿坚起身惭愧道,“我未能斩杀敌军大将张撼,反倒令其走脱,故特来领罪!”
宗政元恒抬头望了一眼,见坐下末尾的耿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中一软,抬手安慰道,“耿大将军重伤张撼,已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那张撼也是沙场悍将,若是拼死突围,恐怕还真没有几人可以拦住!”宗政元恒开解道。
耿坚脸色惭红,早知就不放出大话了,幸好没有立下军令状,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正当他们准备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帐外一阵喧哗,宗政元恒挑眉道,“是谁在帐外闹事?”
营帐督入帐禀告道,“郎将程黑虎在外吵着要见世子!”
“程黑虎?”宗政元恒记得自己所带的军队里没有这一号人物。
耿坚见他疑惑,站起来解释道,“此人乃是我所部之将!”
说到这里他尴尬道,“此人虽然勇猛,但亦是粗莽之人,向来骄纵难驯!”
言外之意,他也不知此人为何跑来求见宗政元恒。
北靖军制从低到高分为伍长、营长、校尉、郎将、中郎将、杂号将军、大将军,又因大将军人数过多,又在其上设置了四征四镇,用以区别尊位。
程黑虎只是一员郎将,按理来说没有资格主动求见宗政元恒。
因此耿坚道,“此人糊涂惯了,我这就把他赶回去!”
宗政元恒却是大手一挥,“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糊涂样!”
见宗政元恒坚持,耿坚也无奈,只好命营帐督放程黑虎进来,心中祈祷这混蛋可别当着世子的面发疯!
耿坚方才回身坐下,一员四肢粗壮、圆脸豹颌、须发横生的黑脸大将便闯了进来,胳膊下还掖着一团带血的物事。
程黑虎一进来就看见坐在左手位的耿坚正黑着脸看他,他也不在意,抬首望去,只见帅帐主位上坐在一名肤色白皙的英武少年,只一眼望来便教他心生敬畏,当即便明白其人正是威震天下的宗政长玄独子宗政元恒。
程黑虎大字不识一个,一身功夫却不在耿坚之下,全赖少时一名走方的道人所传,自打从军后所立战功无数,却因行事莽撞得罪了历任顶头上司,只做了一个郎将,因此忿忿不平。
但若是说北靖军中还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那就只有被誉为北靖军神的宗政长玄了。
见宗政元恒坐在帐首,程黑虎倒头便拜,“末将拜见世子殿下!”
宗政元恒方才听耿坚说此人骄纵难驯时,还以为其人是个恃功而骄之人,可一见面却发现此人虽然长得粗鄙了些,但礼数却也周到,笑道,“你大吵大闹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程黑虎嘿嘿一笑,从腋下取出那团被白布包裹的带血物事,一层层打开,赫然是一颗满是血污的头颅,他大声道,“南唐军大将张撼已被末将斩杀,特将其首级献给世子殿下!”
宗政元恒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程黑虎面前,弯腰细细端详。
“果然是张撼首级!”宗政元恒微讶道。
便是坐在一旁的耿坚也不由侧目,心想这混蛋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此次大战他给程黑虎的任务是在外围警戒,拦截从博州城出来的援军。
“莫非是张撼那个蠢人竟然原路回返?”耿坚心中又将张撼大骂一通,他辛辛苦苦把张撼打成重伤,没想到竟被程黑虎这个混蛋摘了桃子!
宗政元恒暗自点头,张撼虽然被耿坚打成重伤,但仍有一战之力,程黑虎能一身完好地将其人斩杀,看来本事也不小。
宗政元恒看向一旁的白符问道,“斩杀敌军大将该如何奖赏?”
白符肃声道,“按军制当为大功一件!”
宗政元恒回到帅位坐下,拍了一下帅案道,“那就给程黑虎记上一大功!”
哪知跪在下面的程黑虎急忙道,“末将不要这一大功,只想到世子殿下麾下当差!”
宗政元恒奇道,“可你现在就在我的麾下当差!”
程黑虎低下头去小声道,“末将想跟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去哪儿末将就去哪儿!”
宗政元恒一听,却是明白了,原来他是想改换门庭。
“怎么你不想跟着耿大将军?”宗政元恒问道。
程黑虎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耿坚,只见其人脸黑如墨,十足的不痛快,可想着自从在他麾下当差以来,虽谈不上照顾,却也没有被苛待过,因此也不好意思说他坏话,只道,“末将不想一直待在这里,想跟着世子殿下出去见见世面!”
宗政元恒隐隐意动,这个糙汉子虽然鲁莽了一些,武艺却有过人之处,而且是个会看人脸色行事的家伙,带在身边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但其人乃是耿坚的部下,如此好手,他自不肯轻易放人。
就在宗政元恒想着如何开口时,耿坚主动道,“这厮虽然鲁莽,却是一员悍将,只可惜我一直驯服不了,既然他主动开口,那便遂了他的意,让他在世子殿下麾下当差如何?”
宗政元恒大喜,“既然耿叔叔有意,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他转头看向程黑虎斥道,“你这混账,那张撼本为耿大将军所伤,却教你抢去了功劳,因此这件大功我要记在耿大将军名下,你可服气?”
程黑虎岂能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却是要用这一件大功来安抚耿坚,此番他改换门庭,无论怎么说都拂了耿坚的颜面,能用一件大功安抚其人那是再好不过。
因此他连忙叩首道,“末将服气!”
耿坚脸色这才和缓起来。
解决完此事,宗政元恒便挥手示意程黑虎退下,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白符起身道,“此次大战,南唐军损失惨重,不仅折了张撼这员大将,还损失了两万多精锐,眼下博州守备空虚,正是拿下博州城的大好时机!”
一旁的众人连连点头,贺均起身抱拳道,“我愿为先锋去取博州城,如若不下,甘愿军法从事!”
一直憋着火的耿波立即跳出来与贺均相争,“请世子殿下将此事交付于我,我定不会教殿下失望!”
见他们二人激烈争吵起来,宗政元恒起身制止道,“你们二人不用相争,我还没有立即拿下博州城的计划!”
闻听此言,便是耿坚也讶异非常,他道,“眼下博州守备异常空虚,正是拿下博州城的大好时机,世子为何按兵不动?”
宗政元恒看向他道,“拿下博州城固然能打开局面,可南唐军要是仍然死守不出该怎么办?”
耿坚立即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世子殿下是想放着博州城不动,好围点打援?”
宗政元恒点头道,“正是!”
贺均疑道,“可南唐军要是不来救该怎么办?”
一直不说话的白符却坚定道,“不,南唐军一定会来救,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们就一定会来救!”
眼下之局南唐军败局已定,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如果南唐人拼着全局崩溃的危险举兵来救,或许还能一挽败局,可要是坐视不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北靖军逐一击破,再无一丝挽回的余地。
宗政元恒之所以如此,是想在野战中歼灭南唐军的主力,如果对方龟缩在坚城之中,固然可以攻下,但也会伤亡惨重。
这时有斥候进来禀告,“各位将军,探查到博州守军向原州方向派出数名信使!”
白符当即问道,“可有拦下一二人?”
斥候懦懦道,“对方行动迅速,我们没有反应过来!”
“一群废物!”白符骂了一声,此刻博州守军发出的密信定然涉及到城内的真实情况,对北靖军下一步计划的制定极有帮助。
宗政元恒径直取来地图,开始应对部署,南唐军虽号称有四十万大军,但其中能称为精锐的只有二十五万,其中的十四万部署在了原州,与宗政长玄率领的十八万北靖军主力对峙。
而眼下也只有原州城能抽出部分主力,驰援博州,博州守军向原州紧急派出信使就是此理。
宗政元恒在地图上看了一下,原州在博州的西北方向,两城相距三百余里,考虑到事态紧急,如果原州方面援军紧急行军,大概三到四日便能抵达。
宗政元恒的食指在地图上划过,最后在博州城西北方向越二十里处的一座山丘上停下。
“凤荡山!”宗政元恒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无比。
“贺均!”宗政元恒叫道。
“末将在!”贺均应了一声。
“你立即率五千军,占住此山!”宗政元恒命令道。
贺均看了一眼,也发觉此山的位置极为关键,当即抱拳道,“遵命!”
说完便急匆匆地出了帅帐。
宗政元恒又叫来耿波道,“我分兵五千给你,你在博州城西面二十里外扎下一座营寨,与贺均互为犄角,你可愿意?”
“我愿意!”耿波大声道。
宗政元恒回身看向众人,“余下之人随我在凤荡山前列阵,迎战南唐援军!”
“诺!”众人大声高呼。
这时,耿波在地图上估摸了一下自己营寨的位置,奇怪道,“有贺均率军五千镇守凤荡山,足以抵挡博州守军倾巢而出袭扰我军后方,我在此处扎寨是不是多余了?”
一旁的白符目光低垂解释道,“你在此处既要防备博州守军出城,也要防备原州援军包抄我军后路,同时担任此役的后备军!”
耿波闻言,呐呐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耿波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白良的这个儿子虽然武艺不算出众,但谋略上却有长足之处,才来不久就隐有军师的样子。
宗政元恒估算了一下手中的兵力,他原本只带来了三万人,之后耿坚又带来四万人,共计七万人,大战之后有四千人的伤亡,加之又要押送七千名俘虏回荆州,因此他目前可动用的兵力只有六万人,其中又要分出一万给贺均和耿波,所以能与南唐援军决战的只有五万人。
不过虽然只有五万人,却也足够了,宗政元恒估计南唐援军绝不会太多,否则原州就空虚了。
这时,马定掀开帘帐走进来,神情颓丧道,“柳述的情况有些不妙!”
宗政元恒看向他,惊讶万分道,“怎么回事?”
柳述被张撼打伤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马定解释道,“起初他只是力竭,我原本以为只要休息一阵就好,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从马背上掉进河里,回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
宗政元恒想了想道,“大战在即,我怕顾不上他,你现在立即率我的亲兵护卫送柳述回荆州大营治疗,不得有误!”
马定为难道,“可眼下却是用人的时候,我把你的亲卫都带走了,你怎么办?”
宗政元恒摆手道,“那是将来的事,眼下顾不得这个!”
白符见马定还不肯离去,站出来道,“马定,世子殿下最在意我们的兄弟了,要是柳述出个三长两短,你让世子殿下怎么看自己!”
马定重重点了点头,红着眼睛道抱拳道,“那我这就走了!”
宗政元恒亦是抱拳相送,“路上一切小心!”
“嗯!”马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帅帐。
见马定离去,宗政元恒回身看向地图。
“白符,从博州到建康有多少里地?”他出言问道。
白符估算了一下回道,“大概一千余里!”
“世子莫不是想派轻骑袭扰?”白符问道。
宗政元恒点头道,“我确有此想,只可惜手里的兵力少了些!”
白符建言道,“我认为当下我军的重中之重是击溃原州援军,余下之事可以待日后为之!”
一日后的原州城里,呼延铎看着博州守军送来的紧急求援书信大感震惊。
原本只要再等一两个月,北靖军就会撤军,不成想博州方面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主将张撼战死不说,还折了两万多精锐,博州城一下子变得空虚无比。
如果北靖军夺取了博州城,整个原州防线就会被截成两段,到时候北靖军就会将南唐军逐一击破。
鉴于事态紧急,他立马召集诸将和方雪寒、乐朔等人商议。
议事堂里,诸将意见不一,吵作一团,而方雪寒却是一时沉默不言,唯有乐朔看着求援书信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奋威将军可有主意?”方雪寒没有去问呼延铎,而是直接问向乐朔。
“当下之局面,败局初显,如若不救,则坐视北靖军将我军逐一击破,可若是去救,能胜自然是转危为安!”乐朔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想法。
“若是败了呢?”方雪寒却问道。
乐朔转身看向面前一身雪霓丝衣的冰雪美人,“自然是大败之局!”
方雪寒螓首微点,她明白乐朔的意思,当下的局面就如同赌博一般,南唐方面已经输了钱,如果继续赌下去,固然有把本钱赢回来的机会,但也有可能将最后的本钱都输掉的可能。
方雪寒是一个求稳之人,如果是在赌场之上,那她早就抽身离去了,可打仗毕竟不是赌博,还要考虑更多的东西。
此次大战从一开始南唐人就输不起,起码太子那里输不起,如果此次大战南唐真输了,那无疑向世人宣布了南唐太子李泓基的无能,其人原本就不稳的储君之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方雪寒想了想,终是下定了决心,她对呼延铎道,“请呼延元帅派援军驰援博州!”
“你确定要如此?”呼延铎问道,方雪寒虽是老友陶清鸿的弟子,但此身份还不足以让他重视,真正让呼延铎在意的是她代表着太子的意志。
“确定无误!”方雪寒郑重道。
呼延铎点点头,问道,“我只能给四万精锐外加三万城防军,你想以何人为将?”
四万精锐外加三万城防军可以说是呼延铎能挤出的所有军队了,要是再抽调军队出去,原州城就不用再守了,干脆投降北靖算了!
方雪寒在原州待了三四个月,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她没有再强求,而是道,“我建议以奋威将军为主将,我担任军师即可!”
乐朔闻言,眉头微皱道,“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还请方小姐再三思量!”
方雪寒坚持道,“我已下定决心,奋威将军不用再劝!”
乐朔没再多说,显然是默认了方雪寒的意思。
众人都明白军情紧急的道理,因此也没功夫耽搁在这里,迅速交割令牌,点齐兵马后便直奔博州而去,一路上风驰电掣,只用三日便赶到了凤荡山前与北靖军对峙。
由于是长途跋涉而来,军马疲惫,方雪寒见北靖军也没有急着攻打博州城,因此选择在北靖军五十里外安营扎寨,准备休息一日后再与北靖军决战。
军帐里,炭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火星向四周飞溅,升腾而起的暖意驱逐着冬夜的寒冷。
方雪寒捧着地图仔细查看,经过三日的紧急行军,使得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就如同鲜艳的花朵染上厚厚一层尘埃一般,失去了不少颜色。
一旁的杨隆看在眼里,心疼不已,青年自从看见方雪寒的第一眼开始,就对她倾心不已,只可惜被誉为南唐第一才女的方雪寒绝不是他能染指的,常常出入太子府的青年自然对太子姐夫与方雪寒之间的关系有所耳闻。
这时乐朔掀开帘帐走了进来,来到方雪寒对面坐下,神情无比凝重,“对方比我想象的还要耐得住性子,我原本以为他们会遣人劫营,故是精心安排了一番,不想他们却是毫无动作!”
方雪寒放下手中的地图,对乐朔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对面的北靖军主将乃是宗政长玄的独子宗政元恒!”
乐朔猛然抬起头,“宗政长玄的独子宗政元恒?”
他的父亲就是死在宗政长玄的手下,青年自从从军之日起便暗下决心,定要打败宗政长玄为父报仇,以他目前的身份固然还不是宗政长玄的对手,但如果能打败宗政长玄的独子宗政元恒又何尝不是一种报仇呢?
他要用此次大战的胜利告慰乃父的在天之灵,他比宗政长玄的儿子更厉害!
见乐朔微微走神,方雪寒提醒道,“那宗政元恒虽然只有十七岁,却颇具宗政长玄风范,或者说比宗政长玄更要出色,据斥候来报,献计突破我南唐长江防线的人就是其人。另外四日前,使计将张撼骗出博州然后围歼的也是其人!”
方雪寒将地图摊开,看着北靖军的布置道,“宗政元恒的排兵布阵颇为严密,他将五万主力放在凤荡山前与我军对峙,却又分别部署五千人在凤荡山和博州的西面,既防范博州守军外出与我会和,又防范我军包抄他的后路!”
说到这里,方雪寒继续道,“我已经收到消息,北靖军正在从各处抽调精锐,准备驰援此处。”
乐朔明白方雪寒的意思,明日就是最后决战的时机,不能再拖了。
他长叹道,“那唯有让胜利来决定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