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春堂?
姬墨舒寻思了一下,似乎她并不认识妙春堂的人,为何叫她只身一人前往,难道是知道她身边跟着的影卫吗?
虽然本能告诉她这种单刀赴会的事十有八九是个圈套,可本就心急如焚的她也顾不得这么多,等消息是最稳妥的法子,但人命可不等人,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必须走一趟。
俗话说同行相见如同仇人,行医也是分区域的,妙春堂白手起家,自是挤不进京圈一带的名医世家,所以便暂避南方一带,成为了这里的连锁医馆兼药铺。
不过妙春堂的供药商基本都是豫商,此行她也放心一些。
稍做准备,吩咐了苏影等人不要跟着姬墨舒便匆匆赶往妙春堂。
在夜幕的笼罩下,身穿黑衣的她宛如夜行侠,听着耳边昼伏夜出的声音,她亦是完美的融入这万千夜行动物中的一员。
午夜时分,她顺利抵达了青州城的妙春堂分堂。
还未敲门,对方似是早已知道她来了一般。
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并未有过多言语,姬墨舒便走了进去,准确来说是被‘请’了进去。
眼看着左右两边两个身穿软甲身姿挺拔的壮年女子,她眸子幽深,被径直‘领’到了医馆后院的一个小隔间内。
如今虽已然午夜时分,可房间里头却并未见夜色与眠意,案上点着上好的檀香,香炉似是不知用了什么机关,檀香燃烧发出的烟雾竟然呈现螺旋形徐徐升起,盘绕着中间就好似……风暴。
置于炭火上的烧水壶正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此时正有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坐在座蒲上,不见戎装,凌厉的眉头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狂妄却早已透露出那份戎马生涯的肃杀气质。
见到姬墨舒过来,女人并未站起,而是饶有兴致的瞥了一眼。
“没想到君诺看上的是这样的一个毛丫头。”
女人一开口就是贬低的话,如此这般打个照面自然任何一个人都不舒服,本就因着苏娘的事情而不痛快的姬墨舒更是如此。
不过从女人口中的那声君诺可知,眼前的女人应该与苏娘相识。
“毛丫头才学疏浅,让小姐见笑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根本懒得行礼。
然而,谁知她话音刚落,邪魅的女人在那笑了起来,突兀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隔间内,在她听来尤为刺耳。
“哈哈,蠢是蠢了点,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我过来不是听你取笑我的。”姬墨舒英气的柳叶眉微微挑起,故作点头哈腰的模样,可下一瞬,她眸子深处爆发出怒火,在女人笑的人仰马翻疏于防备时,猛地转身,借着力道拔出腰间的短剑径直刺向女人的咽喉。
两个护卫打扮的女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立刻拔刀拦截,然而泛着寒光的剑刃却忽然调转了个方向,竟然掉头对着护卫女人的手滑了过去。
刀光剑影间。
只听叮当一声以及沉闷的砸地声,隔间再次安静下来。
姬墨舒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女人按倒在地,只是一个照面,血腥味便隐隐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天元的嗜血本能。
地板上落下了几滴鲜红,其中一个女人捂着手,她的手腕上赫然是一道新的伤口,伤口很深,鲜血瞬间染红了手掌,触目惊心。
女人面红耳赤,虽然受伤了,但更多的是感到羞辱,作为大当家的左右护卫,竟然被这么一个毛丫头伤到了,这就是耻辱。
“哈哈哈,毛丫头倒是个带刺的呢。”女人在一旁幸灾乐祸,依旧在不遗余力的拱火,表情是异常的欠。
“大当家,让属下杀了这个毛丫头。”护卫女人更感耻辱了,她掐住姬墨舒的脖子,不一会儿姬墨舒便满脸通红。
“欸?停下停下。”女人连忙叫停,“你们先退下。”
“大当家!”
“退下。”
两个护卫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姬墨舒,岂料刚刚松开,姬墨舒一个鲤鱼打挺,拔剑再次果断的刺向身为大当家的女人。
女人稍微偏过身子,灵巧的躲过逼近的短剑,就着姬墨舒往前递的动作抓着握剑的手腕就是一拧。
叮当。
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姬墨舒虽吃痛,可她却又趁机抬腿,狠狠的往女人的腿扫去。
女人也被惊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能出击,只能跳脚着略显狼狈的跳开,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丫头。
姬墨舒双眼冷的如同结了冰,血丝遍布的眼白让她看起来如同喋血恶魔,眼里满是愤怒与仇恨。
“把我爹交出来!”她利落捡起地上的剑,对着女人刺去,这女人有功夫,估摸着身份不低,不同于张县丞与刘主簿等人在明,这女人隐没在药房这类地方,这样的人往往才是真正掌控青州事务的人,还知道她爹的消息,很可能她爹的失踪就是拜这女人所赐。
“此事与我无关,人也不是我抓的。”女人抬手制止了欲要上前的护卫,再次一脚踢开了姬墨舒的剑。
“我凭什么信你?”姬墨舒的怒火已然到了一定程度,她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而不幸的起源若说一半是拜皇帝所赐,另一半就是拜苏娘所赐。
她好恨!却不知道具体该恨什么,但真的烦透了这种到处被拉扯的生活。
“凭什么?”女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方块的东西,“凭这个。”
那方块赫然是个令牌,与苏娘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姬墨舒见到这样的令牌并未冷静下来,反而直接暴怒,她再次提剑逼近女人的脖子,冷光渐入肌肤,鲜红晕染开了,带出点点血腥味,以及暗暗的幽香。
“大当家!”
“慢。”
女人并未见丝毫的胆怯之意,她甚至不管渐入脖子的短剑,抬腿对着姬墨舒就是狠狠一踹。
姬墨舒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往后带,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腾飞的感觉,直到她的后背狠狠的砸在地上,她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她捂着下腹,嘴角渐渐渗出一行鲜血,如冬日红梅,绽放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她的人都这么狠吗?”
“非也。”女人不紧不慢的站直,“准确来说我并非她的人。”
“那你是?”
“你没有资格过问。”女人又一改漫不经心的态度,冷嗤的看了姬墨舒一眼这才说道,“还有,你最好信我。”
“信什么?”
“我只知道姬家主估摸着在南面的一些岛屿上,不过那边也不全是我说了算。”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你怎么这么笨呢。”女人抬了抬手,对着隔间墙上的地图比了比,“自古雄才大略之人打天下,鸿图伟略句句不离伟大与正义,抽丝剥茧之后说白了不过都是有心之人慷他人之慨罢了,为了一己私欲,把私心包装成正义之事以获取他人支持。有道是放眼三国何事,全是门户私计,由此可见,哪怕是圣人不都是有所图吗?”
“那你想图什么?”
“我需要你与我做个交易,我告诉你姬家主的下落,以后你得无条件给我谋个生路。”
“生路?”
姬墨舒喃喃重复了一句,她望着女人,女人神色有点无奈与落寞,似乎她又明白了。
每一位开国皇帝都不可能是自己一个光杆司令打天下的,肯定会有几个‘功臣手足’,但是在皇帝登基朝局稳固之后这些功臣往往死的死,残的残,以后苏娘定然也会走这条路。
只是……
她无所谓的自嘲一笑,“凭什么觉得我能决定你的生死?”
“她会卖你一个人情。”
“你抬举我了。”
“不管你信不信,你只需帮我争取即可,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与保命法子了。”女人摊了摊手,若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谁会与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做交易,她都嫌掉价。
“呵。”姬墨舒冷笑,“你觉得我有必要与你交易吗?现在我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爹的下落了吗?”
“好呀,不做交易,你连这里都别想出去。我把你关在这里,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那边的人不是我说了算,除了我,还有别人,甚至她也算一份。作为区区一介朝廷的兵部郎中,又或是区区商贾之家,你觉得你有选择吗?不妨试试,若是威胁到那个目的那些人会不会赶尽杀绝?还是说你觉得凭借几个商贾与那青州县令,又或是……她,姬家主真的能保住命?怕是真有威胁的时候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威胁你,你最好识相点,若你识相我也能在那头替姬家主说句话,若不识相……大不了多杀几人,我可不介意阴间黄泉路上多几个伴儿。”
目光所至全然都是女人阴沉的眼神,被女人盯着就像被锋芒所指。心,最后的一丝温暖终究是消散了,彻底凉了下来。
翌日。
姬墨舒在一条巷子深处醒了过来,她扭动了下僵痛的脖子,昨夜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妙春堂的,她只知道女人阴沉的盯着她,喋血的双目无限靠近,随后她便感到一阵眩晕,之后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然身处一处无人巷。
她浑浑噩噩的爬了起来,巷子是非常隐秘的巷子,常年沐浴在阴暗处导致墙角地底都是绵软的淤泥,正发出阵阵腐臭的味道。
不远处的破烂草堆中还躺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看着似乎是半死不活的乞丐,姬墨舒双目微微龟裂,却咧开嘴笑了。
竟是沦落到与乞丐同眠……
扶着墙艰难的走出这条阴暗腐朽的巷子,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并未让人感到温暖,反而让人感到刺骨冰寒。
姬墨舒一瘸一拐的走着,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异常混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是顾婉约带着一队人马赶来。
“墨舒,可算找到你了,你到底上哪去了?”
“阿姐,我们找你快一整日了,怎么出来也不留个信呀。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顾婉约和魏孝义跑了过来,魏孝义直接挽住姬墨舒的手,瞧见姬墨舒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痕,身上脏兮兮的,甚至还光着脚,她的眼眶瞬间就通红了。
瞧见魏孝义通红的双眼,顾婉约的着急与担忧,以及回想到自己一生几乎都如同扯线木偶般的经历,姬墨舒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却感到源源不断的温热正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好绝望。
也好累。
她厌了。
谁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