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舒等人速度迅速,当晚便抵达了海岸。
只见小渔在沙滩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弯腰在海水中摸索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海岸上渐渐浮现出一些隐隐约约的淡蓝色光晕,小渔立刻兴奋的叫着。
“快,沿着这些蓝光的方向走。”
姬墨舒等人面面相觑,也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辨别方向的路数,只当这是渔民才知道的土法子。
赵叔等人不敢耽搁,立刻把准备好的独木舟往水里推,独木舟都是特意准备的轻薄款,虽然一条船坐不下多少人,但是逃命起来却速度快。
赵叔对此表示认同,不过姬墨舒也不让人带油灯,而是让人抓了点萤火虫放在罐子里,这便充当微弱的生物照明了。
赵叔与一众镖师并不理解,姬墨舒却只道是萤火虫乃活物,若死亡之海真有什么瘴气毒气之类的,萤火虫会中毒死亡,这一定程度可以作为逃命的征兆,如此大家也就没有异议了。
今夜海浪碰巧很小,海面风平浪静,正是出海的好时机。
坐在狭窄的独木舟上,姬墨舒竖起耳朵耐心倾听,海风自远方吹来,听起来就像呜呜呜的低鸣,十分宁静,四周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随着渐渐远离海岸,由原木制成的独木舟完全融入茫茫大海,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隐匿在苍茫大海中,除了苏轻舟和小渔有着出海经验,其余人等都被一种古怪的迷失感所包围。
这是内陆人出海最常见的问题,长期呆在水面又没有方向,大家便会出现一种置身于虚无没了实在的错觉。
如今已然到了十一月,夜间的海风如同裹挟着冰晶,冻的每个人脸上都凝了一层白霜,姑娘们冻红的小脸在皎洁的冷白月色下简直堪比寒冬腊月中的绽放的一朵暗香腊梅。
“披上这个,别冻坏了。”姬墨舒把属于自己的那条保温毯盖在魏孝义身上,小姑娘冻的瑟瑟发抖,对此她有点懊恼,早知道就不该听魏孝义的,跟着她们太遭罪了。
“那你盖什么?”魏孝义裹着毯子,看着姬墨舒问。
“不碍事,我与苏姐姐挤一条。”姬墨舒只好与苏轻舟挤在一起,虽然有点尴尬,但至少能够驱寒。
小渔也干脆和魏孝义挤在一起,体温交换总比单单裹毯子要更保温得多。
见状,镖师们纷纷效仿,除了划船和放哨的人,其他人都眯眼补充体力。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飘荡了多久,姬墨舒晕头转向,四下却一直都是广阔无际的海洋,根本见不到小渔口中那所谓的岛。
赵叔眺望着仿佛看不到边的海,不禁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再往外可就到外海了,他们这样的独木舟可出不了海,但小渔却异常坚持,岛屿就在这一片水域。
随后又找了一日,这日凌晨,姬墨舒被骚动声吵醒。
赵叔坐在船头紧盯前方,随着船只一点点靠近,茫茫大海中竟是隐隐约约出现了岛屿的轮廓。
“警戒。”
赵叔连忙站了起来,吹动用来报信的海螺。
沉闷的海螺声总能传的足够远,姬墨舒昏头昏脑的爬起来,也瞧见远方出现的海岛。不过见赵叔一脸精神紧张的模样,她出言提醒。
“赵叔,你作甚呢?”
“打起精神,这可能是幻觉,快用布匹捂住口鼻,我们可能中毒了。”赵叔拿出自己用水浸湿的帕子捂住口鼻,丝毫不敢松懈。
他很少出海,但是海上的弟兄们告诉他在大海与荒漠中都会出现这种情况,瘴气会让人产生幻觉,结合这片水域的古怪传闻,这时候出现的海岛很可能是假的,是他们中毒了所产生的幻象,若是他们冒然过去很可能命丧黄泉。
“赵镖师,你多虑了,那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岛。”小渔这时候淡淡的插话。
“什么?”赵叔看向小渔。
小渔指了指水下,“你看。”顺着小渔所指的方向看去,越过昏暗的水面依稀可见下方有水草一般的东西随着水流摇摆着,“近岸珊瑚,若眼前的是吸入瘴气而出现的幻觉,难道这底下也是吗?”
就好似为了佐证一般,小渔拿起自己测量水位的竹竿往水底搅动了下,再拿起时竹竿的末端正巧缠绕着几根水草。
苏轻舟拿起萤火虫灯仔细打量了下,“确实是水草。”
“这样呀,小丫头真有你的。”赵叔讪讪的摸摸头,暗骂自己行走江湖大半辈子还没有一个小姑娘见识多。
姬墨舒连忙拍拍脸打起精神,考虑到岛上应该驻扎了大量人马,她们一群人冒然过去目标太大,她干脆让大家停下来,把萤火虫灯都用罩子罩住。
趁着黎明光线昏暗,她们寻找一处背光又有树林崖体隐藏的海湾。
似乎老天也在帮她,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海湾,这时候太阳的晨光也从地平线上冒头了。
海面上的水气在晨光中蒸腾,随后在海岛的近岸的形成了一片雾气。
天赐良机。
“快,趁着有雾赶紧靠岸,留一半的人在这里等候接应,身手好的随我登岛。”姬墨舒快速吩咐,随后转头对魏孝义还有小渔说道,“你们在这里别乱走。”
“好。”
“大家快些。”
镖师们迅速滑动小船,眨眼的功夫她们便抵达了海岸,趁着雾还未散,留下一半人在这里看着这些独木舟等候接应,剩下的人则迅速钻进树林中隐匿起来。
天色一点点放亮,雾气散去,这时候她们也得以看清这个岛的大致情况。
这岛比想象中那种荒岛要大得多,植被茂盛,正如小渔说的那般,这里物产丰富,和荒岛根本不搭边,可能是因为传言长年累月没有人胆敢靠近,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原始。
不过也仅限于外围,随着深入树林,她很快就注意到地上有一些燃烧过的痕迹。
“这,这是炭?”赵叔弯下腰捏起一块黑黑的东西,指尖轻轻捻动几下,黑色的东西便成了碎末,留下一片黑色的痕迹,这分明是炭。
这里是被海水环绕的岛,不大可能是山火,又没有村民胆敢过来,为何却有燃烧过的痕迹?
“嘘,赵叔,你不是一直说道上有许多不能碰的妖魔鬼怪传闻吗?这回你可得看清楚了,鬼,到底是什么。”姬墨舒忽然回头压低声音对赵叔说。
这世间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人对未知的东西会本能的恐惧,因此有心人会利用这些现象去装神弄鬼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显然苏娘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在这里伪造出一片所谓的瘴气水域来拥兵自重。
“什么?”赵叔满脸认真,难道江湖上的东西全都是人在装神弄鬼吗?这时,远处的树林上方渐渐升起烟雾缭绕,没错,是烟。
这岛上难道有人居住吗?
那为何青州的百姓说靠近这片水域的人都会失踪,还是外面的人进来了就出不去?
脑海中瞬间便冒出来许多天马行空的猜测,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谨慎的在外围树林摸索了一会儿,她们在岛屿靠近外海的海岸发现了好几艘船,其中一艘正是姬家的船,只不过这些船全都被粗硕的绳索捆着,停泊在海岸边,似乎许久不曾航行过。
赵叔敛下眉目间的惊悚,居然真的有人住在岛上装神弄鬼。
没有过多逗留,她们越过外面的树林,在岛的内部发现了更多人类活动的痕迹,烧过的木柴与煤炭,还有一些挖出来烹煮食物的土坑。
赵叔与几位镖师是嘴都快合拢不上了,这已经确凿证据说明岛上有人居住,所谓的瘴气之海竟是人为弄出的假象。
很快,在靠近岛屿中部的地方,她们注意到树林的外围有着依稀可见的人影走动,以及隐隐约约传来棍棒打斗的声音。
赵叔憋不住了,他拉住姬墨舒,“姬姑娘,别去了,我们兴许是捅了水匪窝子了,再靠近让他们发现可就死定了。”岛上分明是有人居住,却对外营造出一片死亡之海的假象让人闻风丧胆,那说明来到岛上的人都被杀了。
所谓路上有悍匪,水里自然有水匪,虽然他还没想明白水匪定居在这片不毛之地是靠劫什么生存就是了。
姬墨舒差点喷出一口气,苏轻舟亦是无奈的看着精神高度紧张的镖师们,寻常人到底是太单纯。
“赵叔,你看这个。”
赵叔接过姬墨舒递过来的东西,触感是木制的,低头一看,竟是一把木箭。
水匪需要用到木箭吗?
姬墨舒和苏轻舟并不说话,几人继续缓慢深入,这时候已经可以较为清晰的看清里面的情况。
越过树林,里面是一片空地,放眼过去基本都是年轻的男女,都是天元,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
岛屿的腹地似乎被特意清理过,在外环树林的隐藏下,里面清理出许多块空地,周边建有简单的屋舍,而空地上的东西更是让人大惊失色。
木刀,木遁,长枪,箭矢,马匹,应有尽有,此时就有几个年轻男女正拿着弓箭对着木靶射。
诚然,哪怕赵叔是个傻的这时候都能反应过来。他再也不敢出声,甚至喘气都特意放轻生怕被人发现。
眼前的并非是什么水匪窝子,而是一个练兵场。
赵叔与几位镖师简直嘴都快合不上了,为何这片所谓的死亡之海会有练兵场,难道岛上有人试图佣兵谋反?
“姬姑娘,这便是你说的鬼吗?”
“或许罢。”姬墨舒随口应了句,尽量压低身体默默打量着这个练兵场。
见她还表现的如此云淡风轻,赵叔急的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哪里是鬼,这分明是有人想谋反。”话音刚落,镖师们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古怪之色。
“嘘。”姬墨舒严肃堵住众人的嘴,“这就是水匪。”
“官兵冒充的水匪。”苏轻舟补了句。
“……”
见她们二人宛如早已料到般的表现,赵叔等人觉得自己似乎无缘无故就被卷入了一场惊天阴谋当中,简直有话说不出。
不过见姬墨舒二人表现的很平静,对了,想到苏轻舟的话,他们不约而同的点头。
对,这就是水匪,官兵冒充的水匪,若不是,他们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苏轻舟和姬墨舒没空说话了,她们甚至都没有过多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操练的士兵上,而是专注于寻找可能关着姬老爷的地方。
这次过来她们不是调查什么,也不想知道什么,仅仅是为了姬老爷而来。
“墨舒,你觉得他们会把姬伯伯关在哪里?”苏轻舟问姬墨舒。
姬墨舒也是在思考,那位大当家有求于她定是不会杀了姬老爷,而姬老爷毕竟只是一介商贾,并非纠葛颇深的政客,又有用,肯定也不会如同对待罪犯一般关在牢房之类的地方折磨,那么被看守起来的屋舍就是重点需要关注的地方。
“找找有无看守的房子。”
“有道理。”苏轻舟迅速明白过来,她环顾着四周把守的士兵,“可我们如何去找,走出去就跟活靶子一般。”
“这有什么难的,看着。”赵叔应声答道。
在姬墨舒和苏轻舟古怪的眼神中,只见赵叔与另外几名镖师躲在灌木丛中,不一会儿便瞧见有几个士兵结伴而来,手在裤裆里掏着,随后围着一棵树。
见状,赵叔与几个镖师一拥而上,一个手刀士兵便软软的瘫软下来,甚至没来得及提裤子。
赵叔等人把人抬到姬墨舒和苏轻舟面前,二话不说便扒光了士兵的衣服,递给姬墨舒。
姬墨舒看着躺在地上赤条条的人形物件,黑不溜秋的一团东西,甚至还沾染了一滩可疑的湿痕,正在冷风中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骚味。
接过赵叔递给她的从士兵身上扒下来还带着体温的衣服,她简直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总觉得特别膈应。
赵叔麻利的又把另一个士兵扒光,把衣服递给苏轻舟,见姬墨舒那别扭的动作便笑着调侃道,“姬姑娘怎的像个坤儿家家似的,大家都是天元有啥不好意思的,像叔这般常年行走江湖,上茅房都得跟自家兄弟们一块,比谁尿的远。”
说着,竟是真的与几位镖师围着一棵树开始方便。
姬墨舒瞬间涨红了脸,白了几日的小脸此时红的竟是堪比洛阳的一支焦骨,她三两下把衣服穿好,拉着苏轻舟径直逃离这个充满了古怪味道的地方。
果然都是一群村野莽夫,粗鄙至极。
苏轻舟笑看姬墨舒的反应,这红着脸的模样才像记忆中的姬墨舒,这一年来或许经历的变故太多,姬墨舒褪去了曾经的那份小女儿家的羞赧,别说害羞了,总是木着脸,不开心,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劝。
借着这份色香‘味’俱全的乔装打扮,她们潜入兵营,因着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也不敢惹人生疑,所以都是尽量避着人走。
在岛上小心谨慎的打探了半日,耳濡目染之下得知这些士兵都是来自青州附近的流民,竟然已经在岛上操练了好几年。
很快,她们便摸到了休息的屋舍所在之地,除了有士兵们进进出出的大通铺,还有几间看起来显得鹤立鸡群的建筑,有三两士兵把手,若非是大人物,最可能就是关押了人。
“要现在去打探吗?”
“别,等晚上。”
姬墨舒拉住苏轻舟。
苏轻舟觉得有理,便蛰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