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伊格尼斯的星空

　　“守不住了！”

　　 蛇人族的士兵扭动着他的长尾，惊险躲过从天而降的碎石。坎宁要塞上燃起了浓烟滚滚的烽火，以往出入要塞的货运车辆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只能看见一种脏兮兮的木板制成粗糙战车滚滚袭来，跟在战车后面的是死灵族、地精和猪灵族组成的大军。

　　 大军还携带了攻城器械，也是同样简陋。这些入侵的种族身着破衣烂衫，身体弥漫着酸苦的体臭，对气味十分敏感的兽人族士兵在要塞上方都皱起了眉头，但是这些没有接受过红龙祝福的种族似乎习惯了塞外“三不管”地带混乱的环境。

　　 他们向着要塞一拥而上，顶着有翼人投掷过去的漫天的火球，尖啸着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兵器冲向坎宁要塞的高墙。“快，赛瑞娜将军在哪里！这里要守不住了！”蛇人族的士兵七扭八拐滑过地面上的石坑和战友的尸体，朝着要塞内侧嘶喊。

　　 “赛瑞娜将军！她她她来了！”

　　 不知道哪位士兵吼了这一嗓子之后，要塞的高墙内外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要塞赤红的绯钢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身影无声的从门缝中闪了出来，随即大门缓缓闭合。

　　 那个站在联合大军与要塞前面的身影，似乎让战场短暂的安静了几秒钟。联合大军中有两人高的死灵骷髅将领顺着要塞内外集中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起来，残破的灵魂咧起了不存在的嘴角。

　　 那个是一个半人马族的女人，腰部以下是褐色的马身，马身后面有一条末端泛着灰黑的马尾巴。她的马身与人身上皆覆盖着银丝勾边的金属板甲，高高的马尾从头顶的铠甲中伸出，脸上的黑色纱巾暂时遮掩了她的表情。半人马女人手里擎着一只和她身高几乎相等的金色长枪，到这里为止还能理解这是战场的打扮，而令人不解的是，她的马身之上，穿了一条有着层层华丽褶边的黑色长裙，几乎把她马身的膝球节以上全部遮住。

　　 哼。人马一族？听说他们是搞运输的，根本没有战斗力。而且那华丽的黑裙。。。是什么半人马的贵族大小姐吗？虽然她拿着长枪的样子像模像样。慢着，仔细一看，她的奶子还挺大。。。黑丝紧身衣与金属板甲奶罩拖起了那丰腴的乳房，同时束缚出了紧致而性感的腰线，死灵骷髅看到这里，生前的灵魂似乎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吹拂残骨的炽热风线打断了骨上残灵继续进行他生前猥琐的事业，不等死灵骷髅将领举起手中的砍刀，分裂出无数残影的枪支在他面前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搅碎了他拼凑起来的巨大骨架，残灵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随着一堆碎成渣的骨头消失在猎猎作响的闪电之中。随即，那个身影无情地高高越过地上这一堆残骸，在联合大军正中心降落，宛如从天而降的陨石，坚实的地面砂石并起，应声而碎。

　　 几个地精小鬼被直接震倒。随即，挥舞的长枪用爆裂的闪电与狂暴的风线，硬是把密密麻麻看了让人心悸的联合大军阵容撕出一道豁口，从那豁口处不断有裂成两半的地精或者成为碎片的骷髅被抛向天空。

　　 “跟上赛瑞娜将军！”“跟上，跟上！”“冲啊啊啊啊！”

　　 坎宁士兵的嘶吼响起，带着悲戚、觉悟与鼓舞，豁口逐渐敞开，随即变成战场上深邃的裂纹，而高墙上的士兵也终于重整态势，滚滚落石冲下了城墙，把爬墙的地精小鬼碾成一朵朵血花。

　　 一个行动敏捷、颇有野心的地精小兵在战场中穿梭，想歹着空隙去往那抹残影的面前，完成自己的一番理想。他小巧的身形还真就让他做到了，然而，举着短刀的他，忽然对上了那名半人马女性的眼睛。

　　 “噫——！”

　　 仅仅一眼，就一眼！那双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把自己的灵魂烤了焦炭！她手中的长枪和她的凝望是何等的气势如虹，自己渺小的精神在她面前，不过是地上挣扎的虫豸！

　　 地精小兵吓得屎尿都未滴尽就转身逃跑，啊啊，靠近了才知道，她的裙摆似乎并不飘逸，原来选择黑裙是为了掩盖上面的血迹。。。思考到这里就停住了，他被一个蛇人士兵的长枪挑破了心脏。

　　 “不要怕。。。死灵神来了！”

　　 战场再一次短暂停顿了下来。赛瑞娜的身材比起地精小鬼来说十分高大，但是在死灵神面前，只能算是一座低矮的山丘。不知用多少种族的白骨拼凑起的死灵神缓缓从地面站起，巨大的组合骨架快赶得上城墙的高度。

　　 “半人马女人，让我来会一会你。”

　　 仿佛从墓地里掘出的声音在骨架中炸响，看向赛瑞娜的眼眶宛如吸走世界所有光芒的死亡洞穴。“啧。”赛瑞娜砸了砸嘴拉开了面罩，用力甩了甩长枪上的血迹，马身转向死灵神，马蹄摆出冲锋的姿势。随即，长枪扬起了一个抬手式，一抹残影带着闪电，向着死灵神奔袭而去。

　　 “赛瑞娜，你不要逞强！”

　　 两天之后，坎宁要塞，关隘下方军营的大帐中。虎兽族的老长官心疼地看着蜷缩马蹄、趴在地面上，口咬包扎布艰难为自己疗伤的赛瑞娜。

　　 “都说了我没事！”赛瑞娜的人身挺立了起来，但是她口中的嘶嘶声与明显逞强的语气，都暴露了她当前不妙的处境——前腿上的伤口已经无法自行治疗。

　　 以往在战场上负伤，赛瑞娜坚持把前来问诊的各族诊疗师赶出帐篷，让他们去治疗那些更需要急救的士兵。幸好赛瑞娜拥有强健的体魄与蛮横的回复能力，以往的她都倔强地自己挺过去了。。。但是这次，情况不同。

　　 毛发斑白的老长官叹了口气。作为唯一知晓赛瑞娜“秘密”的人，他当然理解赛瑞娜这样做的理由。但是，除在战场外平时一直避人耳目、皇家舞会上拒绝任何人邀请、不让任何诊疗师接近自己的“嗜血黑裙赛瑞娜”将军，虽然用战场上出色的表现堵住了大部分的闲言碎语，现在的处境却是这副模样。

　　 赛瑞娜的眼中燃烧着谁都能看懂的焦虑的火，前腿的伤口是死灵神给她留下的死亡谢礼，而腿是半人马的命。老长官无比揪心，他转动年迈的头脑思考解决的办法，“赛瑞娜，就算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要为伊格尼斯想想吧。侦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联合大军并没有撤退，他们在禁林中重振旗鼓，迟早还会再来一次。到时候，你的腿伤怎么办？”

　　 “唔——！”

　　 赛瑞娜语塞，眼睛瞪了起来，又随着皱起来的眉头一起瘪了下去。也许，身为将军的倔强决不能允许自己退缩在后方，这一点最终让赛瑞娜不甘心地妥协，“好。。。好吧。老长官。麻烦您为我安排诊疗师。只是！”她加重了语气，“您明白的！希望您能找一名不爱惹事的诊疗师过来。如果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同样也是为了伊格尼斯，您懂的。我不能让他走出我的帐篷！”

　　 “放心吧，赛瑞娜，你以为老长官就是随随便便来劝你的么？”老长官挺起了毛乎乎的胸膛，“我心中有一位人选，士兵都说她很可靠，好评如潮。只不过，她是一位人族的小姑娘，你看能接受么？”

　　 “人族？”

　　 伊格尼斯西边，一所因为靠近军营、时常会参与救治伤兵的医院中。

　　 简端着医药箱穿梭于一片病床上的呻吟中。就在她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突然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简转过身来，看见了两位有翼人。简从他们肩膀上的军衔读出这是两位二等士兵，她小喘了一口气问道，“您好，士兵先生，请问何事？”

　　 “我们在寻找一名人族的诊疗师，她的名字叫简。你可有听说过？”

　　 “这附近的人族诊疗师也就我一位吧。”简笑了笑，把脑后的麻花辫甩到了另一个方向，“我就是简，请问有何贵干？”

　　 两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对简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军营内有一名重要的大人物点名要你的走询诊疗。放心，报酬少不了你。但是，具体情况一定要保密，懂吗？”

　　 “啊啦，重要的大人物的点名啊。听起来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呢。”来了，简心想，心脏开始砰砰跳动起来。走询诊疗即是诊疗师从固定医院离开，去别处行医的意思。“请问我有幸给哪一位大人物看诊呢？”

　　 “你跟过来就知道！”

　　 士兵毫不客气地说道，随即转身准备离开。简耸了耸肩，正准备跟上去，却没料到衣角被床上的某位士兵拉住，“简，简你要走啊？不要走啊，我好痛。。。”被单中伸出来一截有断面的蛇尾，蛇尾的不停抽搐传递出了病床上士兵的痛苦，听闻“简要离开”，硕大的病房中响起接二连三的哀嚎。“不要走啊，简！没了你的药我们怎么办啊？”甚至有士兵拄着拐杖艰难向简的方向赶过来，却被领路的士兵用眼神强行吓退。

　　 “不要着急，大家不要着急！我留了很多药在药房那边。。。足够你们用上好几天的！”简对着大家露出甜美的笑容，人族女性的清亮的嗓音似乎在病房中格外有分量，“我发誓，问诊结束后，我马上就会回来。。。大家，等我！”

　　 “哎——简！不要离开——”哀嚎被简甩到了背后。当有翼族士兵看着她的时候，她立刻就露出甜甜的笑容，以掩盖紧张的心跳。。。并不是因为会发生出乎意料的情况而紧张。只是，人族的力量弱小，在伊格尼斯城从事的基本全是不起眼的工作，诸如清理下水道，而人族的女性成为诊疗师，甚至还研究出了药品，还受到如此程度的欢迎，实属罕见。简并不怪那些士兵对自己抱以异样的眼神。

　　 简跟着士兵，走过死气沉沉的笼中囚犯、一顶又一顶黄绿色的行军帐篷及空地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后，来了一顶高大的帐篷面前。不同于那些低矮的行军帐篷，这顶帐篷显然更加厚实、华丽和坚固，像一栋独立的小房子，甚至还有两扇黄铜制成的大门。

　　 “路上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记得吧？”士兵恶狠狠地问。

　　 “放心吧，大人们。”简露出淡定而优美的笑容，再次甩了甩麻花辫，“绝对保密，对吗？放心吧，这是诊疗师的基本职业道德。大门内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说出去。”

　　 士兵依然不放心地看着简，随即叫来佣人为她搜身。在确认简身上除了必要的医疗物品以外没有携带任何可能对门内的大人造成威胁的物品后，黄铜大门缓缓打开。

　　 来了。简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门内，有一名半人马族的女性，正蜷缩着四蹄子跪在地上。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尊肌肉精实的雕塑，锋利又带着点女性柔软的线条铭刻着力量与柔韧的反差，生长在这位半人马女性的手臂、肩膀、腰腹与马身上。她的人身皮肤是泛着点黝黑的健康小麦色，而身下的马身是褐色。半人马的女性正半闭着眼睛养神，纤长的睫毛宛如闭合的鸟羽一般搭在她的眼上，她头顶柳叶状的马耳之后，是一条梳得高高的马尾辫。半人马女性穿着紧束的黑丝上衣，露出锻炼痕迹与刀疤并存的紧致侧腹，这带着金线的黑丝上衣倒是很衬她华贵而刚毅的气质，但是她马身的部分，却罩着一条华贵的黑色蕾丝长裙。

　　 由于半人马女性是跪坐在地上，所以这件长裙有一部分拖到了地毯上，宛如一个布罩把她的马身笼罩了起来。似乎这位半人马女性还嫌不够，她的马身的后半段还盖了一条硕大的毛毯，遮盖住了她的马尾。

　　 赛瑞娜察觉到气息的靠近，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靠近自己的诊疗师斗篷。。。女性？人族的女性，竟然能当上诊疗师？老长官真的没有逗我？诊疗师苗条的身体上是一条朴素的布制长裙，麻花辫在脑后晃悠，她的脸上带着夏花般清爽的笑容，“小女见过赛瑞娜将军。”一个优雅的宫廷礼，像模像样，“小女名叫简，是塔尼医院走询诊疗师。”并没有被赛瑞娜刚毅的气息吓到，面前的诊疗师落落大方地问道，“请问赛瑞娜将军，您是哪里不舒服呢？”

　　 “哼。”赛瑞娜哼了一声。半人马有着高大的身材，尽管赛瑞娜此时是半跪的姿势，她的头依然对着简居高临下，并没有着急将受伤部位交代出去，“人族的诊疗师？第一次见。你能行？”

　　 “没有问题。”简的笑容再次加深，“虽然我只是人族的平民，但是我也努力考上了诊疗师执照呢。我还拼命争取到了走询诊疗的资格，别看我这样，咱也有一年多的走询诊疗经验呢。”

　　 “哦，是吗。”赛瑞娜嘟囔了一句，但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扫视了一圈面前诊疗师瘦弱的身材。似乎在说，『瘦弱的人族女性，走询诊疗？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但不等她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简已经抱着药箱钻到了她的面前。赛瑞娜回过神来的时候，简已经麻利地掏出了诊疗镜开始检视她的肢体，“赛瑞娜将军，失礼了。我看到您前腿那里有一些伤口，可以让我仔细检查吗？”

　　 简抬头对上了赛瑞娜的脸。赛瑞娜感到暗暗惊奇，她不怕我？面前白皙的面庞上毫无惧色，清澈的蓝眼珠闪耀着认真的神情，似乎除了征求赛瑞娜同意以外什么都没想，而她上翘的嘴角露出从容的弧度，让赛瑞娜一时被唬住，都想不出来要怎么拒绝她。。。话说，好近。这小姑娘。。。罢了罢了。

　　 既然是老长官派来的诊疗师。赛瑞娜叹气，人身和简稍微离远了一点，微微抬起了她的前腿，“这里。帮我看诊吧。”

　　 “是，大人，前腿是吧，让我看看。。。”简拿着诊疗镜跪在了地上，十分小心地抚摸上了赛瑞娜的左前腿，抚摸到某一处的时候，手指收到了明显的颤抖。简把头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拨开刚硬的马毛，看到了一处血痂包边的伤口，一股混合着烂肉和药物的气味扑鼻而来。

　　 “啊，您这一处伤口已经有点化脓了。得马上处理！”简说着就打开了药箱，飞快地取出林林总总的药物与纱布，同时把一根纱布缠绕的硬棍递向了赛瑞娜嘴边，“赛瑞娜大人，您咬住这个！处理伤口的时候会很疼！”

　　 “不。。。不用了。你直接处理！”赛瑞娜把脸别了过去，“一点小疼痛而已，不碍事。”

　　 “可是。。。真的会很痛哎。。。”简眨巴着大眼睛。“废话少说，赶快处理伤口！”赛瑞娜不耐烦的语气甩了过来，简只好低头，“是。。。”接着用镊子夹住了蘸着药液的棉花。

　　 “嘶——”钻心剜骨的疼痛立刻从伤口处蔓延了过来，赛瑞娜咬紧了牙关，拼了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不，不可以叫出声，不可以屈服，区区小痛。。。“那个，赛瑞娜大人，您是有自己处理过这些伤口吗？”疼痛难忍中赛瑞娜依稀听到耳边传来诊疗师清亮的嗓音，“这样处理可不行的哦，下次一定要把伤口清理干净才能包扎，只敷药的话，伤口很容易溃烂的呢。”她在说些什么？从进门开始这个诊疗师一直说个不停，她是不是话痨？“我在城外走询诊疗的时候看过很多病人啦，他们肢体上的伤口一开始都是小伤口呢，都是因为处理不及时，最后到了没救的情况。。。哟，好了。”

　　 伤口被扯开的压力骤然减轻，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赛瑞娜低头一看，发现前腿上的伤口已经被裹上了纱布。纱布内的凉爽镇定了伤口的刺痛，想必是诊疗师敷上了药物。她一直在跟自己讲话，原来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吗？

　　 赛瑞娜看了简一眼，简似乎领会到了她想说的话语，她从地上站起来再次甜甜地一笑，然后关上了手里的诊疗箱。“那，赛瑞娜将军，诊疗已经完成了。我今天就此别过——”

　　 人族的诊疗师站了起来，迈着轻盈的步伐踏向黄铜大门，却突然被一堆杂乱的盔甲定住了脚步。“啊，那是。。。”赛瑞娜望着帐篷的一角，极度不擅长收拾的自己这几天又把打扫帐篷的佣人拦在了门外，导致从自宅运输到这里的盔甲倒下来后就这样一直堆在帐篷的角落。“不要紧的，我可以跨——”简的话音未落，脚步突然被盔甲拌了一下，连带着，一把有着帐篷三分之二高度的巨斧突然失去了平衡，朝着简的头顶倾斜下来！

　　 “小心——————！！！”

　　 电光火石中，赛瑞娜朝着巨斧落下的方向发起了闪电冲锋，但她只来得及拉了一把简的胳膊，简瞬间就被拉到腾空然后狠狠砸在地上，甚至还滚了几圈——哐当一声，巨斧劈开了地毯，然后轰隆一声倒下。。。帐篷震荡了几下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诊疗师——你没事。。。？”

　　 赛瑞娜确认自己没事，半人马族的位移闪电还不至于让自己连把斧头都躲不过，问题在于比自己脆弱数倍的人族女性，在滚落到帐篷的角落之后似乎还被墙壁弹回，回滚了几圈，此时的她，竟然半个身体都埋在了自己马身的黑裙之下。

　　 “我没。。。咦。。。”赛瑞娜的裙下传来简的闷响，她说出的话语突然在赛瑞娜心里炸响了一道惊雷，“赛瑞娜将军，你这里——这。。。”

　　 一口凉气被赛瑞娜吸进了鼻中，翻涌而出的恐惧仿佛冷却的铁灰色岩浆。“你。。。你看到了？”赛瑞娜感受到了自己语气的颤抖，而身下的诊疗师捂着胳膊从自己的裙下爬了出来。“你——看到了？”

　　 狂暴的闪电宛如龙卷风席卷了整个帐篷，盔甲、地毯、茶杯皆被闪电劈到形变，甚至刚才冲天的巨斧都被闪电强行推开。等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脖子，双脚悬空钉在了墙边，眼前半人马将军眼中的愤怒冲冠眦裂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而那一杆在战场上让无数入侵者触风而裂的圣枪，枪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呜啊——！！！咳咳咳。。。”简还没有从刚才的滚动伤害中恢复过来，猝不及防被怼到了墙上，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口，但是赛瑞娜丝毫不理会，“说——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是。。。半人马男性的。。。生殖器。。。”简从嗓子缝中挤出来这几个字。她看到了那黑裙之下束体的黑丝衣，把巨大的蛋状物束缚在了黑裙之下。而从束身衣中露出一根巨大的生殖器，一根明显半人马族女性无法拥有的生殖器，被黑丝制成的管状织物整个束缚了起来，仅留前方的排尿口露出。套着束缚装置的生殖器又被整个套进了一个与束体黑丝衣紧密相连的布制吊环中，似乎是一种阻止其胡乱晃动的装置。

　　 然而，士兵中并无人族这般小巧的种族，而赛瑞娜不见生人只去战场独来独往的作风，使这讳莫如深的秘密被她保守至今。

　　 “你。。。你竟然敢说出来——你——死！！！”、

　　 怒火扭曲了赛瑞娜的五官，枪尖迅速向柔软的喉头靠近，唯一没有加速的理由是赛瑞娜内心给面前的人族诊疗师留下了说遗言的机会。生活在伊格尼斯、甚至塔妮斯大陆上的人民，没有人不知晓赛瑞娜是何等人物，她竟然还敢说出来。除了死，没有别的可能——面前的人族诊疗师却突然从痛苦的表情中恢复了过来，笑容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她看到了朝自己刺过来的长枪，居然一点没有害怕，还镇定地挪动了一下脖子的方位，使其更加对准枪尖。“没关系的，赛瑞娜将军，是我不好，看到了您的秘密。您杀了我吧。”

　　 “你还知道？”赛瑞娜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给我死——”

　　 “我死没关系，咳咳。。。”简又咳嗽了几道，她的话语似乎已经要用完体内最后一点空气那般单薄，然而镇定却一点也不减，“我的死，能换来什么就好啦。”

　　 “换来什么？你竟然不求饶？”赛瑞娜不解，枪尖停住，抓住简的手微微松开，但是并未把简放下来。跪在她的马蹄之下屎尿横流求饶的地精小鬼、磕头磕到头骨碎裂的兽族入侵者她已经看到烦腻，但他们中每一个都能吊打弱小的人族。而眼前瘦弱的人族女性，却露出了赛瑞娜前所未见的镇定，似乎心中早就酝酿好了惊人的觉悟，甚至被枪尖指喉的此刻，依然还能露出不带一丝伪装的从容微笑。

　　 “嗯？”简睁开眼睛，似乎有点讶异自己怎么还活着，但是她马上就找到了解答的方法，“朝这里刺下去吧，尊贵的赛瑞娜将军。我不怕死，我只是在想，我的死能够换来些什么。您是不是很惊讶我不怕您的圣枪？那，您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抓着自己脖子的手骤然松开，简砰的一下掉到了地上，随即她对上了那肌肉精壮的人马上身。赛瑞娜扶着墙，以俯视的视角把简头顶的光全部遮住，长枪也并未离开，“说！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潜台词是，我随时能杀了你，不着急这一会！

　　 “嗯，感谢，尊贵的赛瑞娜将军。”简捂着脖子，她的诊疗师斗篷和衣裙已经被闪电弄得残破不堪，但她丝毫没有在意，反而像面对小朋友的老祖母那样神态自若，“呐。赛瑞娜将军，我不怕死，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死人。您知道吗？我是在腐兽的巢穴中长大的。”

　　 “腐兽？”

　　 赛瑞娜听到这两个字，饶是她这般战场厮杀多年、面对死灵神连心跳都未变速的“嗜血黑裙”也皱起了眉头。赛瑞娜有过一次与腐兽交手的经验，对面并不强，但是在那简直遮天蔽日的瘴气面前，战斗的每一秒都是折磨，赛瑞娜恨不得割下自己的鼻子和食管以止住生理反应。

　　 在腐兽的巢穴中长大。。。只是想一下就开始肠胃翻涌！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遗弃的，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在腐兽的巢穴中醒来。”简的嗓音略微有些嘶哑，但她的语气依然不动声色，“在我周围，都是腐兽捡来的小孩。他们大多数有病，或者肢体残缺，偶尔有几个正常的，最后凝固在了他们的白浊液中。那些病弱小孩的顺序似乎排在我面前，或者是看我会做点农活，他们放我多活了几年。我每天的日常就是做完所有的事情，然后缩在自己的破布上等待着死亡，仅此而已。直到——一队半人马运输队找到了腐兽的巢穴。”

　　 “运输队？”

　　 “是的，他们在运货的途中找到了巢穴，找来了士兵，甚至把我领到了伊格尼斯的孤儿院。最后，我被一对人族中年夫妇收养了。”简抬头看着赛瑞娜，她再一次内心暗暗惊叹，如此力量磅礴的躯体之上，竟然安放了一张美貌惊人的脸庞，但是这份美丽被凶猛的强悍掩盖，似乎并未被世人察觉。只是，现在不能被转移注意力。。。简回到讲述中，“赛瑞娜将军，我的养父母和周围的人，包括您，看到的都是我的笑容。告诉您一个秘密吧。其实在我的心中，我一直都是一个死人。我死在了那臭气熏天的巢穴之中。如果伊格尼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只想着用这生命能换来些什么。”

　　 “你想表达什么？”简底色清亮的嗓音仿佛在吟唱幽远的诗句，一时占据了赛瑞娜的注意力，但她手中的长枪没有改变角度。

　　 赛瑞娜凝视着自己身下的简。也许是伤痛转好，她的样子恢复了几分诊疗师的优雅。赛瑞娜看见，简竟然轻轻笑了起来，“所以，后来我拼命学习，考上了诊疗师。整个考场只有我一个人族，还是个女孩，当时被盯着看得可惨呢。甚至后来进入医师学院，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族。我还拿了药师的执照，甚至申请到了走询诊疗的资格。人族女性？我的安全？学习到心脏疼？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是个死人。我只知道，伊格尼斯送给我的，我要报答。只要能换来些什么就好，比如士兵的康复，或者诊疗过后老人家对着我笑一笑。有这些就够了——”简凝望向枪尖的方向，“所以，只要我的生命，能换来赛瑞娜将军的些许安心感，那么我的生命就是值当的。希望您今后能继续保护伊格尼斯的平安。来吧。赛瑞娜将军。”

　　 赛瑞娜看着面前的人族诊疗师。瘦弱不堪的手脚和肩膀、纤细到一记踢击就能震裂的腰肢，还有那缓缓闭合上的眼帘以及平静的呼吸。

　　 生平第一次，赛瑞娜手中的圣枪有了一丝察觉后令她感到震惊的犹豫，要知道这圣枪在两天前毫不迟疑地插进了死灵神的骸骨核心，连一点些许的偏颇都没有。她那脆弱到圣枪的微刺都能致死的喉咙，自己是真的要刺下去吗。。。听说她还是塔尼医院最受欢迎的诊疗师，更何况她还会走询诊疗，以区区一个人族平民女性的身份，连死都不怕，如此全心全意奉献。如果刺下去的话。。。这次圣枪迸发出的血花，自己真的能直视吗？

　　 “哐当！”

　　 一声巨响过后，坐在地上的简睁开了一只眼睛，她看见了被直立固定在地上的圣枪。“咦。。。”简歪了歪头，好像在表达“我竟然还活着？”

　　 “你。。。走吧。但是如果敢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谢赛瑞娜将军不杀之恩。。。”简从地上站了起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嘴角翘了起来，但是立刻被她压了下去，“啊，赛瑞娜将军，您的前腿又流血了。。。”

　　 “不碍事！”赛瑞娜低头看了一眼前腿纱布上汩汩渗透的鲜红液体，“你快走，我自己处理就好！”这诊疗师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准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赶紧走啊！

　　 “呼。。。这样的话。”简奔向了自己的诊疗箱，从中拿出了一片叶子形状绿油油的东西，然后小跑到赛瑞娜面前，伸手举高，“喏，赛瑞娜将军，这个给您。”

　　 “这。。。这是什么？”赛瑞娜一把夺过叶子，举到自己面前观看。绿油油的颜色似乎非常有生命力。“我自己制作的药哦，深——受士兵的好评呢。这药可以外敷也可以内用，我建议您一半敷在伤口上，一半加上温水服用下去。我以诊疗师的名义起誓，可以让您睡个好觉呢。”

　　 “哦。”赛瑞娜哦了一声，内心的烦躁又升了上来，“知道了。你赶紧走！”

　　 “好的我这就离开。”简感受到赛瑞娜的内心到达了极限，她拎起药箱灵巧地越过帐篷内杂乱的物品来到大门处，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赛瑞娜将军，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随叫随到哦。”

　　 “呼。。。呼。。。成，成功了！我成功了！”

　　 回到塔尼医院自己的诊室里，简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敢举起小拳头暗暗欢呼起来。脱下破烂的诊疗师斗篷和早就沾满汗水的衣裙，她的心脏依然在剧烈跳跃。那可是一步走错就会被长枪刺穿的结局！但是。。。成功了，自己终于实现了梦想，三年前看到赛瑞娜在阳光下扬起斗篷的身影，三年的隐忍、奋斗与计划，为了考上最高难度的药师进行的无数个深夜苦修。但是。。。但是，今天，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赛瑞娜将军！

　　 当天夜晚，用完晚餐后的赛瑞娜回到自己帐篷，这才发现自己身体走路的姿势恢复了平常，再也不需要别着左腿前进。动了动伤口处，竟然已经一点也不疼了。

　　 是那个人族诊疗师给的药起了作用吗？叶子还剩下半片，被老长官给的对毒免疫阵法加持过，赛瑞娜并不怕诊疗师下毒。如果真的有作用的话，那要不我吃下试试？赛瑞娜把叶子揉成一团塞进了嘴中。微苦过后，却是蜂蜜般的清甜内馅在口中散开，像是某种夹心糖果，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困意是怎么回事，好像比幻兽入侵的那一次还要难以抵抗。可恶，是不是那诊疗师搞的什么鬼把戏。。。面前新换的睡毯好有诱惑力，赛瑞娜拖着沉重的躯体挪到了睡毯上，马蹄才刚在毯上放稳，自己就陷入了不可抗拒的深眠之中。

　　 然后第二天醒来，是轻盈到仿佛能一跃冲天的美妙身体与充盈到能再打十个死灵神的精神力。天窗露出的阳光照射到赛瑞娜的脸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温暖包围了起来。满心欢喜地揭开前腿上的纱布，面对的却是隐痛未消的伤口，叶子已经不见踪影，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被消耗掉了。

　　 “啧，看来伤口是真的有点深。”赛瑞娜咂嘴，沉思了一会，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她只好叹口气，敲了敲黄铜大门，“来人！给我把昨天的那个诊疗师。。。把她找回来！”

　　 “赛瑞娜大人，今天的恢复情况挺好的啊。我想再过一两天您就可以完全揭下纱布了呢。”

　　 简穿着崭新且干净的诊疗师斗篷，再一次跪在赛瑞娜面前为她换药。和前几天一样，每天她都会带一片新的叶子过来。

　　 “哼，我不好的话，这城谁来守？”赛瑞娜哼了一声，抱起双臂，树叶接触到她伤口的一瞬间，清凉感再一次让她暗爽。这树叶是不是能直接补充生命力啊？这几天精神好到惊人，赛瑞娜甚至想等伤口好了之后立刻去找个虎兽干一架。

　　 “哈哈，也是也是，赛瑞娜将军您辛苦了。”身前的人族诊疗师微笑着说。

　　 “不辛苦。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赛瑞娜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话说，你，看到我的秘密之后。。。不吃惊吗？”

　　 “哦？”简抬起头来，有那么一瞬间脸庞上表达了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微笑，“吃惊，也就那么一会吧。但是，总体上来说我并不感到意外。您看，我也是有秘密的，谁还能没有个秘密呢？”一只细长的指头抵到了她的嘴唇上，“我有个小请求，我的秘密，麻烦您替我保守一下。可以吗？赛瑞娜将军。”

　　 “哦。。。”赛瑞娜吸了吸鼻子，仿佛是想起了那天简讲述的故事，“我知道了。只是，腐兽的巢穴。。。真亏你能在那边待上几年啊。换做是我，大概一天都撑不下去。”

　　 “哈哈，不要小看人族的求生欲哦。”简麻利收拾好药箱，骄傲地挺起了她的胸膛，赛瑞娜突然注意到，原来简并不是一根瘦弱的竹竿。。。某个部分，竟然还是很有料的。在斗篷里挺起的圆润山丘，和她纤细的腰线一起，隐隐透露出几分女性曲线的妩媚。。。咳咳咳，自己在想什么呢？生平第一次，赛瑞娜感觉到自己的马耳耳根处似乎有点烫，难道是发烧了？咳咳咳。。。

　　 人族，自己随便一脚就能踢碎的弱小种族，伊格尼斯城中的夹缝种族。但是今天看来，他们似乎也有一些自己的优点，或者说生存智慧一样的东西。赛瑞娜看着眼前的诊疗师，那弱小的身躯，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力量。。。不是蛇足士兵的扫尾或者炎龙族的怒吼那样的强大，是什么呢？

　　 “哇塞，赛瑞娜将军，恭喜您。您已经痊愈了。今天，这就是最后一片叶子啦！”

　　 几天之后。简再一次揭下赛瑞娜前腿上的伤口。伤口只剩下马皮上的一道伤痕，虽然触目惊心，但是明显已经闭合。简对着愈合的伤口拍起了巴掌，赛瑞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和明亮的双眼，“这。。。这有什么好欢呼的？”

　　 “您错了，赛瑞娜将军。生命的意义啊，就是有权力为每一件高兴的事情欢呼呢。像这次您的伤口愈合，就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啊，所以我就欢呼了。”

　　 “噗。。。”赛瑞娜内心叫嚣着幼稚，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吧，怎么还这么天真。。。但是，她突然懂得了人族的力量。就藏在那脆弱但是坚持挺起的胸膛中。不不不，不是简的胸膛，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自己的耳根又热了？军队内的诊疗师明明坚持说自己没有发烧！

　　 “但是，赛瑞娜将军，您的伤口只是表面痊愈了，内伤还需静养。。。”

　　 简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刺耳的蜂鸣突然炸响在军营上空，一些佣人的尖叫声传来。简被吓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面前的赛瑞娜刚刚翘起来一点的嘴角立刻沉了下去。赛瑞娜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再次显露出雕塑般的线条。两名蛇人族的士兵推开黄铜大门匍匐在赛瑞娜面前，“赛瑞娜将军，联军残党来袭，请您出征！”

　　 “不行。。。不可以！ 大人您的腿伤还没有好透，现在出征会。。。不可以！”

　　 简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然而这样一对比，她的身高只到赛瑞娜人身的小腹，简的身高在女孩子中也不算矮，但与高大威武肌肉精壮的半人马战士比起来只能算弱不禁风。。。也难怪赛瑞娜眼中她是一根竹竿。“多说无益，上板甲！”赛瑞娜一伸手，几名有翼族的士兵抱着铠甲与板甲飞入房间，替赛瑞娜换上战场装备。她身上的黑裙与裙下的紧身黑丝衣是一直没有脱下来的。赛瑞娜一挥手，闪电就把不离身的圣枪拉到了自己手上。

　　 “赛瑞娜将军，不可以，您现在需要静养。。。不可以去啊！”

　　 赛瑞娜眼中已经开始勾画死灵神带着骷髅大军入侵的场景，平常她就是这么做的。。。面对高大自己数十倍的敌人，唯有不断在心中勾画用圣枪撕裂对方的场景，才能把心底的情绪压制下去。“赛瑞娜将军，赛瑞娜。。。”烦躁，有个什么声音干扰了自己的心理活动，突然赛瑞娜感觉自己的马腿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抱住了，好像还带着一些让人舒适的温度。。。死灵神的画面突然从脑海中解除，赛瑞娜睁开眼，看到了挂在自己马腿上的人族诊疗师。

　　 咦？

　　 简的表情前所未见。相处了两周左右，哪怕在第一天即将被圣枪刺破喉咙的时候，她也未曾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要伤心呢？那些崇拜、仰慕、敬畏或者恐惧的表情已经看到麻木，但是她的表情中不包含其中任何一个要素。。。纯粹的，只是想留住眼前人的温存。

　　 赛瑞娜内心的某块坚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松动。

　　 “赛瑞娜将军。。。我知道阻止不了您。但是，请您务必不要剧烈活动左腿。。。不，如果到了必须要剧烈运动的那个时刻，请您务必竭尽全力保全您的生命。。。只要您还不想魂归红龙之土，我以诊疗师的名义起誓，我一定能把您治好！”

　　 诊疗师抬起了擎着泪花的小脸。瘦弱的身体站直，宛如一颗坚定朝天生长的小树。这是人族的力量吗？在她的身体上所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诠释。欢呼与期待，怜惜与恋恋不舍，赛瑞娜生平第一次想把眼前的时光停留下来，而不是抄起圣枪就冲向那些操蛋的死灵神。

　　 “走开！别妨碍赛瑞娜将军！”蛇族士兵的长刀比在了简的喉咙上阻止她的前进，但是简看都没看那些长刀一眼。阴霾与雷暴已经遮盖了窗外的天空，赛瑞娜转向了房间里最后的一处阳光，试图摆出一个自己从未做过的柔软表情，“你不用担心。人族的诊疗师。这里很安全，你就在这里待着吧。是你自己说过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那么战场就是我的任务。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我会为您祈福！红龙之土，请您降下祝福，赛瑞娜将军。。。请平安，一定要平安。。。”身后传来简颤抖的声音，没想到这人族小姑娘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哈？她也是装的？真是有趣。

　　 这份有趣，我不想失去啊。

　　 那今天的战场可得努努力了。这次会来几个死灵神？闪电的力量提到五分应该可以快点搞定那些骨头。。。赛瑞娜拉上了面罩，她其实不喜欢这项遮面的道具，但是她并不想让周围的仆从看到她肆意翘起的嘴角。

　　 “朕祝贺你的凯旋，赛瑞娜。”

　　 军官聚集的帐篷中。通讯水晶上方漂浮起炎龙皇坐在龙椅上的影像，兽族的老长官正拿着长杖把魔力传输到水晶里，以维持这种昂贵的实时通讯。“战功加两记。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奖赏？还是和上次一样的钨合钢甲吗？还是再去朕的武器库挑一把？”

　　 “谢炎龙皇赏赐。。。”赛瑞娜半跪在地上，“这一次，我想要一点不一样的奖赏。”

　　 “哦豁？”炎龙皇微微抬起眉毛，“不一样的奖赏？莫非是极东的珍奇珠宝？还是更大的领土？朕都能满足你。。。”“不，尊贵的炎龙皇，我想要的是。。。请给我放个假吧。”

　　 “唔？”

　　 炎龙皇从倚靠在龙椅上的坐姿变成直起了身体，影像中，他血色的龙角随即向前倾斜，“假期？”那个满眼都只有『今天有不识相的家伙来找死吗？』『敌人草，敌人打！』『我不需要休息，只需要敌人！』的赛瑞娜，想要假期？有趣，是谁让她出现了转变吗？也罢，炎龙皇挥挥袖口，“朕允许了。只不过你知道，作为守关的将军，假期可比极东的珠宝要更加珍贵。朕只能允许你休假一个星期，并且不能离伊格尼斯太远。但是。。。朕命令你在休假的这一周不许去想战场的事情，明白了吗？”

　　 “谢炎龙皇！”赛瑞娜站了起来。隔着水晶，炎龙皇隐约看见她那张钢铁一样坚硬的脸庞上，竟然闪烁着期待的光。。。虽然赛瑞娜面对强敌也会兴奋，但是这期待明显和杀敌之前的期待有着本质区别。哦？

　　 生命还真是不可预料。“嗜血黑裙赛瑞娜”竟然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

　　 “抱歉，让你久等了！”

　　 城郊的某处山头。赛瑞娜取下披风的兜帽，简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简惊奇地发现赛瑞娜换上了半人马族平民女性的白裙——也对，如果她穿黑裙出来，大概全伊格尼斯的居民都会知道她出城了。但是，白裙似乎更衬托她健美的身姿及取下兜帽时藏不住的笑意，肉眼可见赛瑞娜的开心。

　　 “没事没事，这是我的主意，到这里汇合才安全嘛。饿了吧，咱们来吃点东西？”简扬了扬手里的竹篮。

　　 “哦？有什么吃的？”赛瑞娜看到竹篮中的食物，眼睛瞬间点亮，“胡萝卜三明治。。。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但是，我不客气了！”

　　 “慢点啊，别着急，都是你的，这里还有胡萝卜汁。。。”简笑盈盈地看着赛瑞娜大口干掉一个又一个三明治。“嗷呜嗷呜。。。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喜欢吃这个。。。”赛瑞娜左手塞完了换右手，【嗜血黑裙】的形象荡然无存，似乎这才是她的真实，“炎龙皇给的那些山珍海味，我根本吃不惯。。。嗷呜嗷呜，好吃！你加了什么酱汁，这么美味！”

　　 “简小姐的秘密酱汁哦。”简始终保持微笑，“您还记得那片叶子吧？刚开始我只顾着研究药材，结果做成了苦到没有任何人能吃下的药丸。于是，我开始针对口味改良药方，甚至改变了药丸的外形，做得更加有趣味性，也更加容易入口了。士兵也很喜欢呢，简小姐的叶子。。。那个，被他们叫做天使的树叶来着。”

　　 天使。。。大概对士兵来说，医院中的简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吧。赛瑞娜低头看着苗条的人族诊疗师，她正在为自己倒第三杯胡萝卜汁然后双手捧高，“赛瑞娜将军，请用！”

　　 “咕嘟咕嘟咕嘟。。。”啊，真好喝。。。身心都舒服了，果然还是胡萝卜最棒了。。。用完餐后，简建议赛瑞娜先休息一下，不着急出发。

　　 星空降临了，苍蓝的双月露出了微光的月牙。今夜是一个晴空，在她们面前，是苍茫大地上被暖风刮动的野草，还有远方零星的灯火。一时无话，突然赛瑞娜挑起了话头，“那个。。。简。简？”她第一次叫了简的名字，像一种笨拙的尝试，“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赛瑞娜将军？”简回过头来，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

　　 “那天你在房间里，是故意摔倒的吧？”

　　 “噗。。。哈哈哈，赛瑞娜将军，被您发现了。”简捂住了嘴角，“您要赐我死罪吗？”

　　 “你还真是敢做啊？”赛瑞娜微微皱起眉头，她可不笨。“我真佩服你的胆量。你的身法很轻巧，但是却故意在房间里撞到斧头滚到我身下，然后借着看到我的‘秘密’故意给我讲故事什么的。。。地精小鬼要是都有你这胆量，我大概现在还在战场拼杀吧。”

　　 “赛瑞娜将军，我诚挚地向您道歉。。。”简突然跪了下来，跪倒在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塔妮斯道歉礼，“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仰慕，不对，我爱着赛瑞娜将军很久，很久了。。。”清亮的嗓音突然颤抖起来，“您还记得我说的故事吗？一队半人马运输队找到了腐兽的巢穴。我被一位半人马族的女性抱了出来，没能看清她的脸是我终生的遗憾。从那以后，半人马族和伊格尼斯就是我唯一的光。我拼命考上医师学院，想着要在医院度过一生，直到那天，在大街上看见了您。”

　　 三年前的那天，凯旋的半人马将军从大街上人群的欢呼中走过。简是被同僚硬拉过去围观的，但赛瑞娜仿佛从画中缓缓走出的身形，还有那圣枪上散发着炙热的温度。。。震撼了简的心灵。

　　 但是，她们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远远不止医师学院的塔楼与鲜花飘散的街道的距离，还有贵族与平民，跨种族之间的禁忌，皇宫御派的将军与无名的医师。。。为了见到自己一见钟情的心上人，简开始了她的计划。

　　 简自愿报名做了走询诊疗的医生。为了让人相信她有保全自身安全的能力，她花大价钱请来了私人教练——有很多是退役士兵来与自己搏杀，也买了很多古老的医术及魔法书，以找到从各种危险中全身而退的办法。同时，简舍弃一切私人时间，不知道在药房与书本中度过了多少个夜晚，终于考上了药师执照。并且简还从之前的医院辞职，搬到了塔尼医院，这是伊格尼斯离军营最近的医院，由于经常接待断各种伤口惨不忍睹的士兵，所以少有女性诊疗师在这里就职。

　　 但是，这是因为平民身份无法成为军医的简所能找到离军营最近的办法。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简就开始蛰伏，找寻各种机会。通过翻阅半人马族的古籍，简看到了“双性器官的半人马”。那是同时携带诅咒与祝福，千年才会在半人马族出现一次的孩子。她们天生有着远超族人的无双力量，像呼吸一样运用闪电魔法，甚至在出生的时候就会撕裂母体。再加上与板甲十分违和的黑裙以及其他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符合赛瑞娜的特征。

　　 简找到了突破口。机会终于来临那天，简实际上已经等待很久了。无限量为医院供应叶子，也是为了让士兵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进入赛瑞娜房间的那一瞬间，简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看到心爱之人的激动。

　　 接下来，就是九死一生的赌局。但是，在接到赛瑞娜邀请自己度假的星鸽传讯的那一瞬间，简知道，自己赌赢了。

　　 “赛瑞娜将军，我只是想说，我爱您，一直爱着您。。。”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到的事情，这次换简站在了迷茫的路口。酸涩的情绪从胸口涌出，简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突然，她的嘴唇被什么东西堵住，简看到了俯身吻住自己的赛瑞娜。

　　 温热的嘴唇试探性的接触，蜻蜓点水般微微的碰撞过后，赛瑞娜挺起了身体，看到自己身下双眼瞪圆震惊不已的简。

　　 “咦，你怎么这么慌张啊，我从你们人族的书籍上看到的，安慰对方的时候，就要用吻什么的。。。”“那个，那个，我，啊不对，赛瑞娜将军。。。啊我。。。”简不知所措的小手上下摆动，仿佛婴儿看到身边的母亲突然离开。“行了行了，你也别解释了。总之我邀请你出来度假，自有我的打算。你觉得我的邀请是无缘无故的么？不用顾虑什么，我们赶紧上路吧。”

　　 “哦。。。嗯！”

　　 简用力点了点头，把行李中的马蹬套在了赛瑞娜的马背上，赛瑞娜挺起上半身配合她。接着，简潇洒翻身上马。赛瑞娜感受到了背上的重量，还有那兴奋扭动的屁股。。。似乎挺软的样子，和她的胸口一样。。。“哇塞，赛瑞娜将军，前方的视角好棒啊！”简突然指向天空，“您看那里！伊格尼斯的星空！”

　　 赛瑞娜抬起头。传说中伊格尼斯的星空由三个部分组成。象征着生命的万家灯火，头顶的星夜，以及会在夜晚飞行的星鸽。传说中，星鸽是把生命力灌注到大地、塑造了“塔妮斯”万物的红龙的灵魂碎片幻化而成的生物。它们的胸口自带熠熠生辉的血红宝石，高高飞起的星鸽会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只是，星鸽最讨厌阴霾与战争，它们只会出现在和平的地方，或者找回和平的地方。传说中，只有万家灯火、天然的星星与星鸽组成的流星同时出现，这才是伊格尼斯完整的星空。

　　 “是完整的星空。”真难得一见，坎宁燃起的狼烟她倒是看过很多次了，虽然那是守候和平的狼烟，但同时也意味星空的彻底消失。那里只有熄灭的万家灯火、布满天空的阴云与离去的星鸽。

　　 “真美啊。。。”简感慨着，“赛瑞娜将军。。。”

　　 “赛瑞娜就好了。”

　　 “哎？”

　　 “叫我赛瑞娜。”简看不见赛瑞娜的脸，但是那语气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柔软，让简楞在了马背上，“你总不能在大街上叫我赛瑞娜将军吧？赛瑞娜就好了。”

　　 “但是。。。”

　　 “哪来那么废话，让你叫你就叫。”

　　 “哈哈，好的，赛瑞娜。。。”马背上传来如云雾一般蓬松的笑意，“出发吧，赛瑞娜。做好准备哦？你长长~的假期，就要开始了。”

　　 （下集预告：下一章R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