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中千偶 漠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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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比喀历史
在沙漠的腹地,沿着埃禄河有一片绿洲——秅匝韷(秅萨勒),周边是肥沃的冲积平原,生活在这一带的德比喀人通过农业的发展,人口增多,开始向周围扩张。一千年来,王朝更替,德比喀人经历了悲欢离合。最终,在帝国历前约一千年,德比喀人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他们在秅匝韷的西北部建立樖普特城,作为首都。
秅匝韷以南,有一片辽阔的沙漠,没有谁能深入那里一探究竟。德比喀人相信在那里栖息着可怕的怪物,这些怪物会蛊惑人心,诱导邪恶。德比喀人相信学会魔术的博士(Maĝiisto)可以对抗怪物。
据说,德比喀的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后,会在某一天的夜晚,梦见一名性感的妙龄女性。后世认为她们是类似魅魔的怪物。如果在梦中克制欲望,不为所动,就能获得成为博士的资质。不过,能够做到的男人百里挑一,所以,德比喀人都尊敬博士。
博士用特殊的汁液在地上绘画特殊的几何图案,就会发动魔法。
德比喀人逝世后,亲友会将其遗体倒入埃禄河,流入大海。据说留有遗愿的德比喀人会在大海中变成人身鱼尾的不生不死怪物,只有牠们的遗愿被满足后,牠们会幸福地成为泡沫。
德比喀人以织珐花为国花,织珐花从属被子植物门木兰纲(双子叶植物纲)木兰亚纲毛茛目紫堇科(荷包牡丹科)芍药亚科。
据说有一名博士使用魔术占星,他预言埃禄河的河水会淹没整座樖普特城,但没有一个德比喀人相信他的预言。这名博士用了十二年制作了一条大船,这条大船能够承载约一万两千人,目前在樖普特城近郊。迄今为止,埃禄河的河水还没有淹没整座樖普特城。
据说有一对情侣在圣洁之寺谈情说爱,这激怒了一名单身博士,他使用魔术把他们变成一对石像。后来,德比喀人便在圣洁之寺供奉这对石像,并定期举办仪式。
在帝国历前约七百年,这对石像不知所踪。
在帝国历前约六百年,诞生了一个伟大的英雄,奥孰斯。他曾是一名弃婴,在樖普特城的一处水井旁被村民扶养。奥孰斯曾被驱逐,他在颠沛流离中意外得到一名牧羊女的青睐,并娶了她。
据说,奥孰斯有位贤臣,名为○达○○,○达○○故意在沙漠中游荡,吸引了一头怪物,○达○○答应牠的一个请求,怪物便把牠的语言传授给○达○○。后来,○达○○有驯服怪物的能力。
据说,奥孰斯在放逐期间得到了沙偶的支持,这些沙偶是由博士用精巧的魔术和纯净的沙砾做成的。
这些沙偶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和外貌。如果牠们受伤了,只需要吸收定量的沙砾就能治愈伤口。但如果接触液体,就会融化而死。对于沙偶,最大的心愿就是繁衍,即创造一个新的沙偶。他们终日在地矿里收集矿物,希望能找到创造自己的材料。
奥孰斯利用沙偶所拥有丰富的矿产,组建起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攻占了樖普特城。奥孰斯取得胜利后,沙偶向索要全国的葡萄酒作为报酬。奥孰斯兑现了承诺,沙偶都死了。
随后,奥孰斯继承了沙偶留下的所有财富,奥孰斯利用这些财富对外用兵,几乎统治了整个沙漠,除了艾什拉夫人。
奥孰斯曾召集世间最优秀的铁匠,收集世间最优质的材料,定制一枚戒指。当看到德比喀人不惜耗费所有家产也要换取一枚戒指后,奥孰斯在众人面前将他的戒指投入水井。
在帝国历前约五百又五十年前,奥孰斯逝世,阎摩继位。他凭借○达○○传授他的语言,驯服怪物来为德比喀人服务。这激起贵族的不满。随后,摩窣莱迈得到了德比喀贵族的拥护,他兴兵讨伐阎摩。德比喀王国被艾什拉夫人统治,阎摩向东逃亡,在九州被刺客杀死,他的尸体被分成九分。
十年后,摩窣莱迈的统治结束了,沙漠中的怪物随之灭绝,于是驱魔的博士也成为了历史。
据说,最后一位博士用了五年制作了一条魔法羊毛毯,但那条羊毛毯在完成的那一刻就飞出床外,不知所踪,那位博士含恨而终。[newpage]
又是这场细雨,竟显得如此不真实。
沙漠的雨季历来如狮虎猛兽,滂沱而下,压垮冲刷每一个暴露其中的生灵残骸。
你生命中从未体会过“细雨”究竟是何种感觉,只在外国的典籍传述里窥到过一字半节,好像这种气候在那些见怪不怪的人眼中,根本就是不足以让他们浪费笔墨去描绘的平淡景色。
但这对于一生驻足在秅匝韷的你而言,却是可望不可即,只能在梦中一睹尊荣的唯妙场景。
只存在于梦中罢了。
依旧是暗夜短灯,每次回过神时,自己便已经站在了这扇门前。身后的街道被潮湿的水汽击打地湿漉无比,表层的雨水反着黯淡幽蓝的月光。
屋檐下是没法感受到雨的,或许你都不晓得,那到底能不能被称之为“雨”。
向后退上半步,是富有仪式感与神秘感,你甚至弯下了腰,仿佛是背对着国王行上一记跪拜之礼,便从暖色油灯温暖中的房檐下,跨入了透明而巨大的灰色帘幕。
裸露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细微水滴的拍打感,酥酥麻麻,又密又刺。你想,比起雨,或许这东西更接近于雾?哦,这让你又想起了她,在水边,在清晨,同样是泛着薄雾。
好吧,这细雨同雾之间果然还是有些差距。
重新回到灯下的世界,没有叫喊,也没有叩门,只是侧过身去,用半身慢慢倚在其上,像是深夜下工悄悄回家的丈夫,为了不吵醒屋中已经熟睡的妻儿而刻意地蹑手蹑脚。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总之还是来到屋中。
没有忘记把门关好,阴雨天的风灌进房来,始终还是阴冷得很。
熟悉无比的布局,你好像已经无数次来到此地。桌上瓶中扦插的织珐开得正盛。
目光停在那白色的瓣上,心中默默倒数了五个数。
五,四,三,二,一。一片,不能被称作为凋零的飘落,荡在了桌面。
到这时你才深深吸了口气,好像从进屋时起就忘记了呼吸一般。
在害怕什么吗?怕花瓣提前飘落,还是怕吓到那床上的仙子。
就这么正对着你倚在床头,弯曲着两腿,双臂随意地搭在膝上,像是伸懒腰到一半难敌困意终于还是睡着的败将,脑袋枕着自己的左臂朦胧欲坠。
不暗的油灯撒着绵软的光,照在她白皙的脸庞,让你分不清那究竟是梦中甜蜜的红晕还是外界的烛火。密长的睫毛也跟着窗外的雨声微微震颤。
长发先是落在了肩头,向下在腹腿处饶了个大圈,终是黑夜在床榻上被泼洒殆尽。以及还是那盏灯,给浓黑的夜撒上了白色的星光,穹顶之下的银河万丈,此刻就在那床面,她的身边。
只是你的目光始终没法从她交叠的双脚移开,你也从来热衷于欣赏此处的俊美。
莫约不是由于清冷的关系,或许只是习惯使然——你甚至能清晰看见她额头的细汗——
一双俏足就这么交叠在一起,半绷起的脚背让这对尤物显得越发性感。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只不过是微微的遮挡关系,却又掩不住的妖娆与性感。
被遮在下方的没法仔细观摩,但盖在上面的那只印着火光的白莲倒是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美,它并未把自己的全部体重压像身下的同伴,只是足弓贴合着,用完美的角度迎合着脚背的弧面。
也是看起来有些难以踩稳受力的意思,脚趾总是在坐着细微的活动。感受到门口吹入的风时,她们蜷缩了瞬间,在恢复原样后倒又像是为了报复蜷缩带去的紧握感,她们仿着织珐花那般盛放了一瞬。
修长的足趾便是花瓣,只是更比那花瓣美上数倍,因为前头点缀的肉色宝石,也因为下方肉感而粉润的凸起——她的脚趾肚泛着粉红,想必脚底也是同样吧。
“唔嗯……”嘤咛声混着窗外的风雨声传入了你的耳中,你知晓她其实并未进入梦乡。
一如既往地迈出脚步,这次是要坐在床沿,或是直接上床?
还是决定先用手轻轻触碰上了她搭在上方的莲足的脚背,感受到触碰的瞬间,她将脚趾翘起,似是在邀请。没有刻意搔弄的意思,只是粗糙的手指沿着那块冰面抚摸向下,是顺着足弓把握住了整只小脚。
仅仅摩擦而已,她的身体也便仿佛被触碰了缓慢启动的开关,像是如梦初醒时的懒腰,又像是逃避痒感的撒娇挣扎。
你握住了那只脚,或说捧着,供奉着。她也顺着你手掌力道的方向分离了双脚,任由在你掌心的那只被慢慢抬起。
“唔……呼呼……”轻轻地笑。此刻便就是你有意用自己粗糙的指腹在她的脚底游弋。脚趾一下下地勾着,丝毫没有蜷缩的意思,是享受着你的手指在那敏感的地带漫步。
不过此刻你也已经提膝来到了床上,虽然掌中始终弥漫着柔软温暖的触感,只是眼睛已经没发再从她的脸上移开。
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觉得鼻头一酸,每每到这时,你都会忍不住想要流出泪来。
伸手,向着她的脸颊,向着她尚未睁开的,装睡的俊颜。
“你回来啦。”大指摩擦过她的脸颊,她才终于半半地睁开了眼眸,那是连最艳的宝石都逊色几分的血红与剔透。
呢喃中欢迎她的爱人——你的回归。
你开口想回答些什么,却又感觉喉咙深处被什么东西塞住,发不出一个音符。她觉得有些冷吗?你的指尖感到了震颤。不,那感觉的源头并非出自她,你一时分不出究竟是自己的手指在颤抖,还是你的心在颤抖。
终于是感觉接近了极限,满溢的泪水已经让视线模糊。但你却又不能为自己将泪抹去,只能任由世界逐渐坠入混沌。
最终,你还是沙哑着嗓子,答出了那句话。
“我回来了。”
睁眼后望着错乱石块组成的天花板,干燥的空气让你的喉咙火烧般地疼痛。
像是在回味那个梦,又像只是纯粹地发呆,深深地呼吸着。又是象征性地打了个响鼻,吸了吸鼻子,把在睡梦中鼻泪管作用而产生的鼻腔粘液用邋遢的方式清理。
没有直接起身,先是抬手摸向了眼角,那里有潮湿感。用小指点着外眼角,隔段地向下摸索。大概也就半公分之后,泪痕便已不见踪影。
还好,没有浪费太多。你这样想。
“主人,您醒了。”也是同时,床边有人的声音响起。
没有转头看向那边,只是直直地从床上坐起,闭上眼转动了一下眼球,用已经变得干燥异常的鼻腔叹了口气。
“几滴?”你问,嗓音干嘶到难以听清。
这时候你才转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源,目光接触时,你的嘴角抽了一抽,每天醒来见到它后,你都会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因为它与梦中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就这么站在床边,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它生来便始终勾着嘴角,那是你给予它的最为珍贵的“礼物”。
“四滴,昨晚收成还不错。”一如既往地,从它的语气里听出满溢的喜悦,你心情复杂,这份情感在你眼里大抵是错误的。
她早在三年前便已经漂泊上了埃禄河,而眼前的它,不过是一尊沙偶罢了。
一尊你在那时偶然造出的,特殊的沙偶。
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为何要这样做,唯一印在脑海中的,只剩下那具怀中尚未散去温暖的尸体,以及地面混合着她的血与你挥洒而下的泪水的几何图案。
如果自己那时能冷静一些,把泪水收集起来,而不是鬼迷心窍般地造出了这尊与她相仿的沙偶的话,或许早就可以随她而去了。
浪费了多少呢?两个的量?还是四个,五个?
无论如何,一千零一尊人偶,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只需要装满那最后一瓶的……
它的手上拿着一只小瓶,那便是制造一直沙偶所需要的“媒介”——也就是你的泪水——的分量。
作为一名德比喀人,也作为一名“博士”,你有着施展魔术的能力——用你的泪水作为媒介,也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
扫了一眼瓶中的积蓄,也就一半出头。最近自己的泪水产量越来越少了,或许这和身体虚弱也有关系吧。
在这黄沙中的洞窟中已独自生活了那么久,连物资都已经消耗殆尽,吃喝全都缩减得不能再缩减。
不过你还留下了一罐美酒,是当年她亲手酿造的。找遍全德比喀,也再找不出比她手艺更好的葡萄酒酿造师。
只可惜,再也没法喝到新鲜的了。
所以你留下了一罐,留到那最后一尊人偶制造完成之后,再作为庆祝将其饮尽。
然后最后一次地进入梦乡。
年轻时,你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了她,或说,见到了魅魔扮作的她。你深深地爱着她,所以即使在梦中,你也依旧没有屈服于自己的兽性。在那之后,你便成了博士。
当她离开后,你天天以泪洗面,虽说制造沙偶的进度也因此产生了质的飞跃,但伤疤终归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渐渐冲刷愈合的,即使那块疤依旧刺眼难看。
也就在那时,你又一次梦到了她,和年轻时同样的场景。
这也就意味着,你作为博士,已经命不久矣。
若是最初的春梦,那位妙龄少女代表着的是魅魔的话,那在临走之际所接受的,便就是死神对“博”士最后的慈悲。
但你却一次次地醒来,带着有时甚至足够浸透枕头的泪水。也是那之后,你便让七号——是的,它是你造出的第七个人偶——每天守在你的枕边,为你收集泪水。
沙偶不需要睡眠与休息,而你却从那之后每天都会梦到那副场景——天上总是飘着像雾似的细雨,瓶中的花瓣总是在进屋五秒后飘落,而她也总是在床上等着你去见她。
只是也仅有她等待时的姿势是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但唯一不变的,便是她总是能勾起你心中最原始的欲望冲动。
可还不行,在完成那一千零一个尊人偶之前,不行。
这是你的使命,也是她的愿望。
【用最纯净的沙砾制造一千零一尊沙偶,井边的王将会带着它们踏上樖普特城的大道。】你不知道井边的王是何许人也,甚至不知道樖普特城是哪里的都市。但这就是预言,便是博士的使命。
没人会去质疑属于自己的预言,就像那位造船的朋友,希望他也能早日完工。
【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悲伤……井边的王,等待着属于他的军队。】这也是她最后的愿望。或许比起你,她还要更加深信那道预言。
她现在是否沉寂在海中,修长的双腿被鱼尾取代,一口皓齿变成了狰狞的獠牙,只是因为自己仍然没能完成这一千零一尊沙偶。
所以不能就此一死了之,你必须强打精神,必须让她彻底解脱。
想到这,你才终于有了从床上走下的动力,也是几乎毫不检点,头发糟乱就让它糟乱,胡须的长度也早已超过了自己曾经的标准。蓬头垢面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你,是无比合适。
这也与你已经没有多余的水源去供自己洗漱整理有关。不过即使你再怎样随性,却一直倔强地把它——七号,打扮得像她生前一样。
额前与颈部的金银挂饰是她的最爱;薄纱的丝巾遮挡着下脸,说是遮挡,但你仍旧能看见她挂着微笑的嘴角;耳垂上挂着的鲜红的珠宝,以及同样颜色的裹胸服饰和长裙,靓丽无比,却与她的眸子相比又显得无比逊色。白而纤细的臂膀,人鱼见到都会自愧不如的曼妙腰身,以及……长裙下若隐若现的双脚。
眼神下垂着,看着红色金边布料下隐约露出的十根脚趾。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想,更是什么都没做,从床上站起。
“走吧。”你说。进行每天的例行检查,检查已经完成的沙偶的状况。不清楚什么时候你开始愿意带上它一起,是终于将它视作了她也好,是仅仅觉得有个通人性的帮手在一旁协助会简单不少也罢,总之,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会叫上它。
“是,主人。”欠身行礼,倒确实有种女仆的味道在里面。你从未教过它礼仪,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提着灯台向山洞的内部深入,没有什么迷宫结构,没走很远的距离就是一块足以容纳千人的巨型空地。
仅凭提灯微弱的光芒的话是根本无法一眼望到尽头的,你当然也可以小小地施展一次魔术让这个空间变得明亮起来,但你已经不想再多浪费任何一滴泪水了。
它们看见了你的到来,九百九十九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投向了你,搞得你脊背发麻。它们都活着,不,大概谈不上活着。醒着,是的,它们都醒着。
“老样子,开始吧。”例行检查,检查是否有破损。
“是,主人。”多了她之后,虽然谈不上工作量减半,但也确实轻松了一些。
由于这只队伍最初创造的目标便是成为“军队”,因此除了七号之外,其余所有沙偶都是以身高两米的健壮男性为模板创造的。
“身体有没有异常?”直接开口询问。沙偶虽说受到任何损伤都可以通过吸收砂石自我修复,但唯一的弱点便是水。所以为了防止洞窟里受潮或是漏水,有必要每天进行询问。
“回主人,没有。”连每个的嗓音都是相同的。
是的,它们都具有语言能力以及一定的智力,毕竟作为战争兵器,需要听得懂命令。而你现在作为它们唯一的主人,选择了直接询问的方式,因为沙偶是不允许对主人说谎的。
这也让你的工作量减轻了很多。
至于七号那边,却只能选择纯粹用视力去检查。虽说沙偶之间也可以相互交流,但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你发现,如果对象不是“主人”而是“同伴”的话,它们的回答不一定是实话。
这也让你首次意识到了沙偶具有成长性。这里的成长所指代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情感方面。
尤其便是那七号,三年来几乎天天被你带在身边,现在好像已经变得和真人无异了。但它的性格与她是否一样呢?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但长久的年岁和浑浑噩噩的人生摧残着你的精神,好像有时候,你总会把她们混为一体。
但也仅仅只是有时罢了。
等自己死后,到底它们会在这里逗留上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才能等到它们的新主人,你心里也没数。只是到时候,经过缓慢的熏陶和成长,或许它们全部都能变得和常人一样拥有了七情六欲呢。
也说不清楚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你已经懒得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自从埋头进入洞中后,你便已经逐渐失去了时间的观念,不再区分昼夜的交替与阴晴的变化,唯一让你知道已经过去三年的标志,是雨季到来后洞口的抗洪沙袋被打湿了三次。
一轮地检查完毕,你与七号在中间的位置碰了面,虽然她使用的方式繁琐而辛苦,但效率却并不比自己的问话方式低上多少。
“全部完成了,主人,都没有异常。”本该是普通的汇报工作,只是听她的语气里透着数不清的欢快。
上下打量一圈,也不似之前那般站的笔直,反倒是有些随意地摇晃身子,双手也背在身后。
比起她来,它的性格太过于天真与幼稚,完全不似她那般的成熟端庄。身形也永远保持在了三年前时你对她的印象,再也无法长大。
倒是一下觉得微妙无比,七号本就不是她,但你总是有种幻想,如果她依旧健在,过上个十年,十几年,等你们二人有了女儿后,会不会就像它这样可爱。
可惜,它永远成不了她,也更不会成为你的孩子。
只是到现在,或许实在也是孤独久了,看着身前这位抬头望着自己的动人“少女”,你还是颤抖着抬起了手。
先是捻起了几根散落肩头的发丝,顺着发缓慢接近她的脸庞,抚摸上后,触感与真人完全无异,如果只是通过接触与观察的话,它已经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主人?”沙偶其实没有触感,但它知道你的手正抚摸着它的脸。下意识地闭上了一只眼睛,只剩一颗的红色宝石依旧看着你,好似是在向你诉说什么。
它总觉得,它喜欢这种感觉。它一直喜欢被主人你触碰,即使在大多情况下她其实并没法感知到。
“辛苦了。”几乎是脱口而出,相处多年来,你从未对她说过这句话。但今天你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仅仅只是对着这尊永不会疲劳的人偶说了一声“辛苦了”。
“诶?没……没有,一点都不辛苦的!”人偶尚且还是听不懂客套话,不过看它着急解释的神态,倒也还算让你的心情稍微愉快了几分。
但你追求的不是快乐,而是悲痛,你需要眼泪。
而榨取泪水,仅靠梦境是远远不够的。
“回去了。”你对它说。
“嗯!”越发地兴奋,因为你对她的触碰吗,也因为对之后所要进行工作的期待。
身后赤脚踩在石板上的啪嗒声几乎是蹦跳式的打点,不用担心脚底被划伤或是变得粗糙,沙偶的身体构造并不会受到除水以外的环境作用而改变分毫。
加上,你本也喜欢欣赏这双赤脚。
外形也好,走路时的声音也好,甚至触感,手感。这也是唯一能让你感受到,她好像还在自己身边的意向了。
回到石床前,你先一步坐到了床脚,它就停在了你的身边,显得跃跃欲试,显得坐立不安,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也是躁动得无处安放,身体前后摇晃时,你低头看它的脚趾抓地又翘起。
抬头望它,眼神对上的瞬间,它便突然害羞似的抬起了头,平视着前方,做作地假装自己还在耐心等待主人的命令。
你都不知道这对它来说有什么可期待的。
才终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上来吧。”
“是!主人!”它早就等候多时了。
动作僵硬不协调到极致,但却又掩盖不住其中的冲动。
已经不需要你过多的指示,它靠着床头的位置坐下,之后主动而又迅速地将双脚从地面抬起,一并放上了你的膝盖。
“嘻嘻。”轻笑两声,像是为自己能做得如此熟练而感到骄傲,而她并拢的双脚极力张开的脚趾与翘起绷直的脚底,又像是在主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美。脚踝处金色的铜环更是为白皙的双脚锦上添花。
若是现在转过头去看她的神情,大概会让你想起“含情脉脉”这个词语。不过大概是找不到一丝半点“害羞”的味道,这是它尚未学会的感情。
“唔呵呵~”它低下了头,嘴里闷闷地轻笑出声。你没有选择与它对视,也不再注目欣赏它的双脚,反倒是闭上了眼,任由自己的手指攀上她的脚底。
她是唯一一尊可以感受痒感的沙偶,你为了让它获得这种感觉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泪水。
在制造她时你其实根本没有考虑要给她加上这种特性,但当时几乎处在半疯癫状态的你,好像下意识就投入了大量媒介去再现了这一特质。
后来想想,你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愧疚而恶心。
“嘻嘻……呵呵哈哈~”每到这时,你都会闭上眼,只去聆听那你思念无比的银铃娇笑,只去感受指腹传递而来的柔软光滑的触感。
最初只是抚摸,就像是祭奠式的缅怀仪式,两只一直打着赤足踩在地面的脚底,竟是摸索不到一丝茧痕,甚至连地上的泥沙灰尘都没法从其表明找到。
那是在太过柔软与光滑,好像女性的身体就理应是这样完美。
“嘻嘻呵呵……噗嗤~”趾跟的触感要比起前脚掌和足弓的皮肤细腻上许多,指腹摸索过那条缝隙时它越发地张大了脚趾的开合,也向着手指的反方向翘动着它的踝关节。这里一直都很敏感,敏感到它不受控制地逃避你的手指。
如果说趾跟的皮肤是“细腻”的话,那脚心足弓的触感便就是世上最为顶尖顺滑的丝绸,柔顺至极。
“呃呵呵……嘻嘻嗤嗤~”手指不断地游走,笑声也不断流出。你的手并非毫无规律地移动,而是顺着那双脚底的每一道纹路——是的,即使你闭着眼。
你对这对尤物无比熟悉,它们的每一寸构造你都早已烂熟于心。
而且根据习惯,你总是喜欢把脚跟与前脚掌放到最后享用。
“呼呼……呵~呵~”笑声基本上是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喘息声。它现在是什么样子?低着头,还是仰着头,同自己一样闭着眼,完全享受主人为她带去的痒感体验。
若是抓挠的话,这两块部位所带去的痒感其实不会比脚心与趾缝逊色多少,但仅只是抚摸按压,倒确实还不至于让它笑出声来。
不过你始终喜欢这种触感,是纯粹的,肉体的弹软感。
是棉花,还是云朵。白而柔软。
这时你突然想,或许该为她涂上红色的指甲油,若是这样点缀的话一定会更加美丽。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再浪费泪水了。
每次触摸这里时你总会联想到一些别的地方。同样肉感十足,弹软光滑的她的乳房,她的腰腹,她的裸体。
她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绝世的珠玉,美到让你不可胜收,让你悄然泪下。
只是你早已不再为此流泪了。
最初你与七号进行这种活动,只是一种怨恨似的泄欲手段,偶然发现,此时你会因为怀念生前的她而潸然落泪。也在那之后,你与它便每日都要如此操作,可惜并没法作为长期的榨取方式。
但现在依旧每天如此,说到底,只是因为它喜欢罢了。
它喜欢,喜欢什么?被其他沙偶所不能感受的痒感?是天生所带的那展露笑容的能力?是主人你对它的额外关注?
或者,它喜欢的只是你。
喜欢是吗,它到底是否明白这名为“爱恋”的情感,你不是它,你不清楚,但唯一能让你确定的是,即使它真的对自己抱有爱慕之意,你也一定不会对其有所回应。
恶心,被它喜欢上,或许对你来说是一件恶心至极的事,那毕竟只是沙偶,只是像她,却想借她的身份爱上你。你觉得恶心,觉得恼火。
但你更加责怪自己,是自己酿成了这一切,从她的死,到七号的诞生。你恨的大概也只有自己,觉得恶心恼火的对象,也只是你本身而已。
“嘻嘻~呼呼~~”指腹感受肌肤的嫩滑,耳边是它的轻笑,你打算不再去思考这些无意义的事。
你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考虑区区一个沙偶的感受,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她们长得实在太过相似罢了。
亦或者,在此时,你也确实能够回忆起曾经的她。
你始终爱着她,你爱着的始终也只是她。
“呵呵哈哈哈!?主……噗呵呵呵嘻嘻哈哈哈~~”抚摸终归只是最初的步骤,你真正想要感受的还是挠痒本身的感觉,以及她的笑声。
习惯性地是先从脚跟开始,那里的肤色总是泛着粉润,指甲刮擦过后淡淡地会留下白色的行走痕迹,只是片刻后便会立刻消失。
陡增而上的痒感让它迅速的笑了出来,虽说它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忍住就是了。
“主人……嘻嘻呵呵呵呵呵……噗噗……呵呵哈哈哈~~呜呀!”手指从来都是以一个向上缓慢攀登的趋势前进的。
很多人认为脚跟大概是双脚感官最为迟钝的部位,但仅仅只需要稍微向上那么一点,到达脚跟与足弓的交界部分,那里的皮肤便会立刻过渡得无比细腻敏感,并且在抓挠此处时,不同于脚心或是趾缝时的巨痒,而是一种酥麻无比,像是电流缠绕全身的靡靡之痒。
“哈哈嘻嘻……好痒……噗哈哈哈哈哈~~”也是尤其难以忍受的感觉,所以之前一直保持张开的脚趾立刻并拢起来,但脚趾的抓拢仅仅只能为刺激脚的上半部分时起到轻微的缓解作用,其蜷缩后的皱褶并不能有效影响到这块部位。
其实就以它的意志力来说,想要保持脚的张开状态不是难事,但它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稍微放松一下,它始终都没有逃避痒感的想法。所以即使象征性地摇晃挣扎,也仅仅只是左右轻微摇晃,几乎对脚跟处产生的位移微乎其微。若它真的想要逃避,应该选择前后摆动,但它没有,它始终享受。
“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咿呀!”尖叫声。所以在你手指继续向上,来到足弓深陷的弧面,来到那从未与地面有过亲密接触的脚心谷地时,本该因为巨痒而越发抓紧的脚趾反倒是重新张开,全然地欢迎主人手指的造访。
“啊啊!唔咿!!嘻嘻哈哈哈哈哈~”她倒是从来不会求饶,甚至都不会在被挠痒时说些什么。你也不想听见,若是求饶,是否该停下,是否要停下。
没有意义的东西,不要考虑了。只是陶醉般地把两只手全部伸进她并拢两脚的交叠缝隙,也就是足弓的最深处。笑声也开始伴随起了尖叫,以及她双手拍打床面的声音。
不知道她上半身是怎样一幅光景,究竟挣扎得是有多厉害,是前仰后合地笑得有多么夸张。你专心于指尖的触感,她甚至主动把双脚分开,让你的双手更加方便地进入其中。
你始终没有睁开双眼,你只想要听见,听着那熟悉的笑声,爬搔过那双熟悉的足底,去想象她依旧还在你的身边。你不敢睁眼,因为你害怕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她,即使七号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像是顶尖的音乐演奏家,只用听觉去感受弹奏而出的乐章,它的笑声便就是世上最为动听的仙曲神乐。
若真的是出自她的口中,就更好了。
“嘻呀哈哈哈~~呼呼……嗯呵呵哈哈哈哈哈~~”前脚掌有着与脚跟同样富有弹性的手感,并且在这之上也拥有更加敏感的感触。你尤其喜欢用一根手指顺着前脚掌与足弓交界的边缘来回游走,她的笑声也会因为手指的蜿蜒路线变得曲折婉转。
尤其是落在涌泉时,你甚至还就停在此地来回抠挠几下,也让她的笑声立刻转变为尖叫。
在足弓的平原戏耍,在通往前脚掌的山脚处来回踱步,你最终还是决定攀登上这片柔软的高原。
“呜呀!嘻嘻哈哈哈哈!这里……呜呜哈哈哈哈!!”且你尤其喜欢拇指球的部分,总喜欢把手掌翻个面,就这么用五指完全攀爬其上,感受那种肉感与骨干共存的绝妙手感。
“呜啊!!呃啊啊!!呀哈哈哈哈哈!”一声闷响,它大概是倒在了床上。它现在会是什么样?无处安放的双手是胡乱地抓着床单与空气,上半身翻覆扭动,曼妙的腰身全力地挺起,就因为趾缝里更甚脚心的痒感?
不知道,你只知道她的双脚除了轻轻颤抖之外,与最初不再有任何区别。
颤抖是整体的,当你的手正式以挠痒为目的插入趾跟与趾缝时。它也终于是有些忍耐不住了,毕竟这里便是她一直以来的最大弱点。
是啊,她就是这里最怕痒,每次挠到这里时她都会尖叫着踢动双脚,或是抱上来,捶打你,推搡你,说你是坏人,然后求饶。
那就是她。
“哈哈哈哈……咕呜呜啊啊~~主人……嘻嘻啊啊哈哈哈哈!!”是啊,不是它。
手指划过她趾跟的每一寸怕痒肌肤时,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
手中的脚不是她,床上的人不是她。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是在寻欢作乐吗?
不,不。你想否定自己,但你清楚得很,这就是在游戏,因为你明白得很,那不是她。
为什么要在这里玩乐,明明只剩最后的沙偶了,明明她现在或许就在那幽暗的海里,正作为一只人身鱼尾的怪物痛苦挣扎着,而你在做什么?
你反复质问自己,手上的动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伤痛感而停止。
是自责与愧疚感从心里喷发出来,你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心脏也时有时无地在跳动,喉咙里仿佛卡住了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又咳不出来。整个脑袋都在发热,尤其是眼眶,好像被干柴灼烧,两只眼珠像是皲裂的地面一样就要破碎。
是懦弱,还是逃避,还是安于现状。你耽误了太久太久,你让她等了太久太久。
哽咽。皲裂的大地渗出了水,却丝毫没法滋润那里一丝一毫。泪就这样顺着眼角流淌而下。
“呜诶!?”终于把你拉回现实,睁开双眼的,还是脸颊轻微的触碰感,以及小小的惊呼声。
是七号,感受到了脚底痒感的突然消失,才终于从床上坐起身来。
看着它纹丝不动的主人,它本想开口询问,但你喉头的哽咽和沉重的呼吸让它难以开口,便只是在你的身旁默默等待。
直到眼角的晶莹闪耀而出,它才知道,原来你泪流了出来。
慌乱地想要掏出小瓶收集,但真正举起瓶口即将来到脸边时,它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好像是本不存在的心脏被绸带束缚,胸口发闷,嘴唇颤抖。
望着你沧桑的侧脸,她顿住了,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做,这也是它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无措又悲伤的情感。
因为你的泪而能够喜悦,也因为此刻你划过脸颊的泪而浸没了悲忧。
该怎么办?先将泪水收集起来,像一直以来那样吗?它不知道,一瞬间这尊绝对忠诚的人偶竟是忘记了主人的命令。
它在思考,它本就不知道何谓爱慕,甚至何谓情感,它也并非在思考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只是迷茫与焦虑,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对主人,对这位牵动自己“虚假”情感的男人,究竟该做什么?
最终她是伸出了手,想要模仿在巡查后你对她所做的动作,大概是可以有效擦去泪水的吧。
只是在碰到泪珠后,她的手指立刻消融,惊讶之余发出的声音把你拉回了现实。
立刻转头向着它的方向望去。捧着被融化的手指,它脸上是惊恐与惧怕。不是因为手指的缺失,而是它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违背了主人下达的不允许碰水的命令,还浪费了一滴珍贵的眼泪。主人会怎样惩罚自己,把自己驱逐,甚至直接毁灭都有可能。
低下了头,不再敢直视你的眼睛。
本以为会伴随暴风骤雨般的咒骂发泄,或是完全冰冷的沉默,但最后感受到的是来自手腕的抓握。
你牵过了那只因为泪水侵蚀而残缺的手,趁着眼角的泪水未干,食指点着眼角蘸好了墨。
“主人……”它抗拒,想把手收回。
“来,给我。”你没有放松握住它手腕的力道,但也并未加重,还是将其牵引到了自己眼前。
在空中作画,透明的几何图案闪出亮光,不过片刻,葱葱玉指便恢复如初。
自始至终,错误都只是因你而起,有错误的仅有你一人而已。所以你也从未想过要责怪他人,何况对方还仅是一尊你所创造的沙偶罢了。
“主人!”她想说些什么,道歉,或是别的。你却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多言。
七号在你的心里,永远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沙偶,你的情感不需要它去关心,更不可能让它取代她。
“我累了。”你说。招手,让它从床上下去。
呆呆地退到一旁,你最后看了它一眼,不再言语。重新睡下,你不知道在这种心境下见到她,会有什么结果。
闭眼,睁眼。
细雨,房门,暖灯。
又是这里,死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邀请你离开的机会。
站在门前,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位置,好像完全没有可以对焦的点,对着深褐色的木门陷入了同夜色一般深黑的迷惘。
大概说是迷惘也不准确,倒不如说是白,你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没有风声,也没有雨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终于像是回过神似的,眼眸垂了下来,伸出手,朝着门。
却连把手都没碰到,又猛地缩回。
你没脸见她,你害怕推开门后床上的不再是她,而是长着鱼尾的塞壬,把自己撕碎,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让她解脱,在你的耳边诉说她等待三年来的痛苦。
你没敢推开门。
你甚至感觉不再有资格站在这扇门前。
这次不是退步,而是转过身,背对着那扇门,走入了雨中。
天边突然闪亮如昼,一声炸雷像是劈在了你的心里,雨声淅沥地出现了,细雨终于变成了骤雨。
每颗雨滴都有石子般的大小,狂乱而粗暴地泼洒猛砸在你的身上,你甚至觉得肩膀发沉,脊背酸痛。
也可能,那不是雨水的原因。
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你在雨瀑的帘幕下像是走失的孩子,像是被抛弃的家兽。
始终是没有表情,你已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雨点坠在头顶每一下都让你觉得眩晕,流淌下来冲刷在脸颊的雨水也不知道有没有混杂上你的泪。你在哭吗?你自己都不清楚,只觉得全身都被液体包裹,冰冷又潮湿,潮湿到无法呼吸。
周围好黑,身后的门灯无法穿透厚厚的雨帘。你想,她在海中三年来,是否都是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一个踉跄,雨更大了。
甚至不能再被称之为雨,那就是狂奔疾下的水流,天幕大概是被刚刚的闪电捅出了一个窟窿,银河中连绵不绝的水全部灌了下来,冲刷着你疲惫而痛苦的躯体,把你压垮在了地上,想要把你就这样碾碎。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稍一开口,就会被暴雨扼住喉咙。但你还是大张着嘴,喉咙颤抖。
“菲……”虽然被雨声掩盖,但那是她的名字。
伸手,向着天,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什么都无法抓到,连雨水也一样。
终于闭上了眼。
“主人……”但那熟悉是音色穿过了爆炸般的雨声。
“主人!”又一声,是急躁,还是喜悦。你觉得你好像认识那声音,认识这称呼。
“主人!!!”
猛地睁开了眼。
首先看见的是她的脸。
自己早已满身大汗,衣服床单已经完全湿透。
止不住地喘着粗气,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
“主人,您终于醒了。”七号见你终于醒来,才终于重新站直。
止不住地头痛,用尽全力从床上爬起。“我睡了多久?”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是,连你都没有时间概念了,何况它们。
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没意义的问题,叹着气,摇摇头。伸手抓揉了一下黏在一起的头发,恶心的手感。
“主人,”她又喊了你。
“什么事?”你其实也不想再去回味刚刚梦中的感觉。
“泪水,收集够了。”
好像梦中的炸雷又一次出现,直直劈在你那因为刚才的梦境而昏沉阵痛的脑中。
你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它,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迅速地活动过了,颈椎短促地发出“咔”的一声。
透明的小瓶就被它托在手上,其中的盛满了泪水。
“呵……哈!”你一下感到心脏在狂欢,全身都在散发热量,好像眼睛都因为充血的原因而视线模糊。血压有些高了。
“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啊!七号!”伸手一把夺过了瓶子,你的全身都在颤抖,握住瓶子的手几乎用尽全力。害怕没有抓稳泼洒打碎,又害怕用力过猛直接将其捏烂。
几乎是飞身下了床,这次别提整理妆容了,连衣服都已经来不及穿好,直接飞奔进了洞内。
跪在地上的你指尖抖动到难以控制,但不用担心最后的阵法会因此错乱失效,那些图案早已被你烂在了心里。
绝对的正确与完美的绘制,巨大的几何法阵最后一次地出现在了这堆积了千尊沙偶的洞窟中。站在法阵的中心,将容器倾斜,瓶中遗留下的泪滴沿着玻璃内壁缓慢滚出,正正砸在六芒星的中央。
没有想象中的光芒四射或是魔力喷涌,简直就像是沙漠中最普通的旋风卷起了一捧细沙那样稀松平常,第一千零一尊沙偶便就在这旋风的中心缓慢被堆塑而起。
健壮又雄伟,你从未感觉过原来沙偶士兵居然如此挺拔帅气。
“主人,有何吩咐。”熟悉的嗓音,它低下头望着你。
“哈,哈!”像是看见了离家闯荡多年后终于回到家乡的父亲与儿子,你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砂石混杂着肌肉的质感让你手掌发麻。
自己多久没笑过了,但现在你忍不住咧开了嘴角,看着这具身体频频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在欣赏感叹些什么。
对了,酒,最后的那罐美酒,是时候拿出来庆祝了!
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还需要提前交代清楚。
“恭喜主人,终于完成了。”听见了身后的它的声音,你也立刻转过了身。
“七号,正好我要找你。”你往回走,她就站在原地。“跟我上来吧。”
“是。”话里没有阴晴,如果按平时的她,这时一定满是兴奋才对。错身时你望向它的脸,薄纱下的五官满是平静。
那并非悲伤或是别的任何感情,倒不如说,那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古井无波。
就和那些男性人偶刚被创造出时一样,不具备丝毫的感情。
它究竟做了什么,自己昨晚的泪水分量真的足够装满剩下的小半瓶容器吗。
但你已经不想关心这事了。
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外堂,翻箱倒柜从堆积落灰的木箱中找出了那瓶你心心念念的美酒。
一刻犹豫都没有,直接拔掉了三年未动的木塞,酸味混着酒香立刻飘了出来。仰头灌了一大口,发酵时间过长的葡萄酒已经早就错过了最佳的风味时间,变得酸涩异常,但你却觉得这简直是天上的珍馐,没有比这更加美味的东西了。
早已干瘪的肠胃也因为酒的灌入而重新恢复了一丝生气,想来也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笑了起来,放声大笑,把三年来的所有苦闷所有悲痛统统排除体外。
但泪也随着笑声一并冲了出来。
尝不出葡萄酒的度数经过长久岁月之后已经变得有多烈,但好喝,你只觉得是如此美味。
“主人,您这是!?”哦,惊讶的语气,这个还留下了。它被你吓了一跳,看着拿着酒壶跌坐在椅子上又哭又笑的你不知所措。
大概是想上前来安抚你,不过你却突然停顿了一切动作似的,低垂着双眼泪如泉涌,只是嘴角依旧扬着。
“七号,我昨晚真的哭了吗?”你问。说出这话后,你稍稍坐正了些,把身子倚在了桌上,只是没再看它。
“主人!?那个……我……”她没有答完。沙偶是不允许向主人说谎的,但它们可以选择不回答。
“呵~”轻笑,也或者是轻叹。“七号。”你喊它。
“我在。”
“笑一下。”你这样说。
它是唯一一尊在制造出的当时,就能展露出笑容的沙偶,这也是你给她额外的恩惠。
听到你的要求后,她便又一次地沉默。你甚至不需要睁眼抬头去看它,都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无比僵硬,无论嘴角如何抽搐都没法再次摆出笑脸。
“七号啊……你正好是第七号吗,真是讽刺……”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你觉得身体变得好轻,想调整一下坐姿,只是轻微的摇晃都伴随一阵飘然感。
打嗝,轻微的呕吐感涌了上来。头有些疼。
罐子几乎已经见底,不过几口,你便已经喝尽了珍藏三年的佳酿。
虽然你一直闭着眼,但你依旧还是觉得眼皮越发沉重,睡意开始侵蚀。这大概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吧。
只是你还暂时不能就此睡去。
“七号。”你喊它。
“我在,主人。”
“我死后,那一千人,就交给你管理了。一定不要沾到任何液体,你们要想从洞里出去也没事,但一定要在雨季到来前回来,以及用土沙把洞口封好……”舌头或许都有些打结,希望它能听得懂。
本来以为自己没什么特别需要交代的,但真到了这时,你才发现自己婆婆妈妈,唠叨个没完。
“井边的王,就拜托你们辅佐了。”
“主人是要去哪里吗?”
“是啊,我要去找她了。”
“主人会消失吗?”
“啊,可以这么说吧……”
“我们的身体只用沙砾就可以修复,主人的话,我们会去寻找上好的珠宝矿石,一定也能修好的。”
“是吗……呵,就当是未来漫长岁月你们打发时间的消遣活动,可能也不错。”
“制造我们需要的是主人的眼泪,但要是为了造出主人,我们需要什么呢?”
是啊,需要什么呢?你现在想要点什么东西吗?
“……葡萄酒。”
“葡萄酒?葡萄酒是吗?”
“全城的酒,都……”都比不上她的手艺,你已经语无伦次,甚至连话都没能说完。
“全城的葡萄酒都需要是吗?需要这样庞大的数量吗?”
“主人?”
“主人……”
再听不到现世的任何,你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那片雨,那扇门,那盏灯。
几乎是撞进了门中,想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不在乎睡梦中的她会不会因此受惊。
只是一步跨进门中,喉咙里的音节即将喷发出来时,门前站立的身影让你生生将呐喊咽了回去。
是她,你的爱人。她就在门前。
没有獠牙,没有鱼尾,抬头望着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菲……”你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菲。张开嘴,舌头顶着下齿,嘴从吐气到微微咧开——然后念出她的名字,菲。
她摇晃了一下身子,往前迈了一步。她伸手摸上了你粗糙不加修饰的脸庞,你也抬手扶上了她的手背,那是你始终渴望的温暖。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她说。你弯下了腰,她大概是踮起了脚尖,并非深吻,而是普通的额头相触。她的吐息打在你的脸上,是那样的美好。
她说话时带着丝丝哭腔,即使她的嘴角依旧倔强地扬着,但那下撇的柳叶画眉,和一双被泪水浸润的红宝石却全部烙在了你的心头。
该哭还是该笑,不知道。
只是环抱她的腰身,享受着这已经快要被你遗忘的口腔缠绵感——你吻了上去。
你们二人的气息交织,身体也越发贴近,即使隔着衣物你也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触感与温度。
“唔……呼,呼……嗯啾……呵呵~”
她也攀着对于她来说过于宽阔的后背,大概最初是因为情感的冲击想要攥紧你身后的衣服,也或许只是想更加用力地抓住你,你从不知道这纤细美丽的手指居然能爆发出甚至可以深入你肉体的力量。
但你也是同样,拥抱她的双臂用着全力,害怕她再一次从身边消失。
她轻笑,因为裸露的腰部上你的手攀附着侧腹,绵密的痒感在身体弥漫。
这是你一直喜欢的前戏,她也同样。
最初她想后退,身体向下沉,像是想要躲避这份痒感,但也就一次摇摆后,她便更加贴近了你的身体,好像为了不让笑声流出过多,她反倒吻得更深,把她已经稍显混乱的气息混着笑一并送入了你的口中。
你尝到了一丝苦涩味,是她的泪水流进了嘴角。原来这就是泪的味道吗,恶心却又令人着迷。
或许自己也流泪了吧,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雨不重要,灯不重要,没被关上的房门不重要,五秒时飘落的花瓣更加不重要。
只有怀中的她是唯一。
床就在向前几步的位置。你抱起了她,用尽全力,是抱起了全世界;你放下了她,比第一次画出法阵时更加战战兢兢,是放下了一切。
不再仅限口中的搅动,你要品尝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舌头分离时你们对视了一瞬,她半睁的眼眸泪光晶莹,却带着无边的笑意与欢喜。
“唔……哈啊~”脖颈与锁骨,好像天生带着路线让你随意舔舐。衣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共同褪去,你便也肆无忌惮地感受她身体的所有。
“呼呼,嘻嘻呵呵~~”她最初双手还环绕着你的后颈,只是你一边品尝佳肴,一边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她知道你想做什么,没有反抗,顺从无比。于是你的舌头在双峰之间打了个转,绕进了腋下的神秘宫殿。
大概是比脚底还要更加柔软的触感,腋下凸起的一块弹肉与舌头的相性是那样般配。
舌面感到了细微的毛刺感,清理过后的腋窝美味而富有口感。
“呵呵……噗呼呼哈哈~别闹……哈哈哈~~”腋下受痒,闲着是手也同时揉捏着她对策的腰。你完美地控制着力道,不至于让她过过度地受痒,但也足以让她无法忍耐地娇笑出声。
舌尖的挑弄,是不是用嘴唇珉起一块绵软的腋肉。手掌时轻时重地发着力,富有肉感又弹性的腰腹似是在微微颤抖。
“哈~哈~啊~别……嘻嘻……”
“唔……唔呼……哈哈……诶诶~”
“咿嘻……嗯嗯……呵呵哈哈……哎呀~”
盛世交响都比不上耳畔的人声。
细而长地对着已经湿润的腋下吐着气。又深吸,那大概不是唾液的臭味,一股淡淡的香气涌入鼻腔,莫约是她的体香。
你撑起身子,看着身下意犹未尽,笑声依旧没有断流的她。
你气息沉重,她也同样乱了呼吸。抬眼望向你,噗嗤一笑,让你想到了盛开织珐的花田,不,比那更美,美不胜收。
“呵呵,嘻嘻~”她看着你笑,放下的双手有些不太适应腋下的湿润感,来回摩擦了几下。你感到她下身淅淅索索活动着,反应过来时,她提起了一条腿,膝盖就顶在你的胸前。
“死性不改。”带着调侃的味道说出这个词,让你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膝盖顶着你,像是想要将你推离,但你知道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确实向后仰了仰,接过送到身前的礼品,你托住她的腿肚,像是捧着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她依旧是勾着脚趾,欢迎你将要进行的任何事。
先是一吻落在了膝头,你没有选择伸出舌头,仅仅只是轻吻,一路向下,直到脚踝。
她坐直了些,背靠在床头,手托着脸,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也没想要再客气下去,虽然嘴依旧抵在踝处,但手指早已攀上脚底。
“呵呵哈哈……嘻嘻哈哈哈哈~~”敏感至极,最轻微的爬搔便已经让她彻底开怀。
最初故作矜持托着下颚的手也放到了嘴边,用牙轻轻唅住食指的指节,像是想要设法忍住似的,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嘻嘻哈哈……噗哈哈哈~”放声地笑着,毫不掩饰,也不至于撕心裂肺,笑得那样动人与自然。
脸也逐步下移,现在与其说你在亲吻,倒不如说你只是在轻嗅,足弓完全贴住了你的下脸,鼻子抵在玉似的皮肤上,下方青色交织的血管倒像是画纸上的泼墨山水。
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就在足弓的内侧,在雪白的脚上多了一只黑色的团子。绝不能说那是污点,倒不如说,这样反倒越发地锦上添花。
深深地吸气,奶香味,花香味,泥土的香味混杂。
“呼呼……嘻嘻哈哈哈~”张嘴后轻轻啃咬,绝不至于让她感受疼痛。
有粗糙的位置,也有细腻的位置。她的脚底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完美,但你反而跟喜欢去感受那些因为年岁而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这让你真切地感受到她还活着,她就在你的身边。
“噗嗤!等……嘻嘻哈哈~咿呀哈~”脚趾,你含住了脚趾。
依旧是那么敏感。
舌头穿梭过每一个指缝,她们就像被外人闯入巢中的毛绒雏鸟,想要抵抗,但仅凭扭动身体和摇晃挣扎只会让入侵者更加兴奋。
调皮。你想到了这个词,用来形容那些在自己口中因为受痒而胡乱扭动的脚趾们。
想收起,也想张开。牙齿在趾跟摩擦,她发出了小小的尖叫。
美味,没有能比这更加美味的东西了。
把脚从嘴里放走后,她们依旧盛放,你能看到缝隙间还有晶莹细丝连接。又一次伸出舌头,这次舔在脚趾,之后顺着脚背,一路返回。
她早已变回了躺在床上的体式,手臂挡住了宝石的眼眸,但她的脸颊已经红得如她的瞳孔一样。至于另一只手,它在下面,按着你的头,抓着抓的头发。
口渴。
又不渴了。
舔舔嘴唇,继续向上攀。
小腹,肚脐,肋间,峰顶,锁骨……
四目相对,你又一次朦胧了双眼。只是你笑着,她也笑着。
下一刻,黄沙深处的洞窟中,求死的学者终于找回了他的爱人。远洋的海面,也在那星月的点缀下,泛出了斑斓的泡沫。
石桌上,均匀的呼吸声,轻微的鼾声,接着万物归于了寂静。
七号一直站在原地,它知道主人已经走了。
吞咽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这个举动,明明什么都无法咽下。
被泪水制造的沙偶,终归是连流泪的权力都没能被赋予。
只剩那千余名卫士,等待着它们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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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五百年后。
仿佛能烧尽一切的骄阳炙烤着沙漠上的一切,风沙与烈日中,红衣的女子抽动着皮鞭,驱赶着一群长着长角的生物。
大面地裸露着自己的皮肤,后背,腰,双臂,甚至打着赤脚。
白色面纱之上血红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旋风吹动他乌黑的长发,阳光直射她白皙的皮肤。
是那样格格不入,根本没法想象,为什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出现,还如此悠闲地驱赶着牲畜。
“早就听说樖普特城与沙漠怪物巢穴交界的边缘有一位赤足‘牧羊’的不笑奇女子,都说她长得貌若天仙,连世间最美丽的公主与她相比都逊色万分。”男人的声音从不远的沙丘上传来,让少女转过了头。
“今天一见,果然是不枉此行啊。”他背对着太阳,头巾下的眉宇略显稚嫩,只是那眼中射出的非凡气质,让少女没有选择立刻将他赶走。
从丘顶滑下,正正立在她的身前,挺拔而高大。
摘下了头巾,拍了拍沾染其上的沙尘,欠身行了一礼。他的脸上带着刺青,那是被流放之人的证明。
“在下奥孰斯,姑娘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