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
张烨顶着清晨的阳光就出门了,他手里紧紧捏着从杨莲初中同学那边要来的医院地址,开上宝马直奔医院。
路上连续给杨莲打电话。
“接啊!你快点接啊!”
一个,两个,三个,对方都不接!
张烨忍不住骂了一句,不接电话,假装消失,这么大的事都不和人说,你要自己扛着啊?
可你扛得住吗?
张烨也是心急如焚,他是个很爱动感情的人,好你个杨莲,我张烨每次有事的时候,每次网上有人质疑我谩骂我的时候,都是你挺身而出站在最前面,都是你带领大家帮我东征西讨,为我维护荣誉,现在你有事情了,现在你需要帮助了,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你看不起我张烨是不是!
宝马飞驰!
他越开越快!
……
京城人民医院。
这里是京城治疗白血病患者最权威的几家医院之一。
医院里已经没有停车位了,张烨把车子随便扔在了路边的一个停车位上,就大步冲向医院大院,拿着地址扫了一眼后,只知道杨莲是住在侧楼的,却不知道是几层几号病房,进去后还得问,但没关系,只要是知道名字,医院登记那边都可以查到的。
但愿杨莲还挺得住!
前面有个中年妇女。
“大姐,劳驾。”张烨叫住她。
“嗯?干什么?”妇女回头看他。
张烨拿着地址道:“麻烦问一下侧楼是哪栋?”
“喏,就是那栋。”妇女给了指了一下,然后看向他道:“你是记者吧?赶紧去吧,侧楼后面就是了,人都快跳下来了。”
张烨一愕,“什么意思?”
妇女诧异道:“你不是记者啊?嗨,那我以为错了,侧楼那边半个多小时之前就有个女孩儿坐在楼顶上了,像是要跳楼,警察都来了好几批了,怎么劝也劝不下来,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的,动不动就自杀啊轻生啊的,父母把他们养这么大容易么,你去看吧,我走了。”
张烨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不走了,而是跑了起来,朝着侧楼后面就冲过去了。
一到现场,里外都围满了人!
最里面是七八个警察,打着警戒线封锁了一块区域。
后面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还有很多家属跟病患也都围在了外圈,大家都抬着头,对着上面指指点点着。
“小莲啊!你快下来啊!”一个老父亲惨声喊道。
一个老母亲也嚎啕大哭,“小莲!你别吓妈妈!咱们家有钱!咱们家有的是钱!肯定能给你的病治好!孩子你快下来!快下来啊!”
老父亲仰头喊道:“我们就你这一个女儿啊!就是砸锅卖铁我和你妈也要把你的病给治好!”
小莲?
真的是杨莲?
往上一看,那是个相貌普普通通的女孩,二十多岁,还穿着一身病号服,正坐在八层楼高的楼顶上,脚都悬在半空!
张烨脸都白了,不过还是不确定拉住了旁边一个护士,“楼上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叫杨莲。”护士没心思搭理他,随口一说后,立刻去制止杨莲的父母,“阿姨叔叔,你们别这么说了,越这么说你们女儿越想不开!你们以为她是承受不住压力和病魔才要跳楼的?根本就不是!我就是附楼的护士!前天我还照顾过她呢!她是知道医药费需要一百多万还不一定能治好!这才选择轻生的!她……”说到这里,护士眼圈也红了,“她是怕拖累你们啊!”
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大夫走到警察那边,情绪激动道:“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这孩子救下来啊!这是个好孩子!她太孝顺了!知道家里承担不了这些手术费!所以才……”她也有些哽咽,“你们都不知道这几天她是怎么过来的,知道家里的钱这些天都看病花光了,她就说身体不舒服吃不下饭,一口东西都不吃,把医院的饭都留给她父母了,因为他知道父母为了给她看病省钱,每天就吃一顿早饭而已,而且他还不让我们大夫和护士跟他父母说,她说她父母问起来的时候,就让我们告诉她父母她早吃过了!后来我们几个大夫和护士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每天轮流给她带饭,好说歹说她才吃了!”
一个男大夫也动情道:“快救救她!”
老母亲一听,哭的更厉害了,“小莲!你怎么那么傻啊你!你要是不在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警察们闻言,也都目露动容!
“一定要救下来!”
“咱们的人已经上去劝了,但……”
“是啊,不敢靠近她啊,她都已经坐在上面了,万一解救的时候出了一点点差错,可能都……”
那边,一个穿着白大褂谢了顶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似乎是医院的领导,对上面喊道:“小同志,你先下来再说,医药费的事情都不是问题,你先治病,以后再说医药费,而且现在社会上的好心人这么多!我就不相信没有人会帮助你们!我就不相信大家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带个头!我捐三万!”
“我捐五千!”
“我捐两千!”
大家纷纷表示捐款,虽然这些钱无济于事,对于那笔巨额医药费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他们希望能唤回这个孝顺的女孩。
可说了这么半天,楼上的杨莲却无动于衷,她甚至看都没看楼下,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大家的话,她只是静静望着天空的太阳,一言不发。
警察们相互看了看,都面色不好,因为以他们的经验来看,这个小姑娘已是去意已决了,根本不可能让她回心转意。
一般在自杀前,那些要求见这个人见那个人的,说起话来唧唧喳喳凶神恶煞的,其实都是不想死的,但这个杨莲表现得太平静了,显然是早已经有了决断!
突然,记者们到了!
几家京城电视台的记者陆续杀过来,有的还开着采访车,一下车就拿着摄像机对准了楼上拍着。
“下来啊!”
“大家都会帮你的!”
“杨莲!你先下来再说!”
“你走了,谁照顾你父母啊?”
大家用尽了各种语言,可上面的女孩都无动于衷。
蓦然间,楼上出现了异动,杨莲竟然双手一托,脚踩着边缘位置从楼顶上站起来了,“谢谢,再见。”
“啊!”
“要跳了!”
“完了完了!”
“小莲!不要啊!不要啊!”
带头的那个警察拼命对对讲机喊道:“行动啊!”
“来不及了!太远了!”对讲机那边急促地回应道。
这一刻,好多人都捂住了眼睛,这一刻,所有人都悲痛欲绝!
一个孩子,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为了不拖累父母,为了不给家庭增添负担,竟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结束生命,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可是全世界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这是个大孝子!
谁都不想她死了!
可现在,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了!
几个记者和摄像师也露出一丝悲戚!
好多医院里跟杨莲相处过几天的大夫跟护士甚至都掉了眼泪,哭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几个警察的背后,一把抢过来一个干警手中的扩音喇叭,对着几乎下一秒钟就要跳下来的杨莲开了口,张烨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说了一首诗,并且是不紧不慢说的,语气显得十分平和,“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杨莲停住了动作,错愕地看向了楼下,看向了楼下念诗的那个人!
警察怒了,“你干什么?”
“谁让你说话的?抢我扩音器?”另个警察就要冲上去。
可下一瞬间,却被带头的那个老警察一把揪住了,“别动,让他说!”
张烨看着楼上,跟杨莲对视道:“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说着,张烨慢悠悠地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手举在半空,似乎要抓住太阳,“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所有人都静了!
一个年轻人,一首伟大的诗,让现场鸦雀无声!
张烨微微笑着,“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那无数次地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