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四十分,夜未深,香山。
从笨重的红旗轿车上走下,随手带上车门,示意司机离开。羽润知叹着气,一边活动着僵硬的关节,一边走向别墅的大门。即使穿着的是正装,而且素面朝天、未加修饰,少女曼妙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颜在月光下依然绮丽多娇,惹人怜爱。但在这近千万平方公里,八万万人口的泱泱华夏,只怕是没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的。
无他,她立于这个国家的顶点,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伟人与人民领袖,仅此而已。
推门入户,少女在关门的同时,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问候——屋内的声音已经传进耳畔。
“欢迎回来,小润。”回首,自己思念的人已然站在玄关后,轻笑着看着她。
霎时,那股令人感到压抑的上位者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潮水般退去。羽润知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还嫌不够,最后甚至直接助跑起跳,说着“我回来啦!”,一边飞扑进青年的怀里。沉重的一击令青年人这般体魄在匆忙之间都倒撤半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还真是沉重的想念啊——才两天不见,有这么想我吗?”紧紧把正磨蹭着胸膛的爱人抱住,整个身躯都贴在一起,刘绍齐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没有管因热气灌入耳中引起的一阵瘙痒,少女抬起脸,重重的点着头;眸间闪动的晶光像是在高声说着“这可是两天诶!”之类的话。
“行了,别酸了,牙都倒了,”固然为有这样优秀而爱自己至深的恋人而高兴自豪,青年依然放开羽润知,口是心非道,“赶紧换衣服去吧,在家穿这么板正的正装,也不怕硌着。”“不要,多呆一会嘛~”撒娇对于这个男人才是最有效的,她深知这一点。
这次也不例外,刘绍齐几乎是立即停止了把少女推向房间里去更衣的行动,只是继续问道:“那也要有个准点才行啊,五分钟、十分钟……”“唔…那就,绍齐你抱我进去。”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羽润知改变了争取的条件。“你啊,真是…”一愣,似乎是觉得这个条件比一个漫天要价的分钟数更可接受些,于是他蹲下身,将左手放在她的腿后,双手发力,再稍加调整,便以一个完美的抱姿使羽润知离开了地面。刘绍齐自然也并非完全不加留恋,故意放慢脚步行进。而在经过房间门的瞬间,少女突然用力一伸手,使劲关上了方才被越过的门。
再次愣神,青年用整整三秒才理解了怀中佳人的心思,眉头微蹙,看着她一副“无辜”的表情,低声开口:“想什么呢你,好歹洗个澡啊?”羽润知眨眨眼,也小声应道:“不行……吗?”
“唉……”叹息,刘绍齐正色,警告式的吐出了许可,“你可别后悔。”
“嗯!绝对不会!”
“既然如此……”把臂弯间的娇躯丢在床上,俯下身来,他将双手伸向少女衣服上的第一个扣子,“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好好享受吧。”
未久,翻覆既始;喘息呻吟,不绝于耳,吱呀水溅,充塞视听;自然颠鸾倒凤,荒唐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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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齐静静的躺着,望望纯白色的天花板,又看看黏在身上,潮红未退的羽润知,试探性的敲了敲她的额头。
早在几分钟前,他就曾试图摆脱这“只”粘住自己的人肉挂件,但却被少女梦呓似的几句话吓得没敢“诉诸武力”——比如“国家主席强暴无辜民女”和“提起裤子不认人啦”——这种话。
天知道她现在脑袋里是什么奇怪的场景,万一她昏昏沉沉的大喊大叫点什么,自己估计连陪邓筱萍打桥牌去都轮不上,直接就去见马克思了……他自己的命倒是小事,这位人民领袖的清誉可是来不得半点马虎。
“真不知道像这样的家伙要怎么管理一国啊……”“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是这样的而已。”“你清醒了?”“一直都是醒着的哦?”“所以那副模样是装出来唬我的?”“嗯,没错。”“你这是……”哑然,即使是现在极尽女儿态的家居版羽润知,也依然用特殊的方式“操纵”着自己…该说不愧是带领人民取得胜利的顶尖战略家吗?
“嘛,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稍稍说点正经事好了。”抽出双臂,撑住床面,少女让自己慢慢坐起来,随后轻靠在床头。“明天早晨,跟我一起上专列出巡,随行人员不必太多:你、铁道部长和冬心,警卫、记者……剩下的办公厅会考虑。”“不能拒绝?”“组织安排,有什么问题向中央打报告。”瞥了刘绍齐一眼,羽润知的嘴角微微勾起。“向中央……那不就是向你?或者,我去找办公厅主任?”“就是冬心啊?”“……蛤?”“杨裳琨在65年卸任,冬心顶上——这程序应该从你那也走过的来着吧?”少女的笑意更浓了。“这我哪还记得住……那不就是‘不能拒绝’的意思吗…再说现在的我本来也没法出面打报告……”似乎被抽空了力气,刘绍齐苦笑着瘫在床上,“毕竟没人会批一个已经死去多时,连骨灰都撒向大海的人的报告……你还问它做什么呢?形式主义要不得啊。”
“话说,你准备怎么让我这个死人待在‘领袖’身边?”“换白衬衫,换个发型,戴个眼镜或墨镜,当作八三四一的战士或我的警卫员;我安排的人,不会有谁多嘴的。”青年眼中,说这话的羽润知身上,一股在他面前久违的自信与卓越气息再次升腾起来:在他被“打倒”而假死之前,他所看到的一直是这样的一位伟人。
“…对于全身一丝不挂的坐在床上的主席,我倒是想多一句嘴了——这么靠着不冷么?”“唔——要你管!”虽然顶着嘴,羽润知还是顺从的缩进了被褥间,刹那的气势荡然无存。
至少现在,刘绍齐还不想和那个“伟人”相处,累,而且乏味。伟人总是以居高临下的目光安排好现在和未来的一切,让人尊敬、畏惧,那样的存在,不适合恋爱。但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接受这样一位伟人的命令,大概更能使人振奋用命吧。
而能在两种气质和形象间自由转换的美人——“那可真是完美啊,你这家伙。”耳语般的音量,刘绍齐怀着“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心情,望向少女绝美的脸。
“什么?”
“不,没什么。”他否认道。
灯光熄灭,一夜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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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绍齐,你就站在那…还是我给你搬个椅子来?我交代事情的时间可能不短哦?”“不必了,没有让卫士在旁边坐着听的道理,我站着就是了,”戴上墨镜屏蔽掉关切的眼神,刘绍齐摆摆手拒绝了恋人的好意,“要是我的行动不合规矩,她们难免会多加注意我,那就难保不会被‘老朋友’认出我来。”“也对…我差点忘了注意这些。”果然是关心则乱吗?少女拍了拍两颊,强行把自己从“少女回路”里扯了出来。顿时,秀顷的背脊似乎都更加挺拔,显得高大而正直,睁开的双目中流转着智慧的光辉,而樱唇也勾出一个自信的弧度。一如既往地伟岸气息令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无法不显示出充分的敬畏。
仅仅几秒之后,敲门声响起,羽润知暗道“好险”——那副样子毕竟是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
“请进。”“主席,是我。”推门而入,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摇摇摆摆的玄色马尾和标志性的海棠花发圈,进门之后,侧身停留一瞬将之关闭——主席办公室的门向来紧闭,以对重要的机密做充分保护。“湘雨,你还是这么细心呢。”“哪有,我只是做好该做的事而已。”国务院总理,共和国金字塔上的第三人周湘雨笑着解释道。“别谦虚啦,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我才对你放心的很。政府的日常工作本来也就是你在负责,事实上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团结多数人,带好副总理们,和平时一样就好。还有……”羽润知直视着总理的双眼,笑容不减,“你是红军的老领导了,替我注意一下部队那边吧,所有在一线工作的同志,我也只有交给你才能安心啊。”
周湘雨的呼吸明显一窒,她是如何理解的呢?在伟大领袖“退居二线”的那个时期,“在一线的同志”原本主要指三个:刘绍齐、周湘雨、邓筱萍。现在刘绍齐已死,邓筱萍仅保留党籍,实则流放;此时提起“一线”两字,是否有敲打她的意味?至于部队,军委由“那个人”全权负责,让她关注部队,是否代表领袖已经开始对“那个人”失去信任了?作为一个能够急流勇退,几天之间把和刘、邓之间千丝万缕联系斩得一干二净,最会明哲保身的老革命,要想到这些,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的一瞬。
但她是否能更进一步,理解到她的主席事实上也想让她与所有派阀——包括老帅们——都保持距离,继续当她的“救火队长”,充分发挥居中调停的作用,在这场运动中作为一顶安全区、保护伞而存在呢?或许可以,至少,希望她可以。
没有过多地停顿,羽润知开始絮叨一些不咸不淡的事务。大概十来分钟,该说的基本说完,而重点则是早在对话开头就抛了出去;不再啰嗦,一句“国务院的工作也相当忙吧?办公厅特意安排你第一个来也是考虑到你还有事情做。”送走了周湘雨。
“你要动军委?”周总理脚步声消失的瞬间,站在一旁的“卫士”忍不住开口询问。看吧,连他都这么想了。少女回头对着刘绍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意思则是“任君想象”。可惜看不见她的眼睛,表情一定很精彩;为捉弄了恋人而感到愉悦的“人民领袖”不禁小幅度的笑了起来。
但当下一个敲门者听到“请进”而打开门时,看到的又是平和而不怒自威的那个羽润知,正与她对视,稍稍颔首以示迎接。
“主席好!”“主席早上好!”“主席。”
“晨安,江箐同志、张纯瑶同志、姚雯缘同志。”严格按照政治局委员的排位从前到后的顺序称呼,要是排错了,以领袖一言九鼎的分量,不知道要被拿去做什么文章。一称呼毕,羽润知趁着她们到座前的几步路扫视了一圈。
姚雯缘,那句“主席好”正式的过分,向来是资历不足,尚有些拘谨。张纯瑶,理论水平很不错,也是老同志了,就显得成熟许多。至于江卿……走在最后,倒不是因为谦虚,而是一边背过身去关门,一边随口“主席”二字打个招呼。不像来见领袖,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不过作为“第一夫人”,自己最亲密的人之一……自家闺蜜,倒也无所谓了。
“同志们都是经过文化大革命初期的反资反修斗争检验的,是中央的重要成员。现在全国由下而上的夺权斗争仍在关键期,需要继续加一把柴、点一把火。我在地方上看看,你们在中央要尽心竭力,为人民服务,”比之上一场谈话,少女对这些前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显得严肃许多,但言语之间却多是认可和勉励为主,“我们这些人未来终究要把担子传到你们肩上的,将来,中国的、世界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都还多有用的着、甚至说要倚重你们这些同志们的地方。”张、姚明显有些兴奋,江则要好上很多;这几个人虽说是自己支持的,但和那些老将老帅们都还是远逊,陈波妲在庐山之后已经失势,更何况“那个人”的地位实在是过于炫目,连全盛时期的刘绍齐都难以企及。若是不对她们适时地激励赞许一番以示支持和鼓励,别说“制衡”,新兴领导早晚只有给“老同志”哈腰的份……
又送走张江姚三人,羽润知叹息着靠上椅背,抬手揉着太阳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处在运动和党内斗争中心,她的工作比起战时几乎都还要更加繁重。喉咙中响着“嗯嗯——”的发泄声,像是对自己发着脾气。唯一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那个人”完全值得信任,不必担心了吧。
咚咚,“主席,我来了”。两个声音交杂着出现,坐直身子,羽润知第三次吐出“请进”。
门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进房间,反手关门,大步流星——近乎于跳着向前跨出几米的距离,未加拘束的中长发来回甩动,和主人一样活泼灵动。原地立正,小小的少女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早上好,主席!”“早上好,林潇同志。”
她,就是“那个人”,国家的副统帅,羽润知新的继承人兼副官;在政军两界威望极隆,军事才能冠绝一代的“少女军神”——中央军委副主席主持日常工作,林副统帅,林潇。
“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把各种麻烦事都推给你咯,我的林副主席。”和自己嫡系中的嫡系说话,少女几乎像是在聊天,需要制衡、限制的是她的职务和权力,而非林潇本人。对于她本人,羽润知有着能喊出“就是明天美国共产党上台执政,潇潇也不会背叛”这种话的底气与自信。
“嗯,我知道。”林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和总理不一样,她是国务院的领导人,处理政务是职责所在。我一直是副职,如果不找主席请一道‘圣旨’,干什么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说着,还嘟起了嘴,眉宇间满溢着无法掩饰的哀怨之色。
“怎么,想干正职?”
“唔…主席您又不会给啦…”
“你呀,”羽润知摇摇头,半开玩笑道,“是,我不给。你都是铁打的‘太子’了,还那么急干什么?想搞政变,抢班夺权,提前上位,让我不得好死啊?”“别别别,主席,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可是还要命呢!再者说,我从井冈山就是您的人了,我您还信不过吗?”连忙解释,林潇急的连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井冈山?我倒是记得某人当时还给我写过一封《红旗到底还能打多久》呢。怎么,忘了?”“主席!”副统帅整个人从座位上“腾”的站起来,脸上仿佛写满了“再说下去就哭给你看”的明示。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把林潇按回去坐下,收起玩闹的态度,羽润知开始进入正题,“林潇同志,我出巡期间,中央军委一切事物由你全权负责,全面接手部队工作。沿路的安保工作需要军委的配合,你从国务院、办公厅拿到行程计划之后,安排保卫。听懂了吗?”“是!主席!坚决完成任务!”“嗯,还有,这段时间部队以稳定为主,尽量不要受文化革命的影响,”她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解放军是一条红线,无论什么事,谁乱动解放军,我们就要动他的脑袋!”霎时,羽润知倾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杀气,肃杀之意腾然,这才让人猛然发觉,这位少女也是曾贡献过无数经典战例的二战传奇领袖。
“是,主席!我向您保证,解放军绝不会妄动一兵一卒!”林潇再次起身,用力地敬礼。“嗯,好。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动身了——林潇同志,你也回去吧。”同样站起,一边让林潇离开羽润知一边向门口走去,而身后的元帅则一直敬礼,目送主席出门,这才从桌边离开,亦从大门走出去。
而最后,一直尽力掩盖自己存在的“卫士”从座位后转出来。在桌边微微停顿,犹豫了一瞬,随手将桌上刚刚林潇留下的信封揣进兜里,然后跑步出门,朝着羽润知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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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果然一早上和一群人各种变脸谈话累死人了~~”拖着撒娇般的长音,少女慵懒的倒在一边“卫士”的怀中,引得刘绍齐一阵无奈的苦笑:“呵呵……喂,别一上车就躺我身上啊,我现在是卫士,被谁看到了怎么办?”“不会的啦,我的包厢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有谁随便进来的~~”“那也不能……”“嗯~~”“好好好,躺你的,躺你的行了吧?”摇摇头,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得被羽润知吃的死死的了。刘绍齐想着,还顺手开始帮她做起了头部按摩,惹得一阵阵舒适的嘤咛。
“话说你这一早上,给湘雨摆正位置,助推了江卿她们一把,有稳住潇潇,”在心里扳着手指头,青年自言自语似的历数道,“走之前,你还真是干了不少事啊。”“哦,居然全部都听懂了,了不起。”享受着按摩,少女闭着双眼评价道。“一次性听全应该挺好理解的不是吗?”“或许吧,但对她们来说,或许就有点拐弯抹角了,毕竟每拨人只听到三分之一,”睁开眸子,领袖的神色似乎显得有些担忧,“和湘雨说的话会不会让她感觉错误,过分与林潇离心离德;让潇潇保持稳定会不会让她束手束脚只能采取守势,难以应付斗争;最近一些对潇潇不利的事件加上今天的谈话会不会让太多人倒向她的对立面而过于针对她……要完全考虑完善是不可能的,有的时候,只能选择相信她们的判断力。”“其实,有一项研究表明,你越是担心的事,就越会发生——大概这样。”“诶?!是这样吗?!唔唔,不想了不想了——你那些奇怪的定律到底是从哪来的呀!所以我才最讨厌留洋的人……”被吓到一般慌乱了几秒钟,随即娇嗔的瞪着刘绍齐道。
事实上完全无感,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吧,真是好孩子呢。摸摸怀中少女的发顶,刘绍齐也顺着她说了下去:“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会说出来给你添堵,但还是那句话,立场不同了嘛。我判断作为丈夫而言,是可以开个玩笑的——我的判断如何?”“丈——是没错啦,那个判断,嗯……”红晕倏地泛起,羽润知有些语无伦次的掩饰着羞赧,伸手想要推开盯着她的“丈夫”的脸。顿时一线晶光划过,青年眼疾手快的抬掌握住纤细的藕臂,目光聚焦在她的手——
雪白的葇荑上,银白的小圈环绕在无名指根,镶嵌着冰般的完美晶体,投射出温润的光。
“…你戴着啊。”“嗯,戒指的话,不戴不就没意义了吗?”“你准备怎么向别人解释?”“唔……我专门戴的很靠上,再让袖子长一点,不会看到的……”不惜那样也一定要戴上吗——刘绍齐突然觉得心里多出一股暖流,不断地向外溢出,令人无可抑制的感动着。
“不管那些,怎么样?”“这个嘛……是不错啦,”在闪闪发亮的眼瞳和同样闪闪发亮的钻石间扫视一圈,青年恶作剧似的停顿了刹那,然后接续下去,“但还是我家小润的手更好看哦?”最后轻柔的吻在如玉的手背上。
“谁就是你家的了?”“你可是自己说的哦?现在我可是你的统治者呢……”“就是说你这个人啊……”轻盈的坐起来,侧坐在他的腿上,轻轻拽住刘绍齐的领口,眨眨眼,瞳孔里闪动着渴求的光。
真是完全不看场合…虽然理性在心中如此腹诽着,刘绍齐却也用双手环过她的缓慢而坚定地将唇向爱人红润的樱口印去。接触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的眯起眼睛,准备着接下来激烈的交缠……
“那什么——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从半开的门中探出半个身子的短发少女咽了一口唾沫,尴尬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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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冬心现在很慌,特别慌。作为堂堂的八三四一部队指挥官,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慌过了。
问,不小心看到国家军委主席和前国家主席在专列包厢里激烈拥吻是一种什么体验?
答,感觉马克思在向你招手的体验——这你还想活?!
也得亏是她,还知道是羽主席让自己救下了刘主席,要换别人看见,还得加上“死了的前国家主席”——这可能就原地羽化登仙了。但就是她的心脏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说实话,她此前一直以为主席是因为念旧情而救下刘绍齐一命。结果他们是这种关系?!这“旧情”未免太……出人意料了点。
在两位首长惊诧的目光中,汪冬心向来时一样,慢慢的关着门;把身体撤出来,关、关、关,好,马上就关上了——
“冬心你别走!回来!”最后小小的门缝彻底封闭的前一秒,主席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告诉她——别想跑。
哦吼,完蛋。戴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走进包厢,背对走廊,一把关上门。汪冬心以贴饼子的形状整个人紧紧贴在门板上,声音也颤颤巍巍:“主、主席,我什么、什么都没看见。千万别灭我的口啊主席,我上有老下有小——”“行了行了,没人会杀你的……诶不对,你哪来的下有小啊?”突然警觉,羽润知瞪大眼睛问道。“呃,那就是,求人饶命的,通用语一样的,感觉?”“咳咳,”似乎是觉得旁边呢喃着“这样啊,我还以为我们也该努力一下了”的少女过于尴尬,刘绍齐清了清嗓子,开口打起招呼,“好久不见了,冬心。”“是,好久不见,刘……呃……先生?”下意识的想说出“刘主席”三字,然后理解到眼前卫士扮相的男人已经不再是中国的国家元首。一时间,汪冬心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照旧,冬心。”“诶?……啊。是!刘主席!”听到羽润知的“最高指示”,汪冬心这才依旧例叫出声来。而面前的青年本人却似乎不大高兴,皱起眉:“别说主席了,我可是被‘永久开除党籍’,连叫‘绍齐同志’都算不上合理吧?你要是看得起我,叫一声‘哥’,再不然,叫‘绍齐’就是了。”“咳,咳咳,那哪行?!”被吓得呛出咳嗽来,中央办公厅主任连忙回绝。开玩笑,不提眼前这位大佬多少年的接班人生涯,就是他“诈死”的时候,也尚且是“常”字头的第八号人物。除了主席、总理这几位,谁敢乱叫一声“绍齐同志”?再看看人家和主席的关系——汪冬心不由得嘴角抽搐。前有各大领导,近有陈波妲,殷鉴不远,她可不想被挂上牌子开万人大会。
“绍齐,你的职务一直没被人大罢免。”
“笑话,庐山上连国家主席的职务都决定不再设置了,这些岂能有效。”
“我说的你都不信?”
“以往就是信得太多!你和林潇的支持者还因为这事争执不下,难道现在你要私下翻脸不成?”
“我能为李茵巧取消卫士长,为什么不能为了你不再设国家主席,让你是新中国最后一个国家主席?!”
“什?”“诶??”
两声讶异,分别来自刘绍齐和汪冬心。
陈波妲垮台,一片领导下岗的庐山会议,“天才论”“设主席”时间,竟然就是为了这个?!
似乎也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羽润知红着脸,手足无措,遮羞似的咳了咳。
“咳……总之,你还是主席。”“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叹息,刘绍齐应承下来,“我只好当一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刘主席’了。”“怎么有名无实?”瞥了他一眼,少女戏谑道,“你不是有我吗?造反夺权成功,专了我这个一把手的政,还叫‘有名无实’?”“嘁,你啊……”无奈的摇摇头,青年伸出手点点“领袖”的眉心,笑意泛涌上来。
“那个,主席?”汪冬心为引起注意似的,举起手挥了挥。言语之间略显麻木。反正她的世界观已经碎成沫了,现在就是说有人准备拿着四〇火对着专列来一炮她都敢信。“主席,快到第一站了,您还不准备吗?离下车就剩……三分钟了。”“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我就是来说这个的啊——这话咱也不敢说,说多了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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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列车即将抵达上海!请主席准备下车!”“嗯,知道了。”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八亿人民的统治者眉心紧蹙,不停敲击着桌面的笔杆昭示出于她而言少有的不解和焦虑。
“潇潇那究竟在干什么?人员和物资调度虽然很小,但有点莫名其妙…”自言自语,羽润知不安地抬起头,不再看桌上的材料,“尤其是准备256号专机,这不像她本人下的命令,像是随时准备溜一样。”“的确,以她的性格而言,动作轻微的奇怪……说不定是因为你走时的谈话?”随手拿过一张,刘绍齐一边扫视,一边猜测。“也不是不可能,但有些是确实令人费解…而且你看,很多动作跟我在路上找人谈话的时间相差无几…”“你是说,他们在和沿途的人联系?”“嗯,对,”也拿起一张报告,少女点头道,“我收集这些情报不也是为了监控中央?他们收集点消息不足为怪……但会是谁……张纯瑶她们?还是陈波妲之流仍然不死心……”“你从没怀疑过林潇本人?”“当然!潇潇的职务问题过不了多久就能解决,她这时候乱搞有什么好处?”羽润知毫无迟疑地回答道。
“是吗……”紧紧握住兜里的信封,刘绍齐仍在犹豫着。这信里写了什么?会影响什么?他不知道。因此在此之前他也有些信心不足,不知道这东西应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深呼吸,他掏出信封,摆上桌面,用手指推向疑惑地看着他的领袖。
“小润,这个东西……你或许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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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混蛋!!”巴掌从脸上狠狠抽过,留下烫伤般的红痕,林梨果踉踉跄跄,站立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嘶吼着给了这位拥有“超天才”美称的新贵一记耳光的,正是共和国的二号人物,她的养父,军委副主席林潇。林梨果诧异而恐惧的看向父亲——外表是一个娇小少女的林副主席,竟在此刻爆发出如此之大的能量。
“你给我滚!立马滚!不然,不然……”暴怒的四处寻找,林潇自桌边抄起手枪,指着女儿的眉心,“我现在就毙了你!!!”“父亲,我不是为了你吗——”“我用得着吗?!我这还紧锣密鼓的在准备消灭反动派——你在这给我搞个武装起义?!主席是党的主席,是人民的领袖!”重重丢出手枪,砸在林梨果的胸口,让她疼的连连咳嗽,“我想做的,无非是为主席扫平障碍,顺便给自己上位助推一把。我还在想,要是主席怪我,我就去陪邓筱萍——你可倒好,谋害伟大领袖!你就是他妈一个畜生!如果没有主席,你早他妈饿死了!我早他妈不知道叫白匪打死在哪了!我去反主席?!我他妈先拧掉你这个逆女的脑袋!!!”
“要是主席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有你!”指向一旁,躲在门后的叶群顿时浑身一颤,“我先杀你们,再给自己一枪,带着你们去地下找主席谢罪!”
没有修养,没有风度。林副统帅本不该如此,但当事涉主席时,没有什么父女情分和亲如夫妻的挚友。气喘吁吁的少女身上,只剩下了纯粹的愤怒,以富有军人气息的方式如火山般爆发。
当岩浆冷却,林潇双眼混沌,麻木而迷茫的跌坐下去,望向地面的瞳孔显得如此空洞,脸色煞白的像是刚刚上过釉的素瓷。
“接下来,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主席啊。”
“我还怎么有脸见她……”
林潇的精神从养女那句“现在联系也来不及取消计划了”开始就在崩溃,到现在,终于是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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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齐,这封信你给晚了哦?”“……果然吗。”“要给就四月一日愚人节当天给我,这都九月了,不应景了。”故作轻松的说着,羽润知在微笑,但这笑却也在崩坏的边界。瞳孔中除了激动,就是尚存的希冀。
“…这不是玩笑,小润,是事实。”不忍伤害,但也不得不让她面对真相,刘绍齐的心中也在叹息。
少女双眼中最后的希望火苗,熄灭了。
低头,沉默。一秒、两秒、三秒——再抬头时,泪光粼粼,只是强忍着没有流下。
“为什么……潇潇……我明明已经给过你承诺,你怎么还是这么心急……”八亿人民的领袖,世界人民的导师,钢铁般强韧,雄狮般勇毅,隼鹰般远视……她所有夺目的头衔在此刻都仿佛黯淡下来,此刻,她几乎已一无所有。
为什么帝王要自称“孤家”“寡人”呢?和所有人一起笑着的那个苏维埃主席羽润知是不会懂的。
但现在,中共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羽润知快要懂了。
她得到了无限的荣耀和权威,用以实现人类最无私的理想。
她失去了什么?
她不剩什么了。
刘绍齐拿起那封来自林潇的“道歉信”,重新读了一遍。这是以林失败为前提写的,什么失败?当然是趁羽润知不在动用武力扫除一切政敌,成为名副其实的副统帅,和领袖最有力、最唯一的继承者。只是继承者?虽然不知道她本人的想法,但至少对于刘绍齐来说,这样的辩白显得实在无力——谁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青年倏地有些生气:连自己都未曾达到过她那样崇高的地位,那丫头还有什么不满的?
转过身,看到的是勉强平静下来的领袖,他拍拍少女的背:“还能思考吗?”
“能。”细弱蚊蝇的的回应,羽润知强行开动了灌满悲伤的大脑,磕磕绊绊的让思维展开;深呼吸,闭眼,沉思。如果没有残泪留在眼角,倒也像是一位平和的智者。
“……林梨果。”“嗯?”凑近羽润知的唇,刘绍齐努力的聆听着“圣训”。“林梨果不会赞同这么平和的政变计划,她更激进、更自负,有强烈的表现欲…那个‘超天才’会采取更惊人,更‘一劳永逸’的方法,比如……”“刺杀?”“没错……她会选择杀了我,以她的努力能完成的方法不多,成功率比较高,又不容易让她亲身犯险的……加上……地点应该就在……”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地点就在上海。”
“那怎么办?在上海加强保卫?”“不,要‘打破常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羽润知的情绪依旧不高,“上海我们不停,赶回北京——我要好好的问问她究竟是在想什么!”“林潇本人呢?如果她参与刺杀,你可就真的危险了。”“她不会——至少我希望,她不会。”
“你信她,我可担心得很呢,”叹息着起身,刘绍齐向外走去,“你把汪冬心叫来安排一下,我上车顶看看。”“车顶?……不行,太危险了!”“我这条命早就该没,能活到现在算是赚大发了,”青年人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说道,“现在我没有政治风险可冒了,这次冒冒人身风险,就当我聊以自慰吧。”说罢,打开门,迈出步去。
“绍齐!”“什么?”“快点回来。”“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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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中,羽润知双眼紧闭,四下安静的异常,以至于远处汪冬心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为什么还不开车?!……协调?你和谁协调?挡路的就让他们滚蛋。谁挡路,谁改道!……这是主席的专列,主席让什么时候动就什么时候动,改路线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只要主席一声令下,全国所有火车都得让路!我看你是不准备执行羽主席的指示啊?刘邓的反动路线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啊?……同志啊,你难道希望在履历上添几笔,说‘这位同志个人意志不坚定,不是坚定的拥羽派,违抗主席命令,在历史上就是犯过错误的’吗?嗯?”汪主任的絮叨尽收耳中,从命令到扣帽子、上纲上线,熟得很呐。要不是汪冬心自己职位比挨训的那个高,她简直快要夸一句“冬心同志有造反精神”了。
嗯?讽刺?怎么会呢?
厢顶被猛然掀开,即使闭眼也能感受到的强光向某种信号般是羽润知睁开双眸,又霎时因光照而微眯。
随着“咣当”声响起,厢顶重新归于封闭,而厢内则已半蹲着一个身着短衫的青年。他缓缓起身,将黑色的手提箱扔回原处,然后重重的落座。全程一言不发,任谁都看得出,他脸上蒙着一层愠怒的灰黑。
“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不少,以及……”已隐约猜出七八分的羽润知眨眨眼,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润,你跟我说实话……”刘绍齐扭过头,严肃的与少女对视,“林梨果,那个‘超天才’……她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实话?”“嗯。”“她的野心和名声远大于才能,平庸的野心家——比她的养父差的远……怎么?她干了什么事?”“她派了一个人拎着火箭筒在远处蹲着瞄车……可笑至极!那个能说出‘主席是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出一个的天才’‘一句顶一万句’这种话的林潇的女儿,竟然想用这种轻慢的计划杀掉伟大领袖!这简直是……”用力的拍击桌子,同时,专列的动力炉重新运作,列车缓缓向前行驶。
羽润知本人倒并未被刘绍齐所描述的“轻慢”所激怒,甚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在感到舒心?”“嗯……是。”“为什么?”“如此蠢的方案,让潇——林潇看了估计得气个七荤八素……所以我至少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参与武装暴力政变计划的制定,”靠上靠背,少女仰视着窗外灰暗的天空,清冷的声线里突兀的抹上了一线欣慰,“至少,她还不是彻底忘恩负义……”整整愣了数秒,青年无奈的摇头:“对别人那么严格,相比起来,你对林潇可真是温柔啊……”
“说起来。咱们离开上海的事,北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怎么说,潇潇——林潇也该收到消息了。”“我想也是……接下来怎么办?一路不停回京?会不会太明显了?”“大概不会……不是说不明显,是因为我们躲过上海一击之后,林家就已经明白我知道她们的意图了,再加掩饰多此一举。”“这样啊……真是难为你了,小润。” 伸手摸上羽润知的头顶,刘绍齐不无心疼的抚弄着恋人的秀发。一个女孩在遭到背叛后,难以自拔颓废上几天几夜屡见不鲜,但面前同样正在善感季节的少女却连十分钟的沉浸哀痛都不被允许,只能继续开动那被普遍信任的判断力,继续试图扭转国家右转的的未来。
“……你在可怜我吗?”
“不是怜悯,只是关心。”
不容置辩的将爱人拥入怀中,刘绍齐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面色仍显苍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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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国病危”的暗号几天前传到时,叶、林母女便已慌乱的不成样子。
“今天,主席白天进的北京城。”几分无奈,几分苦涩,林潇静静的坐在木椅上,怀着怅惘和懊悔,却仍不失那份冷静,与身后手足无措的叶群、林梨果形成了绝妙的对比。她不禁烦躁起来,自己都还没说话,她们怎么就能慌成这样?真是令人不爽……
“主席从没有白天进过北京,她的习惯一向是很少改变的,更不要说连预先通知都没有。”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主席必然是对我们的结局有所计划了”——因为就算不说,在场也没有人会忽略这一点。
“唉。”短促的叹息,林潇的脑海里思绪翻涌,似乎是想着:自己是怎么从功勋卓著的年轻元帅走到这一步上的呢?
“梨果,你去,把《571计划纲要》全部扔到我的房间。”“什么——父亲?”“如果这些事都是你计划的,主席对我的结论不好下;我的罪重些,主席处理起某些人来才是名正言顺……即使要逃,也万万不能给主席添麻烦。”“……是,父亲。”
看着已然不复傲气的女儿,虽然她只比自己小几岁,但她称自己为父亲,极尽她对父亲的尊敬,自己也早就习惯了宠溺着这个孩子——或许自己的放纵才是恶果之源?林潇望着“梨果”的背影,眼中仍存着温暖,但更多的是斥责。
“群,想的怎么样了。”“……我还是不想……这对女儿来说也太残酷了……”“你在惜命吗?”林潇的神色顿时显得有些失望,以略显不满的目光审视着这位闺中密友,“你留下会更痛苦的,相信我,到时候你宁愿去死——至于梨果,这远比留在北京放手一搏后接受死刑好。”“可……”“我知道,我们从密友变成夫妻最初只是因为梨果认我做父亲,而认你做母亲。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尽我所能爱你,或许你仍觉得枯燥、乏味,毫无情趣,但我尽力了,群。”林潇直视着叶群的双眼——以凄凄对着慌乱,“还是说比起我来,黄咏笙更合你心意吗?叶子?”从对妻子的爱称转变为对闺蜜的昵称,蕴含的意味截然不同,叶群一时竟然只是失语的僵着,知道林梨果即将回返,才勉强压下了恐慌:
“我,我同意。”“谢了,叶子——那梨果,准备走吧。”
除了必要,不会有任何多言,林潇在生活中一向如此,只有在她的主席面前,她才会像个孩子,露出娇糯和柔软——仿佛蚌朝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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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车上很寂静,司机、警卫秘书,空军作战部副部长林梨果,林办主任叶群,军委副主席主持工作林潇——她们都暂且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或许很快就将失去这位置了。这次,林家人身边没有黄咏笙、没有吴法娴,更没有邱蕙、李作萍,只是冷冷清清。
倏地,警卫秘书扭头看向林副主席,而她则是轻轻点头示意。
于是,在响亮的“停车!”呼喊里,秘书奔下车,仓皇的跑着,背后子弹呼啸,但并未击中——可以,但没必要。
车辆继续行驶起来,减员一人的车里更加凄冷空旷,刚被打破沉默又笼罩过来,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喧闹一番吧?那支部队的成员已经进入视线了。将装满以“首长打靶”为由申请来弹药的枪支按到叶群手中,轻拍妻子的背,林潇重新靠上椅背。
车前灯的映照中,几名持枪的战士走上前来,准备拦车。他们看不大清来车的车牌,毕竟谁能想到,堂堂副主席竟会在大半夜出走?年轻的小伙子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但眼尖者的脚步不约而同的放慢了一瞬——伸出车窗的是……?
“八三四一部队对首长不忠!走!”几乎像是咆哮的嘶吼撕裂夜空,铁与火轰鸣,灼热的弹头喷射向车前的空气,似是在为“逃亡”开路,涌吐的火舌如怪兽般吞噬着一切敢于阻拦的障碍。此时,再怎么精锐的军人也无法还击——毋宁说更不敢还击。林总专车的车牌号在这个距离下已清晰可见。他们长了几个脑袋,敢向副统帅开火?
马力全开的汽车向前冲去,带着低沉而野蛮的吼叫冲过了关卡。
前路不再有阻碍,林潇的车将直抵机场,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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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副主席要动一动——地上动还是天上动?天上?你们那现在有飞机吗?没有?……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周湘雨揉了揉太阳穴,一般思考一边呢喃着:“情况复杂了……”
五十分钟前,林潇年幼的小女儿林梨蘅刚刚打电话报告,表示母亲和长姊劫持父亲欲叛变出逃;讲的磕磕绊绊,话都说不流畅,实在令人怀疑。她尚在想着对策,叶群一个电话便打了进来——没有飞机?怎么可能!256号专机明明就在山海关!这么想来,林梨蘅所言非虚……
“喂,李作萍?”重新拿起听筒,接通的是海军政委李作萍。
实话说,只要调几辆货车摆在跑道上,林潇即使到达机场也无法起飞。但她却并未选择那种最为保险的方式,而是顿了顿,开口:“我,黄咏笙,吴法娴,你。四个人,少了谁的命令都不准放行起飞!听懂了吗?!”
黄、吴、李,三人都是林潇的死党,位列于所谓“四大金刚”的“忠臣良将”。但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谁会继续忠诚下去呢?
挂掉电话的周湘雨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这种极危险的决策本就不符合她的性格,难道在这最紧急的时刻她反而难以保持一贯的慎重?无论是试探,还是打击,都不应当把国家的最高利益放上赌桌……必须补上些保险。
思虑及此,她披上大衣冲出门去,同时大喊着“备车”。她必须尽快赶到山海关机场……
但那又能怎样呢?
少女再一次迟疑了。放林潇走?开什么玩笑!一旦她跑到国外,简直就是机密资料库开门迎客!但难道拦下来?拦下来,以林潇的身份,和这些微的证据,能将副统帅的“叛国罪”办成铁案吗?不得不说,很难。
“替我注意一下军队系统那边吧。”…主席的话在脑海浮现,少女停下脚步,眼神闪烁的望着天。
若伟大领袖果真已对林失去信任,那么任由她离开,似乎,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然后只要用对空武器,对空武器……
惶恐与欲望交织在意识当中,而如此的优柔寡断对于一位政治家实属致命——未来的某一天,她将会不得不意识到这一点。
随着仅仅数秒的心思流转,总理的目的地已经悄然改变了。
同一时刻,李作萍干咽下一口唾沫,犹豫着将手伸向电话机,慢吞吞的拿起,放到耳边。
“我接到国务院命令,山海关所有飞机不得起飞,除非得到黄参、吴司令、周总理和我……”一瞬的犹豫,明明只要如实传达……她做了一个小小的深呼吸,接着开口:
“……四位首长某一个的允许,才准起飞。”
在这短短的呼吸之际,李作萍做出了她的决定:他要让林总离开。
既然决定放人,如果如实传达总理的命令,那么至少要黄、吴和自己联手施压才能放飞。但若那样做,三个人就都脱不了干系。而自己假传命令,独自承担,其他两人就能免去责任。更何况,作为海军直管领导她本就罪愆难逃。若是解放军总参谋长黄咏笙和副总参谋长、空军司令吴法娴两位政治局委员能够保存下来,在事后就尚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即使拼上自己这个中将衔不要,从海军的政委、革命的元勋彻底沦为阶下囚,也要为林副主席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一天是林总的兵,一辈子都是林总的兵嘛!
至于主席——她从心底相信,林总绝不会背叛伟大的领袖。
李作萍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似是在回忆四野时代战争的历史。
时间,九月十三日,深夜十一时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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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凌晨零时三十分。
林潇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透过前挡风玻璃,256号专机流线型的机身已在视线之内慢慢放大。
她轻轻叹息,纵使身经百战、负伤累累、意志如钢,此时终究也忍不住这一声叹;但随即她又自嘲起来:自己选择的结局,又何必再如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般来上一个感叹呢?少女不禁摇摇头。
“走吧。”拍拍一旁的妻女,林潇冷静地“下旨”,将两人驱赶向即将到来的命运。
(“飞机正在加油,如果他们强行起飞怎么办?”“…你们可以直接向周总理报告。”李作萍停顿片刻,毅然道。)
凌晨零时二十八分。
“还在加油?哪有那么多油可加,直接飞就是了。”“可,您也知道,苏式飞机一向耗油很快——”尚在解释的机场人员与林副统帅冷冽如刀的目光碰撞,一个战栗,将后半句话整个噎了回去。
“…是!马上命令起飞!”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舱内不几分钟,飞机强行滑出。
(“飞机已强行滑出。”听着机场的报告,李作萍的呼吸一窒,数次平复之后,犹豫的发问:“飞机到哪了?”“快到跑道了!”对面的声音明显也有些焦虑起来,也就是说,很快就会起飞了吧?“…就这样吧。”泄气般的,她身子一软,瘫靠在沙发背上。)
凌晨零时三十二分。
被月光渲染成皓白银色的机体在跑道末端震动、摇曳着,如逃亡者一般踉跄着升上沉重的夜幕。
最后一次回首望北京的夜景,林潇扶座椅而立,站着、站着。久久没有说话。连眼眶中滑下的什么,亦被月色妆成了珍珠。
李作萍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耀粒和玉轮点缀在玄绢似的穹顶,照着她瞳孔里旧日的梦。
双手狠命的按着木桌,周湘雨尽力闭上双眼,试图抚平心尖隐隐作痛的伤口与波澜;或许,也有对自己无所作为的怨艾。
这一刻,无可阻挡的时光仿佛遇见了某种极为强大的凝固力,只有天边颤抖的白影,尚在努力的缩小,慢慢消失在难以辨析的远方。
————
“背叛者”离开了,那么被她“背叛”的人呢?
北戴河畔,保卫无比森严的帅府中一片狼藉;副主席邸的大门敞开着,射入其中的皎洁月华让并未开灯的房间勉强有了一豆烛火的亮度。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最高领袖表情木然,冰雕似的坐在一旁,捻住一张信纸的手不住地微微颤抖:这场她所以为的夜访竟然成了未能碰面的诀别——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低下的脸,稍弓的背轻轻起伏,然而却连一丝呜咽都不能听到。
信纸应当是揉过了吧,但在杂乱的折痕间,一行行娟秀的字迹依旧能够阅读:
“再见,主席。虽然很突兀,但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的绝笔了。我的信封上写了保证能送到您手上的文字,如果造成困扰,还请原谅。前几天,林梨果参与……不,策划了刺杀您的行动,这当然是死罪,这罪,今天便能赎偿了。”
“我的飞机会在蒙古国境内坠毁,看起来大概就像迫降失败,机毁人亡……可以的话,您也这样说就行啦。”
“走的时候,我带上了叶群和梨果,梨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登机的,这样死去,对她而言或许会更温柔些。”
“大概会令人觉得相当奇怪、不可理喻吧。一个丈夫——虽然实际上只是少女——竟然会自愿带着妻子和女儿一同赴死,从资产阶级的人性论上,可能很难解释?但只要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做,而且绝不会后悔,在最后,请允许我恬不知耻的称此为‘革命英雄主义’。”
“至于我本人意欲发动政变,夺取最高权力的问题,本应向您自请惩处。不过既然已经死去,惩处就也先搁一搁吧。”
“您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嗯,好像确实有必要有个原因让我这样做呢——”
“非要说理由的话,在井冈山上,妻儿什么的并不在我身边……在我身边,陪了我一生的,是您,不是吗?”
“又及,上次工贼刘绍齐一案中因位于解放军中而未摧毁的反动堡垒,这次或可进一步清洗干净,以保证三面红旗永远飘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顺利发展。至于,黄、吴等……毕竟是革命的功臣,如果您方便的话,请留她们一命吧。”
“已经不配做您亲密战友、您最好学生的罪人,林潇。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二日留。”
没有任何可以成为哭声的响动传出,但在伟大领袖的掌间和袖口,仍然留下了几道刺眼的浸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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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雷达照射256号专机!一直盯住了!你们联系上那架飞机了吗?”对着电话询问、思考、判断、发布命令。周湘雨已经这样持续了许久,情况仍没有丝毫好转。256号开着机器,但一直没有回应。
“你们电告林副主席,她在北京的任何一个机场降落,我周湘雨都亲自去迎接她,过往种种既往不咎!快!”总理不禁怨恨起当时没有下令直接阻止放飞的自己,假如她能果断一点,事态就不会发展到这个无可挽回的地步。
“什么?!停止塔台的引导降落?!为什么?这是谁的命令?你们是想致林副主席于死地吗?谁下的命令?!”
“湘雨,是我的命令。”惊惶的回头,在客厅门口,身着正装的少女背着双手,站的笔直,眼眶上红色的痕迹大约和自己一样,都是熬夜未睡所致——无论如何,这个国家唯一真正有权决定林潇生死的人,就这样出现了。
“主席?!可——为什么?……”周湘雨几乎无法相信的看着羽润知,林潇是井冈山时代的老人,是绝对的羽派嫡系,不离不弃、处处维护,是羽主席的亲密战友、最好的学生、法定接班人——无论是否失去信任,难道她真就那么无情?!
“……这是潇潇自己的意愿,我们……”羽润知似乎又哽咽了一刹,随即开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由她去吧……”
“是,主席。”似乎明白了什么,总理挂掉电话,低声应道。
“湘雨,给各军区司令员打电话吧,让她们稳住军队…还有,”少女背过身去,“我没来过这里。”
看着那道仿佛伟岸无边的背影渐行渐远,周湘雨亦颓然跌坐在沙发上,许久,才略显无力的再次拿起听筒。
“许诗优,你现在在哪?”“哦,总理啊。我是军区司令员,当然是在军区喽?”慵懒而娇媚的声音传来,这位上将司令员似乎是才从梦中醒来。“中央命令,稳住部队,不要使生变乱,听清楚了?”简要的命令和清冷的语气如一盆冰水浇头,将许诗优从睡意中霎时拖了出来,她的声音也迅速严肃起来:“出什么事了?”
“那个人——”周湘雨组织着语言,顿了一顿,又道,“庐山会议第一个发言的人…跑了。”“什么?谁?”“一九七零年庐山会议上第一个发言的那个人,她叛逃了。”“不是,什么意思啊?”“就是她——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并非听不懂,司令员的心中已有了一个理解,但理智告诉她,那不可能。
“……林,林叛逃了。”
“什么?怎么可——林总?她……叛逃?!”林潇,林副主席。军委副主席主持工作,政治局第二常委,羽主席的亲密战友,最好的学生兼接班人,地位最高的在任元帅。对于她们军人来说,羽主席之下,林副主席就是天!突然告诉你,天塌了——这谁敢信?!
可堂堂国务院总理,第三常委深夜紧急代中央传达命令……这又由不得她不信。
不知何时,许诗优举着的听筒中传来的已只剩“嘟嘟”的忙音,然而她却仍呆立在原地,难以回神。
北京,周湘雨正以总理之身向下一个大军区司令员传达中央的命令,一个又一个,没有休息的余裕。
中南海,羽润知在路上走着,眼神低低的,略显空洞。夜幕之下,她身侧的影子似有千斤,脚步若带着镣铐,禹禹难行。
凌晨一时五十分,256号专机飞出国境线,失去联系。
————
九月十三日,凌晨二时三十分。
林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夜空;从离开国境开始,繁星渐渐隐没,冰轮愈显昏暗。“就像是蒙上看了一层祭奠的黑纱。”——她如此判断道,一边,眨眨眼,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一边回头看向背后的妻女。
叶群安静的坐着,面白如纸,或者说更如死灰。她是明白此行的目的的,也就是说,她已做好准备了吧。
林梨果则不同,身体微微前倾,十指激烈的摩擦、交缠,不解、纠结、懊悔、苦恼在清理的面庞上不停地变换,她大概还没预感到末日将临吧?否则,自己的这个女儿脸上,应当是恐惧和不甘才对。
“如果,我是说,如果,”林梨果犹豫的打破沉默,抬起头来,“如果我们不选择逃跑,而是留下来一战,说不定还有几分机——”她噎住了,在与父亲那对带着极度失望神色的眸子对视的刹那,她像是成了哑巴,张张嘴,什么都讲不出来。
“梨果,少开些玩笑吧,”失望、不满、自嘲,林副统帅摇摇头,沉声斥道,“你究竟是有多大胆子,才会说出‘与主席一战’的话来?同羽主席斗法……真是年轻一辈独有的狂妄。”
“可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主席她不是神,世上确实有能与之匹敌的人:列宁、约瑟芙.诗黛琳,像这样的人或许有一战之力。但,”林潇嗤笑着讽刺,这是她头一次对女儿这样做,“不会是你,梨果,你太自大了。果然,把十几岁的年轻人吹捧成‘超天才’,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我自己也只有不到二十岁就是了。”
到最后,已经只剩下自言自语的感慨。林潇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画像来,细细的端详着。
画上是羽润知和自己,两个人都笑着,笑得轻松、笑得自然、笑得洒脱,那笑里没有伪装,只有最纯粹的开怀。看着画上的主席,她也不禁笑了起来。那一抹微笑,灿烂而又苦涩的,符合她十八九岁青春少女年龄的微笑,是连家人都在“枯燥乏味,毫无生活情趣”的林总身上未曾窥见过的展颜。
这一份微笑,只为你一人绽放。
“即使是最后,也还是,想再见你一次啊……”
“主席……”
从腰间摸出手枪,举起,对准机窗外宽大的翼展,在女儿的惊呼声中,她重重的扣下了扳机。
破碎的玻璃,贯穿的金属,绝望的哀号,呼啸的狂风,一副绝妙的末日图景。
草原上空奔腾怒吼的飓流如海啸般冲刷轰击着已然脆弱至极的机翼,曳动、龟裂,最后在悍猛的撕咬下不堪重负的断折。撕裂的地方燃起熊熊的烈火,仿佛是生者仅剩的坚守,正与高空冷寂的大气、更与命运倔强的搏斗。
谁会看到这一幕呢?先进的飞机,携着不屈燃烧的星火,带着黑灰浑浊的浓烟,旋转、翻滚,失去控制的、无力的坠落。这与人的命运何其相似!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从九天之上无奈的跌落,一直到尘土之间,坠亡在大地之上——粉身碎骨。
火球在丛莽间耀然升腾,一如旧时罗布泊上光映四野的“太阳”,轰然而起的爆鸣,震撼了整片大地。
它在昭示:一轮本该在中天之上,即将主宰万物的旭日,于此悄然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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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头,高举酒瓶,贵州特供的茅台陈酿自素白的纯色瓶中涌落,灌进少女并不算宽阔的喉咙;泛黄的琼浆带着冷冽和冲鼻的酒味滚入食管和肠胃,像无数柄尖刀割过脆弱的腔道,灼痛了她本就柔弱的身躯。涟漪乍起,不禁猛然咳嗽。但仅是稍稍平复,又毫不犹豫的吸入满口炙热的尼古丁——虽然她既不嗜酒,也不嗜烟。
但这一切自虐似的行动都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止,就又要想起她了。
一旁的刘绍齐在心中斥责自己,为什么就留下了呢?昨夜若是跟去,就算只是一两句及时的安慰,也不至于让她到了这个地步。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主动开口安慰的立场了。
“绍齐,你知道吗?”似交谈又似呢喃的出声,羽润知直直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潇潇她发布‘一号命令’的时候,我也有点不确定她的意图…所以就把她叫到这里来,问她,把人都疏散出去干嘛?就算要和苏联斗,你还想打一场没有指挥系统的仗吗?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
“主席,那些老帅一个个都比我资历老多了,该出的力出过了,该洒的血洒尽了,我实在不想看着她们伤病在身,还要榨干脑力来出谋划策,甚至亲临战场,”当时的林潇挠挠头,对着她苦涩的笑,“至于那些资历比我浅的……”副统帅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战端一开,北京是必失之地死守首都,为国捐躯的应当是我。要牺牲,可还轮不到她们呢!”
复述与回忆重叠,羽润知紧闭双眼,攥起一拳,指甲几乎将掌心抠出血来,剧烈的喘息着。仿佛斥责一般的说:“潇潇旗下一大半的人已经签了文件,‘坚决与林潇划清界限’了。她从一一五师师长干到四野司令员,再到军委副主席,多少年过去,到最后竟没有几个坚信她不会叛国的部下……可悲、可笑!”
少女激动地直起身子,刘绍齐这才看见桌上的纸,以杂乱的字迹写着一行行醒目的字:
“蒙古残阳,乾坤朗朗,草原苍苍。
见素戟天降,如携挽带;万丈光焰,似举愁觞。
河山变易,尚忆井岗,新日梦中旧风霜。
谁追之?遍元帅麾旄,改弦更张。
赤县从此寂寥,神州复何处觅知交?
叹兵锋所指,攻无不克;平津辽沈,独领风骚。
军神盛名,六合震慑,黄土半抔共骨销。
有恸乎?心淋漓凄雨,不尽潇潇。”
在她的诗词中属大失水准之作……想来是烟酒并进,笔下失常了吧。
“你写了一首不可能发表的词啊,小润。”无可奈何,面对着心里全然是“不尽潇潇”羽润知,他只有一个办法唤她回来——让她意识到对国家与人民的义务未尽。
“是啊,我是国家领导人,党政军之首。可却连真心话,都不能说。”瘫靠在沙发上,混乱的脑海中,秩序的灵光正慢慢复苏,试图冲破乙醇的“压迫”,夺回“被篡夺的权力”,重新建立“无产阶级专政”。
“在世人眼里,林潇可还是‘接班人’呢,”看着羽润知酡红色的脸颊,刘绍齐毫无遮掩的开口说道,“虽然她本就该是,但你总不能真的一直瞒下去啊。”“我懂,我当然懂,可我就是不想……”少女停顿了一刹,叹息着继续:
“有的时候,事情是由不得你(我)想或不想的。”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这是曾经党内一二名,两大“主席”共同的认知:无论你多么强势,客观条件限制之下,永远就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了,文件会出的,部分文字和指导意见我亲自来,”羽润知话锋一转,驰入正轨,方才的狼狈和脱线如从未有过一般,“至于黄、吴、李、邱等‘林潇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统统隔离审查。尽快对她们的错误做出定性和判决。海空两军需要换血,但当然,不搞扩大化。能正确认识、改正错误的同志可以暂时留任,以保证对苏战略不会混乱。绍齐同志,你的意见呢?”
下意识的加上了“同志”二字,未及改正,刘绍齐的回复已应了过来:“我没有不同意见,中央的方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最好的;接下来就是关于落实政策和如何向人民交代了,‘主席’。”特意将称呼咬的很重,青年在提醒她:现在需要的,正是作为“领袖”的那个你。
“公布的时间就晚几周吧,至少等中央给各个人和问题定了性之后再说,至于后续处理……”少女沉吟了片刻,“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批判‘林潇反革命集团’的运动,就跟……那什么一样。”
“跟批我、筱萍和小陶那样,不必遮遮掩掩的,”似乎并不在意,刘绍齐轻轻笑起来,“打倒党内头号走资派、工贼、内奸、反革命、黑后台刘绍齐,是伟大领袖的英明决策——哦,对,忘了。我‘刘卫黄’已经被永久开除出党,所以不算‘党内’了。”
“唔……”一连串明显不是“不在意”的话噎的羽润知一时竟沉默下来,“……我知道你想揶揄什么,但我的处理并无错误。”
“我也知道,只是……”刘绍齐也有些语塞,“算了,好好处理林潇的事吧。”
“……嗯。”
语毕,两人同时起身,各奔自己该去的地方。
羽润知向外走,她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领导者,是全中国的领袖,她要继续作为这个国家的领袖和最高决策者而战斗、工作。
刘绍齐向里走,他是早已被批倒、批臭的走资派,是“文革”的众矢之的,他要继续翻一翻《机械人》,虽然已看过千百遍。
他们曾是共事多年的战友,是从童年起就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他们曾亲密无间,亦曾几乎分道扬镳。这点上,刘绍齐自认比不上林潇:她把生命献给导师,连纠结都未曾有过。或许,她才是世上最爱羽润知的人。可令人唏嘘的是,林潇一生唯一一次违背主席的意愿,竟是她那毫无犹豫的献身。
刘绍齐捧起几乎快翻烂的狄德罗的《机械人》,将海格尔的《机械唯物主义》放在一边,在床上翻起书来。对于文革,他从来就不曾理解过。林潇之死必然将这一运动推向新的高潮——对此,他的感受相当复杂。
屋外,有人似乎听见本应无人的卧室中,一声重重的叹息。
————
“你不肯说?”询问者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讶于面前看起来已脆弱、憔悴不堪的短发少女竟然如此坚强。
“不是不肯说,是实在没得说。林潇……”彭婕华,这个曾经的国防部长元帅,如今则永久失去了公民权的人苦笑道,“林潇那种位置的人,叛逃……你们这样就把她给搞了,那我可不服……”随即,少女在略显过激的斥责中保持着沉默,实际上,仅仅是顶住不被身体的病痛给折磨死,她便已经费尽了全力。哪还有开口还嘴的余力呢?
“林潇竟然也走了……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感慨的同时,又一波令她几乎昏厥的激痛袭来,彭婕华只得低声呻吟着,继续当她的“死硬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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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潇她……唉……”再给中央的信上,邓筱萍迟疑的落下了“林潇不亡,天理难容”八个字,随后是深深的叹息。痛惜吗?惋然吗?兼有之吧。若是比起羽主席“嫡系”的程度,林并不低于自己。她会“叛逃”?实在很难令人信服。一个党章留名的二号人物,在换届之前,眼看着就要接班,叛逃?意义何在?
“不过,林潇一走,剩下的,就不过是一群文人在瞎闹罢了。”笑意浮现在脸上,邓筱萍轻轻敲了敲桌面,“张纯瑶、江卿之辈……不足为惧。”如果说少女对于位居元帅之尊,政治局第二常委的林潇还有三分忌惮,三分敬畏,那么自始至终,“中央文革小组”就没有被她放在过眼里。
重归之时已近,一切,都不过是她回到巅峰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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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最好的学生、最理想的接班人、活学活用羽主席著作的光辉榜样走了。
但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羽主席还在。
写下“资产阶级的投机分子、阴谋家、反革命两面派、变节者和叛徒”五个名号,似乎已耗尽了少女全部的力气,她正沉沉的睡在爱人身边。刘绍齐无不心痛的看着她仍显疲惫、憔悴的面容。痛苦、劳累、精神的消磨令羽润知几近昏厥,以至于他竟然会在晚上睡着——平日,她应当工作的正起劲呢。
这家伙是不是也该休息休息了呢?
思忖着,青年伸出双臂,将挚爱拥入怀中,用力抱紧。
少女的眼睫不易察觉的颤了颤,嘴角勾起一丝久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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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