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扮死尸做起

　　“快点，时间来不及了！”表舅吴成刚提着公文包匆匆朝外面走。

　　康剑飞慢悠悠地将半碗稀粥喝尽才跟上去，表弟吴瑞青在后面大喊：“表哥，昨晚你写的《寻秦记》呢？”

　　“在沙发旁边的柜子上。”康剑飞的声音从楼道中传来。

　　石硖尾离广播道不远，直线距离也就两公里左右。

　　让康剑飞无语的是，表舅下楼后居然搬出辆自行车来，拍着自行车后架非常牛气地说：“上车！”

　　康剑飞非常无奈地坐上自行车，没多久就到了广播道无线电视台楼下。

　　表舅吴成刚推着他的自行车寄存好后，才带着康剑飞坐上无线电视台的巴士，前往邵氏的清水湾片场。

　　康剑飞两人来得早，找到靠窗的好座位坐下。后面陆续又有人上车，没多久就将巴士塞满了。

　　“借过，借过……”一个年轻人冲上来，拨开人群往里靠，看到后面也没座位，便站到了康剑飞的座位旁边。

　　康剑飞抬头一看，嘿，这小子不是汤镇业是谁？

　　“你好，我叫康剑飞。”

　　康剑飞非常友好地伸出手去。

　　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积累人脉的机会。

　　在他眼中，不管是高官还是乞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只存在能不能为我所利用的问题。

　　汤镇业刚刚站定，就看到康剑飞在跟他打招呼。

　　他都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下意识地去和康剑飞握手道：“你好，我叫汤镇业，刚从无线训练班毕业。你也是无线台的演员吗？我们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以前见过才有鬼了！

　　康剑飞没理他的客套话，笑道：“能进训练班的都很厉害吧，科班出身的学员可比普通人演技好得多。”

　　汤镇业此时才20岁，还青涩得很。

　　他因为家贫辍学打工，去年好不容易考上无线训练班，现在刚刚从训练班毕业，也就演过几次龙套角色。

　　康剑飞的恭维话让汤镇业很是受用，嘴巴上却连连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也没演过什么重要角色。”

　　康剑飞老气横秋地说：“我看你的外形很不错，只要抓住机会就一定会红。”

　　汤镇业这愣头青心中欢喜，对康剑飞的印象大好，再加上康剑飞老道的语气，更让他觉得康剑飞很有水平。

　　两人很快聊在一起，话题的方向都由康剑飞所掌握。

　　巴士还没开到清水湾，汤镇业的祖宗十八代都主动说出来，还告诉了康剑飞许多关于TVB的情况。

　　而除了名字之外，汤镇业对康剑飞则是一无所知。

　　终于到了清水湾片场，众人蜂拥下车，汤镇业这才笑着与康剑飞挥手道别：“阿飞，改天一起喝茶！”

　　“阿业请客，我一定到。”康剑飞也挥着手说。

　　此时的清水湾片场还不是后来的电视城，主要作用是供邵氏影业拍电影，整个片场由行政大楼、电影院、后期制作中心、展览厅及五间录影厂组成，并没有员工宿舍这些。

　　吴成刚带康剑飞去的是录影二厂，那秃顶的鼎爷正在摆弄两匹马。

　　看到两人过来，李家鼎对吴成刚道：“阿成你忙你的去吧，我会管教好这小子的。”

　　吴成刚拍拍康剑飞的后背，对李家鼎笑道：“那就拜托阿鼎了。”

　　吴成刚说完便摆弄灯光器材去了，李家鼎冲康剑飞招手说：“你去把动作道具搬过来，就放在那边的布景台后面。”

　　“好的，鼎爷。”康剑飞说完老老实实地去搬道具。

　　康剑飞知道这是李家鼎在考验自己，若是他此时偷奸耍滑，那就休想再拜李家鼎为师了。

　　不过康剑飞也没真想过拜师，搬起道具来不偷懒也不勤快，反正就是得过且过的样子，这让一边偷偷注意他的李家鼎颇不满意。

　　康剑飞对李家鼎的想法并不在意，他来清水湾片场，是看看能不能认识一些行内人的。

　　毕竟如果他要拍电影的话，还要组建一套剧组班底，仅靠他一个人根本拍不成电影。

　　在此之前，只有老老实实地写小说，等出名再说其他的。

　　或许有人会说，康剑飞直接写个好剧本给电影公司或者电视台啊，又可以卖钱又可以成名。

　　其实没那么简单，后世一个音乐公司每天收到的歌曲小样不计其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直接丢进垃圾桶，根本就没人看一眼。

　　剧本也是如此，影视公司每年都会将大量的剧本处理掉，其中不乏质量上乘的好作品。

　　一部戏决定开拍，是多个方面的原因，好剧本在其中只占了很小的比例。

　　就算你现在把《泰坦尼克号》的剧本寄给好莱坞的电影公司，那剧本九成以上的几率会进垃圾桶。

　　特别是在当下的香港，拍电影电视剧一切以票房和收视率为目标。在作品拍出来之前，没有谁敢说看一眼剧本就知道能不能赚钱。

　　为了保证卖座，现在的香港影视工作者基本有三个选择：

　　第一，改编小说名家的作品，比如金庸和古龙的小说；

　　第二，由导演和监制提供概念和框架，再找编剧来定制剧本；

　　第三，出钱请名编剧写剧本。

　　普通人想要直接靠卖剧本赚钱，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得等你先成名了再说。

　　或者是受到了监制或导演的赏识，再把自己的剧本拿出来让他们过目。

　　就算康剑飞现在写的剧本会被看中，那以他现在毫无名气的情况，剧本也会被压到低得离谱的价格，写剧本赚的钱还不如写小说。

　　还有一点，就是此时的香港电影，特别是功夫片，许多导演别说画什么分镜头脚本，他们连文字剧本都没有。

　　往往是脑袋里有了些想法，然后靠嘴巴和面子把资金拿到，找来副导演、武指、摄影师和美工一起商量半天，即刻决定宰猪头拜神开机。

　　像十多年后的《黄飞鸿》系列，许多经典打斗场面就是这样出来的。

　　事先并没有这些动作场面的分镜头脚本，等武指和演员等到了拍摄现场，才根据现场环境和经验来设计动作台词。

　　……

　　康剑飞刚把一堆刀剑搬完，一身古装的汤镇业正好过来，惊讶地说：“咦，阿飞，你也在这里啊！”

　　“是啊，”康剑飞拍拍手上的灰尘，笑道，“不错哦，一大早就有戏接。”

　　汤镇业在道具堆里拿了一把剑，笑得有些勉强说：“我演的只是个没台词的峨眉弟子。”

　　两人说话间，又有几人过来，却是穿着古装的郑少秋、赵雅芝和汪明荃。

　　帅气的秋官自不必说，赵雅芝和汪明荃都是一身侠女打扮，有一种区别于现代美女的别样韵味，一颦一笑间顾盼生姿。

　　特别是赵雅芝，古装的典雅完完全全在她的身上得到了表现。

　　汤镇业今天刚进这个剧组，乍见赵雅芝和汪明荃两个大美女，直接愣神呆呆地站在那里。

　　康剑飞笑问道：“几位要什么道具？”

　　郑少秋犯困地打着哈欠道：“剑。”

　　赵雅芝比了三个指头道：“三把剑。”

　　康剑飞找了三把品相好的道具剑，冲楚留香道：“楚大侠接剑！”

　　眼下拍的，正是郑少秋、赵雅芝版的《楚留香》。

　　此剧半个月前就已在无线台开播，一播出便引得万人空巷，因为收视成绩太好，现在台里正准备改剧本增加剧集呢。

　　此时无线台的大多数电视剧都是边拍边播，因为临时决定增加剧集，作为主演的郑少秋压力山大，他已经连续高强度拍摄近一个月，每天平均只能睡4个小时。

　　郑少秋此时因为缺乏睡眠正迷迷糊糊的，听到康剑飞喊楚大侠，他条件反射般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抄将那把剑接住。

　　康剑飞的搞怪动作，给郑少秋、赵雅芝和汪明荃三人都留下了印象，两位美女还冲康剑飞笑了笑。

　　不过也仅仅是留下初浅的印象而已，说不定转头就忘了，毕竟人家是当红影视明星，而康剑飞只不过是个刚从大陆偷渡过来的底层草根。

　　等三人走后，汤镇业才激动地拍着康剑飞的手臂说：“阿飞，刚才芝姐和荃姐好像有特别注意到我，走的时候还冲我笑诶！”

　　康剑飞半开玩笑地说：“喜欢吗？喜欢就去把她们追到手，我支持你。”

　　“人家是大明星，哪看得上我？”

　　汤镇业看着两位美女的背影，有些情绪低沉地说道，“全香港不知有多少男人想追她们呢，怎么也轮不上我们。”

　　两个屌丝男聊着女神，却见李家鼎扔过来一套古装，大声喝骂道：“阿飞，你是来聊天的吗？居然还要秋官他们自己过来拿道具，你不会主动送过去？快去给我化妆换戏服！”

　　说完，李家鼎又对汤镇业说，“还有你，等会儿站那边，等楚留香一剑刺来，你就这样……”

　　康剑飞连忙跑去穿戏服，然后又让化妆师给他弄上发套，那胶水粘得把他两鬓的皮都快撕脱了。

　　等康剑飞换装完毕，片场的布景也搭好，一个靠坐在藤椅上的大胖子费力地挪了挪屁股，拿着导筒喊道：“各自埋位了，准备开麦！”

　　康剑飞下一场才有戏份，此时站在一边看着王天林导戏，不由地心中对剧组做出各种评价：

　　动作戏太烂，属于六十年代武侠电影的风格，不出十年就会被彻底淘汰。

　　灯光效果也不好，几十年后大陆拍一部中等投资的电视剧，只灯光设备就有两卡车，而眼前这四盏灯可有够寒酸的。

　　还有那摄影师，摄像机位怎么摆的？这个镜头明明低机位效果更好，傻站在那里搞什么飞机……

　　嗯，以上属于康剑飞的内心想法，他可不会傻到说出来。

　　就算说出来，大胖子导演兼监制王天林也不会改正。

　　因为这是边拍边播的电视剧，没那么多时间去仔细琢磨镜头构图、光影效果。

　　再从金钱方面来说，那样拍的预算会大大增加。

　　邵氏影业与无线台，无论是拍电影还是拍电视剧，都有着同一个准则，那就是——多、快、好、省！

　　一场戏拍完，李家鼎朝康剑飞喊道：“阿飞，你过来！”

　　等康剑飞跑过去，李家鼎才指示道：“你拿着刀朝楚留香冲过去，做出很凶恶的样子，然后等他一剑刺过来，立马倒地死过去。死了之后没听到导演喊‘咔’不准起来，继续在地上扮死尸，记住没有？”

　　“记住了。”康剑飞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影视生涯居然从扮死尸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