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寿都是T市南城有名的饭店,以经营鲁菜为主。每当夜幕降临时,店内外灯火通明,门口也总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生意十分红火。
祁明月随母亲在饭店大堂等待父亲。这里楼层挑高,天花板上镶着庞大而华丽的水晶灯,墙壁皆做了反光的镜面设计,映得室内一片富丽堂皇。她颇有些自恋地看着墙上自己的倒影、八分满意——今日赴宴她穿了件经典的黑色天鹅绒连衣裙,方领露出漂亮的锁骨,佩太阳样式的项链和胸针作为装饰,裙身贴合她优美的曲线,下摆开至大腿中央;其下是一双黑色及膝的小高跟羊皮靴,优雅大方却并不沉闷。
今晚她可是牟足了劲打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要见谁了。
每年年底,她父亲和战友几个总要聚一聚。祁明月有时很羡慕这些当过兵的人,他们互以兄弟相称,即便平时不联系,见了面总是亲切的。七人都是367团出来的兵,父亲排行老三,陆叔叔则最年轻、是被父亲带进这个小圈子的。
这次轮到祁明月家坐庄了,所以另外的六位伯伯叔叔和家属都聚在了T市南城、离她家不远的地方。
自从上次发生关系后,这是和他第一次见面。
两人也不是完全没联系过——陆飞虎给她转了一笔钱,她没收,对方也没了后音。祁明月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是她一意孤行地打破了他们两人原来的相处模式,不该有什么怨言才对。
但她真的好想他啊。
服务生推开包厢的门,躬身请入一家三口。
屋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大家活跃地互相攀谈,欢声笑语气氛融洽。一片喧闹之中,祁明月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陆飞虎。
他穿着藏蓝色的羊绒衫,下身是同色系的休闲裤,虽然仍显得肩背宽阔,但一身的肌肉都藏了起来,比着他穿军事训练服的样子亲和了好多。他站在房间最里面的窗边,一手随意插兜,另一手指间夹着烟,面上带着点谦恭的笑意同她的两位伯伯讲话。
真帅。
祁明月咂咂嘴,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包厢内因为一家三口的到来又喧闹了不少。父亲忙快步流星地走到最里面去和两位伯伯打招呼,又搂又抱,最后一巴掌拍在陆飞虎后背处,几人爽朗大笑。祁明月跟着母亲也往里走,一路和其他叔叔婶婶打招呼,最后乖巧地站到陆飞虎旁,微微俯身,叫道:“王伯伯好~刘伯伯好~”
陆飞虎面上不显,身体却僵了一下,只有站在近处的她察觉到了。
祁明月鼻子发酸,但还是自觉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歪头含笑看他:“陆叔叔好~”
他悬着的心放下一些,语气淡淡地回应道:“小乖好。”
坐在一旁的男人抚掌大笑:“老七这是怎么了,和小乖吵架了?这可不像你。”
祁明月的母亲斜了她一眼,解释道:“还不是这妮子不识好歹……她叔叔给她介绍了男孩子,她耍脾气不见,这不,惹老七生气了。”
陆飞虎听到这话前半截时身旁的手握紧成拳,听完后才松了点儿,片刻被一只小手扯着摇了摇。他转头看去,祁明月大眼睛湿漉漉的、讨好地对他撒娇:“对不起嘛陆叔叔……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人,他根本就没法拒绝,心里暗骂这妮子和他耍心眼儿,只能说好。
她知错就有鬼了,她以为他看不出她打扮成这样是干嘛来的?
祁明月刚进门陆飞虎就察觉到了。她往常并不是个那么注重外表的人,家庭教育如此,祁哥和嫂子都不鼓励她多花精力在这些事情上,穿着也就止于得体而已。上次见她带妆已是刷新他的认知,今次她更是屋里最耀眼的一个。陆飞虎直觉得再也不敢拿她当一个小孩子看。
她是真的长大了。
寒暄完毕后诸人落座,按照年龄大小、从主座向两侧依次排开。
陆飞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末尾的位置,就听祁得水招呼他:“老七副陪哈。”立马起身应好。
副陪的意思大概是在酒桌上配合主陪调动气氛,做些斟酒敬酒的活儿。这里多是D省人,对酒桌礼仪有些讲究,陆飞虎跟了这么多年也全学会了,他年纪最轻,和祁得水关系也近,做副陪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上手位坐的男人名叫祁得言,是祁得水的堂弟、祁明月二爷爷的小儿子,现已复员在T市体制内工作。他个子瘦高,架一副无框眼镜,在一众人中显得分外精明。祁得言跟着站起来,手搭在陆飞虎的肩上按他坐下,自然是没成功。他也不坚持,嘴上劝道:“别让老七陪了,咱哥几个就老七还在战斗岗。哥哥们不嫌弃的话我来陪。”说着看向主位征询意见。
主位上的王军头发已半白,他颔首:“得言说的不错,咱们团现在就在飞虎手里,还指着他发扬光大呢。”
陆飞虎忙谦虚:“老参谋长可别这么说,飞虎在这个位置上能做的一定都做到。”
王军满意地点头:“都坐吧、都坐吧,那就辛苦得言了。”
陆飞虎依言坐下,拍了拍祁得言的手臂表示感谢:“谢谢哥。”祁得言眉毛一竖:“咱哥俩……见外了是不?”然后笑着转身去拿酒。
陆飞虎忽的闻到一丝木质香水的味道,反应过来时看到祁明月言笑晏晏地站在两人旁、将抱着的一瓶茅台递到祁得言手上:“叔,给你酒。”对方笑容又扩大了些,手抚上她的小脑袋亲昵地揉了揉:“谢谢小乖!来给叔叔说说,最近学业上怎么样啊?你爷爷常念叨你呢……”
祁得言新婚不久还没有小孩,他们这几个没孩子的都拿祁明月当半个闺女,他一边开酒一边听祁明月汇报近况,不时地夸赞鼓励。等酒开好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他拍拍小侄女:“真好!快去坐着吧,点了好些你爱吃的呢,玩得开心点~”
“好~”祁明月听话地点点头,接着从善如流地一屁股坐在陆飞虎旁边的空位上。
陆飞虎:???
女孩一坐下,他便觉得那香水的味道清晰了不少,转头看去,正巧撞上她的视线。她歪着头,眼睛弯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陆飞虎也只能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来:这里这么多人,她祁明月不要脸他还要呢。
好凶……
祁明月瘪瘪嘴,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陆飞虎不再看她。一会儿祁得言斟酒斟了一圈到他这儿,他赶忙拒绝,俩人推托了几个回合还是架不住祁得言给他倒满了酒。
陆飞虎刚坐回去,就听旁边传来句小声的“真假。”
他暗自失笑,心想才觉得她已长成个大人,不过还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宴至酣处两人都相安无事。见陆飞虎不理她,祁明月边吃喝边和另一旁的弟弟妹妹们聊天。陆飞虎渐渐也放心大胆地与众人喝酒寒暄,英武的面庞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红晕。
“坐!坐!”
又是一轮敬酒,陆飞虎潇洒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举杯口冲外示意。茅台酒入口清甜,醇厚的液体带着焦香撞上喉咙后扩散开,在富有层次的香气中久久回甘,让人享受不已。好酒不醉人,饶是如此,仍有一丝晕眩感袭来,他面不改色地坐下稳了稳心神,这才发现面前的盘子里多了一堆剥好的蟹肉和其他吃食。
他左手旁的祁明月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正侧头和左边的男生说到兴起处、停下拆蟹的手去比划,听着像是交流两人同玩的游戏。男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掏出手机来要给她看些什么。趁他低头翻找的空档,祁明月迅速将拆到勺子里的肉丝倒在陆飞虎盘子里,又去桌上拎了只龙虾回来。
陆飞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压低了嗓子对她说:“别弄了,你自己吃。”
“哪能光喝酒不吃东西啊……”她还是那副和别人聊天时的样子,眼神专注在手里的龙虾上,摸到关节处用巧劲儿把虾头卸下来,只上半身稍稍歪向陆飞虎,悄声说:“你不吃也行呀,一会儿堆成山让别人看见才好呢~”接着转头去看旁人递过来的手机屏幕,附和着点头。
陆飞虎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他实在不愿承这妮子的人情,不过也不想惹麻烦,只好将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幸而祁明月还算懂事,给他的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他出身内陆地区,来T市当兵后特别喜欢吃海鲜河鲜。祁明月小的时候,还干过和她抢大闸蟹吃的糗事。
最后俩人因为这事还假模假样地签了个“合同”,约定祁明月吃一个他吃两个,代价是他得帮她拆好螃蟹——那时她太小,螃蟹壳对她来说太硬了。那纸“合同”被祁明月妈妈收了起来,现在依旧在她家完完整整地保存着,成了大家每次说起来都哄堂大笑的谈资。
想起往事,陆飞虎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祁明月一直偷偷关注他,怕他怎么也不愿吃那些东西的情况没有出现,心里欢喜了不少。忽然见他脸上浮现出混合着微醺的笑意,像夜行在黑黢黢的山岗上望见了拨乌云而来的月亮一般温柔。祁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转好,但他这样真的……
……好帅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祁得水又喊他起来喝酒。
好,真是她的好亲爹。祁明月恨恨地想,手下一个用力把龙虾钳子掰成两半,咣啷一声敲到盘子上。
“啧啧啧,姐,你咋穿得人模人样的,吃个饭这么暴力呢?”旁边男生探头过来,贱兮兮地笑:“怪不得祁伯伯忙着给你找对象,得找个什么样的才能制住你啊。”
祁明月给他个白眼,漫不经心地说:“陆叔叔那样的就行。”
陆飞虎手一抖,酒杯差点拿不稳。
没有人会不拿祁明月那句话当个笑话听,除了他们俩。
他坐下时祁明月刚巧把虾钳里的肉都用牙签掏了出来,抓住祁得言转着圈儿倒酒的哄乱、将肉拨到他盘子里。
陆飞虎看她冲着另一只钳子使劲,叹了口气,伸手拿过虾钳、轻轻松松地掰开又还给她:“别光给我弄,你自己也吃些。”
祁明月因他的帮忙喜上眉梢,双眼弯弯像含的一泓清水涟漪着细光,笑吟吟地说:“我吃饱了呀~”她觉出他好像不那么抗拒她了,心下一动,大胆地将腿靠了过去,用脚背暧昧地蹭他的小腿,拖着软软的鼻音问:“陆叔叔不我生气了吗?”
蹬鼻子上脸。
陆飞虎面上立即冷若冰霜,低声斥道:“拿开。”
啊啊,还真是讨厌她呢。
他这幅反应在她意料之内,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难过。然而她并不打算听他的,没有人会知道她在干什么,除非陆飞虎发作,她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了什么。
的确如她所想,陆飞虎不敢叫别人发现两人在桌下的交缠。他想推开她,手指却碰到了祁明月裸露在裙子外的大腿,带着些许凉意的细腻触感从指尖长驱直入,他像触电般地移开了手。
女孩压抑着的笑声传来,她的小脚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腿间作乱。陆飞虎本来就因为她心里郁闷,这下更是烦躁了不少。可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每一毫移动都能被他敏感地捕捉到,酥酥麻麻的痒意像菟丝子顺着他的腿攀了上来,一寸一寸地爬过小腿、又爬过大腿、爬至下身处,紧接着催出情欲轰然爆发到全身的各个角落。
草
陆飞虎暗骂。
他猛地夹紧双腿,将她的脚锢在中间不让她胡闹,转头警告地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许再动。
祁明月已然满足,她偷偷把手上用饼皮包好的虾肉包放在陆飞虎盘子里,回来用方巾仔仔细细地抹掉指腹上的油脂,心想:要是没穿鞋就好了。
如果赤足的话,即便是陆叔叔也会更加忍不住吧。
她这样想着,低头端起杯子挡住嘴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