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思语静默不语,眼中神色复杂难明,但随着花无语一块块的吞下小几上的糕点,她眼中的复杂慢慢退去,彻骨的冷寒慢慢弥漫。
直到看着花无语又吞下一块糕点,此时自花无语吃下第一块糕点已足有两刻钟左右,她满心的恨意再也掩藏不住,“姐姐,你可知,当年你离开后,我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仇思语尖锐的话,引得花无语抬起了头,此时仇思语正低着头,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蹙眉疑道:“你过得不好吗?我每月都有托人送银子给三毛子的娘,让她帮忙照顾你的啊。”
“有那样的爹,我能好吗?”仇思语倏然抬起头来瞪着花无语冷笑道:“有一个做婊子的娘和做婊子的姐姐,我能好吗?”
花无语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错愕的看着满脸恨意瞪着她的仇思语,“你……”
“记得那天早上我醒来找不到你,我找遍了你以前会去的所有地方,逢人就问他们知不知道你的去向……”想起自己当时不见了花无语时的惊惶无措,恐惧彷徨,仇思语溢满恨意的双中不禁升上一层雾气,她声音有些不稳的狠声道:“我问遍了所有认识的人,我又饿又冷,我等了你整整三天,直到第三天晚上,赌输了钱又喝得烂醉的爹回来,那个该杀千刀的男人一见到我,就追着我满屋子打,那天我才知道你跟娘一样,给他卖进春满园做妓子去了。”
赌输了钱又喝醉了酒的爹有多可怕,花无语深有体会,此时听仇思语提及,惊的她差点跳起来,她心惊的拉起仇思语的双手,紧张的上下打量,“二花,你有没有怎样?他有没有将你怎样?”
“怎样?还能怎样?”
仇思语狠狠的甩开花无语抓握的手,冷笑道:“三年,恶梦般的三年,每过几天就被狠狠的毒打一顿,皮开肉锭算什么,大口吐血算什么?我每次都会被打的半天爬不起来。”
可怕的过往,每每想起都会让仇思语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过她一见到花无语惊异错愕的表情,那仍会因回忆而升起惧意的心就奇迹似的平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一整表情,憎恶的冷眼瞥着花无语哼道:“不过那些都不算什么,你送钱给三毛子他娘的事,我知道,他们也确实有送吃的给我,不过……都是残羹冷饭。”
“残羹冷饭”这四个字几乎是从仇思语牙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怎么会?”
二花异常的情绪反应让花无语心中慌乱,她无措的摇头,为自己不曾发现妹妹被人欺负而心有愧疚。
她一直不知道三毛子的娘竟然没有好好照顾二花,在她幼时的记忆里,隔壁三毛子的娘是个非常好的人,时时会给她与二花送些吃的,她一直觉得,她与二花之所以在没娘管,又常被爹毒打的日子里活下来,全赖三毛子娘不时的接济,这也是她之所以放心将银子托给三毛子娘保管的原因。
“怎么不会?”
仇思语拽紧了拳头,压低声音冷声道:“娘做了婊子还不够,连姐姐都进窑子了,别人会怎么看我?反正也是个要进窑子卖的货,吃什么不是吃?人家还能好菜好饭的侍侯我?”
若这里不是深宫,她真的会大声尖叫出来,数年来压在心头的屈辱与不满,让她上街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此时正主就在眼前,她怎么会不好好发泄一番呢?
“别这么说娘,她也是身不由已的。”
花无语满脸无奈与悲凉的低声反驳。
若是她没有进宫,没有尝过那种身不由已的无奈,只怕也会如仇思语一般心中对母亲生恨,生怨吧。
只是她命薄如纸,今后遭遇只怕会比母亲更加不堪,又怎么会再去怨恨那个同样不幸的女人呢。
“哈!身不由己?”
仇思语满脸不屑的冷笑,看着花无语的眼神好像在看着最恶心的垃圾一般,“腿长在她身上,她要是想跑,那个该死的男人能将她卖进窑子?她既是乖乖就犯,不是天生犯贱是什么?”
事到此时,花无语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尽,她看着满脸憎恶的仇思语,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一边不自禁的摇头,一边提高了声音道:“娘当初为何会不跑,我虽不知,但我倒是可以猜到几分,因为当初我也是跑过的,我之所以甘心被卖进春满园,是因为爹说若是我跑了,他就会将你卖与大富人家当饲童,我怕他真会将你卖给别人吃掉,所以才不得不乖乖就犯。”
仇思语闻言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花无语,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像是想笑却只是牵动了嘴角一般僵硬,她喘着粗气干笑了两声,“你……你在说什么?少给你们的自甘堕落找借口?别以为我会相信!”
看着妹妹震惊的表情,花无语几乎是瞬间便确定了心中所想,她的视线转到小几上摆的那几碟精致的糕点上,心头泛起阵阵的刺痛,“是不是有人借你的手来害我?”
她抬眼望向仇思语,这一次她完全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的看着她,脑中想着自她迈进宫门起之后所说的话,所有的举动,越想心便越沉。
几乎在同时间,她的心中升起愤怒、不甘、埋怨、怨恨等等一系列的情绪,只是最终都只化做了嘴角一抹无比的苦涩的笑容,“我从不知道你对我有这般大的成见。”
花无语心中酸楚无比,自己的生命中的很多无奈与不得已都是因妹妹的存在而造成的,而如今竟是这样一番结果,让她不由的泪雾满框,“我以为……只要能让你吃饱穿暖,让你后半生不用为生计烦恼……远离了爹爹,平平静静的过一生也就够了。哪知……”她自嘲的摇头,摇摇晃晃的走到椅子上坐下,满是不甘的长叹了口气才无奈道:“说吧,你在给我吃的糕点里下了什么药?”
事到如今,若说她还不知道仇思语给她下了毒,那她在春满园的这几年,就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被下了药的糕点已下肚多时,想来也快要发做了,此时急也无用,横坚也就一死而已。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花无语整个人便平静了下来,她心头虽充满了各种负面的情绪,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她将所有的苦泪都咽下了肚,只静静的盯着仇思语看。
人的一生真的非常有意思,花无语虽不能算是全心为妹妹而活,但也是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尽一切可能的在保仇思语的周全。
而得她庇护的妹妹却一直在以她为耻,一直在怨憎她为她所做的一切!?
真像往往是丑恶的,让人惊心的,也是血淋淋的,揭开的那一刻,让人有如挖骨割肉一般的疼。
此时,不管是花无语还是仇思语,都在承受着真像带来的疼痛,不同的是,对于花无语来说是愤怒,是不甘,是不值,对仇思语是不敢置信,是懊恼,愧疚,是不能接受。
“你……说的……都是真的?”仇思语僵硬的转动头部,看向稳稳端坐在椅榻上的花无语,声音中带着轻轻的颤抖。
花无语直直的看着她,幽声道:“想我被卖进春满园时也不过就比你现在大几岁而已,你也已经长大了,自己应该能想明白我说的是真是假。”
看着她话落之后,仇思语纤细的身子颤抖的更利害了,那一瞬间满心的苦楚,满肚子血泪的花无语竟是瞬间便有了想让仇思语更加痛苦的想法,脑中的念头一闪,话便自她的嘴间飘了出去,让她连让自己反悔的时间都没有,“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是茶楼里说书先生最常说的一句话,知道我为什么会进来吗?”
此时的仇思语已是满脸的涕泪,悔不当初。
她本身心地并不坏,且也就只有十来岁,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小没母亲,相依为命的姐姐又在幼年时突然离她而去,未相见时,她将自己一切生活的不顺都归咎到了姐姐和母亲身上,而此时突闻真相,给自己亲姐姐下毒的罪恶感与错怪母亲、姐姐的愧疚已让她难已承受了。
她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满是痛苦的瞪着花无语平静的笑脸,“还……还是……为我?!”
“不错,也是为你。”
花无语开心的笑了,仇思语的痛苦让她一直以来痛苦的心得来一丝丝的快慰——那是一种报复的畸形快感,“我本是想自尽的,可王爷说我若是不进宫,便要将你送进军营,赏于一干将士。”
“不——”仇思语惊叫,她自进了闲王府后,眼界也开阔了些,知道花无语所说的那句“送进军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花无语轻笑一声,语气柔软的娇声道:“王爷说的可不是让你去当军妓,而是让一群将士轮奸你。”
肚腹间升起的尖锐刺痛让她的笑容越加灿烂了,只是她明媚的眼角却是抑制不住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清泪,“他说——就算是军营里最有经验的军妓在一群不知节制的将士身下也撑不过两天,我不敢想像才九岁的你遇到那样的事会怎样,所以……我……”
“姐姐——”仇思语惊恐的尖叫,一把扑到花无语脚边,眼睁睁看着她白色的宫裙被鲜血迅速染红,她惊惶的尖叫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姐姐流血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