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乃神仙者流,性喜寒,为人洒落,绝无渣滓。四友中独与清虚交契,甚不值于丽香,而于玄明,则淡淡相安而已。
一日,玄明方出游,丽香俟于墙阴,犹未相接,而清虚先生摇丽香之肩而问曰:“玄明今夕来否?”曰:“未也。”曰:“子惯为玄明影射。”曰:“玄明家于东海,其来也逾万山,渡长水,所至之地,一草皆辉。某生于斯,长于斯,进不能前,退不能后,所知者不过撮土之区耳。而玄明之来否,安能逆睹哉?”清虚不悦,乃使人捉散人至。散人遣其仆霰子先报曰:“奈将六出矣。”
顷之,前呼后拥,结阵而至。如衔枚疾走,不闻行声。见者皆凛凛伫目而视。玄明知之,中道而避。清虚以为得计,狂荡不能自禁。
丽香垂首斜欹,若有怒意,嘘气成雾,直浮青霄。玄明知之,乃乘呼挺身而出,与飞白相对。飞白亦仰视玄明,辉光相荡,似有争意。玄明让曰:“吾二人者,不择富贵。而子入长安,贫者蹙额,何不仁也!且自古田土不择高下,虽不洁地亦委身亲之,何不义也!人皆上进,而子独甘下贱,虽公庭之前,万舞自得,何无礼了也!辱泥涂,投井壑,而庭除之前每见侮于童子,何不智也!积厚如山,夸耀于世,方见重于人,人皆称赏,而略受温存,去不旋踵,何不信也!某之所以避子者,诚不屑见子耳,岂有所畏哉!”
飞白乃回首应曰:“子真蟾蜍耳!胡不自鉴,敢与某比?某之术,倏然而灭,倏然而成,清虚且让吾之神;剪发不足以尽巧,飞絮不足以象容,丽香且让吾之色。子何人也?昭昭者未几,而昏昏者继至。安能若某之所至,旁烛无疆,孙康得以夜读,李得以擒吴,伟烈照辉,举世称瑞,岂不压倒元白邪?”
清虚因二人凛色交射,各争容彩,乃与丽香从中解纷。散人笑曰:“玄明以满足自恃耳!”
玄明亦笑曰:“飞白以撒泼自放乎!”丽香曰:“二公之才,皆皓皓乎不可尚者,正相映以扬休光可也,而乃争高下间哉?”二人感而谢焉,遂为莫逆友。自是宇宙重光,皆二人力也。
后散人遇词客于庭中,客曰:“想公久矣。公能爽吾愤耶?”散人不应。客怒,令童子扫其党而烹之。散人知不免,乃投于鼎镬,尸解而去。时玄明在上,丽香在前,而清虚往来于左右,皆不能挽而留也。